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少年卻連頭也不回,拿起放在腳下的書包逕自朝大門方向走去。儘管有些不知所措,但佐伯還是從游廊上跑下來,穿上鞋追了過去。在密集的樹榦中間,佐伯趕上了少年的腳步。"回家你說她已經回家了?"
這種情況是不可能出現的。雖然內心是這樣想,但佐伯還是忍不住問起來。
"對,是這樣的。電話里的她,看來受到精神上的刺激,她的情況挺讓人擔心,還不知道能不能從陰影中走出來。"
出門后,身穿校服的少年提著書包朝公園的方向走去。佐伯則在門口停下了腳步,單手支撐在門柱上,目送少年遠去的背影。
忽然,在離門口不遠的一個丁字路口處,少年停往了腳步。他舉起一隻手來,好像在和將要從街角對面、一個佐伯看不見的地方出來的人打招呼。不一會兒,從街角處走出來,來到少年身旁的是一位看上去眼熟的長發女孩。
佐伯定睛一看,女孩的臉龐清晰地映入自己的眼帘。這個女孩面容清秀,膚色潔白,正是已被自己埋入地底的那個女孩。此時,她正在跟少年說著什麼話。
自己在做夢嗎?大腦的暈眩使房屋和電線杆上所有直線在佐伯的眼中都柔和地彎曲起來。不僅如此,在他的視覺中,馬路和牆壁士還泛起沼澤一股的波浪
佐伯看了看掩埋著女孩那個插有竹筒的方向,他跑了起來。就在佐伯將目光從丁字路口處的兩人身上移閑的時候,少年回頭朝這邊望了一眼。然而,關鍵的問題卻在竹筒下面。
佐伯站在掩埋女孩的地方。他對著通向棺村的竹筒喊了一聲。地底沒有任何回應,完全察覺不到有人存在的跡象。從筒口向下望去,裡面也是一片漆黑,猶如裝著一筒黑水。
看來,女孩從泥土裡跑出來了。
等一下,不對!佐伯否定了自己剛剛得出的結論。地上沒有翻刨的痕迹。
這麼說來
自己到底把什麼埋進了地里呢?
從少年回去後到天黑的時間,佐伯沖著竹筒喊了好幾次,但是始終沒有任伺聲音從地底傳出。佐伯無論怎麼想也想不出其中的弔詭,最後他只得待夜深人靜后把箱子挖出來查看。月光下的庭院靜悄悄的,只聽見翻土挖坑的聲音。佐伯全神貫注地忙著手裡的工作,兩旁的樹木就像黑色的高牆一樣俯視下來。夜晚的露水使樹木的葉子散發出濃郁的氣味。
淡淡的白霧在聳立的樹榦間飄蕩,並籠罩了整個庭院。樹木也要呼吸的,佐伯覺得這些白霧就是自己栽種的植物所呼出的氣體。
鏟子前端插入士里的觸感不斷傳到手上。佐伯一面將鏟子里的泥土翻到旁邊,一面覺得自己似平已陷入了一場噩夢。也許是因為挖坑的勞動過於單調了吧!佐伯感到自己與其說是一個活在這個世上的人,倒不如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一個在黑夜中反覆挖坑刨土的木偶。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
手又痛了起來。手背上的紅色抓痕,或許就是女孩留下的詛咒。
地底下埋的到底是什麼呢?隨著士坑愈挖愈深,佐伯競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淚。每當用鏟子挖出一鍬土時,佐伯就會用肩部的衣服擦一擦眼角,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眼裡的淚水會令他什麼也看不清楚。地底埋著一個恐怖的東西,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應該就隱藏在這片泥土下,那東西一定會像鏡子一樣映照出自己毫無人性的本質。
本以為會永遠進行下去的工作終於結束了。位於庭院一角的士坑裡,出現了自己親手製作的木箱。籠罩在白霧中的箱子還帶著泥土的氣息,靜靜地躺在月光下。蓋板仍被牢牢地釘在箱子上,板子上沒有任何開啟的痕迹,大拇指般粗幼的兩個換氯孔看起來黑漆漆的,整個箱子給人不寒而慄的感覺。箱子里有一種類似妖氣的寒氣,佐伯抽噎著用撬棍攘開了蓋板。
首先嗅到的是一股嗆人的血腥味,接著佐伯便看到躺在箱里身穿校服的少女。她仰面躺著,雙手交叉在胸前。她的臉上、箱子的內壁,以及蓋板的下方都是紅色的。箱子的底部更有幾厘米高的深色液體。
那是從女孩頸部流出的血液。在女孩交叉的手中握著一支自動鉛筆,看來正如她告訴佐伯那樣,女孩可能是用它割破自己的脖子。
也許當時血液的噴濺太過激烈吧,現在箱里呈現這樣的景象。佐伯用手捂著嘴離開了土坑,總之,他想離這個女孩遠一些。順著矮牆向前走了一段,來到一棵樹下,佐伯脆倒在地嘔吐起來。由於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嘔吐出來的全是胃液。正如你所看到的,她並不是森野
正當佐伯嚇得肩膀發抖時,忽然傳來這樣的一聲音。起初,佐伯還以為是自己大腦的幻聽,可是接著又傳來同樣的聲音。這次,佐伯聽得很清楚,這是白天那個男孩的聲音。
"佐伯先生,你一直把她當作了森野。"
身旁傳來鞋子踩踏地面的聲響,佐怕抬頭一看,白霧中出現了一個人影,這個人就站在樹木的旁邊,正背對月光俯視著佐伯。由於是逆光的緣故,臉上形成了黑影,所以看得不大清楚,但佐伯想這個人應該就是那個少年吧。
忽然,稍遠的地方又傳來另一個腳步聲,樹木問的霧氣里好像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也邁開步子,正朝佐伯挖出來的棺村走去。他身材魁梧,個子比佐伯和少年都要高,年紀大概跟少年相若。在月光的照耀下,佐伯看清他的面容,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