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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日,星期五

鬧鐘在凌晨四點半響起。傑瑞翻身起床,刮臉刷牙,穿衣戴帽,然後就匆匆離家了。組員們將會穿上平民服裝。沒有人希望引起公眾的注意。設想大街上出現了一群身著制服、全副武裝的士兵,還穿著宇航服……那樣可能會引發恐慌。

傑瑞到達研究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五點了。天空中依然沒有拂曉的跡象。探照燈下,一群人已經聚集到大樓一側的裝卸站台附近。夜裡冰冷刺骨,人們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一縷縷蒸汽。吉恩,這場生物戰爭的「埃阿斯」(特洛伊戰爭中的一位大英雄),在站台上來回地踱著步子,站台上有一堆偽裝的軍用行李箱——這是他從卡塔姆洞穴帶回的裝備積蓄。行李箱中裝著野外宇航服、電池組、橡皮手套、外科刷手衣、注射器、針頭、藥物、解剖工具、手電筒、一兩個外科背包、鈍剪刀、樣本袋、塑料瓶、酸洗防腐劑、標記著紅色花瓣的生化防疫袋,以及手壓式園藝噴霧器。這種噴霧器可以在宇航服和其他需要消毒的物品上噴射漂白劑。吉恩手裡握著一杯咖啡,對士兵們咧嘴一笑,然後咕噥道:「不要碰我的皮箱。」

一輛沒有標記的白色供給貨車出現了。吉恩親自把他的皮箱裝進貨車裡,動身前往雷斯頓。他是第一批進駐猴舍的人。

事到如今,一份份《華盛頓郵報》已經深入到整個地區的車道上。它刊載了關於猴舍的頭版消息:

佛羅里達州實驗猴體內發現致命的埃博拉病毒

一種被證明極為致命的人類病毒首次在美國出現了,這種病毒來自從菲律賓進口的一批猴子,爆發於雷斯頓的一家研究實驗室中。

昨天,佛羅里達州和聯邦從事傳染性疾病的頂級專家組成的特遣部隊用大部分時間設計了一套周詳的計劃,用以探索這種罕見的埃博拉病毒的行蹤,以及可能已經暴露於它的人員。採取的行動包括,問詢負責照料動物的四五名實驗室員工,以及任何接近猴子的其他人員。鑒於此事,作為預防措施,特遣部隊屠宰了那些猴子。

聯邦和佛羅里達州衛生官員縮小了有人已感染這種病毒的可能性。這種病毒具有50%到90%的致死率,而且能夠高度傳染到那些直接接觸過受害者的人群之中。沒有已知的疫苗可以對付它。

「總是會有一定程度的關心,但我不認為有人恐慌了。」彼德斯上校評論道,他是研究這種病毒的醫學博士和病毒專家。

彼德斯內心清楚,一旦人們了解到這種病毒的所作所為,雷斯頓城就會出現交通堵塞,母親們就會在電視機前尖叫著:「我的孩子們在哪裡?」與《華盛頓郵報》的記者談話時,他很謹慎地避免提及這次行動更為激動人心的方面(「我想,談論宇航服不會是個好主意。」他很久以後對我解釋道)。他很小心地不使用嚇人的軍事術語,例如「擴大化」、「傳播的致命鏈條」、「轟然崩潰並出血而死」或者「嚴重皺紋因子」等等。一次軍事生化防疫行動即將在華盛頓市郊展開,他肯定不想讓《華盛頓郵報》發現這件事情。

這次生物封鎖行動的一半將會是新聞封鎖。彼德斯對《華盛頓郵報》的評論是為了故意製造一種「事態已在掌控之中,而且決不那麼讓人感興趣」的印象。彼德斯刻意輕描淡寫形勢的嚴重性。然而他能夠在必要的時候保持十分安詳,他對記者們使用最友好的語氣,在電話中對他們擔保,事實上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是一種日常的技術情形而已。記者們莫名其妙地得出結論,說什麼病猴「作為預防措施被屠宰了」,然而事實上,可怕的夢魘,以及派兵的緣由,卻是因為動物們還沒有被消滅。

至於這次行動是否是安全的,已知的惟一方法就是嘗試。彼德斯認為,更大的危險可能源於隔岸觀火,坐視病毒在猴子中蔓延而不管。那幢大樓裡面有五百隻猴子。那就是大約三噸重的猴肉——相當於一座核心正在熔毀的生物核反應堆。核心區域的猴子燃燒的同時,這種微生物會以驚人的速度自我放大。

彼德斯在凌晨五點鐘趕到研究院的裝卸站台。他將隨同傑瑞的特遣隊前往猴舍,觀看特遣隊插進,然後他就開車回到研究院,應付新聞媒體和政府機構。

六點半,他下達命令開始行動,汽車縱隊駛出了迪特里克港的大門,向南進發,向波托馬克河邊進發。車隊由普通的汽車組成——軍官們的家用轎車,而且汽車裡的軍官們穿著平民服裝,一副上班族的模樣。領頭的是兩輛沒有標記的軍車。其中一輛是雪白色的救護車,另一輛是補給貨車。這是一輛沒有標記的生物隔離4級救護車。車內有一支軍事醫療疏散小組,以及一個被稱為「泡沫擔架」的生物隔離艙。這是一個戰鬥醫療擔架,四周環繞著透明塑料製成的生物隔離泡沫。假如有人被猴子咬傷,他就要躺到泡沫裡頭去,進入「泡沫」后他會被轉移到「班房」,而或許「班房」后他又會去「潛艇」,後者是研究院的生物安全4級停屍房。補給貨車是一輛白色的無標記的冷藏卡車,它用於存放死亡的猴子樣本和血液試管。

特遣隊沒有制服,儘管救護車小組的少數成員穿著迷彩服。就在交通高峰開始時,車隊在「岩石角」越過了波托馬克河,闖進了利茲堡大道。交通變得越來越緩慢,軍官們漸漸灰心喪氣了。他們一路上與心煩氣躁的上班族們相互傾軋著,花了兩個小時才到達猴舍。汽車縱隊終於拐進了辦公區,而那裡此時已經有很多工人了。補給貨車和救護車沿著猴舍一側行駛,然後停到大樓背面的一塊草坪上,以使它們處於人們的視線之外。大樓的後部是磚牆表面,有一些狹窄的窗戶,還有一扇玻璃門。這扇門就是插入點。他們就把補給貨車停在這扇門的旁邊。

在草坪的盡頭,大樓的後面,有一排草叢和樹木從山坡上延伸下來。更遠處是一個操場,毗鄰一家日間託兒所。他們可以聽見空氣中回蕩著的孩子們的叫喊聲,而當他們眺望草叢時,可以看見穿著厚厚衣裳的四歲小孩們有的在鞦韆上蕩漾著,有的在兒童遊戲室附近嬉鬧玩耍。這次行動將會在孩子們近旁展開。

傑瑞研究了大樓的地圖。他和吉恩已經決定讓所有的特遣隊員都在大樓內穿上宇航服,而不是在外面的草坪上。這樣,即使電視台的人員逛到那裡,也沒有什麼可以攝像的。這一群人穿過「插入門」,發現他們處於一間空空蕩蕩的儲藏室里。這就會是中間整備室。他們能夠聽見空心磚牆後面傳來的猴子們的微弱叫聲。猴舍里不存在人類的任何跡象。

傑瑞將會是第一個進去的人,所謂的先頭偵察兵。他已決定帶上他的一名軍官,馬克?海恩斯上尉,後者曾經是「綠色貝雷帽」。海恩斯是個短小結實而感情豐富的人,曾在綠色貝雷帽「斯庫巴」潛水學校接受過訓練。他常常在夜裡穿上「斯庫巴」潛水服,從飛機上跳傘降落到公海里(「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海恩斯有一次對我說,「我並不是以平民身份進行斯庫巴潛水的。我主要在中東地區潛水」)。海恩斯上尉不屬那些在宇航服中陷入幽閉恐怖和驚慌狀態的人之列。此外,海恩斯上尉是一名動物醫生,他熟悉猴子。

傑瑞和海恩斯爬進了補給貨車,為保護隱私起見,他們給貨車的後門掛上了一塊塑料布,然後剝光了身上的衣服,在寒冬中瑟瑟發抖著。他們穿上外科刷手衣,然後走過草坪,打開玻璃門,進入了儲藏室,即所謂的「中間整備區」。在那裡,軍方的保障小組——救護隊,由一位名叫伊麗莎白?希爾的上尉率領——幫助他們穿上宇航服。傑瑞對野外生化防疫服一無所知,海恩斯上尉也是一樣。

這種衣服是橙色的「雷卡」服,用於野外對付可在空氣中傳播的微生物,它們與曾經在卡塔姆洞穴使用的衣服是同一類型——實際上,其中一些就是來自吉恩從非洲帶回來的那些皮箱。設計者們為雷卡服的頭盔準備了透明而柔軟的塑料泡沫。這種衣服是加壓的。空氣壓強由一個電動馬達提供,它把空氣從外界吸進來,通過病毒過濾器,然後注入到衣服內。於是雷卡服維持著正壓強,從而任何通過空氣傳播的病毒顆粒都將很難溜進來。雷卡服和耐用的「克姆圖靈」宇航服履行著相同的工作,保護人們全身免受高危微生物的襲擊,使身體四周環繞著充分過濾后的空氣。軍方的人們通常不把雷卡服稱作「宇航服」,而稱這種衣服為「雷卡服」或「野外生化防疫服」,但它們實際上就是生物宇航服。

傑瑞和海恩斯戴上橡皮手套,當他們伸直胳膊時,保障小組把手套密封在衣服的袖口上。他們的雙腳上原本穿著運動鞋,然後他們又在運動鞋的外面套上了金黃色的橡膠靴。保障小組把靴子密封在褲腿上,以使踝關節密不透風。

傑瑞十分緊張。過去,當南希身穿宇航服對付埃博拉病毒時,他曾經勸誡她要面對隨之而來的種種危險;而現在,他自己卻率領著一個特遣隊,即將深入埃博拉地獄。此時此刻,就個人來說,他並不在意自己會發生什麼。他是可被犧牲的,而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或許他可以在那裡暫時忘記約翰吧。傑瑞打開電動鼓風機的開關,他的衣服在四周鼓脹起來。感覺不太糟糕,然而這讓他汗流浹背。地獄之門就在前面。他把猴舍地圖緊緊地握在手中,對海恩斯上尉點頭示意。海恩斯已經準備好了。傑瑞打開了門,他們移步走了進去。猴子們的聲音大起來了。他們站在磚牆走廊里,走廊上沒有窗戶,沒有電燈,兩端各有一扇門。這就是臨時的密封艙,灰色地帶。密封艙中的準則是兩扇門——較遠的門和較近的門——決不能同時開著。這是為了防止被污染的空氣迴流到中間整備室。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走廊裡面變得暗淡起來,變得漆黑一片。噢,狗娘養的,我們忘記帶手電筒了。現在太遲了。他們繼續向前,沿著牆壁摸索著,走到遠端的那扇門前。

南希在七點半叫醒了孩子們。像平常一樣,她得搖動詹森,讓他起床。然而那樣不管用,於是她把一隻狗釋放到他身上。狗在床上敏捷地跳躍著,趴在詹森的身上。

她穿上長運動褲,下樓到廚房裡,輕輕打開收音機,調到搖滾樂廣播台的頻道,然後「砰」地打開了減肥可樂瓶。音樂聲顯然激怒了鸚鵡,赫基開始發出尖叫聲,給約翰?庫格?麥倫侃普伴唱。鸚鵡果然對電吉他起反應,她想。

孩子們坐在餐桌邊,享用著速食燕麥片。南希告訴他們她會很晚下班,所以他們將在晚飯時間獨自過活。她看了看冰箱,發現了一塊燉肉。孩子們就吃它吧。他們已經學會了怎樣在微波爐中把肉解凍。當孩子們沿著私人車道走向山腳去等待校車時,她在廚房的窗邊觀望著他們……「這份工作不適合已婚女性。你會要麼忽略你的工作,要麼忽略你的家庭。」這是很久以前一位上級軍官的話。

南希給自己切了一片百吉餅,還帶上了一個蘋果,在雷斯頓的路上以此為早餐。她抵達猴舍的時候,傑瑞已經全副武裝地進入了猴舍。

中間整備室溫熱而擁擠,喧吵而混亂。熟悉宇航服的專家們正在給整裝待發的特遣隊員提出建議。南希自己從未穿過雷卡野外防化服,但是這種衣服的原理與耐用的克姆圖靈宇航服是相同的。主要原理是,宇航服的內部是一個貯藏著正常世界的繭子,你攜帶著它進入高危區域。如果衣服上存在裂縫,正常世界將會消失,被高危世界吞沒,而你將會暴露。士兵們整裝待發的時候,南希對他們講話了。「你們的衣服有壓強,」她說道,「如果你們誰的衣服上有一條裂縫,你必須馬上用膠帶將它密封起來,否則你就會失去你的壓強,而污染的空氣就會流到衣服里去。」她舉起一卷棕色膠帶。「在我進去之前,我會把額外的膠帶纏繞在腳踝上,就像這樣。」她向他們示範如何做:在腳踝上纏幾圈膠帶,方法與腳踝扭傷時纏繞繃帶是一樣的。「你可以從腳踝上撕下一段膠帶,並用它來修補你的衣服上的孔洞。」

她提醒他們如何應付猴子身體內的埃博拉病毒。「如果這些猴子感染了埃博拉病毒,那麼它們會充斥著如此多的病毒,以至於僅僅被猴子咬一口就會是毀滅性的暴露,」她說,「臨床上表現為埃博拉病症的動物會散發大量的病毒。猴子移動得非常迅速,你們即使被咬上一口都會受到致命打擊。你們要特別小心。要始終清楚你的雙手和身體的位置。倘若你的衣服上沾到了血,停止正在做的事情,立刻清除它。不要讓血液停留在你的手套上,立即把它們沖洗乾淨。這是因為,手套上沾了血之後,你就看不見手套上的孔洞。另外,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是,你們最好不要在進去之前喝大量的咖啡或飲料。你們將會在宇航服中呆很長時間。」

為衣服提供壓強的電池的使用壽命是六個小時。在電池耗盡之前,人們必須離開高危區域並進行消毒,不然他們就會有麻煩。

傑瑞和馬克?海恩斯沿著黑暗的走廊摸索著他們的路線,朝向通往高危地帶的那扇門前進。他們打開那扇門后,發現自己處於兩條走廊的交叉點,浸沒在猴子的雜訊之中。空氣調節系統依然沒有工作,感覺此處的溫度好像在華氏九十度以上。傑瑞頭上的保護罩起霧了。他把保護罩向里推了推,以便擦掉上面的濕氣,現在他能夠看見了。牆壁是灰色的空心磚,地板是塗了漆的水泥。

就在那時,傑瑞感到左邊隱約有一陣晃動,於是他轉過身子,卻看見兩名「黑澤爾頓」工人正朝他走過來。他們是不能在這兒的!這塊區域早就應該封鎖起來,可是他們卻從另一條通向儲藏室的通道進來了。這兩名工人戴著口罩,但是眼睛上沒有覆蓋任何東西。當兩個身穿宇航服的人出現在面前時,他們驀然停下了腳步,張目結舌。傑瑞看不見他們驚訝的嘴巴,卻看得見他們睜得很大的眼睛,就彷彿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站在月球上一樣。

傑瑞不知說什麼才好。最後,他對工人們喊道:「到H房走哪一條道呀?」他的聲音高過了鼓風機的嗡嗡聲。

工人們沿著走廊把他們引到了被感染的房間。這個房間位於走廊的遠端盡頭。然後工人們撤退到大樓的前部,找到了多戈德,而後者一直坐在辦公室里,等候著軍方的到來。片刻之後,多戈德就戴著口罩在H房露面了,前來查明發生的事情。傑瑞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著他,好像他有精神病似的。這種神情就像你去會見某個人,而這個人卻一絲不掛地出現在你面前時一樣。

多戈德不太喜歡宇航服。顯然,他沒有意識到軍方會這樣裝備。多戈德帶領他們參觀了一下H房,心中忐忑不安。「我們這兒似乎有一些病猴。」他說道。當一些猴子瞥見宇航服時,它們開始發狂了。它們在籠子里打著轉轉,或者畏縮到角落裡。另一些猴子則神情獃滯地打量著人類。

「你可以看見臨床癥狀,」多戈德指著一隻猴子說道,「我能說出一隻猴子是何時生病的,對於這一點我感到相當自信。它們會漸漸地有點沮喪,它們會停止進食,過一兩天後它們就喪命了。」

傑瑞想看看猴舍里的所有猴子。他和海恩斯上尉折身回到走廊里,逐個房間地視察了整幢大樓。他們又發現了一些略顯沮喪的猴子,這些猴子的臉上同樣是獃滯的表情。傑瑞和海恩斯對猴子非常熟悉,他們不喜歡這幢大樓的氣氛。除了猴子和人類之外,還有第三種生物棲息於此。

南希已經準備就緒了。她在貨車裡換上了一件刷手衣,然後跑過草坪,來到了中間整備區。保障小組幫助她穿好衣裝。她抱著幾盒注射器,同史蒂芬?丹尼上尉一道進入了猴舍。沿著密封的走廊,他們來到了遠端的那扇門。她打開門,發現自己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里。這條走廊空空蕩蕩的。大家此刻都在H房的過道里。傑瑞覺得妻子看起來就像是「皮爾斯伯利」油炸麵糰。她的衣服太大了,當她行走時,衣服在身體四周像船帆一樣揚起。

南希注意到,一些猴子的鼻子上有黏液。那讓她感到害怕,因為它看起來如此類似於流感或傷風,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多戈德戴著口罩,穿著連衫褲,挑出了四隻充當犧牲品的病猴,這是他認為病得最嚴重的幾隻。他伸進籠子里給猴子們打針。猴子們倒地入睡后,他給它們進行了第二輪注射,而這一次終止了它們的心跳。

這個房間里擠滿了身穿宇航服的人們。他們成雙成對地進來,漫無目的地亂轉著。其中之一是科蒂斯?克拉格斯中士。他轉身對別人說道:「哎呀,這可是個盛大的『查里』狐步舞會啊。」(「查理狐步舞會」是暗語,意思是「群交」)。這是一次在混亂之中收場的軍事行動,人們彼此不期而遇,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希碰巧瞥見了這名中士,於是本能地檢查他的衣服。她看到他臀部的衣服上有一條裂縫。南希碰了碰中士的胳膊,指給他看。然後她俯下身子,撕掉腳踝上額外保留的膠帶,為他封住了這個孔洞。

她拽著死猴的胳膊,把它們從猴籠中提了出來,裝到塑料生化防疫袋中。然後她把這些塑料袋搬到出口,有人在此處擱置了一個盛滿次氯酸鈉漂白液的園藝噴霧器,以及更多的塑料袋。她給猴子套上了兩層塑料袋,將漂白液噴霧到每個袋子上,然後把袋子裝進紙板生化防疫容器——「帽盒」,並對其噴霧消毒。最後,她把各個帽盒裝到第三層塑料袋中,再次噴霧。她用力地敲著房門。「我是南希。我要出來了。」站在另一側的一名中士打開了房門,這名中士是消毒小組的成員,穿著「雷卡」服,背著一個盛滿漂白液的噴霧器。南希推著「帽盒」進入了密封艙。

四周一片漆黑,在鼓風機的隆隆聲中,中士向她喊道:「伸開雙臂站著,然後慢慢轉身。」他對她進行了五次噴霧,直到隔離艙里瀰漫了漂白液的氣味。她感到十分涼爽,然而漂白液的氣味從過濾器滲透了進來,使她的喉嚨一陣刺痛。他還對那些塑料袋施行了噴霧。然後,中士打開了通向中間整備區的房門,迎面射來的光線使她眯起了眼睛,南希推著袋子走了出來。

保障小組脫去南希的宇航服時,她已經汗流浹背了。她的刷手衣早已濕透,而此時尚是冬天,冰冷刺骨。她趕緊跑過草坪,在貨車後面換上了平民服裝。

與此同時,人們把袋子裝載到箱子里,接著把箱子裝載到冷凍卡車上,然後南希和一名司機直奔迪特里克港。她希望儘快地把那些猴子運到4級區域並進行解剖。

傑瑞清點了房間里的猴子,南希拿去其中四隻后,一共還剩下六十五隻。吉恩從非洲帶回了一種特殊的針管。傑瑞使用這種設備給猴子們打針。這種針管是一根長桿,桿的一端有一個凹槽。你把注射器安裝到凹槽上,然後把長桿伸進籠子里給猴子打針。你還需要一個工具來約束猴子,這是因為猴子不喜歡針頭對著它們。他們使用一根綁著U形軟墊的拖把來約束猴子。海恩斯上尉用拖把按住猴子,使其固定不動,而傑瑞把長桿伸進籠子里,對準猴子的大腿注射雙倍劑量的「克他命」,這是一種普通的麻醉藥。他們逐個籠子地在房間里穿梭著,用藥物注射全部猴子。不久,猴子們漸漸昏倒在籠子里。一旦一隻猴子倒下,傑瑞就會給它注射一種稱為「若夢」的鎮靜劑,這會使它進入深度睡眠。

所有的猴子都不省人事了,於是他們搭起幾張不鏽鋼桌子,從昏迷的猴子身上逐一提取血液樣本,然後給它們第三次注射。這次注射的是一種名為T-61的致命藥物,屬於安樂死藥劑。每隻猴子臨床死亡后,史蒂芬?丹尼上尉會打開它的屍體。他用剪刀提取肝臟和脾臟的樣本,然後把樣本扔到塑料瓶中。接著他們把死猴包裹起來,裝進帽盒裡,沿走廊堆放在一起。與此同時,多戈德離開了房間,回到了大樓前部的辦公室里,為其他瑣事而操勞。

臨近黃昏時分,H房的所有猴子都被殺死了。大樓背面,樹叢後方,山丘附近,孩子們在遊戲室旁邊圍成一圈,嬉鬧著,跑動著。他們的歡聲笑語在12月的空氣中傳得特別遠。他們的母親和父親已經駕車過來,準備把他們接回家。特遣隊員們成對地離開了高危地帶,穿著平民服裝站在草地上,面色蒼白,精神虛弱,若有所思。在遠處,泛光燈漸漸照亮了華盛頓的紀念碑和建築物。這是星期五的傍晚,感恩節之後工作周的末尾,恬靜周末的開始,伴隨即將到來的聖誕節。寒風更猛烈了,紙水杯和空煙盒在停車場附近打著轉轉。離此處不太遠的一家醫院裡,查維斯?普蒂,那位心臟病發作的工人,此刻正輕鬆自在地休息著,他的狀況很穩定。

南希返回研究院,又熬夜到凌晨一點,與她的高危地帶搭檔羅恩?特洛特一起解剖猴子。當他們穿好衣裝進去時,已經有五具猴子的屍體在密封艙里等候他們了。然而這次,埃博拉病毒發作的癥狀十分明顯。南希在一些動物中看到了她描述為「可怕的腸損傷」的特徵,這種損傷是由腸道內層脫落而導致的。腸道脫落是一種典型的癥狀。腸子遭到了猛烈的襲擊,徹底充滿著不凝結的軟黏的血液,與此同時,猴子的大量血液在腸子的肌肉中凝結。這些凝塊切斷了通往腸子的血液循環,腸子里的細胞隨後就死亡了,也就是說,腸子已經死亡了,然後血液淤積在腸子中。死亡的腸子——這是一種在腐爛的屍體中才能看到的東西。用南希的話來說:「似乎這隻動物已經死了三四天了。」然而它們卻才死了幾個小時。一些猴子液化得是如此厲害,以至於她和特羅特不想費心去解剖它們,他們僅僅從這些死屍上迅速地撥出肝臟和脾臟樣本。基本上,死於H房的一些猴子已經變成了皮囊中的一堆軟泥和骨頭,其間夾雜著數量驚人的極度放大的病毒。

12月4日,星期一,上午七點半

陰冷的一天降臨了,凜冽的寒風從天空中帶來了雪花的氣息,天空的顏色和碳素鋼一樣。在華盛頓附近的大型購物中心裡,聖誕節的燈籠已經掛起來了。各個停車場空空如也,不過它們隨後就會填滿汽車,而商場里會填滿家長們和孩子們,孩子們會排著隊看望聖誕老人。多戈德開車前往靈長類動物大樓,成為早晨的車流之中又一個通勤者。

他把汽車拐進了停車場。接近大樓時,他看見一個人站在大門旁的香楓樹附近,身穿一套白色的「蒂維克」連衫褲。那是一名猴子管理員。多戈德憤怒不已。他已經指示他們不要穿著口罩或者防護服跑到大樓外面來。他跳下汽車,重重地關上車門,急忙衝過停車場。當他走近時,他認出那個人是米爾頓?弗朗蒂格。米爾頓俯身站在草地上,雙手扶在膝蓋上。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多戈德——他正凝視著草地。突然,米爾頓的身體一陣抽搐,液體從他的嘴裡噴涌而出。他反覆不止地嘔吐著,噁心的聲音回蕩在停車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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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危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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