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1
織部駕駛的那輛租賃車在距離小諸交流道只剩幾公里的時候,真野的手機便響了。
「喂……喔,是近藤啊。」
從真野的回答,織部發現打電話來的是同一小組的刑警。
「……什麼?我知道了。我們快要到小諸交流道了,我想大約二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到那裡。」
聽到真野的回答,織部不時望向旁邊。因為他感覺前輩說話的語氣好像變得有點緊張。
「……嗯,織部知道地點,那請你們再等一下。」掛掉電話后,真野長嘆一口氣。「近藤他們已經到了民宿附近,還在附近打聽了一下,雖說是附近,但是因為民宿附近並沒有住家,所以好像距離民宿也是有一段距離。」
「有問到什麼嗎?」
「他拿菅野的相片給便利商店的店員看,聽說對方曾經看過菅野兩次左右。」
織部更用力握緊方向盤。
「應該可以抓到他吧!」
「還不知道,只是我叫他們先等我們到了以後再一起進去民宿,房屋中介的人好像也還沒到。」
「有向組長報告了嗎?」
「報告過了,組長說我們一旦找到菅野,就當場逮捕。」
織部深呼吸。他覺得自己好像終於要穿過一條很長的隧道了。
織部曾經和負責銷售那間民宿的中介業者聯絡過,當時因為負貴的人不在,所以不了解詳細情形,但是接電話的人告訴他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什麼異狀,只是不知道負責的人多久去巡一次。
從接電話的人的口氣聽來,織部覺得至少已經有一兩個月沒人去看過吧。
接近小諸交流道的出口附近時,織部將車子減速。
從高速公路一下交流道,就繼續依照衛星導航系統的指示行駛。他們在出發前已經將民宿的地點輸入衛星導航系統裡面。
經過淺間產業道路,穿過兩個隧道后便右轉,然後這樣繞|圈后,就剛好走在剛才穿過的隧道上方。現在是往上坡行駛,他們看見了小諸青年之家的標示。
「就在那裡。」真野說。「我聽近藤說,就在那附近。」
他們看著那棟像是體育館的建築物,從前面經過後,大約再開了一百公尺左右就將車子停下。真野拿出手機。
「喂!我是真野。現在我已經過了青年之家……我知道了。」真野沒掛斷電話,對著織部說,「再往前開一點,速度放慢一點。」
織部照著真野說的發動車子。於是在前方看見了一個白色廂型車停在路旁。
「停在那輛車后。」真野說完后便掛斷電話。
織部將車停下來,廂型車上有兩個男人下車。一個是近藤,另一個織部並不認識。
「你好,這位是負責銷售那間民宿的中介業者,我請他帶鑰匙來了。」近藤對真野說。
真野對那個男的說:「不好意思,特地麻煩您走一趟。」
「不,沒關係。」中介業者的那個男的一邊轉動著眼珠一邊說:「我們只是幫那個業主尋找買主而已,他並沒有委託我們管理。鑰匙交由我們保管,也只是方便我們帶買主來看屋子……。」
真野苦笑。
「我們並沒有責怪你們。」
「是嗎?不,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在想不知該怎麼辦……」
「有通知業主了嗎?」
「剛才我打過手機給他了,他人目前住在東京,所以沒辦法立刻趕過來。他說一切交給警方處理。」
真野點點頭。
「你是開車過來的嗎?」
「是的,我開公司車過來的。」
「那請你去車上等,請不要關掉手機。」
那個男的回答「我知道了」后,便慌慌張張離去。
真野看著近藤。「民宿在哪裡?」
「就在前面不遠,我想用走的比較好。」
「有人在監視嗎?」
「有井上在。」近藤說出一名年輕警員的姓名。
他們三人開始走在羊腸小道上,太陽已完全下山了,近藤帶著手電筒。
「就是那棟。」近藤指著前方說。
在大約二十公尺的前方,有一棟四四方方的灰色建築物。看起來是西洋式建築,但是外觀感覺並沒有獨特之處。織部覺得與其說是民宿,更像是咖啡館。
另一名刑警井上則站在圍牆旁邊抽著煙。他發現織部他們后,便略微舉起手打招呼。
「怎麼樣?」真野問。
「沒有什麼特殊狀況,但是有點可疑。」
「為什麼?」
「我看了看建築物裡面,玻璃窗已經被打破了,剛好就是可以打開門鎖的位置,而且還用木板遮住。」
真野皺起眉頭,點了兩三次頭。
「有誰在裡面嗎?」
「有時好像可以聽見什麼聲音的感覺,但是我也不能確定,或許是風聲吧!」
真野搓著下巴,看了看後輩們。
「總之,我們進去看看。」
近藤回答「是」,織部和井上也同意。
拿著鑰匙的近藤走在前面,其他三人跟在後面。織部感到腋下開始流汗。
當近藤將鑰匙正要插入槍匙孔時,織部聽到了音樂,那個聲音很小,而且不清楚。但是因為四周一片寂靜,所以其他人也應該聽得見。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
「是手機鈴聲。」織部低聲說。
「好像是裡面傳來的。」近藤小聲說。
野將手伸向近藤。
「我來開鎖,你和井上繞到後面去。」
和佳子的心跳越來越快。她不自覺地猛踩油門,要是在這種地方因為超速被抓的話就太慘了,她拚命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
從小諸交流道下來后,便進入淺間產業道路。他們已經進入地圖的起點了,穿過兩個隧道后右轉。
坐在副駕駛座的長峰從剛才開始就沉默不語,一直眺望著車窗外的景物,當然他的腦袋裡只有復仇吧!不知道菅野是否躲在他們現在要去的這間倒閉民宿里,但是和佳子卻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她明白自己已無返路,但是她有預感好像快要有結果了。
已經可以看見前方的隧道了,穿過一個隧道后,再稍微往前開又有另一個隧道,接下來在岔路右轉,距離目的地就不遠了。
但是——
車子右轉后,當她正要往上坡走時,和佳子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東西。她趕緊踩下煞車。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長峰趕緊用雙手撐在前方。
「怎麼了?」
和佳子無法回答,而是一直看著前方。
在路肩停了一輛車子,那是一輛灰色轎車,是和佳子很熟悉的一輛車。有一個男人站在車旁,一直盯著他們看。
「他是……」長蜂說,「你的父親。」
和佳子腦袋一片混亂。為什麼隆明會出現在這裡?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思緒一片混亂,將手放在排檔桿上,想要倒車。
但是這時長峰從上方按住她的手,嚇了一跳的她看著長峰,長峰卻笑了。
「這種地方怎麼能倒車?」
「但是……」
就在和佳子還答不出話來時,長峰就突然打開車門下了車。他朝著隆明走去,和佳子趕緊追在後面。
隆明稍微瞄了一眼長峰,然後就一直瞪著和佳子。即使長峰和和佳子站在他面前,他的姿勢還是沒變。
「爸爸……為什麼您會來這裡?」和佳子用沙啞的聲音問。
「為了要阻止你,我心想怎麼可能,但事情果然是這樣呢!你把他蔵在松元的大廈里。」
「請不要責怪她。」長峰說,「她只是同情我,我應該要更強硬拒絕的。」
「長峰先生,」隆明終於看著他,「我也很同情你,也想要幫你什麼。但是我不能幫你殺人,也不能讓我女兒這樣做。」
「是,這當然。」長峰轉向和佳子,「謝謝你,我一個人可以從這裡走,我之前也說過很多次了,即使我被捕以後,我也絕對不會提到你的,我可以發誓。」
她搖著頭,然後看著父親。「爸爸,您報警了嗎?」
隆明緊蹙眉頭。
「我怎麼可能報警!自己的女兒可能是殺人犯的幫手,這怎麼說得出口?」
「那警察就不會來這裡啰?」
「是,應該不會來這裡。」
「爸爸,為什麼您要在這裡等?」
「因為……我從你的表情猜出來了,你還看過那個房屋中介的廣告吧!所以我就用地圖査詢,心想如果在這裡等的話,你們應該會出現吧!」
果然被隆明發現了,和佳子心想。當刑警們說要去找歇業的民宿時,隆明的表情就很奇怪。
「讓我送長峰先生到前面去。」和佳子對父親說,「我讓長峰先生下車后,就立刻回家。就這一次,即使沒有在這裡遇到您,我本來也打算這樣做。」
「不行!」
「拜託!」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現在就回去!」隆明語氣變得很著急,「我勸長峰先生你還是快去自首,請相信我這是為你好。」
「謝謝您,我知道。」長峰對隆明低頭致意,然後折返到和佳子的車上,他拿出高爾夫球袋和行李袋后,又再次回到和佳子父女那兒,「我從這裡走過去,因為距離也不是很遠。」
「不行!太醒目了。」
和佳子搖頭,但是長峰笑著說:
「現在這個時間,沒有人會經過的。」然後他又再次向隆明行禮,「給您添麻煩了,很抱歉。再見。」然後就開始往坡道走。
和佳子想要追他,但是隆明伸出右手制止她。
「我從沒想過要幫他復仇,只要一找到對方,我想先叫對方跟他道歉,我打算要阻止長峰復仇的。」
「那誰來做?大家都和爸爸一樣,雖然同情他,但是因為怕麻煩,都躲得遠遠的。說什麼不要惹這種麻煩事,過著平凡的人生是最好的,其實這不過是自我滿足罷了!」
「和佳子!」隆明抓住她的手臂。
「放開我!」
隆明的眼神里混合著困惑和躊躇。他舔了舔嘴唇,低下頭去,然後看著她的臉。
「有警察。」
「前面的民宿里有警察,我聽見警察他們的對話,好像還不知哪個年輕人是否就躲在裡面。」
「爸爸……」
「去告訴他,然後——」隆明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送他到附近的車站,不過你要從那裡立刻回來。我或許很膽小又很懦弱,但是我愛女兒的心情不會輸給那個傢伙。」
和佳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隆明鬆開了她的手臂。
「謝謝。」這樣一說完,和佳子就跑向她的車子。
42
當真野打開門后,織部同時用手電筒照著屋內。
玄關有兩道門。在那之前,應該要先脫掉鞋子,但是真野當然是直接穿著鞋子踩進去的,然後將門打開。
織部為他照亮,眼前看到的是鋪了木頭地板的寬敞房間,之前這裡可能是當作餐廳使用,裡面有一個吧台式的廚房。
地上似乎積滿了灰塵,所以到處都是穿著鞋走過的腳印,而且看起來像是剛留下不久的腳印。
剛才聽到的手機鈴聲已經沒有再聽到了,也沒有說話聲,一定是躲在屋內的人發現有人進來了。
真野慢慢往裡走,織部在一旁用手電筒照著前方。有兩扇門並排著,其中一扇門上貼著廁所的標誌。
真野輕輕打開另一扇門,進去后是走廊,走到一半時看見了樓梯,那前方又有一扇門。
真野將手機貼在耳朵上,那應該是在和近藤通話。
「近藤,有沒有異狀?」真野低聲問,「……是嗎?你在那裡看著,讓井上繞到前面去,他或許會從窗戶逃走。嗯……拜託了。」
掛掉電話后,真野用下巴指了指樓梯旁邊的門。
織部點點頭,將門慢慢拉開,但是那是倉庫,裡面有清掃用具和鏟子等,似乎沒有空間可以照亮樓梯后,織部和真野互看了一眼。
「我去上面看看。」織部這樣說著就將手電筒交給真野。
「你帶去,上面可能比這裡還暗。」
考慮了一下后,織部點點頭,「我知道了。」
織部爬了兩三階樓梯,就聽見真野叫他的聲音。
「如果他反抗的話,不要動手,趕快叫我們。」
「我知道,真野先生如果發現什麼的話,也請不要衝動。」
真野笑了一下。
織部又再次用手電筒照著自己的前方,樓梯上也都布滿了灰塵,和地板一樣都是鞋印,他發現其中一個很明顯是球鞋的鞋印。
織部屛氣凝神繼續往上爬,他所有的神經都集中在眼睛和耳朵上,對方隨時可能會攻擊他,所以他緊張又謹慎地往前走。
二樓也有一個很短的走廊,他用手電筒迅速地照了一下,發現那裡好像有四個房間,而且也有廁所。
他先打開最前面房間的門,大約是八迭榻榻米大的房間,有兩張小的單人床,靠窗放著,沒有其他的傢具。為了謹慎起見,他用手電筒照了照床底下,只發現一個空罐子。
他又打開下一個房間的門,大小還有屋內的陳設和剛才那間差不多。他又打開隔壁的房門,這裡也是一樣。
可能是躲在一樓吧——他心裡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打開最後一個房間的門。這一瞬間,織部睜大了眼睛。
兩張單人床並在一起,上面鋪著應該是最近才用過的毛巾被,地上放著餅乾袋和泡麵的碗。
織部也用手電筒照了床底下,但是沒有人躲在那裡。
他先走出房間,環顧四周。他發現旁邊就有窗戶,但是窗上的半圓形扣鎖仍然扣得好好的,他將扣鎖打開,並打開窗戶,結果發現這裡就在玄關的正上方,井上很緊張地抬頭看著織部。
織部微微揮手,就將窗戶關上。
織部心想,剛才聽到的手機鈴聲,證明那個人剛才就在這個房間里。他後來逃到哪裡去了呢?難道是直接逃到一樓去嗎?
總之,先下去看看。當他正要往樓梯走時,他注意到廁所的門。
織部握住門把,慢慢拉開門。走進去后,右邊是男廁,左邊是女廊。他毫不猶豫地走入男廁,裡面臭味四溢,小便斗有兩個,對面是一間廁所,門被緊緊關上。
他將門打開,裡面沒有人。
他吐出一口氣,這時他的後面傳來聲音。就在他轉過頭的同時,看見一個黑影從女廊的門衝出來。
織部從男廁跑出去,但是那時他剛才拿著的手電筒,撞到了門邊,便掉落在地上。
但是他沒有去撿,就直接追著黑影。他發現對方想要下樓,便跳下去想用身體阻擋。
碰到了,對方摔倒了,織部跌在他的身上。但織部覺得不對勁,和他想的感覺不一樣。
因為對方想逃,所以織部趕緊伸出手,好像是抓住了對方的肩膀,那一瞬間,織部終於明白那個人不是菅野。
「怎麼了?織部?」真野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不要緊嗎?」
「不要緊。」織部說,「先逮捕他。」
「先逮捕?這是什麼意思?」
織部對被他抓住肩膀的人說:「你是誰?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於是對方用力地甩動身體。
「討厭,放開我啦!」那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在標示著小諸青年之家的建築物前,和佳子停下了車。
「我想再繼續往前開就很危險了。」和佳子對坐在副駕駛座的長峰說。
「是啊。」長峰看著微暗的道路前方,好像很捨不得離開。
「刑警正在調査,如果那裡有你要找的人,就會直接被警察逮捕了,你應該沒有出手的機會。」
對於和佳子說的話,長峰的嘴角突然放鬆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既然都來到這裡了,是不是應該去看看,但是你說得沒錯,留在這種地方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要回松元去嗎?」
「不,到小諸車站就好了。你不是答應你父親送我到最近的車站嗎?」
「松元也不遠,而且這種時間,你出現在小諸車站的話,會很醒目。現在在那間民宿里的那些刑警,可能就是從小諸車站來的。」
「如果真的碰到,我再見機行事,我不想再牽累你了。拜託。」長峰低下頭。
和佳子嘆口氣后,就將車子掉頭。
重新開回來時的路,一直到淺間產業道路前,和一輛摩托車擦身而過。那個人身穿T恤、牛仔褲,背著登山背包。和佳子心想還好讓長峰坐上車,即使沒有被警察看到,一個人走在這種地方,也很可能被人發現。
再過幾分鐘就到小諸車站了。寬廣的停車場里,停著幾輛計程車。那裡立著一塊「歡迎光臨小諸」的廣告牌。一開過那塊廣告牌,和佳子就將車子停下。
「過去這幾天真的太麻煩你了。」長峰說,「我擔心會影響到你的父親,或是你們店裡的生意。」
「沒關係的,這個周末已經預約滿了。」
「是嗎?這樣我就放心了。」長峰打開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
「長峰先生,」和佳子叫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宣洩你心頭之恨嗎?」
正要拿起行李的他停了下來,一直盯著和佳子看。那是之前和佳子從未看過的銳利且陰沉的眼神。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樣做?」
和佳子被這樣一問,便低下頭,只能搖搖頭。「我不知道。」
「是吧!我也不知道。」
長峰將右手伸到和佳子的面前,和佳子一抬頭便看見他面帶微笑。
「再見,謝謝你。」
和佳子握住他的手,好冰的手。
「如果還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話,請和我聯絡。我之前告訴過你我的手機號碼吧!」
「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而且我也把你的號碼刪除了,因為我擔心被捕以後,會被警察查到。」這樣說完后,長峰便將手從和佳子手中抽開。他將高爾夫球袋從後座搬下來,將手搭在副駕駛座的門上。「再見了。」
和佳子想要對他說——「保重」,但是卻說不出口。對於將面對絕望的命運的他,說這種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長峰默默點點頭,將車門關上。之後他好像想要趕快切斷與和佳子之間的關係似的,飛快地離去了,完全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和佳子開動車子,在她的心裡慢慢形成了厭惡自己的漩渦。自己又再次逃避了,沒有做出任何結論就逃之夭夭。
那個看起來像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叫做優佳。不知道她姓什麼,問她也不回答。優佳這個名字也是從她手機里的幾封簡訊査出來的,這些簡訊當中找不到和菅野快兒有關的東西。
織部、真野和她待在二樓的房間里。照明就只有蠟燭,她好像是將蠟燭放在房間里,當作照明使用。
在這裡做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和誰在一起?——對於這些問題,優佳一個也不肯回答。她雙手抱膝坐著,頭一直低著,保持這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但是當真野說出菅野快兒的名字時,她的反應就不一樣了。
「你和菅野那傢伙在一起吧?」
於是她身體動了一下,抱住膝蓋的雙手更用力。
織部已經確認過這裡就是拍攝那捲錄像帶的地點,強暴的現場好像就在一樓的餐廳,在錄像帶里看到的長野縣地圖現在仍貼在牆上。
很顯然,優佳是和男人在一起,因為從便利商店塑料袋裡的垃圾當中,發現了保險套的空紙盒,那個塑料袋裡還有很多捏成一團團的面紙。
雖然還不能證明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就是菅野,可是從優佳的反應,還有種種跡象顯示,織部認為應該不會錯。
織部盯著蹲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優佳看,心想有一個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就是菅野快兒並非一個人。十幾歲的男孩要躲起來的話,以一般人的精神狀態,是無法忍受這種孤獨感的。帶著可以諒解自己的人一起逃亡,也是很合理的。他們居然笨到沒有想到這一點,織部感到很懊悔。
「和你在一起的男的,你認識嗎?」真野問優佳,「你有看最近的電視嗎?」
但是不管怎麼問,她都不回答。織部覺得她是用肢體語言在拒絕別人。
她到底是誰還是個謎,不過織部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因為只在微暗中瞥了一眼,所以或許是心理作用吧,不過織部卻沒想到要強迫她把低下的頭抬起來。
真野認為菅野遲早會回到這裡,織部也有同感。近藤和井上將停在民宿前的兩輛車移開后,便在車上等待。
優佳的手機響起時,真野正叼著煙。真野看了液晶屏幕後,將手機交給優佳,「是誰?」
抬起頭來一臉驚愕表情的優佳接過手機,真野阻止她按下通話鍵,「是菅野吧?」
優佳快要哭出來了,很困惑地抬頭看著真野。
「你會協助我們調査嗎?」真野口氣變得很溫柔。
真野看見她輕輕點頭后,便接著說:「你和平時一樣說話,然後掛斷電話。這樣你的罪就會減輕。」
她問:「真的嗎?」真野回答:「是的。」
優佳按下通話鍵,將手機靠在嘴邊。
「快逃!警察來了。」優佳叫道。
真野趕緊將電話搶過來,優佳用充滿仇恨的眼神看著真野。
織部邊站起來邊打電話給近藤。這一瞬間,他想起來了,他低下頭看著優佳。
織部在錄像帶里看過她,她就是那個在民宿里被菅野他們強暴的女孩。
43
從和佳子的車子下來后,長峰就到小諸車站附近的蕎麥麵店吃面。並不是因為還有電車,所以他可以慢慢來。而是他不想搭電車,他想從這裡坐計程車到輕井澤。但是從和佳子車子下來后,如果立刻坐上計程車的話,萬一那個司機剛才目睹了他從和佳子車上下來的那一幕,一定會覺得他很可疑,所以他才決定要等一下再坐車。
那間蕎麥麵店也有賣些土產,小諸城最有名的就是酒,所以長峰就買了一瓶酒,店員將酒放入白色塑料袋裡。
當長峰正要走出麵店時嚇了一跳。因為在車站前的圓環停了兩輛巡邏警車,同時他也隱約看到警察的身影。
長峰一邊小心不要走得太快,一邊慢慢靠近計程車招呼站。這時有兩名警察走過來,都是年輕的警察。
長峰停下腳步,從白色塑料袋裡拿出裝酒的盒子,然後將手機貼著耳朵,故意做出好像在和誰商量事情的樣子,他就是為了冒充觀光客才買酒的。
年輕警察瞥了他一眼,立刻就毫無興趣地折返。
長峰小小嘆了一口氣,站在計程車招呼站。一輛等待的空車停到了他的跟前。
「到輕井澤。」坐進計程車后長峰說。「輕井澤車站旁有一間EX商務旅館,你知道嗎?」
「喔,是間還滿新的旅館,我知道。」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司機用輕鬆的口氣回答。
離開車站后不久,他們又和一輛巡邏警車擦身而過。
「好像戒備很森嚴呢!」長峰說。
「是啊,好像是在找人。」
「找人?」
「聽說是在找一名年輕男子,其實剛才我們公司就接到了電話,說是如果有載到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的話,就要通報警方。」
「二十歲左右……其他的特徵呢?」
「沒聽說。不過這種時段,根本不會有這種客人坐車呢!」
聽了司機的話,長峰咽下一口口水,立刻想到難道是找到了菅野嗎?
「可以打開收音機嗎?」
「收音機嗎?哎唷,不知道收不收得到呢!」
司機操作著旋鈕,他說得沒錯,收訊的確不太好,好不容易調到了頻道,播音員的聲音也聽不清楚,而且感覺也不像是在報新聞,長峰立刻拜託他關掉。就算是在報新聞,也不知道會不會播報現在這裡發生的事。
如果菅野被發現了的話,那麼遲早他也會被警方逮捕的——
這樣一來自己在這裡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長峰心想。不僅如此,他也沒有再繼續躲藏的意義了。
長蜂感覺到將自己捲入的風浪正在慢慢平復。當然他也了解,興風作浪的其中一人就是他自己,最後的收尾也是他的工作。
輕井澤的街道就在前方。
織部來到國道18號邊的小諸分局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四方形建築物。從入口走進去有一條蜿蜒小路,兩旁的樹叢修剪得很整齊。
一走進屋內,他和警員們打過招呼后,就直接走向會客室。在會客室的門前真野一臉疲憊地喝著罐裝咖啡。
「發現了什麼嗎?」真野抬頭看著織部問道。
織部搖搖頭。
「太黑了,看不清楚。總之我已將兩人留下來的東西整理好,但是沒有發現可以分析出菅野行蹤的東西,明天會有鑒識課的人從東京過來。」
「就算鑒識人員來査,也查不出什麼的,頂多只能判斷出菅野確實是曾經躲在那裡吧!」
「長野縣警局有做什麼嗎?」
「長野縣警局幫了很多忙呢!可能因為這是媒體關注的案子吧!他們好像出動了很多警察。」
「但是沒有任何成果是嗎?」
「因為太慢發布菅野的相片。而且菅野打電話來時,也不知道他是在哪裡。」真野咂了哂舌,「被我搞砸了,真沒臉見組長呢!」
「你是說你叫她接電話那件事嗎?」
「呢。」
「但是優佳不接電話的話,菅野也會懷疑。我認為當時那樣做也是不得已的。」
真野搔著頭。
「或許他會懷疑,但是他可能會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而回來看一下,我應該等那時候再說,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真野單手將空罐捏扁。
「我沒想到優佳會那樣做。」
真野慢慢搖著頭。「真是搞不懂年輕女孩在想些什麼呢!」
「已經査出她的身分了嗎?」
織部問道,真野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字跡潦草地寫著「村越優佳葛飾區南水元4——X」
「是從手機査出來的,組長說要帶她的父母過來。」
「久冢先生直接去帶嗎?」
「是的,總之這是唯一的線索。」真野用手指著旁邊的那扇門,「但是現在的小孩,即使跟他說要叫他的父母來,也不見得有用。」
「她還是不說話嗎?」
織部一說完,真野就兩手一攤,做出投降的樣子。
「我可以看看她嗎?」織部問。
「可以是可以,你有什麼方法嗎?」
「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我或許認識那女孩。」
真野似乎不懂織部的意思,皺起了眉頭。
「或許只是長得像而已,但我覺得我見過她。」
「在錄像帶里,就是菅野他們拍的,那捲強暴的錄像帶。」
「怎麼可能……」真野臉部表情扭曲,「你是說那個受害的女孩嗎?」
「所以我說或許只是長得像……」
真野咬著嘴唇,思考著。不久后,他抬起頭看織部。
「好,我讓你見她。」這樣說完后就站起來。
會客室里放著一張三人座的沙發,對面是兩張單人座的沙發,村越優佳坐在三人座的沙發上。鞋子脫了,蹲坐在上面。織部他們一走進去,她便將身體轉過去背對著他們。
織部慢慢坐在沙發上。
「是菅野拜託你和他一起逃亡的嗎?」織部對著優佳的背影問道。
但是她沒有任何反應,好像不管問她什麼問題,她都不打算回答。
「聽說你父母正趕來這裡,如果是不想讓父母知道的事情,我想你現在說會比較好。」
但是優佳還是不說話。織部和真野四目相交后,又再看著她。
「你不會恨菅野嗎?」
這樣一問完,她第一次出現反應。她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我想一般人應該是會恨他的,因為被那樣傷害的話。還是說那是經過你同意的?是在你同意之下才拍的?」
優佳歪著頭看織部,斜眼瞪著他。
「你在說些什麼?白痴!」她的口氣和表情感覺很驚慌。
「這位刑警先生,」織部瞥了一眼真野說道,「認為不可能會有這種事,他說怎麼可能會有人和強暴自己的人一起逃亡?」
優佳又看著另一邊,但是這次她不是拒絕織部,而是不想被他一直盯著看。
「老實說我也難以相信,所以我才必須確認。尤其是你如果再這麼沉默下去的話,那就只能重新再看一次錄像帶了。大家一起看那捲錄像帶,來確認裡面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其實織部並不想說這些話,但是她頑強的態度不變,也只能如此。
她好像說了些什麼,但是含糊不清,聽不清楚。
「啊?你說什麼?」織部探出身子。
他聽到了「隨便你!」
「你要看就看吧!反正你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那聲音里混合著哭聲。
「我們要請你父母來看。」真野在一旁說。「這樣也無所謂嗎?」
優佳像是胎兒一樣蜷曲著身體,然後一動也不動。但是織部正要說話時,她終於開口了。
「我是被威脅的。」
「咦?」織部想要看她的臉,「被威脅……是菅野嗎?」
她點點頭。
「他說如果我不和他一起來,就要把那捲錄像帶和相片放在網路上……」
織部看著真野,真野默默點點頭。
「你願意從頭告訴我們嗎?」織部問優佳。
「請不要給我父母看。」優佳抬起頭,眼眶泛紅。
「我答應你。」織部說。
雙眼哭得又紅又腫的優佳,斷斷續續說著毫無條理的內容,負責整理她談話的織部,感到非常頭痛。但是他耐著性子,不時提出問題,或是轉變話題想要緩和氣氛,終於問出了她和菅野逃亡的經過。對織部來說,不,應該是對一般的男人來說,她回答的東西還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優佳大約是在三個月前遇到了菅野他們,他們好像是在街上對優佳搭訕的。好像是伴崎先開口跟她說話,她就這樣跟他們兩個一起去兜風。當時並不知道要去哪裡,不久后他們發現了那個倒閉的民宿。帶著她溜進去的菅野他們,用刀子脅迫她,並強暴了她。
織部詢問她當時的心情,優佳的回答很無趣。
「就是普通的難過。」她是這樣回答的。
「普通的?」
「嗯。」她點點頭。因為織部不懂她所謂「普通」的真正涵義。
那個事件以後,菅野就沒再和她聯絡。但是前幾天,菅野又打電話給她了,他說要一起去旅行。
優佳拒絕了,於是電話那頭的菅野很生氣。他說如果不聽他的話,他要將那些強暴的畫面和影像放到網路上去。
不得已優佳只好去到和他會合的地方,她很害怕菅野會不會又對她施暴,但是在那裡等她的菅野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非常溫柔。首先他為突然叫她出來一事感到抱歉,跟她說對不起。
優佳心想如果菅野能溫柔對她,與其惹他惱怒,還不如乖乖聽他的話,便和他一起去旅行了。他們從東京搭上新幹線,到了長野縣,她知道菅野要去哪裡后,便嚇得全身顥抖。因為那是他們曾經在那裡強暴過她的廢棄民宿。
「你不知道菅野被警方追捕嗎?」
對於織部的問題,經過很長時間思考後,優佳這樣回答:
「我想可能是,但是我覺得那不重要。」
「不重要?」
「因為……我們在一起很快樂。」
他們兩人好像以那間民宿為據點,四處去別的地方住。他們住過賓館,也住過別人別墅的停車場,菅野身上有錢,優佳則負責去買吃的東西,但是如果是比較遠的地方,就由菅野去,因為他有摩托車。那輛摩托車當然也是他偷來的。
他們是用手機聯絡,但是不是用菅野自己的手機。優佳把自己的一支手機借給菅野,因為她本來就有兩支手機。這對他們來說好像是很「普通」的事。
「你應該知道我們是刑警吧?也應該知道我們在追捕菅野吧?但是為什麼你要讓他逃走?」
對於這個問題,優佳沉默了幾分鐘,不久后,她的回答更是令織部和真野啞口無言。
「因為我覺得如果快兒被捕的話會很麻煩……」
「麻煩?麻煩什麼?」
「因為被問很多問題很麻煩,如果快兒沒被捕的話,我的事也不會被發現。」
問完所有問題后,在另一個房間里,織部與真野喝著咖啡,真野似乎頭痛難耐的樣子,一直按著太陽穴。
44
長峰在高崎的商務旅館里看到了那則發現和菅野一起逃亡的女孩的新聞。當然並沒有報出菅野快兒的姓名。
菅野被判決之前,長峰就先被定罪了。
長峰是為了復仇才撐到今天的,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支持他活下去了。當然他的腦海里,也開始冒出尋死的念頭。他雖然知道這種行為很懦弱,但是即使他努力想打消這個念頭,這個念頭還是越來越強烈。
長峰在床上扭動著身體,他心想乾脆就在這裡直接打電話給警察好了。就如同和佳子父親所說的,他應該去自首。
突然他的腦海里浮現出和佳子的臉。
長峰還是搞不懂她為什麼要那樣幫他的忙,他知道是出於同情,但是他還是無法想象有人會那樣支持殺人犯。雖然她幫助長峰尋找菅野,但是並不贊成他復仇——長峰心想這或許是她的態度。
長峰想要和她聊一聊。現在就打電話給她,問她該怎麼辦才好。她可能會勸自己自首吧!長峰覺得如果能被她那溫柔的聲音說服,那許多事都能迎刃而解了。
長峰拿起手機,打開電源,然後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他已經把和佳子的電話號碼從電話簿里刪除了,他想起來當初自己是為了不要拖累和佳子而刻意這樣做的。
他搖搖頭,正打算關機。但是這時他發現有新的留言,好像是兩天前才留的。
長峰試著播放那通留言,他從語音信箱里聽到的就是那個神秘人物留的新留言。
(警察已經往長野縣去了,他們發現了倒閉的民宿。只要一靠近或許就可以找到菅野了。)
長峰很驚罰,又再確認了一次留言的日期。
沒有錯,神秘的情報提供者確實是在警察行動之前通知他的。也就是說,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但是他似乎並不希望長峰被捕。
即使如此,這個人為什麼能得到正確的情報呢?而且又為什麼要通知長峰呢?
自殺或自首的念頭迅速從長峰腦海里消失,他還有一線希望,就是那個目的不明、身分不明的密告者。
阿誠的手機響起是在他上洗手間的時候。阿誠從廁所出來后,看見母親拿著電話在等他。
「阿誠,這個——」母親的表情很緊張。
阿誠看過手機上的液晶屏幕顯示,是從公共電話打來的。
阿誠拿起電話跑上了二樓,趕緊將房間的窗戶打開。他看見在他家對面的馬路上停了一輛車子。一個警察從車上下來,抬頭看他,舉起一隻手,對他點點頭。應該是叫他接電話的意思。
阿誠按下通話鍵。「喂?」
「阿誠嗎?」一個低沉的聲音,似乎能窺看到這裡情況的聲音。
阿誠立刻知道那是快兒,他突然感到口乾舌燥。
嗯,阿誠回答。「是快兒嗎?」
快兒回答了一聲:「唔。你旁邊有人嗎?」
「沒有,我媽在樓下。」
「她會不會聽見?」
「沒事的。」阿誠的聲音略微顫抖。
其實他們的對話,樓下的刑警應該聽得一清二楚。因為他們在阿誠的手機里安裝了這樣的機關,如果被快兒發現的話,該怎麼辦呢?阿誠一想到這裡就很緊張。
「你看電視了嗎?」快兒問。
「看了,你躲在長野的民宿里吧!你還真會躲。」
「現在慘了,我沒想到警察會來到那種地方。」快兒的聲音里並沒有平時恐嚇的語氣,他似乎很焦急的樣子。
房間的門被輕輕打開,刑警走了進來。他的耳朵上戴著耳機,手裡拿著一張紙給阿誠看。上面寫著:「問出他在哪裡。」阿誠將手機貼在耳朵上點點頭。
「喂,阿誠,你聽得見嗎?」他聽見快兒尖銳的聲音。
「喔,嗯,聽得見,快兒,現在你在哪裡?」
「沒有在哪裡,就是到處亂晃。警察為什麼會知道我躲在那間民宿呢?」
「我怎麼知道!我也是看電視才知道的。」
「該不會是你告訴警察的吧?因為只有你知道那間民宿。」
「我才沒說,因為我只聽你們說過長野的民宿,可是詳細地點我根本不知道。」
「……說得也是。」快兒在電話那頭長嘆了口氣。
阿誠覺得菅野好像變軟弱了。以前,菅野每次找阿誠麻煩時,幾乎不會那麼輕易接受阿誠的辯解。
刑警又再次寫著「在哪裡」給阿誠看。阿誠覺得他真是煩人。
「你現在還在長野嗎?」阿誠問道。
「怎麼可能?我現在在八王子一帶。」
「八王子?你住在八王子嗎?」
「什麼事?」
阿誠聽到了很大聲的咂舌聲。
「就是去調査有沒有我們弄死那個女的的證據啊,你沒有查嗎?」
「喔,那個啊?」阿誠不知該如何回答。
於是在一旁監聽的刑警趕緊寫給他看。「回答沒有證據!」
「怎樣了?」快兒傳來了不耐煩的聲音。
「喔,我想可能沒有證據吧!」阿誠回答,他又看到刑警寫著:「自首的話可以減刑」。
著他便說:「所以你還是自首比較好,因為那樣可以減刑。」
快兒哼了一聲。
「你怎樣呢?警察沒有找你嗎?」
「叫我去了好幾次。」
「怎樣?他們有說什麼嗎?有被判刑嗎?」
「沒有,因為警方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使那個女孩死掉的,所以應該也不知道要怎麼判我刑吧!」
「嗯……」快兒在思考的樣子,他或許是在想要不要去自首。
刑警好像又寫了些什麼。「逃亡的話,罪會加重。」
「快兒,你還是去警察局自首比較好吧,你越逃罪就越重。」
「啰唆!我自己知道,但是我不想自首,我不想被警察抓,然後被送進少年感化院。」
阿誠心想既然這樣,當初不要做壞事不就沒事了嗎?但是他不敢說。
「我還想再玩一下。」快兒說。
「如果要自首的話,等我再做些我喜歡的事之後再說。因為被捕了以後,就什麼都不能做了。」
「喔……或許是吧!」
「不過,我身上沒錢了。」
「唉?錢?」
「喔,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要用提款卡領錢時,居然不能用了。應該是我家的那個死老太婆搞的鬼吧!」
死老太婆指的就是快兒的母親。快兒從以前開始,就只把母親當作是領錢的工具而已。
「阿誠,你有錢嗎?」
「呃,我?不,錢嘛……」
當阿誠正要回答沒有的時候,他看到了刑警急忙寫給他的紙條:「回答我有錢,我可以借你。」
「錢……我是有一點,可以借給你。」誠吞吞吐吐地回答。
快兒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你有多少?」
刑警大大張開雙手的指頭。
「我、我有十萬左右……吧!」阿誠從來沒有這麼多的錢,但他還是這樣回答。
「十萬?真少。」但是快兒似乎不滿的樣子,「不過,我也沒別的辦法了。」
「怎樣?」
阿誠問道,他聽見對方長嘆了一口氣。
「算了,你還是借我吧,現在你身上就有嗎?」
刑警用力點點頭,然後做出「有」的嘴形給阿誠看
「嗯,有。」阿誠回答。
「好,那你帶過來。」
「帶去哪裡?八王子嗎?」
「你帶到這種地方幹嘛?我只是打電話路過這裡的,我會去你那裡,我們在某個地方會合。」
「哪裡比較好?」
「我看上野好了。」
「上野車站?」
「車站不好,可能會有巡邏員警,總之,你去車站的旁邊,我再打電話給你。」
「我知道了,幾點?」
「那就晚上八點,因為太晚的話人太少,太早的話天太亮。」
「八點在上野,我知道了。」
「你絕對不可以告訴任何人,你要是背叛我的話,我可不饒你!」
「我知道啦!」阿誠的聲音略微顫抖。他在想著之後該如何解釋為什麼這段對話會被刑警監聽。
「那就八點見。」這樣說完后快兒就掛斷了電話。
阿誠感到全身無力且冒冷汗。
刑警沒有對他說什麼,就衝出了房間。
45
下午三點,鯰村在同樣的地方停車,他將標示牌從「空車」切換成「回送」,如果一直標示著「空車」停在路邊的話,搞不好會有客人上車。
他又再次確認了時間,表面上的指針顯示的是三點五分。
他用手敲了敲方向盤,鯰村的視線投向了斜前方的便利商店,不,正確的說,應該是那家商店的轉角,中井誠應該會從那裡出現。
一到下午三點,中井誠就會走進便利商店,如果有菅野快兒的最新消息時,他就會戴帽子。鯰村看到后也會走進便利商店,若無其事地靠近中井誠,中井再將事先準備好的紙條交給鯰村,這張紙條上當然會寫上有關菅野的情報。
鯰村和中井誠達成了以上的協議。與其說是協議,不如說中井誠是被脅迫答應的。其實鯰村連中井也很憎恨,他甚至覺得中井也應該被殺,但是為了要知道菅野的藏身之處,也只能利用他在昨天之前,中井都有遵守約定。一到下午三點,就會準時出現在便利商店,但是沒有一次是戴帽子的。
這樣做真的是很麻煩,但是中井說不管是電話聯絡或是直接碰面,都不方便。
「因為我的手機被警察裝了奇怪的機關,所以警察可以監聽。只有外出是自由的,但是警察也有可能會監視,如果他們看到我和你見面,就又要盯上我了。」中井誠快要哭出來地說。
所以就想出了剛才那個方法,每天一到下午三點,就必須來這裡。因為這樣鯰村的計程車都不敢開得太遠,雖然這樣會影響到工作,但是對現在的他來說,這一點也不重要。
鯰村又看了一下手錶,快要三點二十分了。中井誠從來不曾這麼晚過,他越來越焦急。
當鯰村看見時鐘的指針已經過了二十分后,他便從車上下來。朝著便利商店的轉角走去,一轉彎再往前走一點,就是中井誠的家了。
但是當鯰村轉過那個轉角的一瞬間,他不禁停下腳步。因為在中井家前停了巡邏警車。此外路邊還停了兩輛車,在其四周還站著一些男人,很明顯的感覺和一般人不同。
鯰村舔了舔嘴唇,慢慢跨出步伐。他盡量小心不要改變歩調,但是心臟卻狂跳不已。
中井家的大門是開著的,有好幾個男人進進出出,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嚴肅。
鯰村察覺到事態不同,一定是菅野和中井誠聯絡了,所以刑警們一定是趕來這裡討論今後的對策。
「等一下。」
有人叫住鯰村,他嚇了一跳停下腳歩。他看見有個男人站在巡邏警車旁,個子矮小,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你在找哪一家?」
「唉……」
「你不是在找哪戶人家嗎?還是迷路了?」
「喔,不……」鯰村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很明顯是因為他穿著計程車司機的制服,所以下車繞來繞去的話,一般人都會以為是在找路吧!
鯰村擠出笑容,搖了搖手。
「我只是在找有沒有可以借廁所的地方。」
那男的苦笑。
「是嗎?那裡的便利商店不是可以借嗎?」
「哈哈……說得也是,那我去試試看好了。」鯰村輕輕點個頭就折返了。他的腋下滲出汗水。
回到車上后,他用力吸了一大口氣。發動引擎后,將冷氣的風量調大。他的心跳還是很快——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思忖著。
難道是發現菅野的藏身之處了嗎——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警察應該會往那個地方去,為什麼要來中井誠的家呢?
鯰村看了看錶,三點二十分。中井應該不會去便利商店了吧!他可能已經被警察限制外出,就算外出也一定會被跟蹤。
也就是說,鯰村心想,難道是中井誠等一下要去和菅野見面?但是因為還沒確定會合的地點,所以警察必須監視著中井嗎?
鯰村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測的可能性很高,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現在能採取的行動只有一個。
長峰在飲料台倒了第三杯咖啡,他總是習慣喝黑咖啡,但是這次他卻放了一個裝牛奶的容器在托盤上,因為他的胃有點消化不良。
回到座位后,他將牛奶到入咖啡里,攪拌了一下。他的桌上沒有任何東西,因為鋦烤鮮蝦和裝湯的容器,早在三十分鐘前就被撤走了。
長蜂拿出手機,一邊好像在査著什麼東西,一邊端起咖啡杯。他進入這間店已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他心想等客人一多起來,最好就趕快離開,女服務生如果注意到他的話,就危險了,一直盯著他看的話,或許就會覺得他很眼熟。
雖然這樣,長峰還是希望能盡量待久一點,他從高崎的商務旅館出來后,還沒決定接下來的行動,隨意亂逛就來到了這間餐廳。也就是說如果從這裡出去的話,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他試著檢視手機的留言,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從神秘人物那裡獲得密告,所以他每一小時就檢査一次留言。其實他很想一直開著電源,但是他覺得警察很有可能會打給他,所以不能這樣做。
有一通留言。一小時前還沒有,長峰既期待又緊張,他嘆了一大口氣。
但是那並不是密告者的留言,他聽到了和佳子的聲音。
(我是丹澤,我從新聞得知,上次那間民宿果然沒錯,但是菅野好像已經逃走了,我很擔心長峰先生今後要怎麼辦,請和我聯絡,拜託,我的手機號碼是090……)
和佳子並沒有將長峰的電話號碼刪掉,他雖然覺得很困惑,但是也覺得自己獲救了。他深刻體會到有人能了解他,是一件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長峰又再聽了一次留言,他寫下了和佳子的手機號碼,他看著那個號碼,喝著咖啡。
長峰不想將毫無關係的人牽扯進來——就是因為這個想法,他才在小諸車站和和佳子分手的。從那之後明明還不到二十四小時,長蜂心想她為什麼會這麼心急呢?但是,長峰現在是真的很想聽到她的聲音。
長峰對她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愫,他最了解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那個心情,那麼他是在尋求慰藉嗎?當人伴隨著焦躁與孤獨在復仇之路徘徊時,若能遇到一個能理解他的人,應該會想要依靠那份溫柔吧?
長峰將寫了電話號碼的紙揉成一團——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到現在還在猶豫什麼?還想要和佳子救他嗎?
他正準備關掉手機的電源,他拿這支電話,是為了要接獲密告者的情報,並不是為了逃避什麼而拿這支手機的。
但是就在他要關掉電源之前,手機突然開始震動。是來電。
長峰看見液晶屏幕上所顯示的數字,睜大了眼睛。那就是他剛才才揉掉的那張紙上所寫的號碼。
長峰很猶豫。雖然猶豫,但還是按下了通話鍵。因為他覺得不趕快接的話,電話就會斷掉,所以當他將電話貼在自己耳邊時,便開始厭惡自己。其實根本沒什麼重要的事,是他自己很高興,是他自己想要和和佳子說話不是嗎?
喂!他壓低聲音。
「是……是我,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聽了留言了。」
「是嗎?那個,你現在在哪裡?」
「現在……」長峰猶豫是否要繼續說下去。
和佳子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嘆了口氣。
「不要緊的,請相信我,這要怎麼說呢……這不是陷阱。」
長峰苦笑。
「我知道,而且就算被你騙也沒關係,現在我在高崎,我在餐廳里喝茶。」
「高崎……」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隨便轉了班電車,就來到這裡了。」
「是嗎?那個,長峰先生,我現在去你那邊可以嗎?」
「你?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搞不好我是為了滿足自己,因為我很後悔那樣丟下你不管,然後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活下去,我想要再和你談一談,我覺得應該這樣做。」
長峰將電話貼在耳朵上,點點頭。他心想和佳子可能說的是真心話。她是那樣的關心這件事,如果只能在遠遠的地方觀望,或許會覺得很空虛吧!所以她想要見面再談,確實可以說是為了滿足自我。
「喂!長峰先生?」
「我聽得見。」長峰說,「那要在哪裡見面?」
「我可以過去嗎?」
「如果只是見面的話,只要不給你添麻煩就好。」
「沒關係,我在高崎有墓碑,我可以跟我父親說我要去掃墓。」
「我知道了。」
後來他們決定在高崎車站的附近會合,但是詳細地點,長蜂會再跟她聯絡。
和佳子說她五點可以到。
掛斷電話后,長峰將剰下的咖啡喝完,拿著賬單站了起來。
長峰心想即使去和和佳子見面也沒用。她可能是想勸自己自首吧!但是長峰想要聽她的話,或許不管她說什麼吧!他很渴望有人能對自己說些什麼。
一走出餐廳,強烈的太陽照著他,剎那他感到一陣暈眩,靠在旁邊的電線杆上。他拿出太陽眼鏡戴上。
可能已經到極限了,他心想。
阿誠的前方攤開了一張地圖,那是上野車站周邊的地圖,是張非常詳細的地圖,上面不只有大樓和大型店家,就連小店的店名也寫出來了。
一位叫做真野的刑警不斷對他說明。
「一走出車站先左轉,請你在這棟流行服飾大樓前站住。手機在這裡可以清楚收到訊號,我們也可以清楚看到你。」
「我要在那裡做什麼?」阿誠問。
「什麼也不用做,只要等菅野的電話就好了。你身邊應該會有刑警,但是你不用在意,反倒是你要注意不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是……」阿誠微微點頭。
接到快兒的電話后,不久刑警們就立刻趕來。他們在阿誠家的電話也裝了錄音裝置,那是以防快兒如果打電話到他家裡時做的準備。
然後他們開始對阿誠做出各種指示。因為不知道快兒會以什麼方式接近阿誠,所以為了因應各種不同的情況,他們準備類似教戰手冊之類的東西。
還教阿誠無線麥克風和耳機的使用方法,在和快兒接觸之前,他好像必須用這些東西和警察保持聯絡。在聽他們的指示時,阿誠覺得心情越來越沉重。他為自己擔負著這麼重要的任務而感到不安。
另外還有一件事令他不安。
這樣下去的話,快兒一定會被逮捕吧?到時快兒會怎麼想他呢?
快兒一定會覺得阿誠背叛了他,出賣了他。事實也是這樣,阿誠被迫要協助警察逮捕快兒。
快兒會被關吧?但是根據各種媒體的報導,即使被關也關不了多久。
被放出來的快兒很有可能會對他展開報復,那會是多麼殘忍的凌虐啊?他只要回想快兒之前所採取過的行動,就覺得很恐怖。
只要快兒被殺死就沒事了,就像敦也那樣——
要脫離這個困境,就只能這樣想。長峰重樹要是能復仇的話就好了。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快兒被捕的時刻一分一秒的逼近。
真野刑警說了一些話,但是阿誠一句也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