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確認自己並沒有留下闖入的痕迹,穿好了襪子后,我又回到了一樓。
這次我來到廚房。
不知筱原老師平時自己做不做飯呢?餐具不多,而且擺放得很整齊,水槽里也沒有堆滿待洗的食具。廚房裡陳列的杯子和廚具都是全新的,它們更像一種擺設,從商店買來以後似乎未曾用過。
餐桌上放著一個電飯煲。對於獨身生活的人來說,它的尺寸顯得太大了。我對老師的家人及其歷史一無所知,或許幾年前老師是跟家人同往的,要不然就是我想得太多,電飯煲的大小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不鏽鋼水槽被擦拭得光潔如新,屋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水槽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隨著時間的流逝,沒開燈的屋內愈發昏暗,從水槽處反射過來的有色光線成了目前唯一的光源。屋子裡靜悄悄的,只聽見冰箱的壓縮機發出低沉的聲音。我忽然覺得這裡的靜寂,與學校的化學實驗室頗為相似,此時,我已經不那麼緊張了。
我站在廚房中央,再次測了測自己的脈搏。血管在左手手腕的皮膚下,以一定的頻率緩緩地跳動著,反覆的膨脹與收縮一直傳遞到我的指尖。現在的心跳跟平常一樣。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心跳又突然加快了。手腕里的血管幾乎要裂開似的激烈地跳動起來。
鼻子嗅到了一股異樣的臭味。這是一種不知什麼東西在腐爛以後所發出的,是用來招引細菌蠶食的臭味。就是它的刺激,使我的心跳大大加快了速度。
我開始尋找臭味的根源,架子後面和抽屜里都沒有異常的東西。這時,我的目光轉移到冰箱上。
我用手絹包裹著冰箱的把手,使自己在打開冰箱時不會留下指紋。當冰箱的門被打開時,那打開密封的門扉的聲音震撼著我。異樣的臭味變得更強烈了。此時,我知這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筱原老師就是斷掌案的兇手!
在冰箱內的燈光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擺放在冰冷空氣中的手。這些手都是指尖朝外地趴在隔板上,手指和前端的指甲整齊地排列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鋼琴的鍵盤。
靠里的地方放著好幾個小碟,上面的東西似乎是貓狗一類動物前足的尖端,而化學用具室垃圾箱里的那個偶人的手則被放在冰箱的門盒裡。儘管只是一個小小的布團,但從所用布料的顏色來看,可以認定它就是前幾天我在垃圾箱里發現的偶人的手。
我以前就曾估計斷掌案的犯人會將他切下的手保存起來。我沒有具體的根據,只是覺得如果換了是我的話,我肯定會這樣做。看來,這一推測是正確的。
我從冰箱里拿出一隻手。這是一位女性的手,指甲上還殘存著開始剝落的紅色指甲油。頓時,我感覺自己手上這個冰冷的東西是沉甸甸的。
我觸摸到死人的皮膚。不,其實並沒有死亡,受害者都仍然活著,他們正過著沒有了一隻手的生活。可是,被切割下來手腕以下的這個部分,應該說已經死了。
冰箱里的手既有右手又有左手。有的手指甲己經變色發黑了,而另一些手的皮膚尚未失去彈性,顏色十分潤澤。
我仔細撫摸著這隻手,感覺自己好像能夠理解筱原老師的心理。一般人恐怕很難體會這種感受,而且筱原老師自己可能都不會相信世上會有他的知音。即使如此,我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想像,筱原老師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廚房裡,撫摸著這些手,以此慰藉心中孤獨時的情景。
毫無疑問,冰箱中的手說明筱原老師就是犯人。然而,我卻沒有將此事通報警方的打算。本來是應該這麼做的,可我卻沒有興趣。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不會白跑一趟。
其實,我自己也想得到從人身上切下來的手!來到這裡,直接觸摸過筱原老師的收藏品之後,我這種慾望變得更強烈了。
我對冰箱里的東西打量了一番,裡面的手可謂千姿百態。現在,這些手都是任由我處置的物品。當然並不是每一隻手都能令我滿意。我心中早已有了目標,不過最終我還是將眼前的一切都裝進了事先準備好的袋子里。
筱原從學校下班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穿過大門,回到家中后,筱原來到了起居室,在這裡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窗戶被打碎了,玻璃的碎片散落在起居室的地板上,一陣陣涼風從開著的窗口處吹進屋來。看來有人曾從這裡闖了進來。
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去檢查冰箱里保存的手是否安全。筱原立刻來到廚房,打開了冰箱。
眼前的景象把他嚇呆了!今天早晨還是滿滿當當的冰箱,現在卻是空空如也。保存在冰箱里的人手、貓狗爪子,還有從偶人身上剪下的手都不見了蹤影,冰箱里幾平是空無一物!所剩的不過是與手存放在一起的少許食品。
筱原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讓他感到窒息。筱原知這,現在自己必須把散落在起居室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收拾乾凈,但消失的手掌又久久地在腦海中迴旋,使他不能正常地思考。
他來到二樓,打開了電腦,跌坐在椅子上。
不知是誰闖進屋裡奪走了那些手。彼原開始擔心那些被拿走的手了。
電腦桌上出現了透明的水滴,筱原這才發現自己哭了。淚水順著臉龐流到下顎,最終落到桌上。
到目前為止,觸摸那些被切下的手,是筱原一生中與他人最親密的交流。也許在旁人看來,彼原的舉動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但筱原自己卻能通過那些冰冷的手的凹凸和觸感,來與這個世界進行真實的對話。
一股幾乎使筱原無法呼吸的怒氣湧上心頭。雖然他也害怕事情敗露后被警方逮捕,但目前對筱原來說,更重要的是如伺報復那個從自己手中將手奪去的人。
奪去那些手的小偷必須接受相應的懲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受害者因筱原的襲擊而要命,不過這個小偷說不定會成為第一個例外。
筱原發誓要親手抓往那個小偷,然後,切斷他的手腕。把手拯救出來。完事以後再以勒脖子或刺心臟的方式,把他送上西天。
那麼,到底怎樣才能找到這個小偷呢?筱原雙手撐在電腦桌上陷入了沉思。
鍵盤上的灰塵映入了他的眼帘。筱原正要伸手拿起旁邊的高壓噴氣罐,突然,他的動作凝住了。他發現鍵盤上有一樣東西,沒錯!這一定是小偷留下的,除此以外,不會存在第二個可能性,而這個險些被他忽視的小東西,卻能夠清晰地揭開許多謎題的答案。筱原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發現了它,這可真是大奇迹!
然後,他又想起了冰箱里的景象,這時他才明白剛才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有些彆扭。想到這裡筱原不禁笑了起來。那個將手掌走的小偷犯下了一個錯誤,一個令人惋惜的致命錯誤。他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身分
第二天的大清早,筱原提著裝有菜刀的皮包到學校上班。那把刀是他用來切割手腕的工具,皮包剛好能裝下它。教員室里的老師們都跟他打過了招呼,但沒有人發現隱藏在他皮包中的秘密。
早晨的校園裡一片熱鬧,學生們一邊聊天,一邊從教員室門前的走廊快步走過。由於馬上就要舉行期中考試了,幾位老師的桌上放著設計好的試卷。
有同事問筱原老師的考題出得怎麼樣了,對此,枝原並不作答,只是微微一笑。筱原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建立在這樣煩瑣的工作上,其實內心早已煩躁不安了。手!就是手!與其說是自己的同事,倒不如說是手。先有的應該是手,而同事以及筱原認為是人的身體,是後來才與手結合上的。因此,類似剛才與這些所謂"人"的對話是毫無意義的。
因為整個上午都有課,所以筱原還未能去找那個盜走了手的小偷。不過,他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筱原覺得自己必須儘早抓住那個人,再追問那些從冰箱里盜走的手的下落。
事發至今,僅僅過了一個晚上。他希望小偷將盜走的手安全地保管在某個地方。
一旦知道了藏手的地方,筱原會毫不猶豫地用菜刀砍下小偷的雙手。至今,他還沒有讓手及身體的其他部分一起死去。畢竟,自己更想得到的是那隻手。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是筱原教授自己班上的學生。教室里有無數只手將他寫在黑板上的文字一一抄寫到各自的筆記本里。筱原的班上有四十二個學生,因而共有八十四隻手。
筱原一面向學生說明考試的範圍,一面惦記著冰箱里被盜走的手。
小偷在冰箱里留下了食品,只帶走了手。起初,自己還沒有特別注意到這一點,現在想來似乎很不可思議。
不一會兒,下課的鈴聲響了。上午的課就此結束,整個學校轉到午休時間。
下課後,筱原走出了教室。裝有菜刀的皮包放在教員室里,因此得先去一趟教員室。
剛剛進入午休時間的教室走廊,是學校一天之中最熱鬧的地方。當然,這一切對於筱原來說只不過是噪音而已。
在教員室里呆了一會兒后,假原朝化學實驗室走去。
午休時我去了化學實驗室一趟。打開門一看,只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於是我就走進去並把門關上。與校園裡的嗜雜不同,實驗室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我摸了摸手腕,此時的脈搏競和百米衝刺后的頻率一樣。不僅如此,全身的肌肉也有些僵硬,這都是緊張所致。
筱原老師昨天回到家後會有什麼感受呢?當他發現手被盜走的時候,又會有什麼反應呢?也許會因為生氣而作不出任何判斷吧所有這一切都只能憑想像猜測。
今天上午一直沒有見到筱原老師,要是碰到了的話,我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但一定得小心。如果言談舉止不夠得體,很可能立刻被他拆穿。不過,我想他現在還不知道手是我偷的吧。當然,這僅僅是我的希望
或許,昨天在現場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而我自己卻沒有發現。關鍵的問題是我現在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假設昨天的行動不夠完美,且報復心切的筱原老師又識破了我的身分的話,我的生命安全就很難保證了。
正當我在化學實驗室里專心思考的時候,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