第十七章
佩里·梅森陪同塞爾瑪·安森坐在辯護席。她問:「沒有陪審團?」
梅森說:「沒有陪審團。此案由利蘭·克勞德法官審理。」
「我們是不是應該請陪審團?」梅森說:「請不請陪審團,要看情況而定。如果你是打一場絕對一目了然的簡單的官司,而檢察當局為所欲為,你就需要陪審團,有時你可以利用陪審團的同情,或者你可以說服陪審團中12個成員當中的一兩個人,促使陪審團因意見分歧不能做出決定。
「然而在此案中我不陪審團的理由是因為你此刻在保釋中。」
「那有什麼關係?」
梅森微笑,回頭大致一看擁擠的審判室,瞧了一眼手錶。
「克勞德法官今天有點遲到了,通常他都嚴守時刻。克勞德是個酷愛隔離陪審團的人。凡是有可能進行新聞宣傳的案件,在審理期間,這位法官幾乎肯定要把陪審團隔離起來。」
她問:「為什麼?」
梅森說:「揣測揣測那個心理作用,尤其是如果陪審團中有些人開始檢看當局的證據並輕信它的時候,會有什麼心理效果。
一個被控謀殺的被告,可以像空氣一樣自由自在地到處走動,去夜總會散心,而陪審員卻被隔離起來,只能像牧牛一般群體活動。他們不喜歡這種情況。」
塞爾瑪·安森說:「我明白你的用意,可是——梅森先生,讓我繼續得到保釋這點非常重要。」
梅森說:「我要力爭法官在審判期間繼續准許保釋。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不過……」
「梅森先生,如果法官宣判我有罪,如果我不得不坐牢,或者甚至在審判期間監禁我,我就死。我的確要死。」
梅森微笑著說:「噢,情況還沒有糟到這一步。起碼,在審判期間監禁你……」
「梅森先生,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接受不了,我不想坐牢。」
「如果法官下令,你就不得不坐牢。」
「不,我不,我要自殺。」
「你這話是嚴肅認真的?」
「我是絕對非常嚴肅認真的。」
梅森說:「我要竭盡全力為你工作,可是檢察當局暗中掌握著驚人的材料,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內容,可是好像他們認為是可據以判刑。」
「克勞德法官怎麼樣,他公正嗎?」
梅森說:「絕對公正。此外,他還虛心,沒有偏見。如果他認為一個人很可能有罪,但是他又覺得證人提供的證據還不能說是毫無疑問,他就釋放被告。檢察官們不喜歡他。他們說……啊,他來了。」
法庭警官指揮觀眾起立,發出拖長的聲音以法律術語宣布開庭。
克勞德法官整理一下法官服坐到法官席上,向法庭監守官點頭示意。
法庭警官對觀眾宣布:「請坐。」
克勞德法官說:「這是一樁加利福尼亞州檢察院對塞爾瑪·安森的案件。
被告出庭了?有律師代表?」
佩里·梅森說:「是,閣下。被告已到庭,我代表她。」
克勞德法官問:「加州方面準備好了?」
審判代表亞歷山大·希爾頓·德魯起立說:「我代表地方檢察院。」此人在某些轟動一時的審判案中起過重要作用,取得過巨大成功。
克勞德法官宣布:「很好,開始。」
塞爾瑪·安森突然對佩里·梅森耳語:「那位法官的相貌可怕死了。」
梅森小聲對答:「千萬不要一葉障目。他雖然外貌兇惡,可是他的心胸寬闊無邊。另外……。」
「什麼?」
「凡是精明的專家進行的多種波動描記器測試,他都對其功效堅信不疑,而且他識認鄧肯·門羅,熟悉他的工作。」
塞爾瑪說:「噢,我開始明白了。」
亞歷山大·德魯說:「法官閣下,因為法庭審理此案沒有陪審團,我們就不做開審陳述了,我們相信提交法庭的證據足以證實本案。」
克勞德法官說:「很好,傳你的第一個證人。」
德魯說:「我們傳博蘭·道斯醫生。」
梅森在即將讓道斯醫生宣誓時說道:「我們認為醫生資格有保證,當然你也有權提問。」
德魯急促地說:「很好。」
這位律師轉向他的證人問道:「道斯醫生,在威廉·哈珀·安森生前,你和他熟悉嗎?」
「我和他熟悉。」
「你也認識被告塞爾瑪·安森?」
「是,先生。」
「塞爾瑪·安森和威廉·哈珀·安森是什麼關係?」
「夫妻關係。」
「威廉·哈珀·安森現已死亡?」
「是。」
「他的最後一次疾病是你診治的?」
「是。」
「他死在哪裡?」
「在尼克松紀念醫院。」
「死亡原因是什麼?」
「砷中毒。」
「你最後一次見到威廉·哈珀·安森的屍體是什麼時候?」
「從墳墓中掘出后大約24小時。」
「當時你是和別人共同進行屍體解剖嗎?」
「是,先生,我和法醫處的屍體解剖醫生共同進行的。」
「你是否知道這種毒藥是在死亡前多久攝取的?」
「根據屍體狀況及我所了解的病歷判斷,我說毒藥是在死亡前大約20小時攝取的。」
「你是否知道,威廉·安森在那段時間——他死亡前20小時是在哪裡?」
「只是根據病人自述的經過情況。」
德魯對梅森說:「你可以提問了。」
梅森對醫生說:「你完全確信死亡原因是砷中毒?」「是。」
「你診治了死者的最後一次疾病並簽發了死亡證明書?」「是。」
「你根據自己的看法在死亡證明書中寫明死亡原因是胃腸紊亂,或稱急性消化不良?」
「我現在知道的比那時多。」
「醫生,回答問題。你簽發了死亡證明書,寫明死因是胃腸紊亂?」
「是。」
「你當時沒有想到砷中毒?」
「我當時沒有理由懷疑,沒有理由,先生。」
「醫生,什麼事使你改變了想法?」
「從墓中掘出屍體后我們所做的化驗分析。
「你們發現了砷?」
「是。」
「是否由於法醫處的屍體解剖醫生對你說了什麼話,你支持他的意見就改變了你自己的看法?」
「嗯,我們發現了砷。」
「誰發現了砷?」
「我們兩個人做的屍體解剖。」
「誰做的毒物學工作?」
「法醫處。」
「那麼,你是聽信了他們說有砷存在這一番話?」「是。」
「於是迅速改變你對死亡原因的見解?」
「噢,好!如果你希望事情是那樣的話,就是。凡人都犯錯誤。」
「醫生,你能肯定你此時不是正在犯錯誤嗎?」
「我認為不是。」
「可是,你過去在簽寫死亡原因上犯錯誤時,和你現在一樣,自信正確,是嗎?」
「我想是的。」
「謝謝,醫生,我問完了。」
德魯傳赫爾曼·博爾頓出庭作證,出示威廉·安森的人壽保險單,證明死亡日期及被告塞爾瑪·安森以遺孀身份用那張保險單領到10萬美元。
德魯問:「你和被告塞爾瑪·安森討論過導致死亡原因的一些情況?」
「是,先生。」
「她對你說了什麼?你說的話要盡量接近她的原話。」
「她說,她和她丈夫在德萊恩·阿林頓家參加燒烤宴會,事先準備好的菜肴當中有一種是蟹肉色拉,蟹肉色拉在那個暖和的下午是放在冰箱外面的,她確信蟹肉腐壞了。」
「她對你說那次燒烤宴會是在死亡前多久?」
「大約20小時。」
「梅森律師,你可以提問了。」
梅森說:「沒有問題。」
德魯說:「我們傳福勒·阿林頓的太太。」
洛利塔·阿林頓的表情略顯悲傷、沮喪,走向前來坐到證人席。
德魯問:「你的名字是洛利塔?」
「是,先生。」
德魯向克勞德法官解釋:「法官閣下,我請求在這裡確認家屬關係。
「你丈夫的姓名是福勒·阿林頓?」
「是,先生。」
「他是道格拉斯·阿林頓的長子,而道格拉斯又是,或說曾是,德萊恩·阿林頓的哥哥?」
「是。」
「德萊恩·阿林頓是你婆家的叔叔?」
「是。」
「你們夫婦和德萊恩·阿林頓同住在那棟房子里?」
「是,先生。」
「那是一棟大房子?」
「是不折不扣的巨宅。」
「這棟房子南面的涼亭內有個燒烤爐蓖、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電燈以及與野餐設備相配的一切東西?」「是。」
「我交給你一張照片,問你能不能把它認出來。」
「是,這是涼亭照片。」
「這是德萊恩·阿林頓那棟房子的照片嗎?」
她細看那張照片后說:「是。」
「這是另一側面的照片?」
「是。」
「這是又一個角度的照片?」
「是。」
「閣下,我希望請職員把這些物證編號入檔。」梅森說:「不反對。」
克勞德法官說道:「命令照辦。」「在威廉·安森生前,你認識他嗎?」
「我認識他。我是在叔叔那棟房子認識他的,是叔叔邀請他來參加燒烤宴會,其實這是一次家庭聚餐。」「這次燒烤宴會是在什麼地方舉行的?」「在燒烤宴涼亭。」
「你記得那是一天當中的什麼時分嗎?」「大約是晚上8點鐘。」
「電燈開亮了嗎?」
「啊,是。」
「你時時和被告塞爾瑪·安森交談吧?」「啊,是。」
「並且你不斷地設法把她的話引出來?」「這要看你所謂『把她的話引出來』是什麼意思。我們夫婦住在德萊恩·阿林頓那棟房子里。每當他設宴招待客人時我都要起女主人的作用,作為女主人,我要儘力讓塞爾瑪感覺像在家裡一樣舒服自在。我問了她本身的情況和她的愛好。」「關於她的愛好,她對你談了些什麼?」「她喜歡收藏鳥類標本。她愛觀看小鳥,她有個捕鳥器,用它來收集標本而不損傷鳥皮。」
「你明白她收藏小鳥就是殺死小鳥嗎?」「是,當她想得到一些她願意收藏的標本時,她做了所謂『集鳥』的工作。」
「這意味著殺死小鳥?」
「把它殺死並且剝皮。」
「塞爾瑪·安森對你說過她剝鳥皮嗎?」
「是,剝了很多鳥的皮。」
「而且用防腐劑處理那些鳥皮?」
「是。」
「她說過是什麼防腐劑嗎?」
「是,她對我說過一種商品名,是叫『羽毛牢』。」
「她對你說過其中含有什麼成分嗎?」
「她對我說,除其他成分外,只不過是大量的砷,她發現砷是把鳥皮保
存完好的一種最佳防腐劑。」
「你在這裡法庭上及別的地方聽到過關於蟹肉色拉的議論嗎?」
「是,先生。」
「誰做的蟹肉色拉?」
「我做的。我可以說叔叔非常非常愛吃我做的蟹肉色拉。他喜歡用一定方法做成的色拉,在我們的每次燒烤宴上他都吃很多蟹肉色拉。我通常都設法做很多以便總是足夠吃的。」
「那一天你也做了蟹肉色拉?」
「是。」
「順便說一下,那天是9月15日?」
「是。」
「天氣足夠暖和,完全可以在室外吃飯?」
「啊,是。」
「那個時候你們還在用夏令時?」
「是,先生。」
「燒烤宴是什麼時候舉行的?」
「我們開始吃的時候是比夏令時8點稍稍早一點。」
「在燒烤宴之前有沒有茶點?」
「啊,有。我們喝了飲料,吃了炸土豆片和乳酪澆汁。」
「蟹肉色拉端上桌了嗎?」
「是。」
「怎麼樣端上去的?」
「那天我在燒烤宴涼亭一端的廚房裡做了一大盆蟹肉色拉,分裝到幾個色拉盤裡,安森太太和米爾德里德把那些菜肴拿去放到桌上擺在全家人的坐位前。」
「那些坐位有標記嗎?」
「全家人的坐位都有。我們有個長凳,坐在長凳上的人,名字都刻在木頭上,所以每個人都有固定的位置。」
「你是說被告塞爾瑪·安森幫助把蟹肉色拉端上桌子?」
「嗯,她端上去一部分。我記得對她說那實實在在的一大份是給迪伊叔叔的,因為他非常愛吃它。於是她說她丈夫也很愛吃蟹肉色拉。」
「你知道她端上去的菜肴當中包括蟹肉色拉嗎?」
「我不知道她是否端過所有菜肴。她可能幫助端了某些菜。
我在把蟹肉色拉分開盛在盤中,還把法式麵包準備好去烘烤。我們用鋁箔把它包起來,裡面塗黃油,還——啊,我還忙忙碌碌地幫助烹調,所以我不能證明全部色拉都是那個被告端上去的。但是我的確記得她取走一部分色拉端上桌去,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個臟盤子插曲。」
德魯說:「請你向法庭說明所謂臟盤子插曲的具體含意。」
「當燒烤宴結束,我們清理餐桌的時候,我記得塞爾瑪·安森從桌上收來幾個盤子。她正要遞給米爾德里德一個盤子時說:
『我丈夫肯定是貪婪地吃光了他那份色拉。他認為這是他以往吃過的色拉當中味道最鮮美的蟹肉色拉,而且』——這時她失手打了那個盤子。」
「盤子掉在什麼地方,是土地上嗎?」
「不是,燒烤宴涼亭的那塊地方有磚砌地面。」
「盤子怎麼樣了?」
「破碎了。」
「碎片又怎麼樣了?」
「塞爾瑪·安森說,『唉呀,真抱歉。』我說,『把碎片扔到這兒的桶里吧。』接著我走到專放硬垃圾的垃圾桶前掀開蓋子。」
「有兩個桶?」
「是,一個桶是放啤酒罐和硬垃圾,另一個用來放軟垃圾。」
「那次燒烤宴之後,那個涼亭怎麼樣?」
「人人都因蟹肉色拉感到噁心,當時我覺得這該怪我。冰箱早已裝滿,我把蟹肉色拉拿出來,想讓米爾德里德把它拿下去放到地下室另一個冰箱里去,可是米爾德里德和我都要在那天下午去美容院做頭髮以及——於是我只把蟹肉色拉放在廚房的桌子上,我們倆都把它忘掉了,直到我們走進美容院以後才想起來。」
「後來怎麼樣了?」
「我們一回到家,就把它放回冰箱里去了。」
「燒烤宴涼亭後來怎麼樣了?再多給我講一點這方面的事,近來還用它嗎?」
「自安森先生死後,叔叔感到十分苦惱。他說他對燒烤宴再也不感興趣了,再也沒有招待朋友。他乾脆關閉了通往涼亭的大門,我們把它鎖上了。」
「鎖了有多久?」
「一直到現在。」
「誰有那把鎖的鑰匙?」
「鑰匙就放在我們那棟大房子里,我們都能進去,可是那把鎖一直掛在門上,外人進不去。」
德魯說:「好啦,你能再給我們多講講碎盤子的事嗎?就是威廉·安森吃色拉用過的那個盤子。」
「是,我能。大約兩周以前,警察來找我,說他們正在調查威廉·安森死亡事件。他們問我知道什麼,我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了。然後那個負責人,兇殺處的特拉格警官,問到涼亭以及所發生的事,還向自那天夜晚之後是否有人處理過那垃圾。
「我對他說,軟垃圾已經由垃圾回收工人收走,可是硬垃圾通常是放在那裡直到桶滿才處理掉。」
「那麼後來呢?」
「後來特拉格警官讓我陪他去涼亭。我取來鑰匙開門。他看看硬垃圾桶裡面,當時有幾個空啤酒罐和那個破盤子在裡面。」
德魯問:「就是原來那個破盤子?」
「是原來那個破盤子。」
「你怎麼能認出它來!」
「我知道那些盤子和圖案,而且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個盤子碎裂的樣子,碎成3塊。」
「特拉格警官怎麼處理那個盤子?」
「他要去帶走了。」
「你不知道此後那個盤子怎麼樣了?」
「不知道,他叫我把涼亭完全照原樣鎖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入,不要談起那個盤子。」
「於是你遵命行事?」
「是。」
德魯轉向佩里·梅森:「你可以提問。」
梅森說:「阿林頓太太,一個很漂亮的燒烤宴涼亭,只不過因為幾個人食物中毒以及其中一人死亡,就掛鎖關閉,你過去覺得奇怪嗎?」
這個證人說:「可那不是食物中毒,那是蓄意毒殺。」「情況既然如此,所以你過去覺得鎖上涼亭似乎不足為奇?」「不。」
梅森說:「那麼,你準是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經了解到那不是食物中毒。」
證人猶豫,改變立場,說道:「不,直到最近我才了解到。」「掛鎖關閉涼亭這一情況,在過去不像是一件怪事嗎?」「好吧,」她退一步承認這一點,「過去是奇怪。可那是叔叔要那樣做。」
梅森說:「謝謝,問完了。」
亞歷山大·德魯以冷漠孤傲的神氣說道:「現在傳特拉格警官出庭作證。」
特拉格警官拿著一個封住的小包走向前來,宣誓,坐在證人席,證明他的官職、住址,證明他在兇殺處的任職期,然後接受德魯的提問:「你認識先前作證的那個證人,福勒·阿林頓的太太嗎?」
「我認識她。」
「你是在什麼地方認識她的?」
「我認識她是在德萊恩:阿林頓那座房子——也許該把它叫作大廈。」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請她領我看那個涼亭——就是威廉·安森參加燒烤宴中毒的地方。」
「她帶你出去到那個地方了嗎?」「是。」
「你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一個上鎖的大門。她拿到鑰匙開門,我看到一整套室外烹調設備,有煤氣管線通到煤氣爐,可用以加熱咖啡。有一台製冰機,一個可移動的酒吧,當然還有十分精巧的燒烤爐蓖及桌子、凳子和幾把折迭椅。」
「這一切都有保護措施可避免壞天氣的影響?」
「對。」
「你在那裡還發現什麼了?」
「我們打開垃圾桶,阿林頓太太說那裡面放的是硬垃圾,這時發現了一個破碎的盤子。」
「你知道這個盤子的來歷嗎?」
「只知道阿林頓太太對我說的那些。」
「你把那個盤子帶在身邊嗎?」
「是。」
「請把盤子給我們看看吧。」
特拉格警官打開小包,出示那碎成3塊的盤子。
「這盤子現在的情況和你發現它的一樣嗎?」
特拉格警官說:「不完全一樣。正如你看到的,為辯認指紋,它已經過處理。」
「你發現那上面有指紋?你有能力顯現出盤子上隱約的指紋,所以才能分辨出誰能摸過那個盤子?」
「是,先生。色拉調味品已經干成釉彩似的硬東西,隱約的指紋在這塊乾東西上完全保存下來了。」
「你在那上面發現了誰的指紋?」
「我們發現了兩個完整的隱約指紋,經顯現后做出了明確的鑒定。」
「留下指紋者的身份和姓名是否已經查明?」
「被告塞爾瑪·安森是一個。」
「另一個指紋呢?」
「死者威廉·安森。」
「你還發現別的什麼了?」
「我們把這個盤子送去進行過化學分析。」「結果發現了什麼?」
「我希望讓毒物學家就此做報告,我只是個見證人。」「是否有任何別人見過這個盤子或者和它有過什麼關係?」「有,先生,就是雷伯恩·霍布斯。」
「請問雷伯恩·霍布斯先生是誰?」
「霍布斯先生是一位化學工程師,也是霍布斯化學公司的董事長。」
「他看見這個盤子了?」
「是,先生。」
「用它做實驗了?」
「是,先生」
「你在場?」
「我在場。」
「你能保證這就是原來那個盤子嗎?」
「我能保證這個盤子就是那個從硬垃圾桶找到的盤子。這盤子一直由我保管,我把它放入包裝盒裡密封起來,只有在化驗時取出過,我一直把它鎖在櫃中放在我的辦公室里。」
德魯說:「我們請求把這個裂成3片的破盤子列入檢方的證據,編號5A、5B及5C。」
梅森說:「不反對。」
克勞德法官裁定:「下令照辦。」
德魯對梅森說:「你可以提問。」
「一個指紋在一個這樣的盤子上長期存留下來,這不是異常嗎?」
「這是十分異常的。可是在這個盤子上確有很不尋常的情況。」
「例如什麼情況?」
「有一片色拉調味品,而這片色拉調味品又粘到持盤人的手指上,這時就在盤子上留下了隱約的指紋。那片色拉調味品又幹了,於是隱約指紋的痕迹就固定在可謂永久性的基面上。」「你發現了兩個人的指紋?」
「是,先生。」
「這能識別出來?」
「確實。」
「那些指紋是誰的?」
「威廉·安森右手食指的指紋及被告右手拇指的指紋。」「有沒有其他的指紋?」
「沒有其他可辨認的指紋。有幾個已形成污跡的指紋。梅森先生,我可以說:只有那些當時就可辨認及我們估計可以辨認的指紋,才是手指觸到色拉調味品時形成的,後來調味品又幹了。」「你知道那些指紋留在盤子上多久了嗎?」
「指紋可能留在盤子上一年多了。」
梅森說:「你答非所問。你知道那些指紋留在盤子上多久了嗎?」
「不知道,先生。」
「色拉調味品可能在大約多長時間后變干,12小時?24小時?48小時?」
「我想至多48小時它就會完全乾透。」
「那麼,就你所知,這些指紋有可能是在你開始保管后48小時之內印在盤子上的?」
「你指的是被告塞爾瑪·安森的指紋?」
「對。」
特拉格警官說:「那是對的。威廉·安森的指紋簡直不可能在他死後印上去。因此,我認為可以把這事看成一種鐘錶——衡量確定時間的標準,我們可藉以估計所有能拍照及辨認的指紋的留存時間,情況既然如此,我覺得那些指紋必然是燒烤宴上留下的,因為安森先生在燒烤宴后立即去醫院並死在醫院了。」
梅森說:「謝謝,警官。沒有問題了。」
德魯說:「我要傳雷布恩·霍布斯作為我的下一個證人。」
霍布斯走向前,說出姓名、住址,證明自己的化學工程資格,說明他是霍布斯化學公司董事長,任職大約已有5年。
德魯問:「霍布斯化學公司是什麼性質的公司?生產什麼?」
「它生產一系列化學製劑,尤其是用於各種業餘愛好的化學製劑,我們也專門研製一點用於剝製動物標本的化學製劑。」
「你們公司有一種產品,用於處理要製成標本的鳥皮,以使羽毛附在皮上不脫落,你熟悉它嗎?」
「非常熟悉,是我發明的配方。」
「它有一個商品名?」
「是,先生。」
「商品名是什麼?」
「『羽毛牢』。」
「它的一種主要成分,或說它的主要成分之一,是什麼?」
「砷。」
「它在鳥皮處理上有用?」
「在這種粉末藥劑中加上砷,效果很好。」
「有其他化學成分嗎?」
「啊,當然有。」
「行啦,我要問你,霍布斯先生,你們大約在兩年前,是否因一起你認為不公平競爭而產生過問題?」
「是,我們有過。」
「為此你怎麼辦了?」
「我們了解到本公司的某種商品是由批發商買去賣給零售商,他們把瓶上的標籤換掉再作為有競爭力的商品供應市場。」「這樣做有利可圖嗎?」
「對於某些批發商來說,是有利可圖。」「你們採取步驟糾正這一情況了?」「是。」
「你們做什麼了?」
「在我們發出的幾批粉劑中加入一種很不容易發現的化學元素。」
「那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我們可以進行現場檢驗來斷定這是否真正是我們的產品。
我可以說,用秘密配方生產各種產品的公司經常採用這種方法。
加入微量無關化學物質,然後用分光儀分析這種粉劑,如果分光儀中的譜線表示有這種無關元素,這就完全可以證明這種產品是該公司製造的。」
「你們的『羽毛牢』也這樣做了?」「是。」
「特拉格警官作為物證提交的盤子上粘有殘渣,你們對此也做過光譜分析嗎?」
「我們做了。我們刮下一塊干硬殘渣,用分光儀分析,還進行常規分析。
粘附在盤子邊緣上的調味品中含有大量的『羽毛牢』。」
德魯說:「你可以提問。」
梅森問:「你現在賣的『羽毛牢』製劑中還加入這種元素嗎?」
「不,先生。」
「你什麼時候停止的?」
「大約6個月以前,我們過去調查的那個競爭事件澄清時,你要明白,這種元素和這種製劑的性能絕對無關,只不過是為了我們能快速辨認。」
梅森說:「我明白,我相信這是各家廠商為查出其產品所採用的慣例。」
這個證人說:「對。這種做法經常採用。」
梅森說:「謝謝。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德魯說:「我要傳托馬斯·賈斯珀作為我的下一個證人。」
賈斯珀,一個略微駝背的中年男人,灰色眼睛透露出和藹的目光,嘴角有絲絲笑紋,走到證人席,說明他的年紀57歲,他的職業是經營一家業餘愛好用品商店。
德魯問:「你指的是哪種業餘愛好?」
「主要是3種業餘愛好:稀有錢幣、郵票及業餘動物標本剝製用具。」
「作為你的經驗及職業的一個部分,你熟悉叫做『羽毛牢』的一種商品吧?」
「啊,是,我們大量出售這種產品。事實上我們是本市獨家經銷店。」
「你熟悉被告塞爾瑪·安森的相貌嗎?」
「是,的確熟悉。她在我的商店立有帳戶,或者說曾經立過帳戶。」
「你賣給她名為『羽毛牢』的產品了?」
「噢,是。」
「多少次?」
「我說至少6次。」
「你知道她丈夫什麼時候去世的嗎?」
「是。我不能立即說出確切的日期,不過我曾給她打電話表示慰問。」
「在她丈夫死後,她買過『羽毛牢』嗎?」
「我不記得她買過。我帳本上也沒有她買『羽毛牢』的記錄。如果她買過,那就是用現金購買,不過我清楚記得她是同時停止購買『羽毛牢』和其他動物標本剝製用品的,這個時間大致就是她丈夫死亡時間。」
德魯說:「謝謝。梅森先生,你可以提問。」
梅森說:「沒有問題。」
德魯說:「如果我能有幾分鐘時間和特拉格警官磋商,我想我們或許能夠加速事情的進展。剛才我們的審判進展還是相當迅速。」
克勞德法官說:「我祝賀雙方辨護律師審判有進展。我們要休庭15分鐘。
檢察官,你們還有幾個證人?」
「我們還有兩三個。我要求提交保險單,出示毒物學家的證據及屍體解剖醫生的證據。我要求出示掘出死者屍體的命令。我想,如果沒有太多的提問,我們今天可以結束。我的提問很簡短。」
克勞德法官說:「那將令人十分滿意。現在休庭15分鐘。」
觀眾肅靜起立,法官克勞德離開審判室出門,這時梅森感到有人猛拉一下他的衣袖。
達夫妮·阿林頓說:「梅森先生,噢,梅森先生,我必須馬上見你!事情非常非常重要!」
梅森對塞爾瑪·安森說:「你就在這兒等著。」他又說:「德拉,你和她一起等。你要負責不讓她對記者或其他任何人陳述任何事情。好吧,達夫妮,咱們去這間休息室,你可以在那兒說。」
梅森帶路走進休息室,達夫妮淚水盈眶,她說道:「事情發生了,最糟的是我們無法證明它,它只是許多那種事情當中的一件。」
梅森說:「啊,冷靜點!控制自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安插了要命的證據,並且使叔叔墮入圈套發現了它。」
梅森問:「你怎麼知道?」
她說:「喬治·芬德利問叔叔是否到涼亭那兒去真正徹底地檢查過,然後又問叔叔在目前情況下是否考慮拆毀那個涼亭而把燒烤爐蓖移到院子里別的地方去,以避免聯想往事。叔叔同意並懷著這一想法去察看那個地方,進行查勘以確定採取什麼措施遷移它。當他到那裡的時候,他往洗滌槽下面的小櫥櫃里看了看,他看到緊靠後面的角落裡有東西,於是伸手進去取出來,那是半瓶『羽毛牢』。
「那麼,你可以看出這意味著什麼了。塞爾瑪·安森那時是應邀參加燒烤宴,說她把一瓶『羽毛牢』帶到我們家來,這絕對毫無道理。估計她在此案中的答辯當然是:她在製作飛鳥標本,而『羽毛牢』是她處理鳥皮使羽毛保持完好無損所必需的化學製劑。
「可是,舉行燒烤宴那個夜晚,她丈夫還要進行一筆房地產交易,她絕對沒有理由帶著『羽毛牢』赴宴,當然也就毫無理由把它藏匿在洗滌槽下的小櫥櫃裡邊。
「事情就是我對你說的這樣。喬治·芬德利,也許有米爾德里德與他合作,安插了那件證物。他們栽的贓要在所有證據之上又累加一件,這太過分,她受不了。
「他們幹得很巧妙,叫叔叔成為發現『羽毛牢』的人,致使他或者犯隱瞞證據罪,或者被迫走上證人席做不利於塞爾瑪·安森的證明。」
梅森說:「告訴我,他是熱愛塞爾瑪嗎?」
達夫妮說:「當然,他熱愛塞爾瑪。我不知道開頭他是多麼愛她,但是現在他是拚命地愛她,他希望她嫁給他。不過他也知道,既然有這塊烏雲壓在她的頭頂上,她決不會接受的。梅森先生,這情景簡直可怕。」
梅森說:「坐下,達夫妮。」
她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桌前。
梅森坐在她對面。
「你認為你的叔叔準備去向當局報告他的發現嗎?」
「他不得不去報告。他的良心不允許他有別的選擇,而且,如果他隱瞞證據,他當然要犯罪,對吧?」
梅森說:「那要看情況。」
「看什麼情況?」
「要看雙方的私人關係。丈夫有權不被傳去做不利於妻子的證明。」
達夫妮說:「可是他們還沒結婚,叔叔沒有妻子。」
「對,他沒有結婚。」梅森同意。
經過片刻沉默之後,梅森說:「平基·布賴爾是個出色的飛行員,她擁有數架一流的飛機而且畢竟塞爾瑪·安森是在保釋中。」
梅森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深感迷惑的達夫妮微笑著說:「啊,達夫妮,我同情你叔叔,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幾乎不能給他提出建議。他可以做一件事兼顧他的良心和他本人的利益的事。」
「梅森先生,你的意思是否迪伊叔叔應該……?」
梅森打斷她的話:「你是好人,你理解力強又耳朵聰敏,你聽到了我說的話。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不適合由我去向你叔叔建議。啊,達夫妮,我必須回到法庭去看看我的當事人發生了什麼事。恐怕新聞記者會糾纏她要求採訪,問她是否記得那個碎盤子,說這個時候出現這件證據好像要對她不利,並利用這樣那樣的廢話引她開口,你要曉得新聞記者想讓人開口時善用各種伎倆。」
梅森走到門口轉臉朝達夫妮微笑,她還張口呆坐在桌前。
「如果你碰巧見到平基,代我向她致意。」他說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