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的話音甫落,圍觀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對跟在黑皮身後的嘍羅們叫道:「你們這群楞頭青,要是也活得不耐煩了,就跟著這個叫黑皮的的流氓地痞去幹壞事!不過,我勸你們,千萬不要聽黑皮的!他雖然三十多歲了,但他家陡四壁,上無老,下無小,至今仍然是光棍一個。他可是一人飽了全家飽,就是坐牢甚至挨槍子子,也是無牽無掛,一了百了。而你們就不一樣,上有老,下有小,沒有子女也有兄弟姐妹,沒有兄弟姐妹還有表親郎舅親,萬一打傷了人或是打死了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們自己坐牢或者是被判死刑,又有多少親人為你們傷心呀!你們不能不好好想一想後果。陳富田是什麼人?他所犯罪行屬什麼性質?你們難道真的就沒有考慮過嗎?你們給他當打手,不是將自己也買給了流氓集團嗎?將來算起賬來,你們可就是這個流氓集團的成員之一了,就算沒有坐牢,戴在頭頂上的那頂『流氓分子』的帽子可是要陪你們一輩子的。要是傷了人,牢就有得你們坐了;要是將人打死了,你們的命也就玩完了。你們替他們賣命,難道你們的性命就這麼不值錢嗎?你們都是聰明人,所以,我勸你們千萬不要上黑皮的當,給他當槍使。他反正是已經戴上了『流氓分子』帽子的人,狗改不了吃屎,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再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如果他還想再奔,也只能是往無期徒刑和死刑奔,你們陪他玩,得不償失呀……」
我聽了此人的這一席話,覺得他不但敢講,而且還很有說服力。從他教訓年輕人的口氣來看,他應該是一位長者,並且是一個不怕邪的人。他是誰呢?
當然,他的這一席話,對黑皮來說是非常不中聽的。所以,不等此人話音落地,他就回過頭搜尋講話人,並大聲罵道:「這是哪個活得不耐煩的傢伙在放屁?」
那人回應道:「你這個無娘無爺的狗雜種,老子站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當年新四軍江南遊擊大隊臨江獨立團手槍隊的隊長朱毛苟!你罵老子是放屁,說明你是一隻真正的狗,聽不懂人話!我剛才說的話,是講給受你蒙蔽的人聽的,是真正的大實話。要是跟你這樣的沒有人性的狗,老子才不會浪費口舌的。如果老現在有桿槍,肯定會將你這個長得勉強象人,其實是狗的怪物一槍給嘣了!」
有人叫喊道:「朱大伯,罵得好,罵得痛快!」
什麼?這個講話者就是朱毛苟!想不到他會在這種場合出現!雖然他站在人群外圍,無法看到他的身影,但聽其聲,他應該就是朱毛苟無疑。正象剛才那個叫喊者所言,他對黑皮這隻狗確實是「罵得好、罵得痛快」!這種疾惡如仇、痛快淋漓的罵聲只能出自他朱毛苟的口,正是他朱毛苟的火爆爆、熱辣辣的脾氣的反映。我真恨不得立即衝過去同他相認,同他傾訴戰友之情,離別之痛,思念之苦。但是,我也明白,我是不能在這種場合主動跑出去同他相認的,否則,不但沖淡了現在的鬥爭的氣氛,甚至會讓前來尋釁的這群癩皮狗以為謝困難同朱毛苟早就有聯繫的印象,從而授人以柄。因此,我盡量剋制自己的感情,裝成與他毫不相識的樣子,靜觀事態的發展。已經見到了他,而且戰鬥在同一條戰壕里了,這就足夠了!也許這種「相見不相識」(當然是裝的)還可以為以後正式見面時增添更多的話興呢!
黑皮儘管是個潑皮無賴,但得知罵自己的人就是朱毛苟時,氣泄了不少,聲調也低了不少。他不敢用髒話頂撞朱毛苟,只是對嘍羅們說道:「不要聽這個老傢伙挑撥離間!他是老革命又怎麼啦?還不是被『流放』到我們這個山旯旮里來當普通老百姓。就算他現在仍然在位子上,老革命也會遇到新問題嘛!在對待謝秘書這個問題上,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棘手的新問題。因為謝秘書是地委書記的兒子,他反對也難,包庇也難。反對,就是反對共產黨;包庇,就是包庇地痞流氓……」
朱毛苟聽不下去了,對他罵道:「放你娘的臭屁!老子回到殷家埠不是你個狗日的所說的『流放』,而是掛職休養。『老革命會遇到新問題』這話是沒錯,比如說,象你們這樣的地痞流氓又出現了,這對我來說,確實是個新問題,是我做夢也不沒想到的。現在解放都五十多年了,地痞流氓和黑社會這種已經成為被徹底剷除了的人間毒瘤,怎麼又冒出來了?儘管有了這種「新問題」,但我相信,我們黨和人民政府一定領導廣大黨員和人民群眾重新將這種人間的毒瘤割除掉。所以,我勸你個狗日的別高興得太早了,不信你就等著看!你還說什麼我在對待謝秘書的問題上就不好辦,完全是一派胡言。儘管你們口口聲聲說謝秘書跟你們是一夥的,但只要不是神經病和苕,誰都不會相信你們的這種鬼話。我雖然與謝秘書沒有任何接觸,但從他來接駕渡鎮短短的幾天的表現看,我堅信他是一個有正義感的熱血青年。他雖然是高幹子弟,但沒有一點高幹子弟的紈絝氣。他不但不以高幹子弟自居,相反恥於人家將他當高幹子弟對待。鄉親們之所以喜歡他、敬重他,就是看到他對老百姓有一種深厚感情,處處為老百姓著想,為老百姓伸張正義。他之所以要為羅家灣的羅家父女打抱不平,就是這種感情的最好的體現。你這種人渣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朝他身上潑髒水,完全是徒勞的!」
黑皮在朱毛苟的嚴詞訓斥下,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種氣焰了。但他是個鴨子死了嘴巴硬的傢伙,仍然不甘心失敗。但又不敢對朱毛苟大勢謾罵,只是對他的嘍羅們叫道:「不要聽這個老不死的胡說八道!我現在不想同他過多計較,等我們教訓了這個不講義氣的姓謝的傢伙后再找他算賬!」
跟著他瞎胡鬧的那幫混混和「雞」們,儘管已經沒有了剛來時的那股囂張的氣焰,但是還不敢公開同黑皮對著干。在黑皮的唆使和催促下,還是跟著他向謝困難沖了過來。那些「雞」們則裝腔作勢地吶喊助威。
謝困難見黑皮帶著人沖了過來,顯得十分沉著和鎮定。他對讓明山說道:「你照顧好白局長,看我如何制服這群王八蛋!」
黑皮揮舞著手中的木棍,朝謝困難打將過來。只見謝困難不退不讓,就勢抓住向自己打來的木棍,不管黑皮如何掙扎拉扯,竟無法將木棍奪回。那些嘍羅們並不知道謝困難武功非同一般,一見此情,還以為是因謝困難人高馬大,所以只是力氣也大的原因,為了幫黑皮奪回木棍,便揮舞著手中的木棍和扁擔朝謝困難打來。謝困難將手中的木棍輕輕一擰,便將黑皮手中的木棍奪了過來,然後朝打來的木棍、扁擔一掄一擋,只聽一連串的「哐當」的響聲,這群嘍羅們手中的家什便紛紛落地!不少人的手大概是被震得發麻吧,在他們手中的木棍和扁擔落地后,竟一個個地搓揉著雙手。
黑皮以及手下的嘍羅們都驚呆了,一個個嘴巴好象都含著一個大雞蛋,眼珠子則象是突然變成了電燈泡子似的,一個個張口結舌,呆若木雞!
那些以為有恃無恐的「雞」們,一見謝困難的神力,則發出一片「媽呀」的驚呼聲。
圍觀的人群中立即響起了歡呼聲。
朱毛苟也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好!有種!」
我雖然知道謝困難會武功,但也沒有想到他會有如此神力,不由也暗自吃驚。我想,別看黑皮他們人多,若真的動起手來,估計也不夠謝困難痛快玩上一回的!
謝困難見黑皮等人一下子變成了象被重霜打過的蘿蔔英似的,冷冷一笑,將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丟,對黑皮和他的嘍羅們揶揄道:「不想這位叫黑皮的『好漢』和他的這幫哥兒們都謙讓了,既然你們都放下了手中的『兇器』,我也就不再同你們計較了。不過,你們回去后,得認真想一想,就是要當狗也得看主人是誰,給陳富田這種人當狗,是絕對沒好下場的……」
黑皮是個無賴,雖然被謝困難的武功所震懾,但是絕對不願就此認輸。他撿起地上的木棍,裝著若無其事地舞動著,然後往地上杵了兩下。趁謝困難不注意,悄悄地繞到他的身後,突然揮棍朝謝困難的後腦勺砸將過去!有人一見,情不自禁地發出「啊」的一聲驚叫。我開始並未注意到黑皮的卑劣行逕,當發現他舉起木棍朝困難打去的時侯,除了驚恐外,就連喊叫都來不及了,只是心念電閃,估計謝困難這下可能要遭大難了……
只聽「嘣」的一聲,謝困難的腦袋著實地挨了黑皮的一棍。令人意外的是,謝困難雖然挨了一棍,卻象沒事一樣,而黑皮的棍棒卻斷為兩截!
圍觀的群眾見謝困難重重地挨了一棍,一片驚叫聲。當他們發現謝困難雖然挨了一棍卻沒有倒下,在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也擔心他會受內傷,有人甚至喊道:「快將謝秘書送到衛生院……」
謝困難摸了摸腦袋,朝我和讓明山笑了笑,然後大聲對四周的群眾說道:「鄉親們,你們別擔心,我謝困難是打不死的金鋼……」
四周群眾一聽,立即報以狂風暴雨般的掌聲。
黑皮沒有想到謝困難重重挨了自己的一棍后竟然無事,不但沒有倒下,相反神態自若,談笑風生。他這才知道,此人並非象自己見到過的一些高幹子弟那樣不經打。他撿起已經斷成兩截的木棍,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望著謝困難,說道:「你練過武術?」
謝困難見黑皮這副模樣,大概是想戲弄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吧,故意裝成十分痛苦的樣子,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說:「我雖然沒有被你打死,但肯定是受了內傷,以後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可得找你算賬了……」
一個估計是能玩一兩套拳腳功夫的小個子說道:「謝秘書,你就不要再戲弄我們的黑皮大哥了,是我們有眼無珠,小看你了。我敢肯定,你一定是位武功高手!否則是絕對扛不住黑皮大哥的一木棍的——」
讓明山說道:「算你小子眼睛還沒有瞎。告訴你吧,謝秘書就是我們臨江地區武術培訓中心的武術教練,不要說挨一棍,就是挨上十棍百棍,也會毫髮無損。」
聽了讓明山的話,四周群眾又鼓起掌來。
黑皮和他的一群嘍羅們則象泄氣的皮球,一個個都蔫了下來。黑皮「唉」地一聲長嘆,說道:「真沒有想到,一個當官的竟然有這樣一身好功夫!」
已經站到人圈外的張半仙又擠進人圈內,對黑皮說道:「黑皮,你剛才不是說你曾和謝秘書在一個碼頭混過么?既然連謝秘書會武功都不知道,就說明你原來講的都是騙人的鬼話。看來你是受人指使,故意來找謝秘書他們的岔子的吧?」
黑皮吱唔著:「這……」
見黑皮的這副狼狽模樣,四周人群中發出了一片嘲笑聲。
張半仙又對那些跟著黑皮胡鬧的小嘍羅們說道:「你們不要再跟著黑皮瞎胡鬧了,黑皮是受人指使來找謝秘書的岔子的,你們糊裡糊塗地跟著起鬨,到頭來吃虧的是你們自己。你們都知道,我張半仙是能預測吉凶禍福的,我敢斷定陳富田和黑皮將有牢獄之災。你們聽我的沒錯,趕快回頭……」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突然擠進人群,走到剛才斷定謝困難會武功的那個小個子跟前,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舉起就朝小個子打將過來:「你這混小子,家裡人四處找你,就是不見你的人影,原來是給人當狗來了!」
小個子四處躲避著。
老人繼續罵道:「你要當狗也不能當陳富田這種人的狗。現在陳富田本人就是一隻瘋狗,你再跟瘋狗在一起,自然也會象黑皮這種人一樣,也會變成瘋狗,四處亂咬!你不要臉,我可丟不起這個人呢!你要是不立即跟我回去,從今以後,你就再也不要進我家的大門!」老人說罷,轉身就要離去。小個子急了,只好跟了上去。老人先進乘機抓住他的手臂,將其拉出人圈。「回去后,再跟你算賬!」
見小個子被他的父親拖出去了,其他的小嘍羅和「雞」們一個個都象是一群被斗敗的公雞,垂冠耷翅。他們彙集到黑皮的身邊,用毫無生氣的目光盯著他,意思很明顯,就是要黑皮發話撤退。黑皮雖然沒有了適才的那種專橫跋扈的氣勢,卻也不想就此敗下陣來。他對站在自己面前的小混混和「雞」們將眼一瞪,大聲罵道:「別他媽的一個個都成了膿包好不好!好戲還在後頭呢,慌什麼嘛!」
有一個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嘟噥道:「黑皮大哥,你開始對我們說,今天是來伸張正義的,可是,正義根本就不在我們這邊,再這樣鬧下去肯定沒有好結果。我不幹了,你許諾給我們的報酬我也不要了……」
小夥子的話立即引起大家的震驚,原來黑皮領人來鬧事是許諾要給報酬的!
謝困難當然不會放過揭露黑皮(實際是揭發陳富田一夥)的良機,他高聲對四周的群眾說道:「鄉親們,你們不知聽到了沒有,剛才這位被黑皮哄騙的年輕朋友無意透露了一個信息,他們之所以前來鬧事,是黑皮許諾要給他們發獎金的。他們是被人收買的,為了錢,前來湊熱鬧,情有可原,但這件事也正好說明黑皮一夥帶他們來找我們的麻煩是陳富田一夥早就安排好了的一場鬧劇……」
黑皮連忙否認。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不一會,就可以聽到汽車、摩托車的轟隆聲。只見圍觀的人群紛紛回頭觀望,有人叫道:「警察來了……」
我情不自禁地朝遠處眺望,只見幾輛摩托車和兩輛老式吉普車朝這邊馳來。我想,很有可能是公安部門接到報警而趕來維持秩序的。因此,並未感到有什麼異常。我朝黑皮看了一眼,發覺他不但沒有感到驚慌,反而面露得意之色。這使我感到奇怪,難道是陳富田之流又在耍什麼花招?
不一會,摩托車和吉普車馳了過來,在人圈外嘎然停住了。從車上下來幾位戴著大沿帽的民警。我發現,新豐電視台和《新豐報社》的那兩位記者也跟著來了。民警走進了人圈子裡,氣勢洶洶地吼叫道:「我們接到報警,說是這裡發生了流氓鬥毆,到底是怎麼回事?打架的都跟我站出來!」
電視台的那個戴著眼鏡、挎著背包的記者走進人圈裡,舉著攝像機便對謝困難和黑皮拍攝,忙活了一陣之後,故作驚訝地對我和謝困難說道:「白局長、謝秘書,你們怎麼也在這裡?是看熱鬧的還是來勸架的?」
一個胖乎乎的民警對黑皮看了一眼,陰陽怪氣地問道:「又是你在惹事生非!老實交待,這回又是跟那些流氓打架鬥毆?」
黑皮嬉皮笑臉地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們的這位大哥——」說著,便用手指了指謝困難,然後接著說道,「他本來跟我們是一個道上的,而且和我們的陳富田大哥還是拜把子兄弟,後來因為一個小姐發生爭執,謝秘書找不到陳富田大哥,就把氣撒在我們的頭上,不信你問問這些小姐……」
雞那些「雞」們立即應和道:「是呀,我們都和謝秘書很熟……」
大概是嫌人多嘴雜吧,胖民警對她們吼叫道:「別吵了,一個個地講!」
於是,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往民警跟前走了兩步,說道:「是這樣,我和我的這些姐妹們原來都在臨江各個酒店、舞廳當小姐,跟謝秘書都混得很熟。說句不要臉的話,就是都跟謝秘書上過床……」
謝困難氣憤地罵道:「放你媽的狗屁,誰跟你上過床?」
這個「雞」更來神了,對謝困難說道:「你當初敢做,為什麼現在就不敢當?我說你跟我上過床就上過床,難道我會拿這種並不光彩的事冤枉你不成?」她說罷,又回頭對四周的人群大聲叫道,「我之所以這樣說,絕對不是空口說白話,我有證據……」
那個胖民警問道:「你有什麼證據?」
這個「雞」說道:「謝秘書胯下那桿『槍』上有一塊大黑瘢,不信你叫他脫下褲子讓大家看一看!」
聽了她的這種厚顏無恥的話,謝困難再也也忍不住了,他對這個「雞」大聲叫道:「放你娘的狗屁,誰跟你們上過床?老子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跟女人上過床,又怎麼會跟你們這種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瘟雞』上床?我知道你們是受人指使來給我戴臟帽子的,但沒有料到你為了栽贓陷害竟然連自己的的臉都不要了……」
我和讓明山也叫了起來。
讓明山叫道:「她是栽贓陷害,胡說八道!」
我說:「民警同志,不要聽這些女人的鬼話。我是謝困難的領導,對他的為人我是非常了解的,他為人正派,嫉惡如仇,從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更不可能同象陳富田這樣的流氓混在一起了。我可以以自己的人格擔保,剛才這個女的所說的話絕對是她自己編造的騙人的鬼話……」
這位胖民警很明顯是抱著成見而來的,他不讓我把話說完,說道:「我知道你就是地區文教體育局的白局長,按規定,象你這樣級別的官員下鄉,我們是有責任保證你的安全的。但是,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你們到下面來竟然事先不通知我們,是不是有什麼私事要干?就是有私事,告訴我們一聲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看,現在你不也卷進了這種事情裡面來了?既然卷進來了,那就怪不得我們了。我們是接到報案才趕來的,因此,我不管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和來幹什麼的,我現在是在採證,請你支持我的工作,不要利用你的政府官員的身份輕易表態和為謝秘書辯解,以免干擾我們辦案。至於剛才這位女同志人家講的是不是正確,你更不應該用一般沒有教養的人那種口氣罵人家為流氓。你應該清楚,你是地區文教界的第一把手,你所說的話對別人的影響很大,所以,我作為下面一個小小的人民警察,也不得不勸你一句,說話還是謹慎一點好,而且,從民主權利的角度來講,你也應該讓人家講完嘛!人家就是講得不對,到時再解釋也不遲嘛……」他說到這裡,用雙手在我面前做了一個「不要再說什麼了」的姿勢,然後又轉臉對那個「雞」說道,「你也不要因為他們說了些不恰當的話,就不敢再說什麼了。不要怕,你大膽講下去!」
這個「雞」彷彿有恃無恐似的,朝謝困難掃了一眼,又對我笑了笑,露出一臉得意之色。過了片刻,才對我說道:「我知道,你是當大官的,但是當官就應該當一個公正的官,可不能『官官相護』呀!剛才,你講的那些話,就是替謝秘書作偽證嘛。我和謝秘書上床,你又不在場,你怎麼能說我是在講鬼話?如果謝秘書有膽量,為什麼不敢脫褲子讓大家看看……」
我聽了她用這種流氓腔調說出的話,更來氣了,說道:「你怎麼能讓他在這種場合脫褲子?你不要臉,他還要臉呢!假如反過來,要是有人說你身上某個地方有什麼記號,要你當眾脫衣服脫褲子,你會有什麼想法?」
我本想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之身,不想不但沒有難住她,反倒讓她更加囂張。她不作任何思考,立即回答道:「你說吧,你發現我身上哪裡有什麼特殊『密碼』?我可以馬上脫衣脫褲。只要心裡沒有鬼,就不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她的厚顏無恥,是我始料不及的,因此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讓明山立即對我說道:「白局長,不要跟這種人講什麼道理,她不但臉皮厚,而且根本就不要臉……」
那個胖民警立即對讓明理說道:「我剛才已經警告過你了,你怎麼還用這種口氣辱罵人家女同志?」
我對他口口聲聲叫那隻「雞」這同志十分反感,剛要開口,他似乎發現我又要講什麼吧,立即對我說道:「白局長,請你不要再開腔了好不好!」
我只好將口閉起來。
這個民警「鎮壓」了我們的說話權,卻對對扎著馬尾辮的「雞」「廣開言路」,對她說道:「你不要屈服他們的壓力,大膽講!」
這隻扎著馬尾辮的「雞」說道:「我們聽說謝秘書到新豐來了,大家就約好來會會同我們都有交情的老相好,所以就結伴到接駕渡鎮找他。不想他見了我們,卻裝起假正經來了,矢口否認同我們相識。要是光這樣,也就算了,想不到他還指使人打我們,你們說怎麼不叫人感到又傷心又氣憤?黑皮大哥看到這種情況,實在過意不去,才同他爭吵起來,結果就發生了衝突,他為了打黑皮大哥,還將這根木棍都打折了……」
聽了她的這一席鬼話,周圍的群眾都笑了起來。許多人都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有人說道:「當婊子的就是當婊子的,臉皮真是比城牆還厚!撒謊連草稿都不打!你這個不要臉的『雞』,別人不知道你的『下水』,我可是清楚得很,你根本就沒到過臨江,而是豐江公路邊『風流今朝』酒館的招待員,說是招待員是抬舉了你,其實是一隻地地道貌岸然道的『雞』……」
這個「雞」被人揭了老底,雖然有些尷尬,但很快便開始反擊了。她朝揭她老底的人大聲叫道:「你小子姓什名誰?有膽子就跟老娘站出來!你說我是『雞』,是不是你也跟我上過床?要是跟我上過床,你給了我多少買『雞』錢?你給我錢的時侯,你老婆看到了沒有?」她見沒有人敢回話,更來神了,接著說道,「老娘告訴你們,你們想幫謝秘書來矇騙派出所的民警,是別有用心、是不會得逞的。謝秘書為了打人,將那根粗木棍都打斷了,這是事實,你們為什麼不出來講一句公道話?」
胖民警故作驚訝地叫道:「怎麼?還有這麼回事?」
有一個四十多歲的農民大聲叫道:「她這是惡人先告狀,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我們都可以作證,那根木棍是黑皮用來打謝秘書的,謝秘書根本就沒有還手……」
讓明山認識這個胖民警,對他說道:「曾所長,黑皮和這些婊子……」
不等明山把話講完,這個姓曾的派出所的所長立即打斷他的話:「你怎麼能罵人家是『婊子』?你跟她們睡過覺嗎?就是你跟人家睡過覺,也不能說人家就是婊子。所謂婊子就是賣淫女,只要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就不能說人家是婊子;反過來說,你就是跟人家睡過覺,只要沒有出錢,就說明你們雙方是自願的,我們就不能將你定性為『嫖客』。現在是『性開放』的時代,你的思想觀念要改一改了,不要無根無據地就說人家是『婊子』。我勸你以後說話注意一點,不然,人家要是告你誣陷,跟你打名譽官司,你怎麼辦?」
讓明山又說:「曾所長,我是說……」
曾所長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就是想替謝同志疏通嗎?我可是國家幹部呀,怎麼能因為人情關係而徇私枉法呢?所以,請你什麼也不要講了。我不管謝同志是什麼人,反正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嘛!他謝同志聚眾鬥毆,是違法行為,至於如何處理,只有等到調查清楚后才能定。你不要再為他辯解了,一定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他的話,引起圍觀群眾的反感,有人大聲叫道:「『法律是公正的』這句話是沒錯,但是法律到了接駕渡鎮就不公正了。你曾所長要是公正,為什麼就不能認真聽聽我們的意見?為什麼口口聲聲叫這群『雞』為同志,卻不讓我們把話講完?為什麼不將陳富田那個強姦犯抓起來,給羅家灣羅家父女一個公正的回答?」
曾所長聽了,大聲喊道:「是誰在亂叫?陳富田的事我們正在調查取證之中,在沒有充足證據的情況下,我們是不能胡亂抓人的,這正是法律公正的表現……」
黑皮不但沒有因曾所長一行的到來而畏懼,反而情緒高漲。聽了曾所長的這席話后,他神氣活現地插話道:「陳富田根本就不是強姦,而是同羅玉蓮談戀愛。年輕人嘛,乾柴烈火,雙方都控制不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怎麼能說是強姦呢?」
曾所長對他吼道:「在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跟我閉上你的這張臭嘴!」他說罷,便大聲宣佈道,「今天的這場鬥毆影響很壞,我們一定要調查清楚,所以,要請謝同志還有黑皮以及這幾位女同志跟我們到鎮派出所去一趟……」
四周的群眾一聽,立即吼叫起來:「明明是陳富田豢養的癩皮狗黑皮一夥故意尋釁鬧事的,為什麼要謝秘書室也到派出所去?」
這時,張半仙從人群中走了上來,對曾所長說道:「曾所長,你說的所謂的流氓鬥毆其實只是黑皮這伙流氓挑起來的鬧劇,與謝秘書沒有一點關係,你要謝秘書跟你們到派出所,不是故意為難他么?」
曾所長一聽張半仙如此講,立即對他大聲吼道:「你這個四處宣傳封建迷信、裝神弄鬼的老東西,真是一隻綠頭蒼蠅,哪裡有臭味,你就會在哪裡出現!你大概是想到看守所去再呆上一些日子吧?那好呀,等我們忙上這一陣子,會讓你到看守所去吃免票飯菜的,你就等著好了!」
張半仙說道:「曾所長,我說的可是真話呀……」
曾所長大聲呵斥道:「什麼真話不真話?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我們讓謝同志到派出所去一趟是為了進一步了解情況,你怎麼能說是我們故意為難他呢?我警告你這個老東西,你別以為現在已經變天了,允許你這種社會的殘渣餘孽興風作浪,以後再胡說八道非得將你送到專政機關嘗嘗無產階級專政的滋味,不信你就等著瞧!」
張半仙嘀咕道:「我知道,看守所就是你曾所長家裡的一口大鍋,你要在鍋里煮什麼就煮什麼,被你冤枉送到看守所的人已經不少了,我怎麼會給自已過不去,往你曾大所長的鍋里跳?」
曾所長說:「我不跟你嚕嗦了,你小心點就是了!」他說罷,就對其他的幾個民警說道,「帶他們上車!」
我說:「我也跟你走……」
曾所長沉思了片刻,說道:「好吧。」
「且慢!」曾所長的話音甫落,突然從人牆外傳來一聲斷喝,「把我也帶上。」
曾所長以及其他民警都吃了一驚,將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個只有一條胳膊、拄著拐棍、年近六旬的老頭,一顛一跛地走了過來。我吃了一驚:他不就是朱毛苟么?雖然我們聽說過他在朝鮮戰場受過傷,但沒有想到會傷得這樣重,已經完全看不到原來朱毛苟的模樣!
朱毛苟走過來,與我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對我注視了片刻,很快便將目光收回,裝成互不相識的樣子,逕直朝曾所長走去。曾所長見是他,臉上立即扯起笑紋,問道:「你老人家是不是要我們用車帶你一腳?你到鎮上有事吧?」
朱毛苟說道:「不,我是去陪謝同志的!他挨打我陪他挨;他坐牢我陪他坐,他就是挨槍子子,我也陪他挨……」
聽了他的話,四周的群眾自發地鼓起掌來。掌聲響過之後,有人喊道:「鄉親們,我們鎮里的派出所早就成為一些貪官污吏的打手和地痞流氓的保護傘,他們在我們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已經習以為常了,現在竟然對地區來的領導也敢抓!鄉親們,朱毛苟大伯是老革命,是有『免死證』的大功臣,連他都對鎮派出所的惡行看不慣了,要去陪謝秘書,我們可不能無動於衷啊!朱大伯身體都傷成這種樣子了,還說要去陪謝秘書,我們不陪謝秘書,陪朱大伯總行吧?大家都到派出所去,看看他們是怎樣胡作非為的!他們敢動謝秘書和朱大伯一根毫毛,我們就跟他們拼了……」
聽到此人的喊聲,我不禁大吃一驚,什麼?朱毛苟有「免死證」?是傳說還是真有其事?我只聽人說過,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征時,搶渡大渡河的勇士有「免死證」,但從未聽說過參加抗美援朝的志願軍戰士也有所謂的「免死證」。而且,搶渡大渡河的勇士的「免死證」也只是傳說,而並非真有其事,朱毛苟怎麼會有「免死證」呢?
此人的喊叫聲尚未落地,四周的群眾便齊聲響應:「對,我們都陪朱毛苟大伯到鎮里派出所去——」
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曾所長以及跟來的兩位縣報和電視台的記者的預料,曾所長色厲內荏地對四周叫喊的人群叫道:「這是誰在帶頭鬧事?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在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有人喊道:「屁公務!既然是公務,你們就應該秉公而斷,明明是黑皮這幫流氓在鬧事,為什麼偏聽偏信,反而說是謝秘書聚眾鬥毆?又為什麼不分皂白把謝秘書也帶走?」
曾所長辯解道:「我們將他帶走只是為了解事實真象,而不是抓人……」
謝困難突然大聲說道:「鄉親們,大家靜一靜,聽我說兩句!」喧鬧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謝困難接著說道,「大家不要為我擔心,曾所長既然要我跟著他們到派出所去一趟,我去就是了。你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大家心裡都有一本賬,黑皮以及他的這幫爛兄弟和臭姐妹們之所以故意來找茬子,實際是受人指使的。而曾所長又在恰到好處的時侯出現在這裡,也是他們早就安排好了的計劃的一部分。他們既然要演戲,我陪他們把戲演下去就是了。」
曾所長忙打斷謝困難的話,說道:「謝同志,你可不能毫無根據地亂說呀,我們明明是接到報案才趕來的,怎麼說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那我就問你一句,你是接到什麼人的報案的?」謝困難問道。
曾所長大概沒有料到謝困難會提出這個問題吧,一下子愣住了。過了半天,才說道:「我們有紀律,保護揭發人,我當然不能告訴你!」
謝困難笑了笑,接著說道:「不是不能告訴我們,而是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報案人。這件事才發生不久,在場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沒有人有手機,就是回到家裡去打電話,也要有時間,而且,我相信在場的鄉親中,也沒有幾個人能用上家用電話的。這隻能說明,要麼是你們按照事先的安排及時趕來的;要麼是你們有千里眼、順風耳。特別令人費解的是,新豐電視台和新豐報社的兩位記者也及時趕來了,如果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可能會這麼及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