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熾燈的光線照在阿克利警官那張被香煙燒焦灼桌子上。樓里的空氣帶有一種奇特的惡臭,瀰漫在牢房、警察總局以及其它那些全天都有人呆的地方。比弗坐在阿克利警官的桌子對面,說:「打電話時我可沒指望你還沒睡。」
阿克利打個哈欠,用手捋著頭髮:「沒關係,比弗。我會在半夜爬起來去抓那個傢伙的。你說在上午9點以前需要這個情報?」
「是的。」
阿克利按了一個電鈕,叫來一位警官,吩咐道:「去查一下,在錢寧商業大廈里是哪家偵探事務所,讓他們的頭兒聽電話。」
警官走了之後,阿克利揉著後頸窩,打了個哈欠,然後從馬甲口袋裡摸出了一支雪茄。
「你覺得這和發生在吉爾伯特公司里那件可笑的商店扒竊案有關嗎?」警官問道。
「看起來好像是。」比弗回答。
阿克利警官點上了雪茄,噴了幾口煙,若有所思,然後使勁搖了搖頭,說,「不,比弗。那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在皮貨公司的那件事只是一次價格標籤的調換,正如你所推斷的那樣。我猜想明天吉爾伯特會大發雷霆,說有人以75美元一件的仿兔皮上衣的價錢拿走了一件價值2000美元的貂皮上衣。」
比弗點了點頭:「我是這麼想的。可是利思卻不這麼認為。」
阿克利警官說:「那只是他有意放出來的煙霧彈,好讓你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這次他上了我的當,警官。他真的要相信我了。」
阿克利警官把雪茄轉到嘴角的另一邊。「不,」他說,「他在耍你,比弗。那件銀色狐皮披肩的事就證明了他正在戲弄你。我敢打賭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在那家儀器——」
電話鈴打斷了他的話。他迅速地抓起聽筒,從嘴角里說:「喂——我是阿克利警官。」
屋裡出現了一陣寂靜,然後阿克利從嘴裡取下雪茄說,他的聲音立刻充滿了權威感:「哦,你是錢寧商業大廈里的環球國際偵探局嗎?你是負責人嗎?好的,我是總局的阿克利警官。下面聽好啦,咱們開門見山地說吧。精密儀器設計安裝公司是不是你的客戶?哦,是的,我明白了。那麼,你現在正在為那家公司做什麼?我不管什麼機密不機密!這裡是警察總局,我們正在辦一個案子,我們覺得這其中有詐……別管我們是怎麼知道的。我們在要求提供情況……不,你在給你的客戶打電話時不要支吾含糊。我在詢問情況,你必須回答。我們已經放過你們這些傢伙很多次了,但是現在……嗯,這還差不多。好的,開始說吧。」
大約3分鐘死一般的寂靜,阿克利警官拿著話筒,皺著眉頭,聽著一個聲音通過聽筒連續不斷地向他全神貫注在左耳說話。然後他說:「你怎麼知道這個女人就是那個人?……我知道了……她現在在哪兒?……好了,你們這些傢伙應該首先把那個情況報告上來的。那是犯罪、那是盜竊……當然,他們不想弄得聲名掃地,但是他們也沒必要受到懲罰。我們可以像其他任何人一樣不泄露此事。你們這些混蛋認為你們比警察部門還能幹嗎?……嗯,這還像話。把實情告訴他,告訴他警察總局已打過電話,並要求彙報此事。告訴他我們非常警覺,即使受害者試圖隱瞞,我們也可以了解犯罪情況,而且你還可以告訴他,是阿克利警官親自辦理這件案子。告訴他我已經朝著解決的方向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在此期間你們這些混蛋要時刻地向我提供最新消息,明白了沒有……好的,我是阿克利警官。」
阿克利「砰」地掛上了聽筒,然後朝桌子對面的那個卧底咧嘴笑了笑。「公司的頭兒這次是要被解僱了,」他說,「他門企圖隱瞞這件事。在偵探事務所的那個傢伙都快暈了,不知道我們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怎麼知道什麼?」比弗問。
阿克利說:「一個叫尼古拉斯·霍奇的發明家已制出一種改進了的海底探測定位器。他做了一個看來是能有作用的粗模型。他已把它向華盛頓做了推薦,但卻因繁文縟節而遭冷落。後來他和一位海軍少將聯繫上了,少將安排了一次鑒定試驗,但是堅持試驗中要用的是一部完備的儀器,以便給海軍部的頭頭們留下好印象。精密儀器設計安裝公司被挑中擔當此任。
「自然,這件事得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進行。只有賈森·貝爾維耶,公司的總裁和他的機要秘書,一個叫伯尼斯·拉門的女孩子知道這件事以及原圖紙的保存地。儀器公司的那些辦公室只負責設計,而工廠在城外大約1英里處。貝爾維耶的想法是把這個東西分成幾個部分,讓工人分工製造,最後,在兩個信得過的助手的協助下,自己親自來組裝。」
「而圖紙出事了?」比弗問。
「它不翼而飛了。」
「這家偵探事務所正在受理此事?」
「是的。他們簽約負責儀器公司的所有事務。貝爾維耶一知道發生的事就給他們打了電話。他們懷疑伯尼斯·拉門,給她設了個圈套,而她掉了進去。他們捉住她並逼問了她,但一無所獲。」
「這樣我們就接管過來?」比弗咧嘴笑了。
阿克利警官也咧嘴一笑。「我們是要接管,」他說,「但是要等到賈森·貝爾維耶這個老傢伙爬過來求我們才行。他擔心此事被曝光。如果讓人家知道那些圖紙不在辦公室了,或者是,如果他不能保證這些圖紙在失控情況下也不會被複制,精密儀器公司就有得受了。」
突然比弗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皺眉沉思起來。
「哦,」阿克利問,「怎麼啦?」
「見鬼,萊斯特·利思怎麼會知道這些?」
阿克利的眼神表明了他內心對這個問題的驚訝。
比弗說:「這和那件從窗戶里扔出銀色狐皮披肩的事有關。」
「胡說,比弗。那只是他用的一個幌子。」
比弗突然說:「嗨,警官,儀器公司的辦公室就在皮貨公司的街對面。你覺得你是否可以從中看出——」
阿克利警官很權威地搖了搖頭:「儀器公司在6樓上,而皮貨公司在4樓。」
比弗固執己見地說:「噢,皮貨公司在一座樓里,它的4樓和辦公樓的6樓一般高。」
阿克利警官皺起了眉頭。「你說的有些道理,」他承認道。接著他又匆忙地補充說:「但我有些懷疑。」
萊斯特·利思一邊喝著咖啡,吃著吐司和干鹹肉,一邊聽著男僕的彙報。
「很有意思,比弗,而且應該說相當完整。你怎麼弄到這些情況的?」
這位卧底咳嗽了一聲,「我感興趣的一個年輕女人結交了一個警探。」他說。
「哦,是的,你以前提到過。我不知道這種情形是否道德,比弗,但是從這種關係顯然可以獲得很多情況。」
「是的,先生。」
「你確信賈森·貝爾維耶找過警方嗎?」
「是的,先生。午夜之後。」
「讓我們再把這事捋一遍,比弗。」
「好的,先生。貝爾維耶把原圖紙放在他的保險柜里,那間柜子門白天是開著的,而晚上就關上鎖好。儀器的發明人尼古拉斯·霍奇和貝爾維耶剛剛結束了一次預備會議。圖紙被放在保險柜里。貝爾維耶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說要離開一會兒,把霍奇留在了一間與自己的私人辦公室相連的辦公室里。而伯尼斯·拉門,貝爾維耶的秘書在她自己的辦公室里打開並分類整理了下午的郵件,正在把它送到貝爾維耶先生的私人辦公室——她是這麼說的。她剛踏進辦公室就聽到街對面的尖叫聲。自然地,許多職員都奔向窗口去看熱鬧。伯尼斯·拉門說她聽到私人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好像有人匆忙跑出去,當時她以為是貝爾維耶先生。這就是她所說的。」
「那不是貝爾維耶嗎?」
「對,先生。貝爾維耶先生說他在樓的另外一處。不管是誰從保險柜里取走了這些圖紙,他看來知道得很清楚東西在哪兒。」
「有沒有可能有外人進了辦公室?」
「沒有,先生。公司內部刊物的主管弗蘭克·帕克遜一直在周末練習多向飛靶射擊。他把槍帶到了辦公室,一聽到街對面的騷動就抓起了槍,裝上子彈,跳到走廊里。在場的人中只有發明人霍奇跟公司沒有關係。當然,很難想象霍奇會偷自己的圖紙。」
萊斯特·利思皺眉沉思起來:「那伯尼斯·拉門呢?」
「偵探們昨晚監視了這棟樓。拉門小姐回辦公室,她說她工作沒做完。偵探們認為那很可疑,所以抓住了她。你知道,先生,當時立即就有一名警衛被派在門口以防有人把圖紙拿出去。它們一定還藏在辦公室里,竊賊從保險柜里把它們取出來,然後藏起來。」
利思說:「偵探們搜查了拉門小姐,沒發現什麼?」
「沒有,先生。」
利思笑了。
「你想為此做些什麼,先生?」比弗說。
利思驚訝地揚起眉毛問:「做些什麼?」
「嗯,先生,我的意思是,我在想,你是不是再想證實一些你的推斷。」
「我想不,比弗。我發現我在為警察處理整個事件所表現的愚蠢而生氣,但是沒人叫我去做任何事情。我對這些事情的興趣純粹是抽象的——僅僅是純學術式的推測而已。」
那個經營戲劇職業介紹所的女人抬頭看了看菜斯特·利思。她的笑容開始還只是一種職業性的奉承,但當她看見了這結實的身材、敏銳而機警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和微笑的嘴唇之後,她的舉止突然變得親切起來。
「早上好。」她說。與通常她對陌生來訪者的態度相比,這次她的語氣要熱情得多。
萊斯特·利思朝她微微一笑:「我想寫一些故事。」
女人臉上的微笑被漸皺的眉頭所取代。「我們從不接待作家,」她說,「我們自己不處理文學的東西,但除非你有很豐富的經驗——」
「專題報導,」萊斯特·利思繼續說,「從一個不尋常的角度——從新聞背後的人情味來寫。」
女人緊皺的眉頭有些舒展開來:「聽起來挺有趣,但是恐怕我們不能——」
「哦,」利思輕快地插話說,「只是興趣而已。我不想從中賺錢,而且我不是請你給我安排工作。」
「那麼你想要什麼?」
「一個喜歡拋頭露面的女演員。」
桌子旁的女人說:「她們都喜歡拋頭露面。」
「我想要一個女演員,」利思說,「一個合格的演員,一個有經驗的演員,一個——」
「您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演員了。」那個女人不耐煩地打斷說,「如今這年頭,年輕人只想著好萊塢。她們只是把舞台當做進入影壇的跳板。」
萊斯特·利思說:「我要的演員不一定要求年輕。我想要一個有性格的人,能拿得起放得下。」
她有些迷惑地注視著他。「在外面的辦公室里就有一位在等著,」她說,「從在劇團里演戲到玩雜耍,她什麼都干過。她確實很有天賦,但是——嗯,她已經不再年輕了。」
「多大歲數?」利思問道。
她笑了:「她說是30,看起來像是33。我覺得她在40左右,我得敬佩她保持勇氣的方式。」
「她叫什麼?」
「溫妮·蓋爾。」
「她願意為我做事嗎——當模特?」
「我覺得不會。除了當演員,她什麼都不想干,但是你可以跟她談談。」
利思說:「讓她進來吧。」
溫妮·蓋爾果然是一個對耍花招不耐煩的女人,她想確切地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以一個簡單明了的問題打斷了與萊斯特·利思的初次談話:「你寫過什麼嗎?」
「沒有,」萊斯特·利思說,「這是個新嘗試。」
「聽著,我可沒耐心跟你磨蹭。」她不耐煩地說。
「嘖,嘖。我早就料到會是這樣。別走嘛,蓋爾小姐。」
「為什麼不?」
「幸運的是,我不是靠賣文為生。」
「可是,我得靠時間來謀生,我可浪費不起。」
利思說:「我想讓你擺好姿勢,讓我照相,並寫一篇帶有人情味的故事。報酬將是兩小時250美元——當然,還有一件毛皮外衣。」
「還有一件什麼?」
「一件毛皮外衣——件銀色狐皮披肩。」
溫妮·蓋爾一下子坐了下來。「嗨,聽著,」她說,「果然當真?」
利思點點頭。
「你會說話不算數嗎?」
他搖搖頭。
「我會得到現金嗎?」
「是的。」
「什麼時候?」
「現在。」
「我要做些什麼?」
「把一件毛皮披肩扔出窗外,然後告訴我你的感受。」
溫妮·蓋爾瞥了一眼坐在桌子後面的那個吃驚的女人,然後抬頭看了看萊斯特·利思。「你瘋了,」她說,「但是如果你身邊有250美元的現金,我就照你說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