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做媒
十天後。
毛盾與老煙槍抵原城。
舊地重遊,毛盾倒有點情怯的感覺,他把小鬍子剃掉了,免得被人認出來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趟是提親,遲早要和金武堂碰頭,毛盾渾身不自在,不知該如何處理。
「既然是提親,當然要當面拜訪。」
老煙槍不願弱了銀燈聯的身份,執意如此做。
毛盾急道:「你不怕他們不說半句話,就把你幹掉了?」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我不相信金武堂如此沒氣度。」
「你是大使,我可是一身罪,這方法行不通,我得另外再想辦法才行。」
「快想吧!遲早就要見人,還怕什麼?」老煙槍道:「給你半天時間,到了中午,我們一定要進去金武堂。」
「何必那麼急呢?」毛盾道:「終身大事不能急,急了就會出毛病!」他忽然笑道:
「我想到了!」
「辦喜事,免不了要用鞭炮,我們就是缺這個。你等等啊,我去去就來。」
說著他很快往街道衝去,進貨去了。
老煙槍不解:「光買鞭炮就能壯膽?這小子倒挺怪的。」
想不通,只好慢慢逛街等他回來。
不到盞荼工夫,毛盾捧著一大箱鞭炮回來,信心十足地道:「成了!有炮萬事足,咱們上!」
老煙槍弄笑不已:「這麼靈?」
「當然!否則你花大把元寶請我,是為了什麼?」
毛盾己大步往金武堂而去,老煙槍搔著跟在後頭,莫名不解。
到了金武堂大門,一切如故,只是守門頭護衛已換,那領班張通也不知去向。如此也好,認不得他,他好騙過去。
守衛發現他倆直往大門走來,已開口問道:「兩位是找金武堂而來?」
老煙槍點頭:「不錯!有事求見貴堂主。」
守衛不禁打量起二人:「敢問閣下是……」
「銀燈聯副總管冼煙,這是拜貼。」
那些守衛一聽到來者是對頭銀燈聯的人,登時呆愣,不知如何處置。
那領班再次問:「你真的是銀燈聯的人?」
「不錯!」老煙槍肯定的回答。
敵意使得守衛長槍盡出,封住大門,以防有變。
那領班一顆心忐忑不安:「你來此有何目的?」
「拜見堂主,有事商量。」老煙槍冷冷地道:「你只管通報,各司其職,有些事你不必過問。」
那領班聞言立時閉口,接過貼子:「在下馬上去通報!」
不到三分鐘,副堂主陸不絕已親自出迎。
他以一派之尊之禮迎接,但見來者只有兩人,該無安全顧慮,一顆心方始放下不少。
「原是冼副總管光臨,不切有何貴事?」陸不絕試探道:「貴派和本幫一直無交情,您這一來實在唐突,叫人好難處理。」
「現在沒交情,以後就有了。」老煙槍友善道:「貴堂主在否?老夫有事商量!」
「請!」陸不絕道:「來者是客,金武堂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他引在前頭,毛盾及老煙槍跟在後面。
老煙槍只顧著欣賞金武堂的富麗堂皇,而毛盾則只管用鞭炮盒遮去半邊臉,剩下的半邊則不停東瞄西看,唯恐被人認出。
還好,人家只是把他當作捧東西的隨行家丁,不太予以注意。
尤其來者又是二十年來未接觸的銀燈聯,老煙槍就特別引人注意了。
進入大廳,老煙槍被賜坐於太師椅上,毛盾本也有座位,但他覺得還是捧東西遮臉比較好,所以還是站著。
陸不絕很快傳令請堂主。
趁等待的時間,他問道:「不知銀燈聯為何派您親自出馬?
想必是件大事!」
老煙槍點頭道:「當然!足可震驚武林。」
「可否透露一些?」陸不絕道:「在下也好分享這份喜悅。」
「這……」老煙搶考慮一陣,還是說了:「本門少門主想娶貴幫大小姐,這算不算是件大事、喜事?」
陸不絕愣愕,一時無話可答。
過了半響,陸不絕方鎮定道:「他們不太適合吧?如此唐突,恐怕連大小姐都會反對。」
他抱持著不樂觀的態度。
「不瞞你說,貴幫大小姐和本門少門主相好亦甚久,且論及婚嫁,老夫今日才敢前來提親。」
「她?」
「副堂主可以親自問她,若她說個『不』字,老夫立即調頭就走。」
這可就是大事了。
陸不絕相信有這回事,但事關重大,他得親自查明,否則堂主一來,情勢將變得無法收拾。
「去把大小姐請來。」
他傳令,守衛應聲離開。
陸不絕正想再探探消息,武向王已匆匆直往大廳,人未到,聲先至,還是以往的沉穩有力:「銀燈聯的人來了,有何大事?」
他匆匆進門,眾人起立迎接,他示意坐下,直盯著老煙槍道:「絕命煙槍冼煙,果然是你!」
老煙槍拱手:「堂主好記億,仍記得在下。」
武向王和他年齡不相上下,尤其是二十年前曾交過手,未分高低,武向王自然印象深刻了。
他坐上龍頭椅,輕輕笑道:「大老遠趕來,又是二十年來第一次造訪,想必是件重大的事?」
「沒錯!」老煙槍道:「大略都跟副堂主提過了。」
陸不絕立即靠向武向王,低聲說了幾句。
武向王臉色變化無常,不等陸不絕說完,已忍不住冷冷道:「開玩笑!銀燈聯未免太天真,把我女兒嫁過去讓你們威脅我是不是?」
老煙槍立即解說:「並非如此!銀燈聯是誠心誠意要化開雙方已久的仇恨。」
武向王冷冷地道:「想化開,冼銀燈為何不親自出馬?二十年前江南那筆帳還沒算清楚,你們也敢前來求親?」當年武向王為了一樣珍貴靈藥,親自到江南武夷山找尋。正巧冼銀燈也急須這味葯醫治夫人的病。
結果武向王運氣較差,靈藥被冼銀燈取走,事關顏面,他一直耿耿於懷,因而種下日後兩派幾乎水火不容的局面。
武向王如今舊事重提,老煙槍緊張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在下前來即是有誠意化開雙方間的……」
武向王截口道:「不必多說,要化開也得冼銀燈親自前來!」
「不瞞堂主,敝門主已退出江湖,雲遊四海,不再過問江湖事,否則他必會親自前來。」老煙槍道:「若找到他,他一定會來。」
「他倒好,有心情雲遊天下!」武向王冷冷道:「而我卻得等他游夠了才能見到他嘍?」
「堂主誤會了……」
「不必再說了!」武向王截口道:「婚姻大事,不是你能決定,一切等你找到那冼銀燈幫主再說。」
他已想下遂客令。
老煙槍一急,忽然想到話全是自己說,毛盾卻躲得舒舒服服一句話也沒,當下向他瞪去,想叫他開口。
毛盾怕他說出自己身份,急忙對他低聲道:「從大小姐身上下手!」
「呃,對了!我怎麼忘了?」老煙槍暗笑。
他遂再拱手說道:「不瞞堂主,在下此次前來提親,是經過令千金同意的……」
「她……她敢?」武向王臉色大變。
這是多麼沒面子的事,他的女兒竟背著他,與他的仇家私訂終身,不禁火冒三丈:「把她叫出來!」
「屬下已傳令,可能很快就來。」陸不絕連忙稟告。
「很好!很好!」武向王怒極而笑:「她敢如此做,我第一個打斷她的狗腿……」
笑聲未絕,武靈雪已匆匆趕來,滿臉疑惑:「爹找我有事?」
「你做的好事!」武向王伸手指著老煙槍,嗔怒道:「人家說你勾引他家少門主,特來提親,你做何解釋?」
武靈雪聞言驚心不已,望向老煙槍,一張臉紅通通的。
她見這位副總管,此次他前來,必定是跟冼無忌商量過,甚至是冼無忌要求他這麼做的。
她一方面高興情郎如此認真負責的態度,一方面又因這突來的情況而手足無措。
尤其是父親的震怒,更使她驚慌。
她愣愣地望著老煙槍,不知該說什麼。
武向王冷冷道:「你不認得他?快說話!」
老煙槍含笑道:「大小姐,為了少門主,為了您,老夫只好親自前來,你何妨全部告知你父親?」
武靈雪聞言,終於默然點頭。
她這一點頭,就像拿馬刀刺向武向王的心窩,他怒道:「你好大膽!簡直要氣死我,明明知道金武堂和銀燈聯不合,你卻偏偏做出這種事,氣死我了!」
「爹,女兒不是故意的……」武靈雪立即下跪道:「女兒無意傷害爹爹您,只是事情不小心就發生了,女兒也沒辦法……」
「這種事也能不小心!」
「我們偶然相逢,後來才知道對方身份……」
「你怎不想想那是對方的詭計!」
「無忌不是這種人……」武靈雪道:「他今天來提親就是證明。」
「氣死我了!你簡直沒把爹放在眼裡。」武向王氣紅了眼:「快快告訴他們沒有這回事,叫他們以後不必再上門!」
「爹……」
「不要叫我!」武向王怒道:「只有兩種選擇,離開他們或是被逐出金武堂,你自己考慮。」
此話說完,武向王即不再言語,只把視線定在屋樑上,好似希望它能突然斷裂壓死什麼人。
武靈雪哭了起來:「爹!您又何必逼我呢?武、冼兩家根本就沒有什麼恩怨,您又何必硬要拆散我們呢?不要這樣,女兒給您磕頭!」
武靈雪當真用力往地上磕去,一撞一篤聲,直搗向眾人心窩。
尤其陸不絕見到大小姐來真的,只磕兩下,額頭已現血痕。
他急急道:「堂主,有事以後再商量,大小姐她……」
武向王痛苦地擺手,打斷他的話,隨後感傷一嘆:「我不是說她不能任選丈夫,而是她明知對方是金武堂對頭,又偏偏如此選擇,金武堂的顏面如何掛得住?」
老煙槍急道:「銀燈聯絕沒這個意思,我們乃本著誠意而來,更想攀這門親戚,若是兩派聯姻,天下只會讚賞,談不上誰失面子。若堂主堅持已見,為了保護大小姐性命,老夫告辭!」
說著他起身拱手,準備離去。
「不能走!」武靈雪突然急喝。
她淚流滿面:「煙伯你回去告訴無忌,我懂他的情,若今生不能在一起,我就磕死在這裡。」
話未完,她又認真往地上磕去。
「大小姐,你這是何苦呢?」老煙槍雙眼含淚。
毛盾亦是心頭感傷,如今除了攝心術,似乎已無法改變情勢,但他又不知武向王的生辰八字,如何攝得了人?
武向王被磕得滿心是傷,他怒道:「你非得逼死自己逼死爹不成?」
「女兒別無選擇!」
「你可以離開金武堂去找他啊,我不管!」
「爹爹無臉見人,二十年的養育之恩未報,女兒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武靈雪磕得更厲害,那篤篤的敲地聲簡直要讓人發瘋。
忽而一道白影奔來,武靈玉來到廳堂,她急忙扶起姐姐,兩眼含淚直搖頭,要她別再傷害自己。
「妹,不要管我!姐姐是自找的!」
武靈玉求助無門,忽然往毛盾衝去,嘴巴哇啦哇啦叫著,還想搶去他手中的鞭炮盒,這舉動頓時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也不知她是如何發現毛盾的身份,大概因為她器官上的缺陷,而使得他特別靈巧的緣故吧。
毛盾此時仍想掩,武靈玉卻叫得更大聲,淚流滿面,毛盾終是不忍,鞭炮盒也被武靈玉搶去,還被拉往武靈雪。
武向王乍見已認出毛盾,他驚怒道:「是你!你還敢混進來?」
毛盾眼看無法再瞞,只好乾笑道:「沒辦法!被你逼得無路可走,不得不投人門下。可是又碰上這碼事,只好又重出江湖。」
他吞口口水,又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女兒要是磕死了,你也未必就好過,何不看開點,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你是金武堂緝捕要犯,還敢來教訓本門之事?」
「教訓不敢,只是說說,」毛盾道:「如何,只要你答應,我免費替你放鞭炮!」
「簡直胡鬧!」武向王喝道:「來人,把他拿下!」
四名守衛立即圍過來,毛盾急忙搶過鞭炮,一邊防敵,一邊說道:「讓我說完好不好?
只要談完這門親事,我親自投降。」
「沒什麼好說的!」武向王斥道:「我女兒的事不用你操心,拿下他!」
幾名守衛攻來,毛盾躲躲閃閃,趁機又道:「既然是你女兒,你還如此對她?」
「武家事不必你管!」武向王惱羞成怒。
「看樣子真的是不行了……」毛盾無奈轉向武靈雪道:「別磕頭啦!如此老爹不要也罷,還是跟冼天忌私奔的好!」
武向王聞言震怒,拍椅而起,就要出手拿人。
毛盾眼看不行了,連忙對老煙槍道:「談判破裂,你自求多福,我得開溜啦!」
二話不說,他猛將大堆鞭炮點燃,頓時砰砰暴響四射,現場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武向王更被迫躲躲閃閃。
他閃跳著,一掌掃得毛盾退撞牆角。
毛盾不得不使出第二招,他將箱中所有的衝天炮點燃,外加一顆煙霧彈,轟然一聲,白煙一起,毛盾己消失了。
而廳中其餘的人頓時陷於千萬支流彈火箭之中,更如掉落煙火陣裡頭,被迫四處逃竄,好不狼狽。
武向王也不例外,他雖可發掌擊落火炮,但實在太多太密了,他顧前卻顧不了后,可恨的是火花沾身,硬把衣服燒了起來。
最後他不得不滾落地上以撲滅火星,更狼狽了。
「小子,我砍下你的腦袋」
武向王衝上前,擊出兩掌,竟是空無一人。
此時他才知道毛盾早溜了,不禁雙目發赤,沖窗而出,吼道:「封鎖所有通路,把毛盾捉來,死活不論!」
本來提著水捅欲前來救火的手下,此時聞言,隨又應「是」,四處散去抓人。
此時煙飽已放完,廳中飄出一陣陣濃濃的白煙,緊跟著又逃出幾名男女,滿身灰黑,衣衫百孔千瘡,武靈玉姐妹因為穿素白裙衫,所以更加明顯。
老煙槍也不例外,他抱怨不已:「這小子,連我都幹了!」
誰會想到毛盾竟有此招,炸得在場諸人個個灰頭土臉。
武向王氣瘋了,轉向老煙槍道:「把他抓來,我答應這門婚事!」
又是一個意料之外,沒想到武向王在狂怒之下竟會以此為條件,可見他欲置毛盾於死地始甘心。
老煙槍以為自己聽錯,又自追問道:「當真?」
「不錯!抓他來交換,否則免談!」
老煙槍頓時心花怒放,知道事情有了轉機,立即點頭道:「一言為定!」
拱手為禮,他很快追出金武堂,準備抓人交換。
武向王見他走後,立即對陸不絕道:「盯住他,非把那小子抓住不可!」
大批人馬已追向四處,搜捕毛盾。
此時最急的是武靈玉姐妹,然而兩人卻無計可施,想通風報信都沒個地方。
武靈雪尤其感慨,自己曾想殺死毛盾,更欺辱過他,沒想到節骨眼裡,他竟代表冼無忌前來提親,還準備救自己,真讓人猜不透毛盾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多麼希望毛盾能逃走……
毛盾逃出了太原城。
他正在為自己的傑作而沾沾自喜。
他一回頭,見老煙槍也出了城,他想也沒想到老煙槍會在短時間內找向對方,遂上前笑道:「他們怎會放你出來?我很意外!」毛盾謔笑道:「我正準備前去救你呢!」
老煙槍亦不動聲色,苦笑道:「你把我害慘了,還先溜?還好我機靈才逃過此劫。」說著慢慢逼近。
毛盾攤攤手,自得笑道:「你也不想想那種情況還提個屁婚,我看先叫武靈雪私奔,以後再回家謝罪才是正途。」
「行不通!若武靈雪走了,武向王必會大舉入侵銀燈聯,恐怕會引起拚鬥。」他再接近。
「有個辦法,不知你肯不肯幫忙?」
他和毛盾的距離更近了。
毛盾並不在意:「什麼辦法?有用嗎?」
老煙槍肯定:「一定有用!」
毛盾挑眼:「這麼神?說說看!」
「就是拿你交換武靈雪。」
老煙槍此時已不及三丈。
毛盾仍不自覺:「武向王會答應嗎?」
「他剛剛開出這條件。」
「什麼條件」毛盾忽然看見城門有幾名金武堂弟子追了出來,遂急急道:「快走!
有話慢慢說。」
他轉身就想逃,老煙槍怎能讓他跑掉,猝然發難,直撲過去。
毛盾但覺背面勁風掃至,他不信金武堂弟子這麼快就來到身後,會是何人?這一轉身驟見老煙槍撲向自己,遂笑道:「這樣就被嚇慘了?你真是……」
毛盾忽然發覺老煙槍有異,立時驚慌想躲,已是不及,老煙槍眨眼已把人緊緊扣住了。
「你出賣我!」毛盾登時大叫。
「沒辦法,武向王要拿你交換,為了少門主,你只好多忍忍。」
「還忍個屁,這下回去,不被剝皮才怪!」
「沒那麼嚴重,頂多是關起來。」老煙槍道:「我會想辦法救你的。」說著已準備把毛盾雙手扭扣身後。
「可惡!」
毛盾被扭痛了,又見追兵一大堆,連武向王都親自趕來,這還得了?情急中,他猝而運起日月神功。
頓時全身冒出七彩煙霧,此舉嚇住了老煙槍,以為是毒氣。
就在他想閉氣之時,毛盾雙掌忽然紅白光芒暴閃,一股猛勁轟沖了過來,老煙槍竟抵擋不了,鉸噴退三數尺,摔落地面,直道:「這是什麼武功?」
毛盾已趁機開溜,直往山區奔去。
老煙槍晃晃腦:「真是邪門!」
他不相信自己會被甩脫,但事實卻是如此。還來不及多想,忽見金武堂的人馬已越過自己,他立即也追了過去。
免得讓武向王把人抓到了,他連談判的條件也沒了。
毛盾猛地回身打出幾顆煙霧彈,然後遁入了山區。
武向王率人追了過去。
老煙槍井未急於追人,他覺得毛盾既然能逃脫重重包圍,且遁入山區,又是黑夜,那更不容易搜尋了。
他得施展一些手段,於是趕往較好說話的陸不絕,兩人交頭接耳一陣,陸不絕頻頻點頭,竟然跟著老煙槍奔回太原城,不知在耍什麼花招。
直到深夜三更。
兩人再次返回山區,仔細一瞧,另有一名壯漢跟在後頭,那人想必是兩人請來對付毛盾的。
他會是誰?
進入山區后,老煙槍領著那人往更深處行去,來到一處高崗險地后,老煙槍突然裝成某人的聲音,焦急大叫:「救命啊!毛盾快來救我,他們要殺了我啊」
正躲在溪谷里一隱密洞穴,正準備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的毛盾忽然聽到這叫聲,陡地坐起:「毛頭?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正是老煙槍的詭計。
他要求陸不絕回太原城找個體形較像毛頭的人,然後自己裝成毛頭的聲音,想必能夠奏效。
他又假裝是毛頭:「師弟,你快出來!他們要殺了我啊……
唉唷!我的大腿,我的大腿啊……」
那聲音就像砍下大腿般。
老煙槍又假裝怒道:「怪你師弟不出來,怪不了人心狠手辣!」
接著又是毛頭的一陣尖叫。
毛盾聽得怒起:「這老雜毛心腸如此狠毒?我跟你拼了!」
他不知是計,匆匆忙忙潛出石縫,小心翼翼撲向發聲處。
在半里路程內未見任何人搜來,該是陸不絕有意放水,才使他順利入網。
毛盾漸漸往陷阱摸去,相隔百丈,一望瞧,在高高的岩石上果然瞧見老煙槍抓著毛頭在那裡耀武揚威。
「你再不出來,我可不客氣了!」老煙槍冷冷道:「為了本門少主,我任何事都做得出來的。」
他猛揮煙桿打向替身腰際,替身尖叫,倒地抽抖,毛盾看得驚心不已。
「再給你半刻鐘,否則領他屍體回去!」老煙槍恐嚇道。
「他媽的!簡直壞透了,早知道就宰了你!」
毛盾咬咬牙,慢慢往上爬,使出忍術的軟骨中,有如蝸牛般附在岩石面伏行而不易被發現。
已不及二十丈,毛盾將長鞭抓在手中,他得想好用何招式,能夠立即突擊成功,又能減少聲音不引人注意。
但沒時間讓他想太久,老煙槍又吼起來了:「我看你是不想要他的命了,好!我慢慢成全你!」
說著手中已多了一把閃閃發光的利刀,他還故意晃個不停,讓反光照向四面八方,更能引人上勾。
毛頭又尖叫道:「師弟,快來啊!他要砍下的我左腳!」話未完,已如殺豬般尖叫了起來。
毛盾一看,那利刀正砍向毛頭的大腿。
他猝然撲身而起,長鞭猛抖,前半化成萬龍點睛,飛出數道穿天鑿地的金光。
後半截化成金環旋飛罩去,他想盡量不出聲,但那金針金環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空氣中發出一陣陣嘶嘶的暴裂聲。
老煙搶驚覺到有反應了,心下一樂,正準備喝叫逮人之際,猝見金光閃至,當頭罩來,他想躲卻已不及。
不得已,他只好揮動煙桿阻擋,鏘然一聲,就如打在萬噸精鋼上,煙桿竟然斷成兩截。
這一驚非同小可,須知那煙桿是他多年的成名兵器,縱橫江湖不知多少年皆無損傷,沒想到卻會毀在這毛頭小子手裡。
更讓他驚駭的是,煙桿已斷,數把利針仍不止,分從五面射來,全是向著他的要害攻來。
他知道此時毛盾已恨自己入骨,用的全是殺招。
眼看他的身體要千瘡百孔,他不得不猛吸真勁,施展千斤墜在地上打滾,滾撞到岩面,這一撞,若大的岩石散成數塊。
假毛頭摔出老遠,而他還在滾,利針嘶嘶射來,有兩針射穿他的右肩左腿,痛得他咬牙悶哼。
他想掙扎坐起,幾個飛環突然罩來,他勉強用左手劈掉兩環,其餘一環扣准他的咽喉套去,甚至仍在猛縮。
老煙槍登時吐舌翻眼,痛苦異常地滾地掙扎,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毛盾不理他,冷笑著接近毛頭,就待拉起他時,那人突然轉身,臨近兩掌劈來。
「你不是毛頭?」
毛盾猛然醒悟這是陷阱,但如此之近又如此之急,他只能勉強運起日月神功一邊抗敵,一邊襲敵。
砰然一響,他被打得例噴七八丈,胸口有些悶,幸好那人只不過是二流高手,傷不了什麼人。
倒是毛盾一掌已打得他吐血。
儘管如此,毛盾卻不敢戀戰,斥罵老煙槍道:「你真是昏了頭,為了婚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一邊罵,他一邊發出勁道將散落四處的鞭節收回,連同老煙槍脖子的環扣也解去,這才讓後者有了喘息機會。
但是毛盾動作雖快,陸不絕卻不讓他走脫,眼看時機難得。
一聲令下,十數名高手四面圍來,已把毛盾困住。
毛盾心知突破重圍不容易,乃選擇左邊較稀人堆,一鞭揮去,抽倒一人,再一鞭,似乎也抽住人,那人驚駭閃開,不料毛盾的目標卻是他背後的岩石。
長鞭落下,岩石為之暴裂四散,並牽動附近的石堆像山崩一樣往下陷去。
下頭的對手見狀,不敢抗衡,紛紛走避,毛盾見計得逞,登時掠入滾石堆中往下沖,只可惜他遇上了絕頂高手,這計謀要失敗。
那陸不絕身為金武堂副堂主,功夫、經驗自屬一流,他見狀即喝令手下擴大包圍圈,將手下手中抓來長槍當飛鏢疾射了過來。
一連三槍,直到第三槍,正追著毛盾下方,他驚駭地將身子的墜勢停住,這一頓已壓掛長槍上。由於衝力過強,仍是掛得腰身生疼。
他暗算完了,帶著一線生機想反彈,那陸不絕已飛撲過來,左手長槍撥開毛盾揮來的長鞭,右手凌空一掌打得他暴退三丈。
他再欺前,手指一戳,連點毛盾數處穴道,方自結束這場追捕行動。
毛盾已動彈不得,眼看已落入對方手中,掙扎已無用,他極力保持鎮定,立即裝出笑臉:「有話好說,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
陸不絕不跟他說,招來兩名強壯手下,拿出繩索,將他五花大綁起來。
「帶回去!通知堂主,人已逮著。」
一聲令下,金武堂弟子馬上押著毛盾回去。
「副堂主有話好說,」毛盾仍不死心:「我有機密事跟你交換如何?」
「一切等堂主來再說!」
「那就太慢了,這事很重要……」
陸不絕仍不理他,更快步行走要把人帶回。
毛盾眼見他軟硬皆不吃,只好放棄。他的目光不禁移向走路一拐一拐的老煙槍,他雖然已用藥止住流血,在行動中仍見痛楚的狼狽模樣。
他的目光里對毛盾倒是有一絲歉意。
「別裝啦!我被捕正合你的心意。」毛盾冷冷道:「明天就可派轎子把新娘子接回去,祝你一路順風!」
老煙槍干咧了咧嘴,仍沒吐出半個字來,沉默一陣,道:「只要你好好說,武堂主想必不會為難你。」
「哇!換你當起判官來了?我的命也容得你判死判活的!」
毛盾斥道:「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相干。反正我已被捕,你也不必再說廢話,我不會在武向王面前說不是你逮住我的。相反的,我會表示你腦袋靈活,功夫了得才把我逮住。唯一的條件就是請你把毛頭放了,他根本沒有利用價值。」
「我們仍有條件,必須傳他武功……」
「不必啦!」毛盾道:「留在銀燈聯一天,我就一天睡不著,越快放人,我越是感激你功德無量。」
老煙槍輕嘆道:「少快既然如此說,老夫只好照辦了。」
「謝啦!但你也不必那麼痛苦。」
老煙槍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毛盾也不再說話,他必須好好應付將要來臨的危機。
一路上,並未遇到武向王回來。
這也好,免得武向王在氣頭上一槍把自己殺了。
回到金武堂之後,毛盾被關到牢房裡,另派十名高手看守,因恐他詭計多端又逃走了。
第一個前來探訪的是武向天。
他一臉苦悶,搞不懂毛盾為何跟金武堂結仇。
毛盾對他倒毫無惡感,以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打發了。
接下來是武靈雪和武靈玉姐妹,武靈玉是啞巴,只是光掉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武靈雪則萬般歉疚道:「不關你的事,我會求我爹放了你。」
毛盾坦然一笑:「你還是趕快嫁了吧,免得後患無窮。」
看武靈雪額頭上的滲血紗布,毛盾為她的痴情感動。
武靈雪還是堅持要父親放人。
「不準放!」
毛盾的消息早鬧得滿城風雨,就連一向跟武家幾位兄妹不合的二娘也來了,她逞著報復的神情前來。
「敢燒我金鳳閣,老娘剝了你的皮!」
毛盾笑謔道:「要剝皮也輪不到你出手,給我滾到一邊去!」
「你找死!」二娘大怒:「現在還敢嘴硬!」
說著一掌就要砍人。
毛盾往底角縮去,更是笑道:「這你就太不了解我了,平常我一向最乖,但住進這堅固牢房,我突然膽子大了起來,不罵你幾句實在對不起自己。」
接著他真罵了起來:「三八婆,沒事到牢房裡跳扭扭舞給我看,成何體統?」
「氣死我了!」
鐵柵門前有幾名守衛妨礙二娘出手,她大吼道:「讓開!把鑰匙拿來,老娘要宰了他!」
「鑰匙在副堂主身上」,一名守衛道:「屬下必須保護犯人到堂主前來!」
「放屁!還不讓開,我連你一起宰了!」
眼看二娘要來硬的,武氏兄妹三人已攔了過去。
武向天冷冷道:「這裡的事,不必二娘處理。」
「你是什麼東西,敢教訓我?」二娘氣呼呼的就要出手:「老娘也要你們管嗎?」
兩爪扣來,想放倒三兄妹。
三兄妹亦發狠,六掌齊張,就要擊來。
見此反應,二娘倒吃了一驚,攻勢放緩,怒笑道:「原來全是吃裡扒外的東西!難怪這小子兩次能逃過搜捕。」
「還我兒子,一定是你們把我兒子弄成那樣」
吼聲中,她瘋狂抓來,一副拚命的樣子。
武向天實在不想跟她斗,但他們本就擋在鐵柵前,根本無路可退,只好勉強伸手阻擋。
二娘果然厲害,憑著又尖又長的指甲抓得三人手臂血痕累累,一不小心,連武向天臉上都掛了彩。
「你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氣了!」武向天動了真怒。
「那又如何,憑你三兄妹,根本動不了我一根汗毛。」二娘擺了個放浪的姿態:「來啊!有膽就放馬過來!」
「來就來!」
回答她的不是武氏兄妹,而是毛盾。
他手中已無長鞭,臨時扯下腰帶替用。
他左手抓著褲頭,以免長褲滑下,右手將腰帶當長鞭猛地抽出,如暗箭竄空般令人措手不及。
一帶抽來,直撲二娘臉面,二娘驚駭萬分,立即閃避,她雖躲得快,但腰帶也不慢,她閃去臉面卻閃不了頭髮。
這一帶抽得她髮帶為之一松,頭髮頓時散亂,活像女鬼,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這下她惱羞成怒,凌空突然翻飛,企圖超越一群人的阻擋,親手殺了毛盾,揚起掌,想見人就打。
然而毛盾早算準了她會有此著,但見著有人飛起,他很快躲向鐵柵下面,亦即眾人的腳後跟,如此二娘一掠高,便看不見他在何處。
她一愣:「逃走了?還不快追」
怒火攻心之下,一掌打得鐵柵彎了兩根,她還想再劈之際,武向王及陸不絕正好走了進來。
武向王見狀喝道:「住手!你來這裡幹嘛?瘋了不成?」
不知為什麼,武向王已恢復往日的鎮定,方才追捕毛盾的失態消失了,反倒怪起二娘像瘋子。
二娘雖蠻慣了,但在武向王面前還不敢太張狂,但仍氣憤難消:「那惡賊該殺,他逃了!」
「逃了?」
眾人為之緊張,武向王更緊張。
「鬼扯!」毛盾很快出來捉笑道:「沒長眼睛!這麼好的牢房,我怎麼捨得逃?」
這無異是賞了二娘一巴掌,她雙眼噴火,又欺身攻來。
「住手!」武向王喝道。
但二娘沒罷手的意思,武向王不得不伸手攔了過去。
二娘被截住,更是火冒三丈:「他毀我金鳳閣,損我兒,我難道不能殺他?」
「我來處理!」
「你行嗎?」
二娘語氣充滿輕視,似乎影射了性能力方面。武向王臉色驟變,伸手一巴掌打得二娘愣在那裡。
眾人亦是怔愕,沒想到武向王會出手打向二娘的嫩臉,二娘更是不料軟腳丈夫竟敢打她。
「你敢打我?」二娘不停地撫著臉,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半晌,她突然抓狂道:「你真的打我?我跟你拼了!」
她像瘋子般猛烈抓攻過去。
武向王面色冷漠,突又一巴掌打來,但已手下留情,讓二娘有所警覺而能及時避開,二娘怒極而泣:「你給我記住!」
說完話,她滿腔委屈地大哭了起來。
沒人理她,她也不想任何人理她,一個轉身奪門而出,哭聲拖得又長又響,唯恐人不知似的。
現場一陣靜默。
毛盾則搞不清楚,照老柴房消息,他應該受制於二娘,如今是吃錯了什麼葯,敢對忍受十數年的瘋女人下手?
不管如何,武向王此時已找回子女和手下心目中意氣風發的英雄形象,再也不是退事躲藏而百般忍讓的烏龜了。
武向天對父親也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從此他們或許可拋棄二娘的陰影,金武堂不必再受她的窩囊氣了。
只有武靈玉不甚關心二娘被打的事,她只關心毛盾的安危。
她已抓向父親的手臂呀呀求情。
武向王目光已軟,但未作任何錶示。
武靈雪也跟著求情道:「爹,他罪不致死,你若殺他,是在做錯事,女兒一輩子不會原諒您!」
武向天亦道:「縱使他有錯也是孩兒要負大半責任,他是孩兒引入門的,才會發生這麼多事,何況他也會替武家出面做媒娶婉兒過門,他應該有功勞。」
「你們不要管,我來處理!」武向王轉向陸不絕:「把他帶到我那裡!」
「爹!」
武氏三兄妹頓時緊張,這無異是要向毛盾開刀。
「我自有理由,」武向王擺擺手:「這裡不能呆,二娘隨時會來報復。」
「可是您……」武靈雪急道:「他不足死啊……」
她還是怕父親把人宰了。
武向王冷冷道:「爹還有很多事要明白,在沒問清楚之前,我不會殺了他,不要多話!」
這分明是有了轉機餘地,三兄妹遂稍稍安心了。
那不怕死的毛盾卻笑道:「放心!我不會隨便把秘密告訴別人,你爹得不到就殺不了我,然後你們就可想辦法救我如果要我欠你們人情的話。」
他倒大膽,扯起武向王的後腿來了。
武向王火氣又起:「再說話,割你舌頭!」
「舌頭割了,你不就問不著秘密了?」
「審你,不必用到舌頭!」武向王轉向陸不絕:「打他二十大板再拖到我那裡!」
說完氣呼呼地大步離去。
陸不絕拱手稱是,送走堂主后,他轉視毛盾,似想執行命令。
武氏兄妹又過來求情了。
「陸叔,你放他一馬吧!」武靈雪感傷道:「他是為我才受難的。」
武向天亦道:「其實他並不壞,我看得出來。陸叔叔要打,打我好了,我欠他一份情。」
陸不絕嘆道:「不必了,這事我來扛,他雖然三番兩次翻本門,卻總是個小孩子,堂主那兒,我會試著說情。」
此話引得三兄妹稱謝不已。
毛盾笑道:「真搞不懂你們,我的死活對你們有那麼重要嗎?」
武靈雪道:「什麼也別說,大家都是心甘情願,希望你別再惹火我爹。」
「這種情況下我敢嗎?」毛盾道。
陸不絕道:「最好如此,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多謝各位關懷,我會特別小心!」
毛盾連連稱謝,那裝模作樣也不知是真心還是耍著玩。
有了陸不絕擔待,武氏三兄妹方較放心地讓他把毛盾帶走。
「二妹、三妹你們先回去吧!這事交給哥哥好了。」
瞧著受傷的武靈雪及楚楚可拎的武靈玉,武向天愛憐說道。
情況至此,感傷已無益,武靈雪再交待哥哥留意,才牽著妹妹離開牢房,往遠處行去。
武向天長嘆口氣,則往金武堂行去。
他雖未必見得了毛盾,但人在附近,若聽見叫喊聲,總能快一步處理,或者能為毛盾盡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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