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恨如縷 崩絕壁

第六章 恨如縷 崩絕壁

二十六

三月五日是天野市公安局局長接待日,擺蘊菲早早來到大野市公安局的接待室里,等候那些來公安局反映問題和求得援助的群眾。

接待室里掛有「公正廉明」四個大字,一張簡陋的辦公桌,周圍是木製連椅,擺蘊菲剛剛坐下就有人來了……

上午來反映問題的大多是中年婦女,一個中年婦女一見擺蘊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跪下大哭起來。

擺蘊菲急忙攙起啼哭的那個大嫂說:「大嫂,你別這樣,有話慢慢說。」滿軍把一杯水遞到擺蘊菲面前,擺蘊菲端住水說:「來,大嫂,坐下,喝點水慢慢說。」

中年婦女好像很渴,一口氣喝完那杯水說:「擺局長,你說現在的男人怎麼吃喝嫖賭啥都干呢?你可得管管我家那個不爭氣的男人啊,他一天到晚不幹正事,就到外邊去賭博,我們辛苦幾十年存了十萬塊錢,準備買一套房子的,因為錢不夠沒有買成,可是那個死鬼不知怎麼就染上了賭癮,唉,也怪我,我太大意了,沒有把錢看好,十萬塊錢全讓他給輸掉了,聽說還欠了一屁股賭債,現在他躲出去不敢回來,可苦了我和孩子們,少吃缺喝,連電費和水費都交不起,擺局長,不滿你說,今年春節我和孩子們都沒有買一件新衣服……」

「大嫂,你知道你男人在什麼地方賭博嗎?欠誰的賭債?」擺蘊菲問。

「不知道,他從來不跟我說實話。」中年婦女擺著手說。

「有人上門逼債沒有?」

「沒有,我只是聽說他欠了人家的錢,人家知道我沒有錢,找我也沒有用啊。」

擺蘊菲望了一眼王太岳說:「太岳,你讓這位大嫂去把詳細情況說一下,作個筆錄吧。」這個女人的話幾乎就是一些廢話。

王太岳點點關引著那婦女去做筆錄,另一個中年婦女來到擺蘊菲面前,羞答答地來到擺蘊菲面前說:「大妹子,我說個事,不知道歸不歸你們公安局管?」

「大嫂,你說吧,該我們管的我們管,不歸我們管的我也能給你拿個主意,或者幫助你。」

「是這樣的,我那個男人在老城區辦了一個公司,和他的女秘書勾搭上了,在外邊給那個女人買了房子,現在整天不回家,鄰居說他包了二奶,我去問他,他罵我的可難聽了,說我的臉像核桃皮,也不知道去做美容,太老了,不好看。還說只要有我吃的有我喝的就行了,以後不讓我管他的閑事,你說這叫閑事嗎?你說那個小妖精怎麼會那樣不要臉,一個大姑娘家心甘情願當二奶,還不是圖幾個錢?後來果然出問題了,我男人得了個腦出血,才開始狐狸精挺關心他,拿著錢給他治病,第二次腦出血看人沒有救了,狐狸精就不管了,後來我男人死了,我去收那個公司,沒有料到半年前那個公司就在狐狸精名下了,我問了幾個地方,都說狐狸精是法人……」

擺蘊菲搖搖頭說:「大嫂,現在的社會風氣不太好,這種事情當初你如果反映到你們老城區婦聯去,婦聯出面也許能夠幫幫你,現在你男人已經死了,那個女人又有合法手續,事情就不好辦了。這種事情解決起來比較麻煩,在私營企業老闆身上大多數存在這種現象,如果你有證據證明那個公司是你們夫妻共同的財產還好辦,如果沒有證據……唉,就沒有什麼好辦法了啊,你還是找證據吧,或者找婦聯,認婦聯出面和那個女人協商解決吧,這種事情公安局不好管,黨紀政紀對那個女人都不好約束啊。」

大嫂滿臉失望地說:「難道就那樣便宜了狐狸精?我敢肯定公司裡邊大部分的錢是我們的,可就是沒有證據,這可怎麼辦呢。」

「大嫂,現在是法制社會啊,任何事情都需要證據。可能你丈夫當初已經做好了和你離婚的準備,故意把資產都轉移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得病,後來竟然……」

大嫂聽了擺蘊菲的話,無可奈何地嘟囔著:「唉,試心石,可惜人世間沒有試心石,如果有,拿個試心石一試,誰是真心真意,誰是狼心狗肺不全知道了?我說我對他好,他說狐狸精對他好,現在怎麼樣……」大嫂離開了,嘴裡仍然在嘟囔,也不知道是在罵自己的男人還是在罵狐狸精。

接下來是一位大娘來到擺蘊菲面前哭訴道:「哎呀,擺局長呀,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擺蘊菲拉住大娘的手說:「大娘,你別急,有話慢慢慢說,有話慢慢說。」

大娘說:「我那個兒子不管管真是不行了,他現在吸大煙啊,不過現在大煙它不叫大煙,叫哈羅銀(海洛因)啊!」

擺蘊菲立即警覺起來:「大娘,怎麼你的兒子吸毒?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他從哪裡弄來得毒品?」

「不是毒藥,是哈羅銀。」

「不是哈羅銀,是海洛因,毒品。」擺蘊菲解釋道。

「我也沒有見過他吸,在家裡也沒有見過煙槍。煙槍我見過,當年我爺爺就吸大煙。我是聽別人說他吸哈羅銀,對,是海洛因。唉,擺局長,你是不知道啊,我可是個苦命人,孩子他爹死的早,我三十多歲守寡,就這一個兒子,是把他慣壞了,他把家裡的存款都取了,我問他幹啥了,他不說啊,後來才聽別人說他是去吸大煙……」

擺蘊菲又叫住王太岳:「太岳,讓大娘把詳細情況說一說,這個事情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視。如果事情屬實,立即將吸毒人員送往戒毒所,並追查毒品來源,對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都要引起重視,追根求源。最近吸毒案件頻頻發生,我們必須引起高度重視……」

又是一個大嫂來反應情況:「擺局長啊,你可要救一救我那個閨女,她才十六歲啊,說啥也不上學了,說是要去打工,一開始我還說打工就打工吧,現在才知道她原來在大世界里……唉,丟人啊,我都說不出來,你說她才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啊!我叫她她還不回去,打扮得就像個小妖精……」

整整一個上午,擺蘊菲都在忙,不過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比如少女賣淫,比如青年吸毒……

下午,大河市委組織部部長親自到大河市公安局宣布周大海和王太岳被提拔為副局長的事情,會議室里不免搞得像開茶話會的樣子。

那位女組織部長先談笑風生了一陣子,然後拿出一份文件宣佈道:「根據大河市公安局的推薦,大河市委組織部對周大海、王太岳二位同志進行認真考察,專門召開常委會議研究,並進行了公示。根據公示結果,周大海和王太岳二位同志思想覺悟高,業務能力強,符合提拔為大河市公安局副局長的條件,經市委常委會議再一次研究決定,任命周大海和王太岳二位同志為大河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在此我代表市委向二位同志表示祝賀,並希望你們緊跟市委步伐,圍繞經濟建設的中心,在新的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績,不辜負組織的培養,不辜負人民的重託,也不領導對你們的信任……」隨著大家的掌聲,文件已經傳達完畢,放在了擺蘊菲的面前。

那位女組織部長好像和周大海很熟悉,不停地交談著。

擺蘊菲對周大海的提拔曾經提出過異議,但是劉頌明一再堅持,其他常委沒有一個反對,擺蘊菲只好服從。她看了一眼周大海,周在海的眼中分明放射出一種勝利者的驕傲和自豪,正和那位女組織部長探討什麼穩定和諧的大問題。再看一下文件,她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她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什麼叫無奈,什麼叫身不由己。

輪到兩個人表態了,周大海先說:「感謝組織上的信任,感謝擺局長的培養。我沒有更多要說的,今後一定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干好工作,報答組織上的重託和人民的信賴,出色完成一切任務……」

王太岳情緒有些激動,眼裡含著淚花說:「我當警察二十年了,年年都是系統模範,僅經偵副支隊長、隊長幹了十五年,曾經被評為河東省的十佳民警,遇到三次提拔副局長的機會,可是三次都沒有提拔上來,這已經是第四次,唉,不管怎麼說……記得擺局長剛來的時候就把我推薦為副局長,不知為什麼組織上沒有批准,有人曾經勸我說,現在當官要跑,不跑不行,可我就是個從來不知道跑官要官的人;也有人說我這個人不合時宜……唉,事實證明,組織是公正的,我不跑不送,照樣得到了重用。其他我沒什麼要說的,今後好好工作,一定要對起副局長這個稱號……」

擺蘊菲聽著王太岳的話,心裡有些發酸,她很清楚王太岳的提拔與周大海有關,如果不是有人急於要提拔周大海,不便否決王太岳,很可能他這一次照樣在「組織」那裡卡殼,而代表「組織」的人仍然是劉頌明。擺蘊菲自己是個量才使用的人,可是像提拔副局長這樣的大事,就不是她這個公安局長說了算的。她清楚地記得王太岳上次被否決的理由是開拓進取精神不強,工作沒有新思路。而這一次周大海被提拔的理由恰恰是富有開拓進取精神,工作有魄力、政治上可靠。像這些漫無邊際的虛話,怎麼說都是理由,重用的時候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不重用的時候同樣也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一個幹部了。當初也不是她非要推薦周大海,是因為劉頌明主動要求為大河市公安局配備兩名副局長,人選有三個:一個是辦公室主任,一個是刑偵支隊長周大海,一個是經偵支隊長王太岳。擺蘊菲本來是要推薦辦公室主任和王太岳的,可就在關鍵的時候,那個辦公室主任莫名其妙地被「組織」上被提拔到市政法委當了辦公室副主任,現在人選只有兩個,她只好推薦了王太岳和周大海。她也隱隱約約感覺出劉頌明有意要提拔周大海,有意要把那個辦公室主任調離,可是她又說不出反對的理由。她推薦人選的時候王太岳是排在周大海前邊的,可公示名單上周大海卻排在了王太岳的前邊,今天的宣布和文件上的排名都是周大海在前邊。

出於禮貌,擺蘊菲免不了要向二位副局長祝賀一番,因為上午群眾反映的問題中有些牽涉到大世界和凌海天,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她沒有多說什麼。當她正要給周大海下達再查大世界,再抓凌海天的任務時,卻又接到了劉頌明的電話,電話的主要內容是:為了維護大河市的形象,營造寬鬆的投資環境,市委上報省委批准,對市裡的重點企業要加以保護,因此市委做出決定:一、建議提名凌海天為大野市十大經濟新聞人物候選人之一,河東大世界必須保證正常營業;二、以後沒有市委的批准,公安局不得以任何借口進入重點企業搜查或者抓人,對凌海天這樣的經濟新聞人物一定要尊重。

擺蘊菲對劉頌明的話十分吃驚,聽那語氣是毫無商量餘地的,好像凌海天已經成為十大經濟新聞人物,劉頌明並且還搬出省委指示來壓她,讓她有些想不通:劉頌明啊劉書記,凌海天明明是有罪的呀,我有事實擺在那裡,我們已經知道他有罪啊,你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要這樣袒護凌海天呢?讓這樣的人當十大經濟新聞人物妥當嗎?你就是這樣為人為官的?

擺蘊菲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終於忍不住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劉書記,十大經濟新聞人物的標準是什麼?凌海天夠條件嗎?你對他了解嗎?你對大世界了解嗎?」

劉頌明聽了擺蘊菲的質問有些惱火:「老擺,公安是不是在省委市委的領導下工作的?公安就可以不聽市委省委的招呼了嗎?蘊菲同志,發展和穩定是密不可分的,你的行為有些時候已經影響到大河市的和諧穩定了。和諧,和諧,不和怎麼穩定和發展?你說十大經濟新聞人物的標準是什麼?標準就是形勢的需要,不是照搬什麼條條框框,老擺,我們可能彈出什麼不和諧的音符啊!」

「劉書記,我怎麼有些糊塗了,不抓犯罪分子就和諧穩定,一抓犯罪分子就不和諧不穩定,我們除暴安良不正是為了社會的和諧嗎?」

「誰是暴?誰是良?我看凌海天就是良,就是十大經濟新聞人物。你不要多說了,這一次你必須服從,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誰說凌海天是罪犯分子?有什麼證據?我說他是合法商人,他是十大經濟新聞人物。」劉頌明說罷,根本不聽擺蘊菲解釋已經壓了電話。

擺蘊菲氣的臉色鐵青,正想發牢騷,她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簡訊,只有「放虎歸山」四個字,仍然是公安部那個偵察員小田發過來的。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對周大海說:「周局長,就讓凌海天和大世界照常營業吧,以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到大世界去!」

王太岳不解地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擺蘊菲也惱火了:「為什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要問你去問大河市委,去問劉頌明。嗬,凌海天現在厲害了,馬上就是大野市的十大經濟新聞人物了。」擺蘊菲說罷也不理睬那位女組織部長,自己先離開了會議室。

其他人都垂頭喪氣自行解散,周大海臉上掛滿春風,女組織部長對擺蘊菲的態度有些不滿,不過她不敢得罪這個省委副書記的老婆,變了一副臉,特意握住周大海的手說:「周局長,祝賀你,祝賀你呀。」

周大海急忙說:「副局長,副局長,感謝領導的關心和幫助,我一定努力干好工作,不辜負組織上的期望。」此時的周大海不僅笑容燦爛,而且幾近滿面春風了。而王太岳卻在心裡邊罵道:凌海天是他媽的什麼狗屎,他也配十大經濟新聞人物的稱號?真他媽的怪了!

李宜民得知自己有可能患了白血病的消息后,心情是極其沉重的。他知道現在骨髓移植治療白血病是有希望的,可是正常人找能夠配對的骨髓都非常困難,況且他又是屬於「熊貓血型」的那種特殊人,配對的難度和可能性就可想而知了,醫生的話無異於向他宣布了口頭病危通知,或許從現在起他就只有等死了。目前大野市乃至河東省動蕩不安,他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根本不可能躺在病床上去安心養病,要治病也必須等陳喚誠從北京回來,也必須等大野集團煤業公司紅星煤礦的事故有個了結。

李宜民畢竟是一條硬漢子,面對疾病,他沒有萎靡不振,更沒有對自己喪失信心,反而自己警告自己:李宜民啊李宜民,你是一個共產黨員,是一個國家幹部,生命不息,戰鬥不止的話你對別人說過多少次了?現在終於論到你對自己說了;你不是焦裕祿式的幹部嗎?焦裕祿不就是經常帶病堅持工作的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正是焦裕祿的追求嗎?

離開醫院,李宜民一臉憔悴,十分疲憊地上了車,重重地坐下,司機看了他一眼,臉上滿是心疼的表情,又知道他是個工作狂,沒有敢說什麼,只是請示他到什麼地方去。李宜民心中茫然了一下,然後有氣無力地說出「鳳凰山」三個字。幾天來李宜民幾乎天天泡在紅星煤礦上,中午他抽時間又到煤礦上去了一次,據搶險隊員說礦下已經不再蹋方,巷道正在疏通,馬上就會到達出事地點。

整整一個下午沒有來,當李宜民又來到紅星煤礦井口時,他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地上黑壓壓一片屍體,就像是燒黑了的木樁子,而「黑木樁子」還源源不斷地從那個李宜民曾經下去過無數不清次的井口往外搬運……

井口有一個鐵柵欄,上面寫著「安全為本,質量第一」八個醒目的大字,紅字寫在白漆塗抹之後的鐵板上,鐵板後邊就是那個吞噬掉一百多名礦工生命的井口,黝黑的豎井井口好像一張大哭的嘴巴,那個大嘴巴上邊還掛著一個「大河市貢獻大企業」的獎牌,極具諷刺意味。

李宜民是個最見不得傷亡的人,看著那片黑壓壓的屍體,他痛心疾首,腳步蹣跚了一下,差點暈倒。季喻暉正好這時來到李宜民的身邊,急忙攙扶住李宜民說「李書記,你怎麼了?用不用送醫院?」

李宜民眯著眼睛,清醒一下頭腦,向季喻暉問道:「季省長,紅星礦這一次到底死亡多少人?」

「這個……這個……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困在井下的一百九十九人可能全部遇難,無一生還,有一名礦工下落不明,直到現在礦上也說不清到底那個礦工下井沒有?因此搜救工作仍在緊張有序地進行。李書記,現在的安全形勢越來越嚴峻了,誰負責安全工作誰倒霉。原來這個安全工作是周姜嫄負責的,去年硬是在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讓我負責了。」季喻暉有些委屈,有些不滿地說。

李宜民聽了季喻暉的話,腦袋上像被誰打了一悶棍,他沒有理會季喻暉的抱怨,只注意死亡一百九十九人這個數字,礦難一次死亡一百九十九人這是河東省礦難事故中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這樣的特大事故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都無法向全省人民交待,無法向中央和國務院交待。

此時匯聚到井口啼哭的遇難礦工家屬越來越多,有些痛哭欲絕,有些哭昏在地,其情其景,令人堪悲。

李宜民看著那些可憐的礦工家屬,臉色蒼白,表情悲哀,他本來想去安慰一下那些遇難礦工的家屬,剛邁出一步,頭暈得差點跌倒。季喻暉趕緊把李宜民攙扶住說:「李書記,你應該保重身體哩。上車,上車吧。」他幾乎是架著李宜民的胳膊把他攙扶上車的,並且一再囑咐李宜民應該馬上回去休息。坐上車,李宜民又強打精神交待季喻暉道:「季省長,你是抓工業和安全的副省長,一定要做好礦難的有關善後工作。賠償的問題可是個政治問題,千萬馬虎不得,也一定要讓大野集團有個明確的態度,不要因為賠償的事情激化矛盾,影響穩定。」

「這個李書記你放心,苗盼雨已經明確表態,在理賠上一定要讓遇難礦工家屬滿意,準備根據以往賠償標準再追加一萬元。」

李宜民對這樣的理賠方案還比較滿意,頭往車座後背上一靠,對司機說:「走,下山吧。」

車子走在山道上,李宜民接了個莫名其妙的電話:「是李書記吧?」

「是,我是,你哪一位?」

「我是紅星煤礦的一名礦工,紅星煤礦上有個叫牛鐵柱的人好像你認識是吧,他是省勞動模範。煤礦出事故那天早上,牛鐵柱明明沒有上班,礦上不知為什麼非說他上班了,這幾天牛鐵柱又神秘失蹤了,他會不會已經被什麼人謀殺了?」

李宜民心中一驚:「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反映這個情況?難道你懷疑牛鐵柱有什麼不測?你能夠證明牛鐵柱確實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我是老牛的朋友,老牛現在是否活著我不太清楚,反正礦上出事的時候他確實還活著,他是三月一日早上被人叫出去之後就沒有消息了,這個事情他老婆可以作證,我也有證據,他們家住在老城區七號大雜院里。三月一日凌晨他還給我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

李宜民確實認識牛鐵柱,牛鐵柱曾經是他的徒弟,他也很想從牛鐵柱那裡了解一點紅星煤礦上的事情,於是就說:「你是不是覺得大野集團有什麼問題?是不是知道牛鐵柱出什麼問題了?如果你了解什麼內幕可以直接告訴我,也應該告訴我,你不會連我李宜民也不相信吧?你叫什麼?也是一名礦工嗎?」

「李書記,我相信你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我現在也只能提供這麼一點情況,牛鐵柱知道的情況比我多。我不是礦工,但我是一名真正的共產黨員,我知道牛鐵柱是工段的段長,他應該了解事故發生的原因,並且還了解一些紅星煤礦入股的情況,不是民股,是官股,因此他可能已經被人盯上了,至於死活我現在還不知道。」

「入股?什麼人入股?什麼官股?」李宜民有些吃驚。

「官股就是一些官員入的股,據說還是一些領導幹部,具體是誰我目前還不清楚,但是我有證據。」

「哎,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我怎麼和你聯繫呀?」

「李書記,我會主動跟你聯繫的,我敢肯定大野市有黑社會勢力,就是大野集團也有,說不定他們還有聯繫。我現在還不敢出頭露面,一露面就會有人對我下手,我不想做牛鐵柱第二,因此我現在還不想告訴你我的具體情況。」

「有這麼嚴重嗎?」

「我們是基層幹部,對基層的情況比較了解,可能真實情況要比你想象的複雜得多啊!」

「啊……你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李書記,大野市公安局的擺局長不是搞了個局長接待日嗎,今天是她在接待信訪的群眾,我打了她的電話,說要反映紅星煤礦上的有關事情,並且是非常重要的,她告訴了你的手機號碼讓我直接打你的電話。李書記,咱們河東省紀委為什麼就不搞個接待日呢?」

「有啊,省信防局有接待日啊,我們省領導經常接待上訪群眾呢!」

「哈哈,那個嗎形勢大於內容……我不想多說什麼。」

「啊……既然你現在不想在電話上說,你有什麼事也可以及時打電話給我,或者約個時間見個面,我的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我現在到煤礦上去開會離不開,你可以隨時找我。」

「啊,啊,打擾了,我沒有事,等你有時間我再和你聯繫,這個事情最好見面再說,比較重要呢。李書記,你忙吧,我不打擾了。」

李宜民和對方說再見的同時,對自己接的這個電話將信將疑,如果真像剛才那個人說的那樣,牛鐵柱了解一些紅星煤礦發生事故的內幕,那麼他要是找到牛鐵柱,牛鐵柱肯定會向他說實話的,如果紅星煤礦有人入股,那麼入股的又是些什麼人呢?是商人?是基層幹部?還是省里的有關領導?他艱難地抬了一下頭,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對司機說:「去老城區七號大雜院。」司機打了一把方向,小車從環城路上駛上老城路。李宜民要親自去見一見牛鐵柱,他了解牛鐵柱的為人,也相信牛鐵柱會跟他說實話。

小車剛到老城路上,季喻暉給李宜民打來電話說:「李書記,在紅星煤礦下邊又找到一具屍體,現在死亡人數已經增加到二百人……」

李宜民十分疑惑地問:「季省長,我清楚地記得發生事故的時候孔礦長明明說井下被困職工是一百九十九人,現在怎麼會是二百人?」

「哎呀,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礦上沒有把人數搞清楚吧!」

「現在遇難礦工家屬的情況怎麼樣?」

「還行。苗盼雨親自處理善後事宜,遇難礦工的家屬還比較滿意,目前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李宜民滿腦子疑惑地來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里,下車后見一個老頭在院里轉悠,李宜民走上前問道:「老哥哥,向你打聽個人,請問牛鐵柱在哪裡住?」

老頭抬起頭吃驚進問道:「你不知道?牛鐵柱已經死了,在煤礦上死的,剛才他老婆和女兒已經去了。」

「啊?」李宜民吃了一驚,頭又暈了一下,看來問題真的複雜化了,他不想多說什麼,又問:「他家裡現在沒有其他人?」

老頭說:「沒有其他人,鐵柱的老婆和女兒都去煤礦上了,剛剛哭著去。」

看來牛鐵柱極有可能是真的死了。李宜民的臉立即沉了下來,告別那個老頭,李宜民又想起剛才接得電話,就覺得牛鐵柱的死可能真的有問題。他剛上車就打了剛才接的那個電話,那邊是一個小姑娘接了電話,問了半天李宜民才明白是個公用電話,現在想找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也沒法找了。他只好給自己的老婆擺蘊菲打了個電話:「蘊菲嗎?現在有個事情需要你來幫忙,你現在立即帶人去紅星煤礦上,找到一個叫牛鐵柱的礦工家屬,牛鐵柱可能也死了,死亡原因需要查明,牛鐵柱的屍體不能火化,要經過法醫鑒定后才能火化,他很可能是被謀殺后才移屍下井的。」

擺蘊菲在那邊說:「啊,宜民,你說什麼?謀殺?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我的頭都大了。你說誰謀殺一個礦工幹什麼,有這種可能嗎?」

「蘊菲,你不要聲張,先把事實搞清楚再說,這個事情你必須親自督辦!可能不可能只有讓實事說話。」

「好的,好的,我立即帶人去調查。」

李宜民又交待說:「小菲,你可千萬要把好關,決不能讓他們把牛鐵柱的屍體火化。另外,我覺得你們從現在起應該把苗得雨和孔礦長監控起來,如果牛鐵柱真是被謀殺的,苗得雨和孔礦長肯定是知情人或者是指使者,據舉報者說大野集團煤業公司可能涉及官股,你抓緊去調查,一有結果立即告訴我,我好讓檢查院傳喚他們。」

「好的,明白。」擺蘊菲接電話的時候滿軍就在她的身邊,滿軍聽到了電話內容,他面部的表情極其複雜,臉色十分難看。擺蘊菲因為從來沒有聽說過「官股」這個詞語,她也沒有來得及細問。

擺蘊菲在給王太岳打電話讓他過來的時候,滿軍悄悄退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王太岳來到擺蘊菲的辦公室里,擺蘊菲十分嚴肅地說:「太岳,不,王局長。」

「嗨,擺局,還是叫太岳吧,叫局長我不習慣。」

「那好吧。太岳,我現在對周大海這個人是越來越不敢相信了,他現在在哪裡?」

「嗯,好像是去凌海天那裡了。」

「他和凌海天怎麼聯繫這麼緊呢?唉不說他了。太岳,大野集團看來問題不小,現在有了新情況、新任務,咱們兩個要分一下工,你吩咐下去,讓你手下的人,一要監視凌海最近的一切動向;二要監視大煤集團的苗得雨和孔礦長,他們很可能謀殺了一名叫牛鐵柱的礦工。」

王太岳有點吃驚地問:「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謀殺一名礦工呢?」

「可能是牛鐵柱掌握有他們犯罪的證據吧,我目前對情況也不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裡邊有問題,不然他們不會下此毒手。」

「好,我馬上去布置。」王太岳說罷退出去了。

擺蘊菲又立即和屍檢科的同志聯繫,她準備親自帶人到火葬廠去給牛鐵柱做屍檢。

滿軍聽到了擺蘊菲剛才的話,他從擺蘊菲的辦公室里出來,心裡十分矛盾,那天晚上在他家裡發生的事情又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不給大煤集團通風報信吧,妻子和兒子在他們的手上,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如果給他們報信又愧對擺蘊菲,愧對人民警察這個稱號。一會兒是妻子和兒子慘死的幻覺,一會兒是擺蘊菲平時對他的好處,一會兒是一個警察的職業道德,他的心緒亂得像一團麻,他望著公安局辦公樓上的國徽流淚了,想想妻子和兒子他也流淚了……他思考再三,最終還是發出了一個簡訊。

擺蘊菲風風火火從辦公樓里走出來來到車跟前,滿軍急忙開了車門,等擺蘊菲鑽進車裡,他才急忙上車,擺蘊菲並沒有注意滿軍的表情,而是命令般地說:「小滿,走,去火葬廠,快!」

「擺局長,到那裡……」滿軍吃驚地問了半截,就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司機不應該問那麼多,已經違反規矩。

擺蘊菲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到那裡你就知道了。」擺蘊菲此時心裡很亂,她連多說一句話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是又說了一個「快」字。滿軍把車都快開飛起來了,如果是平時擺蘊菲會及時提醒他慢一點,可是今天沒有,一直催促他把車開得快一點……

每天早晨上班,東方雲霞照例會給凌海天的辦公室里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然後泡上一杯茶,衛生打掃完畢,茶正好泡成,她都會注視一下路長通留下來的「企業文化獎」獎牌,暗笑這個像妓院一樣的河東大世界也配掛這樣的獎牌,不知道大野市政府是依據什麼發這個獎的,也不知道大世界憑什麼和那些貢獻最大、實力最強的企業相提並論的,更不知道現在這樣的評獎活動具有什麼樣的現實意義……當她想完這些剛剛出去,凌海天就搖頭晃腦地來上班了,他進辦公室的第一動作就是先喝幾口茶水。

昨天晚上凌海天又被苗盼雨請去吃飯了,苗盼雨是個比較會籠絡人心的女人,她現在基本上已經控制了路長通手下的那一幫子人,他們都非常聽她的話,她也坐穩了黑社會老大的交椅。凌海天喝著東方雲霞給他泡的茶,品味著這個苗盼雨介紹來的女人,他覺得苗盼雨簡直是給他送來了一個十分珍貴的寶貝,讓他有些玩味無窮……

南瑰妍背著一個包邁著貓步進了凌海天的辦公室,才打斷了凌海天對東方雲霞其人的玩味。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苗盼雨親自來了,他那天見過南瑰妍,知道她是苗盼雨身邊的人,也發現南瑰妍特別像苗盼雨。當他確認來的是南瑰妍時,趕緊起來迎接。

東方雲霞過來給客人倒茶水,南瑰妍卻說:「不用倒水,你出去吧,我和凌總說個事情,馬上就走。」

東方雲霞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看了一下南瑰妍,笑眯眯地退出去了。

「坐吧。」凌海天很禮貌地說。

「不啦。」南瑰妍沒有坐的意思,放下包又說:「凌總,苗總讓我給你送了幾瓶好酒,說是讓你受用的,並且說讓我見到你之後就立即回去,東西我放下,告辭了。」南瑰妍說罷就要起身走。

凌海天說:「這麼急,不坐坐?」

「君命不可違啊!對了,苗總說讓你一定嘗一下酒的味道,立即嘗。」南瑰妍說罷這話,身影已經消失在辦公室門口。

凌海天望著南瑰妍送的那個包,心裡有些不解,昨天晚上他還和苗盼雨在一起吃飯,昨天她並沒有提起酒的事情,只是說牛鐵柱的事情幹得很漂亮。牛鐵柱是怎麼死的他並不清楚,他只是奉命搜查牛鐵柱留下來的揭發信,他正在考慮如何下手。現在想起剛才南瑰妍說的那句話:苗總說讓你一定嘗一下酒的味道,立即嘗。他覺得苗盼雨的話里肯定有話,就打開包來看,裡邊是四瓶劍南春酒,他取出一瓶,打開包裝盒,驚呆了,裡邊是一把手槍和許多子彈,還有一張紙條:

活兒乾的很乾凈。牛鐵柱的遺體第一個火化。據說牛鐵柱寫有煤礦入股及煤礦發生事故的揭發信,須找到。牛家的人好像要搬遷。黃河大橋上有一輛客車應該「報廢」。

老闆

凌海天看了紙條又是一驚,他急忙看那三個酒盒,打開一看全是烈性炸藥,他明白了苗盼雨紙條上「搬遷」和「報廢」的含義。他眼裡發出了兩道凶光,手卻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有些不太明白,如果說牛鐵柱因為寫揭發信應該讓家「搬遷」,那麼黃河大橋上的客車該「報廢」的理由是什麼呢?信上並沒有說具體是什麼客車。思索片刻,凌海天似乎明白了。目前把大野市的水攪渾也許是最好的障眼手法,也是苗盼雨需要的效果,只要警察都忙於「恐怖襲擊」事件,其他事情可能就顧及不過來。他笑了,同時也怕了。他笑的是苗盼雨聲東擊西、瞞天過海的計謀很精明,怕的是苗盼雨精明背後的愚蠢。他是軍人出身,他知道小打小鬧驚動不了公安部,如果把事情鬧大了,公安部一旦插手,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案子破不了的。他又想起周大海的話:你要知道啊兄弟,一個人,一個團隊的勢力再大,與國家機器相比,那可是微不足道的,你能夠在一個地方稱雄,不一定在所有的地方都是老大。拉登很厲害吧,他也沒有控制整個世界。現在都啥年月了,決不是千兒八百號人就可以佔山為王的。你數一數算一算,再大的地方勢力與國家機體抗衡,哪一個不是自取滅亡?以後萬事需要講究策略,再也不能蠻幹了!

凌海天仍然在發獃,他也知道現在上邊已經出台了「命案必破」的規定,「搬遷」牛鐵柱房子只怕不是苗盼雨的目的,讓牛鐵柱一家人永遠閉嘴才是她的最終目的。然而讓牛鐵柱一家人閉嘴還算是一件小事的話,那麼讓黃河大橋上一輛客車「報廢」可就是大案要案了,一旦死亡人數過多,那就必定要驚動公安部,到那個時候他們這一幫人一個也別想活。唉,女人啊女人,別看苗盼雨有些方面精明過人,但是此舉可能就是最愚蠢的一步臭棋。難道她只想到渾水摸魚,就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啊!他很想給苗盼雨打一個電話溝通一下思想,勸她取消「報廢」客車的行動,但是他也知道苗盼雨獨斷蠻橫的個性,剛才南瑰妍說的「君命不可違」的話仍然在他耳邊迴響。現在他們都是苗盼雨這個女老闆的部下,部下的職責就是無條件服從,根本不能討價還價。

這時凌海天的手機突然叫了幾聲,把他驚了一下。他知道手機收到簡訊息了,打開手機一看,上邊是這樣一句話:

趕快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二門幢七樓702搜查,看有沒有揭發材料,刻不容緩!老闆。

看了手機簡訊,凌海天坐在辦公桌前一連抽了三支煙,思想鬥爭也比較激烈,他以前對路長通的命令從來沒有打過折扣,但是對苗盼雨一時還真不好無條件接受,然而不接受又不行。他輕輕嘆了一聲,重重地掐滅煙蒂,然後打開他的保險柜,從裡邊取出一個工具包和一個布袋子裝入懷中,起身急急忙忙離開辦公室,並沒有鎖辦公室的門。過去他到什麼地方去辦事,一般是要和雲霞交待一下的,今天他沒有對雲霞交待什麼,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出去的事情。他習慣性地往大門口走,忽然想起周大海讓他注意一些的提醒,為了防止有人跟蹤監視他,他走了偏門,並且沒有開自己的車。

凌海天離開辦公室后,坐計程車來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直接進了二門幢來到七樓702門前,為了防止家中或者對門701有人,他按了兩次門鈴,見702和701都沒有動靜,他急忙打開工具包,取出一把萬能鑰匙,僅操作了幾下,門就開了。他進了房門,急忙把房門鎖上。他害怕走的時候有人注意上他,又從懷裡掏出那個布袋子,來到衛生間,帶上發套、手套、腳套,粘上鬍鬚,想給臉上化一下妝,水管里沒有水,衛生間里只有一個很小的鏡子,就胡亂化了一下妝。他走出衛生間,環視一下這個五十來平方的兩室一廳,房間里簡陋得幾乎沒有什麼現代化氣息,客廳里放著一個舊茶几,一套舊沙發,茶几上有一部電話。他先把沙發移動了一下,見下邊除了塵灰和垃圾其他沒有個么東西。兩個房間的房門都開著,他先到牛鐵柱夫婦住的房間里搜查,舊立櫃里什麼東西也沒找到,舊桌子的一個抽屜里除了兩隻銀手鐲和一些獎狀之外,其他也沒有什麼東西,另一個抽屜里有幾百塊錢和幾個毛主席紀念章,也沒有發現什麼東西。他又看了一眼牆壁上,一個鏡框里是牛鐵柱夫婦的照片,他取下鏡框,後邊也沒有什麼東西,牆壁上也沒有斧鑿的痕迹,他又將被褥翻了一遍,仍然沒有發現他需要的東西。他帶著失望的神情來到另一個房間里,這個房間像是牛鐵柱女兒住的房間,一張床,一個簡易衣櫃,一個木板箱。他檢查了一遍仍然沒有發現什麼東西,卻意外發現了肖燕子和牛鐵柱的女兒的合影照片。肖燕子曾經在大世界當過舞女,他也比較鍾愛肖燕子的姿色,還沒有等他下手就被苗得雨看中帶走了,他當時也吃過醋,但是他知道不能因為一個女人傷了哥兒們義氣……

凌海天找不到要找的東西,順手把照片揣進懷裡。他走出房間來到客廳,客廳的舊茶几上的電話讓他眼睛一亮。他迅速將電話拆開,在電話里安放了一個小竊聽器,又把電話裝好。他看見窗台上放著一盆極其普通的吊蘭,就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花盆,裡邊也不可能會存放什麼東西,因為裡邊的土至少有半年沒有動過。他無意間向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擺蘊菲的警車進了七號大雜院的大門,他吃了一驚,腦子裡迅速思考著脫身之計。如果從樓道里走肯定會被人發現,或者和擺蘊菲碰上,憑他的直覺,公安可能也是到牛鐵柱家來的。他忽然想起牛鐵柱家的房子是頂層,趕緊出門,門口正好有一個天窗,還有爬梯可以通向樓頂,他快速爬上樓頂,看了一下,對面的樓頂與這個樓頂相距大約有十餘米遠,他後退幾步,用百米跑的速度向前衝去,然後一躍騰空跳到那幢樓上……

擺蘊菲趕到大野市鳳凰山火葬廠時,牛鐵柱的屍體已經進爐十分鐘了,牛鐵柱的老婆和女兒小惠在外面等著,兩個人都面無表情,淚水長流,小惠抱著牛鐵柱的遺像,遺像上滴了很多淚水。擺蘊菲問了一下情況,火葬廠的領導說是市委書記劉頌明打了電話,專門囑咐說牛鐵柱是省勞動模範,火化的時候要照顧一下,於是就讓他第一個火化。擺蘊菲知道其中有問題,但是她面對小惠和她母親沒有說什麼,而是對牛鐵柱的老婆說:「大嫂,牛師傅生前向你說過什麼話沒有?」

牛大嫂哀傷地搖搖頭說:「我問過,他什麼也不說,他可能是怕俺為他擔心啊。」

「那麼牛師傅寫過什麼東西沒有?」擺蘊菲問。

「寫過。唉,寫了整整一夜,他不讓我看,我只看見了一個標題,是揭發煤礦上的什麼事情。天快要明的時候我睡著了,醒來的后就不見他了,我想他肯定是到礦上上班了,沒想到他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牛大嫂淚流滿面已經哭得說不下去了。

「他寫的東西呢?」

「不知道,他沒有給我看,我也沒有問,他那個人脾氣很倔哩。」

「他寫的東西會不會是放在家裡什麼地方了?」

「不知道,我沒有在意啊。」

「老嫂子,牛師傅寫的東西可能很重要,你能不能跟我回去一趟找一下?哦,對了,我是大野市公安局的局長擺蘊菲,請你相信我。」

「擺局長,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你是李宜民書記的愛人,李書記還是鐵柱的師傅呢,按理說我得稱你嫂子呢。」

「擺蘊菲拉住牛大嫂的手說:「咱們是姐妹啊!」

牛大嫂說:「嫂子,你看老牛在裡邊還沒有出來,我也不便離開,這樣吧,我相信你,把鑰匙給你,你自己去我們家裡找吧,窮家也沒有什麼主貴東西。我們住在老城區七號大雜院二門幢702,是頂層。」

擺蘊菲遲疑了一下,覺得此時讓牛大嫂離開顯然是不合適的,但是就目前的情況看,牛鐵柱的死確實是一個謎,他的火化也是一個謎,死亡礦工帶上牛鐵柱有二百人,為什麼第一個火化的恰恰是牛鐵柱,這難道僅僅只是偶然的巧合嗎?她來不及調查這個事情,她也不能再耽誤時間讓揭發信丟失,那樣可能會讓她更加被動。於是她就接了鑰匙說:「大妹子,情況緊急,我現在還來不及和你說話拉家常,隨後我再把詳細情況告訴你。」又看了一眼牛鐵柱的女兒說:「閨女,節哀保重,阿姨走了。」

擺蘊菲告別牛鐵柱的老婆和女兒,自己開車出了鳳凰山火葬廠的大門,這時源源不斷的屍體正往火葬廠里運送,一路儘是哭聲,情景凄慘。二百具屍體,估計火葬廠得幾天忙活。

在路上擺蘊菲給王太岳打了個電話,問王太岳在什麼地方。王太岳說:「剛才我去徐老四家附近看了一下,那裡仍然很平靜,好像沒有人再注意徐老四這個人了,我現在在大世界門口,沒有見凌海天有什麼活動。」

「太岳,徐老四家仍然要派人保護,凌海天也要好好監視,你把這些任務都派給別人,你趕緊隨我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牛鐵柱的家裡去一趟。」

「擺局,又出什麼事了?」

「到那裡再說吧。」

當擺蘊菲的車子剛剛在七號大雜院里停穩,王太岳也趕到了,他們一前一後向二門幢702房奔去,到了門口見門開著,進了牛鐵柱的家,屋裡狼籍一片,擺蘊菲跺一下腳說:「唉,太岳,我們又來晚了,屋裡已經被人翻過了。」

「他媽的,我們真是遇到高手了,處處被動。」王太岳十分懊惱地說。

「咱們趕緊看一看現場,看罪犯留下什麼蛛絲馬跡沒有?」

「好。」王太岳答應著和擺蘊菲到各個房間里看了一遍,什麼有用的東西和線索也沒有發現。王太岳問擺蘊菲:「擺局長,用不用採集指紋?」

擺蘊菲搖搖頭說:「上次徐老四媳婦上交的錢上都有沒有留下指紋,這是一個反偵察能力非常強的老手,這一次也肯定不會留下指紋。太岳你看,地上的腳印都不像人的腳印,肯定是個高手啊,唉,咱們撤吧。」

離開之前,王太岳注意了一下牛家的電話,他的腦子靈機一動,走上前把牛家的電話耳機拆開,在耳機里安放了一個竊聽器。擺蘊菲看著王太岳的行為,想阻止,但是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離開的時候,擺蘊菲把牛家的門又鎖上了。在鎖門的時候她注意了一下,鎖沒什麼問題,她又說:「太岳你看,門鎖也不是撬壞的,他們家抽屜里的錢也沒動,罪犯肯定就是沖著那份揭發材料來的,可能揭發材料已經被人拿走了,這個作案的罪犯不簡單啊!」

王太岳點點頭說:「我們太被動了,我覺得罪犯應該是接受過特殊訓練的人。」

擺蘊菲點點頭,她無意之中抬頭看見天窗,就給王太岳使了個眼色,悄悄往上指了一下,兩個人迅速從爬梯上攀到房項,上邊沒有人。舉目望去,大野市一派繁榮景象,樓下邊車水馬龍,四周的樓頂上沒有任何移動的目標,只有城市的吵嘈聲陣陣入耳,擺蘊菲和王太岳的心情也像路面上的行人那般雜亂。

在回大野市公安局的路上,因為擺蘊菲與王太岳分乘兩輛車,擺蘊菲給王太岳打了個電話,讓他繼續監視凌海天的動向,她準備親自到紅星煤礦上去一趟,會一會那個孔礦長,順便查一查牛鐵柱死亡的詳細情況。

擺蘊菲來到紅星煤礦之後,煤礦事故調查組的人正在向孔礦長詢問情況,她的丈夫李宜民和副省長季喻暉也在,擺蘊菲沒有和任何人說話,悄悄坐下來聽。

一位調查組的領導說:「煤礦安全是全國安全生產工作的重中之重,做好煤礦生產意義重大。黨中央、國務院一直高度重視煤礦安全工作,多次強調必須以對人民高度負責的精神,抓好煤礦安全生產,防範煤礦事故的發生。誠然,當前我國經濟處於快速增長階段,煤炭需求持續增長,煤炭價格上升較快,嚴峻的安全形勢也隨之而來,瓦斯是煤礦安全生產的最大危害,就全國來說瓦斯治理嚴重滯后,還跟不上安全生產的需要。而你們大野集團煤業公司在煤礦瓦期治理和瓦斯事故防範上還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上,沒有搞科技攻關,沒有專項資金投入,人員也沒有及時培訓。瓦斯檢測系統處於癱瘓狀態。中央領導曾經強調指出,地方監管的職責重點是開展日常的安全監督。本著誰主管誰負現的原則,煤礦由哪一級人民政府管理,煤礦安全就由哪一級人民政府負責,煤礦出了事故就追究哪一級人民政府負責人的責任。據我們所知,大野集團煤業公司是省煤太廳主管的,副省長季喻暉同志主抓安全工作,試問,紅星煤礦瓦期檢測系統已經失靈好長時間了,季喻暉同志你知道不知道?你們到煤礦上來檢查過沒有?請問孔礦長,你們面對瓦斯檢測系統處於癱瘓狀態採取過什麼補救措施嗎?」

季喻暉和孔礦長都低頭不語,像個罪犯,李宜民病蔫蔫地坐在那裡也不多說話。

「你們這是罪犯,是對礦工弟兄犯下得罪行,他們要討血債呢!你季喻暉是要承擔責任的!」調查組的那位領導說。

會議一時半霎結束不了。擺蘊菲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她急忙走出會場,一接是王太岳打來的:「擺局長,聽在老城區八號大雜院里監控的民警說,徐老四媳婦從窗戶發現過七號院樓頂上一個人跳到八號院的樓上,遠遠看上去身影很像當初劫持她兒子的那個人……」

擺蘊菲聽了這話迅速作出判斷:「太岳,白杉芸的死,牛鐵柱的死,我們不能再孤立地看待了,可能是一個犯罪團伙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我們必須弄清楚幕後和前台的作案分子都是些什麼人。從現在起,對牛鐵柱的家人要實施二十四小時監護,如果犯罪分子已經得到牛鐵柱的揭發信,就不會再去了,如果沒有得到,我估計他們還會接觸牛鐵柱的妻子和女兒,甚至他們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你們一定要提高警惕,保護群眾安全,你做得很好,把牛鐵柱家的電話監聽起來是很有必要的。」

擺蘊菲又進入會場,孔礦長一臉委屈和不平地剛剛做完檢查,下邊是副省長季喻暉作檢查,他的檢查像在作報告:煤礦企業必須建立健全安全生產責任體系,明確包括董事長、總經理、黨委書記在內的所有崗位生產責任,可是由於大野集團煤業公司的體制特殊,沒有黨委,煤礦企業的行政一把手是安全生產的第一責任人,必須對煤礦的安全全面負責。但是,由於苗得雨眼睛有病,害怕潮濕,平時很少下井,而你也孔礦長是應該經常下井的。事故發生后,我檢查了你們的工作日誌,二月份孔礦長僅下過五次井,按要求你一個下井十五次。瓦斯檢測系統已經失靈一個多月了,既沒有上報,也沒有及時採取補救措施,這些責任都應該你孔礦長負責,不應該由苗得雨來負責,紅星煤礦的法人雖然是苗得雨,但是日常工作是由你孔礦長主持的。在此我沒有推卸自己責任的意思,我是省內主抓安全工作的領導,二月份忙於扶貧送溫暖工作,我也沒有下過井,對安全工作抓得也不緊,最終導致事故的發生。我心情很沉痛,已經向省委省政府遞交了請辭書……那麼你孔礦長做為主管安全生產工作的礦長,礦上出了特大事故,我看也是應該追究你的刑事責任的……」

孔礦長臉如死灰,長長地嘆了地聲,由於會議室里格外安靜,他這一聲長嘆顯得很刺耳、很悲哀,他似有難言之隱。又嘟囔著說:「看來我是要扮演替罪羊的角色了,唉,我自認倒霉……」

下邊是李宜民講話,看來講話還短不了。擺蘊菲這時突然想起應該從牛鐵柱的家人那裡了解一下牛鐵柱平時與誰關係最好,看來從孔礦長這裡只怕了解不到什麼用價值的東西,於是她又站起身離開會場,風風火火地開車下山了。

田秀苗和萬馭峰仍然住在夏侯知的別墅里,青年男女之間在一起一旦久了,就會產生感情火花,現在萬馭峰也不覺得田秀苗那樣可惡了,田秀苗也不覺得萬馭峰那麼討厭。他們這幾天一直在熟悉大野市的情況,現在他們的對大野的情況已經基本了解,就連別墅里住了幾個大人物,都是誰,他們都了解行一清二楚。

這天下午萬馭峰正在洗自己的衣服,田秀苗睡覺起床了。一出房門看見萬馭峰在洗衣服就說:「嗬,會洗衣服的男人將來肯定是個好丈夫。」

萬馭峰打趣說:「小田,我發現男人現在是越來越沒有地位了,有人總結說,結婚前是洗一個人的衣服做一個人的飯,結婚後是洗兩個人的衣服做兩個人的飯,生了孩子……」

「打住,打住,前景就不要規劃了,還不知道你將來能不能找到老婆呢?」田秀苗笑著說了這話已到衛生間去。

萬馭峰只顧洗衣服,沒有發現田秀苗去衛生間,就說:「哎呀,就憑本帥哥的長相和才華,說不定將來能娶個部長的千金呢,不這官家的女兒脾氣都大,愛欺負人,還不如娶個普通老百性家的女兒。」見沒有人就聲,萬馭峰扭頭看了一下,才發現田秀苗去衛生間里了。他用肥皂把襯衣領子上打了一些,上邊的黑漬洗不掉,他就用指甲在刮,一邊刮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大野市也太髒了,襯衣一天就得洗,一次也洗不幹凈。」

「小萬,洗衣服有你這麼洗得嗎?這樣要不了幾次領子就讓你用指甲給刮爛了,真笨!「田秀苗說罷又去衛生間取牙膏了去了。

萬馭峰沒有抬頭說:「咱不是沒有老婆嘛,如果有老婆的話,那可就不一樣了。」

田秀苗取牙膏出來說:「老婆也不是洗衣機,丈夫也不是操作洗衣機的人。來,還是我給你洗吧,看你笨手笨腳的樣了,我就可憐你。」

萬馭峰抬起頭望著田秀苗調侃道:「小田,是我迷失方向了,還是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可能是你迷失方向了,太陽永遠不會從西邊出來。起來!」田秀苗把萬馭峰拉起來,然後很用心地給他洗襯衣,先給領子上有黑漬的地方抹了些牙膏。然後輕輕地揉搓衣服。

萬馭峰站在邊上看,點點頭說:「嗯,今天從靚妹這裡又學了一招,唉,我要有一個像你這樣的老婆就好了。」

田秀苗很嫵媚地笑著說:「又佔便宜不是?當心再擰你。」

萬馭峰說:「小田,我發現你有時候也很溫柔的。」

「現在不說我是母老虎?「

「咱們換個話題,不再探討母老虎問題了。小田,你說現在這個社會是男人太賤還是女人太賤,僅這人濱海別墅里就有許多被包養老的二奶,季喻暉包養了花雪月,秦漢仁包養了候望梅,劉頌明包養了江心月,薜永剛包養了南瑰妍,路坦平包養了苗盼雨,這河東的高可真夠可以的,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

「這個你可沒有我清楚,還有呢,凌海天包養了東方去霞,劉遠超包養了東方雲曙,周姜還包著個二爺。現在唯一沒有搞清楚的就是那個林得玉是誰包養的。」

「劉遠超也包養有情婦?他可是政協主席啊!」

「政協主席怎麼了?省長不也包養有情婦嗎?小萬,你說這個林得玉到底會是誰的情婦呢?咱們住到這裡以後,沒有注意到誰和她接觸過。唉,現在的社會風氣真是令人擔擾啊!」

「小田,這個問題應該客觀看待,過去的男人可以要三妻四妾,只要有錢要幾個老婆都沒人管,四川一個軍閥一輩子娶了十二個老婆,他逃到台灣后九十三歲還娶了一個十八歲的姑娘,這人姑娘雖然只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三年,還給他生了一個女兒。現在的風氣不比國民黨時期公然納妾要好嗎?」

小田紅著臉說:「九十三歲還能讓女人生孩子?這個男人夠可以了的,你說那個孩子會是那個老頭的嗎?」

「哈哈,我又不是那個老頭,我怎麼會知道。小田,我看河東省高官中間存在的問題基本有眉目了,我準備向領導彙報一次。」

「彼此彼此,我也該向領導彙報工作了。」

「那咱們一塊兒回北京?」

「哈哈,我又不是領導,我咋能知道領導讓不讓回去?」

「說得也是。」

衣服洗好了,田秀苗把衣服抖了兩下,用衣撐撐了掛在衣架上,又唉嘆:「小萬,你說現在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貪官?每年查出的貪官數量都在上升,殺了一批又一批,出現一批接一批,我看我們的工作任重而道遠啊!」

萬馭峰說:「小田,我敢說我的工作比你的好。」

「何以見得?」

「你想啊,腐敗現象肯定是暫時的,將來政治文明了,可能就很少有腐敗分子,可能我將來的工作是很輕鬆的。而你就不同了,我看刑事犯罪什麼時候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根除,只怕你要忙碌一輩子了。」

「彼此彼此,在我看來咱們兩人選擇的職業都不好,什麼時候也別想閑著,西方國家不照樣有腐敗分子嗎?就連有些總統都不幹凈,我看你這一輩子也別想閑著,即使將來中國沒有腐敗現象了,可能你已經成了反腐敗的專家,那時候可能會把你借調到聯合國去參與世界反腐敗,就像現在的反恐和維和那樣,那時候你就厲害了,一張嘴就是我代表聯合國……」

「別,別,別再拿我開涮了,你將來可能會成為國際刑警,出國是有可能的,我這搞紀委工作的只怕是沒有出國的機會了。」

田秀苗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說:「不和你貧了,我該出去活動了。」

「彼此彼此,我也得去省紀委一趟,走吧,咱們一路同行。」

稍微收拾打扮了一下,田秀苗和萬馭峰又出發了,田秀苗仍然挽著萬馭峰的胳膊,不過她現在覺得自己很想挽萬馭峰的胳膊,最近兩天她已經不忍心再擰萬馭峰了。從別墅大門口出來,他們又發現那個林得玉牽著小狗從外面回來,小狗今天又換了一身新衣服,打扮得就像一個新娘子。

之後萬馭峰和田秀苗分別向上級請示彙報了一下工作,領導沒有讓他們回北京,而是告訴他們中紀委和公安部都將於近期派專案組到河東來,讓他們留在河東積極配合。並且明確指示他們,隨著調查工作的深入,他們的行為也可以半公開化了,這樣可以起到「一石擊起千層浪」的作用。

田秀苗和萬馭峰被派到河東來其實也就是讓他們起到投石問路的作用。因為白杉芸雖然向中紀委寫了揭發信,反映的情況也比較重要,但是作為省委書記的陳喚誠,當時對路坦平的問題還沒有認識得那麼透徹,他甚至不想背省委書記整治省長的惡名,因此在中紀委領導通過電話徵求他的意見時,他多多少少還有袒護路坦平的思想,因此在不能回絕的情況下他建議讓中紀委先派人到河東暗訪,如果路坦平真有問題再採取措施也不遲。

作為上級領導,更知道穩定的重要性,也不會僅僅憑一封揭發信就認為路坦平真的有問題,因此就採納了陳喚誠的意見,派田秀苗和萬馭峰先來河東暗訪。

陳喚誠對路坦平的看法發生改變也是在礦難發生和白杉芸死亡之後,通過分析,通過反思,陳喚誠覺得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對待路坦平了,如果他再沒有像過去搞「階級鬥爭」那樣的警惕性,可能自己頭上的帽子就要被中央拿掉了。穩定和發展固然重要,但是反腐敗和保護人民利益、國家利益顯然也是非常重要的。因此田秀苗和萬馭峰才有了河東之行,並且還頗有收穫……

牛鐵柱是一個老礦工,和李宜民只小三歲,晚參加工作兩年。當年李宜民還是紅星煤礦的技術員時,牛鐵柱是李宜民的徒弟,朝夕相處,兩個人的師徒情義還比較深厚。

紅星煤礦出事故之前,因為牛鐵柱發現了一些比較嚴重的問題,他想起自己的師傅,決定給兼任省紀委書記的李宜民寫一封信,反映官員在煤礦上入股和煤礦疏於管理最終發生特大事故的問題。他發覺抓安全工作的副省長季喻暉也有入官股的情況,因此對紅星煤礦的安全管理工作不管不問,他既然掌握了領導幹部在煤礦入股問題,就有責任和義務及時向上級領導反映。他是一個老黨員、省勞模,原是還是支部委員、工會委員,自從紅星煤礦被苗盼雨收購以後,黨支部不復存在了,工會自動解散了,工人的合法權益得不到保護,黨員們現在交黨費都沒有地方交。有些覺悟低的乾脆一年半載就不交黨費,而牛鐵柱是個黨性原則非常強的黨員,他只好主動把組織關係轉到他的老同學馬樁子所在的大野市老城印刷廠,按月把黨費交給馬樁子,讓他代交。紅星煤礦工會解散以後礦工們都成了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人,甚至連勞務合同也不簽。苗得雨想解僱誰跟孔礦長說一聲,孔礦長就得無條件服從,根本不按照有關規定辦事。用苗得雨的話說,煤礦是我開,設備是我買,工人是我顧,我想讓誰干誰干,不想讓誰干你立馬就得滾蛋。

平時,牛鐵柱對苗得雨專橫跋扈、無情無義的派頭很看不慣,他向大野市煤炭局領導反映過職工沒有尊嚴,沒有人格的具體情況,可是得到的回答是:紅星煤礦現在是私有企業,建不建黨支部、成立不成立工會是他們的內部事務,煤炭局不好出面干預。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不能按照過去的那些老調子去衡量新型企業了。

在大野集團煤業公司財務科有一個叫肖燕子的姑娘,是牛鐵柱工友的女兒,由於肖燕子的父親身體不好,家境比較貧寒,她初中畢業就不上學了,又找不來工作,後來就到大世界的歌舞廳去陪人家唱歌。苗得雨只去唱過一次歌就看上了肖燕子。在重金的誘惑下,肖燕子把青春獻給了苗得雨,也換來了一份工作。肖燕子上班以後,每次見到牛鐵柱都叫叔叔,牛鐵柱見到工友的女兒有了工作他一開始是很高興的,可是看到肖燕子現在整天穿著奇裝異服,故意把兩個乳房露出半截,成了個很不自重的女孩子,他又覺得有些悲哀,他曾經私下裡勸過燕子,燕子卻笑著說:「牛叔,我父親有病要花錢,我母親提前退休每月只發三百元的生活費,你讓我們怎麼生活啊,你以為我想這樣子啊?再說時代不同了,我們之間存在很深的代溝呢。」牛鐵柱的臉上布滿灰色,他無言以對。

有一次肖燕子在礦上碰上牛鐵柱,看四下里沒人,神秘兮兮地把牛鐵柱叫到一個牆角問:「牛叔,咱們的副省長是不是叫季喻暉?」

「是呀,你問這個幹啥?」

「紅星煤礦是他開的嗎?」

「應該不是吧,聽說是苗盼雨買下來的,再說領導幹部是不允許經商辦企業的。」

「那怎麼季省長要煤礦上分錢呢?一次就分很多哩。」

「什麼分錢?會有這種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分錢是真的,牛叔,他們這樣做算不算貪污腐敗呢?」

「我覺得肯定不是光明正大的。」

「啊……那就有戲了……」肖燕子沒有把話說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條遞給牛鐵柱說:「這是苗得雨草擬的分紅方案,字像是一個女人寫的,是一份經過修改的便條,苗得雨看過之後就把它揉了揉丟在紙簍里了,我覺得好奇就把它從紙簍里撿出來保存起來了,上邊的人名有些我認識,有些我不認識,反正我覺得他們都不是一般的人。」

牛鐵柱看著紙條上的人名和分紅數目嚇了一跳,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決定以一個共產黨員的身份向省紀委寫信揭發大野集團煤業公司存在的官股問題,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和肖燕子的大義之舉無異是在拿自己的生命來冒險。於是他用敬佩的目光望著肖燕子說:「燕子,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得少比知道得多好,你能夠這樣大義凜然,我非常敬佩你。可是你想過沒有?你既然知道了煤業公司的內幕,你的危險就存在了,這個事情你永遠就當不知道,一旦說出去可能你就沒命了。「

肖燕子驚了一下,馬上又恢復了常態:「牛叔,礦產資源是國家的,現在他們無限度地開採,大把地花錢,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他們什麼時候關心過老礦工的生活,我爸爸為紅星煤礦奉獻了自已的青春年華,到現在落了個啥?工資不發,醫藥費不報銷,連最低的生活保障金也不給,我什麼也不怕,就想為爸爸出口惡氣,我什麼也不懂,因此才把這個情況告訴你。我不會亂說,但我也不怕,從開始收藏這個紙條我就想好了,死就死吧,像我們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意思?只有能夠做一點正義的事情,死了也值。」

牛鐵柱沒有想到肖燕子是這樣一個心態,看來她雖然是苗得雨的情婦,但骨子裡是恨苗得雨的。苗得雨、凌海天和苗盼雨這些人,沒有幾個不被老百姓恨的,別看他們經常上電視上報紙,個別人說他們好,大多數人說他們壞。牛鐵柱用飽含滄桑的目光看了一眼肖燕子,覺得眼前的形象和過去有些不一樣。肖燕子沒有再說什麼抱了一下拳頭,咬了一下牙,昂著頭離開了。她苗條的身影,輕盈的步伐,坦露的後背,看上去活像個妓女,可是這時在牛鐵柱眼裡她仍然是十年前活潑可愛的小姑娘,純潔善良,富有愛心……

牛鐵柱寫完揭發信,本來準備天亮后親自去找李宜民的,因為長時間沒有聯繫,他已經沒有李宜民的電話號碼了。窗外天色還有些昏暗,牛鐵柱一夜未眠有些疲倦,他準備稍微休息一下再去省委見李宜民。這時客廳的電話突然響了,他一接是孔礦長低低的聲音:「牛師傅,你趕快來礦上吧,出事故了。」

雖然孔礦長的聲音不高,可是牛鐵柱聽得非常清楚,他質問道:「出了什麼事故?」

「這個……這個……苗總不讓說,只說趕緊讓你來搶險,說你是老礦工經驗豐富,已經派人派車接你去了……」

「我估計是瓦斯爆炸……」

「我覺得可能也是。」

「瓦斯檢測系統已經失靈一個月了,他們就是不修,現在到底出事故了吧,傷亡大不大?」

「這個現在還不清楚,車只怕快到了,你在樓下等著吧。」

「好,好!」掛了電話,牛鐵柱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有些焦躁,有些憤怒。平時苗得雨根本不顧礦工的死活,只是一味追求產量,現在到底出事故了,他現在還估計不透到底會有多少礦工兄弟無辜喪命……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應該揭發大野集團存在的問題。但是此時此刻救人又是最要緊的,為了不誤揭發信的事情,他想到了對門的好朋友馬樁子,他掏出信在信封上寫了「請樁子兄親手交給李宜民書記」幾個字,然後拿著信走出家門,見馬樁子家還沒有開門,就把信從門下邊塞了進去,要離開,他又怕馬樁子不能及時發現信件誤事,就敲了幾下門,聽見馬樁子在裡邊說話了,他才匆匆忙忙下樓。

走在樓梯上,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現在他的腦海中,上次煤礦上出了一個小事故,有一個礦工曾經因為瓦斯檢測器不能及時修復的問題罵過苗得雨,結果偏偏那個礦工就死了,有人說是塌方砸死的,有人說是被人在井下謀殺后製造的事故現場。那麼他曾經到大野市煤炭局反映過紅星煤礦存在的問題,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呢?他對礦山的黑惡勢力也多少了解一點,不是沒有可能。他現在腦子裡所考慮的只有兩件事,一件是揭發信必須送到李宜民手裡,另一件就是趕快到礦上去搶險,對於自己的安危他已經不能考慮那麼多了。

到了樓下,礦上的車已經等著他,接他的人心急火燎地催促他上車,他並沒有多想就上了車,然後車子向煤礦方向狂奔。結果車到鳳凰山的半道上,有人從後邊突然用繩子勒住了牛鐵柱的脖子,他喊不出聲,漸漸地昏過去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了,沒有留下一句話,沒有和一個親人朋友道一聲別……

擺蘊菲對牛鐵柱的死一直持情疑態度,但是從牛鐵柱老婆那裡又了解不出一點有價值的情況。牛鐵柱的老婆只知道牛鐵柱死前曾寫過一封揭發信,說是過李宜民書記的,但是信現在在哪裡她並不知道,並且肯定牛鐵柱是礦難之後死的,因為發生礦難的時候他還在家裡。李宜民說的那個打電話人也始終沒有露面。擺蘊菲覺得牛鐵柱直接過李宜民寫信,反映的問題肯定很重要,可是現在又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哪裡去找揭發信和那個給李宜民打過電話的人。於是她決定再到火葬廠了解一下情況。

到了火葬廠,遇難礦工的屍體仍然沒有火化完畢,他直接找到火葬廠的廠長,了解當時為什麼牛鐵柱的屍體會第一個火化,是不是有人打了招呼。火葬廠廠長說:「擺局長,各行各業都有說道哩。」

「有什麼說道?」

「你聽說過燒香拜佛的第一柱香嗎?」

「聽說過,但是我從來就不相信那一套。」

「這火葬廠現在也講究第一爐啊,第一爐好,人們都爭第一爐呢。不然牛鐵柱是爭不到第一爐的,有人已經給我們送了兩千塊錢要爭第一爐,劉頌明書記親自打的電話,理由是牛鐵柱是省勞動模範,在處理後事上要給予特殊照顧,最好讓他佔住第一爐。因此在火化的時候火葬廠就把牛鐵柱排在了第一號,我們只好把別人送的錢退了,在大野市誰敢不聽劉書記的?」

「怎麼,就連你們火葬場也存在不正之風?」

火葬廠廠長很不好意思地說:「現在哪裡都一樣啊。」

「唉……」擺蘊菲也不想再說什麼,扭頭走了。

擺蘊菲通過牛鐵柱火化的事,已經明白劉頌明和大野集團有密切的關係,甚至可能與這次礦難事故也有關係,現在的領導幹部有人在煤礦上入股,還有人入乾股,那麼劉頌明會不會在大野集團煤業公司入有乾股呢?牛鐵柱寫的那封揭發信會不會牽涉到煤礦入股或者劉頌明入股的事情?她突然又想到李宜民說的那個打電話反映情況的人,看來這個人是個關鍵人物,一定要千方百計找到這個人,然後從他身上打開紅星煤礦礦難事故的缺口,再追查領導幹部在煤礦入股的事情。於是她在離開火葬廠的時候給李宜民打了個電話:「老李嗎?現在看來,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是個關鍵人物啊,我們一定要儘快找到那個人,並且還要保護好他,小心有人再殺人滅口。」

李宜民在那邊說:「小菲,我現在忙得確實脫不了身,你問過牛鐵柱的老婆沒有?牛鐵柱生前和誰的關係最好?他不會將揭發信轉交給他比較好的朋友收藏呢?範圍要大一點,不要只盯著他的家屬。」

「哎呀,這個我忘問了,還是書記高明啊!」

「哈哈,不然還當什麼書記?哈哈,其實我有些地方比你強,而你比我強的地方更多。」

「相互吹吧你,我比你強我怎麼不當省委書記?」

「哈哈,副書記。這個就是國情了,至少目前的中國,還是大多數的男人在主宰著的,女同志公平競爭的機會相對少一些。」

「老李,這麼多年只有你這一句話最中聽。」

「哈哈,因此說到你心窩裡了。不瞎扯了,趕緊去辦正事吧。」

「嗯,我估計牛鐵柱的老婆和女兒現在已經回家了,我打個電話問一問。」

「別,別打電話,我們面對的對手可能具有很高的反偵察能力,小心有人竊聽或者被身邊的人聽到。」

「啊……嗯!」擺蘊菲聽了李宜民的話,先吃驚后服從,對丈夫不由產生了敬佩之意,是啊,牛鐵柱的家已經被犯罪分子搜過,王太岳會順手在牛鐵柱家安放竊聽器,難道犯罪分子就不會安放竊聽器了?同時她又對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想了想,周大海比較明顯,那麼會不會還有其他人和黑惡勢力有牽連呢?她沒有明顯感覺到,只是覺得自己的工作處處被動,有些不可思議。

擺蘊菲想到再到牛鐵柱家裡去一趟,就開上車直奔老城區七號大雜院,來到二門幢702門前,牛家的房門敞開,擺蘊菲進了牛鐵柱家的客廳,發現牛鐵柱的遺像已經安放在客廳的一張舊桌子上,牛鐵柱的妻子和女兒坐在爛沙發上,神色凄然,淚流滿面。客廳里站著一個四五十多歲的人正在勸她們母女要節哀保重。

牛鐵柱的妻子看見擺蘊菲又哭著跪下了,「嫂子,你是公安局長,專門破案抓壞人,你可要給我們家老牛做主呢,他百分之百是在礦難事故發生之後不明不白死的,如果是為了搶救礦工死的,那也算是烈士吧,可礦上怎麼非說他是在礦難事故中死的呢?」

「妹子,你放心。老牛的死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擺蘊菲說著話,眼睛盯住了茶几上的電話,她發現窗台上有一把螺絲刀,順手拿起來,用手勢示意大家不要說話,她迅速把電話機打開檢查,發現裡邊確實有一個個竊聽器,她在佩服李宜民的同時,迅速把竊聽器取出來,又來到衛生間里把竊聽器丟進下水道里,放了水將小竊聽器衝下去。她怕屋子裡邊別的地方還放有竊聽器,又不知道客廳里那個人是幹啥的,就向牛大嫂擺擺手,讓她到外面說話。到了門外,擺蘊菲又和牛夫人下了幾個台階,才小聲說:「妹子,老牛生前和誰的關係最好?家裡這個人是幹什麼的?」

「嫂子,你問這個幹啥?」

「為了弄清楚老牛到底是怎麼死的,我們也懷疑老牛是被謀殺的。」

「唉,因為窮,他的朋友也不多,原來的朋友大多數都不來往了,也就我們對門的老馬和他關係最好,就是剛才在客廳里的那個人。他是印刷廠的黨支部書記,人品很好,和老牛投緣。」

「啊,是這樣。對了,以後你們不管在什麼場合都不要說對老牛的死有什麼懷疑,就說他是在礦難事故中死的,這樣對你你有好處。妹子,你想啊,犯罪分子既然會偷偷來搜你們的家,又在你們家裡安裝竊聽器,說明他們急於想得到老牛寫的那封揭發信,想從你們這裡探聽消息,揭發信一日找不到,你們就是安全的,揭發信一旦找到,你們可能就危險了。這段時間你們盡量不要外出,小心犯罪分子綁架你們然後要挾你們交出那封揭發信……」

牛大嫂聽得渾身發抖,嘴裡喃喃地說:「老牛經常在家裡發牢騷,說大野集團這個不合理那不合理,我就說現在還有幾件合理的事情?就減免皇糧最合理,可他就是不聽……」

「話可不能這麼說,國家也是咱老百姓的國家,黨是咱老百姓的黨,老牛是省勞動模範,他是看不慣壞人胡作非為,他是在愛黨愛國啊!你想,如果沒有人敢於站出來和腐敗分子、犯罪分子作鬥爭,讓他們逍遙法外,那不是更苦了老百姓嗎?老牛做的沒有錯啊!」

牛大嫂長長地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眼淚撲嗖嗖地掉在地上。

擺蘊菲又望著牛大嫂問道:「妹子,你們從火葬廠回來以後,有人打過電話沒有?」

「有,一個男的打電話想恐嚇我們,說他們是市公安局的,聽說老牛寫有揭發信,讓我們主動把信交到公安局去,不然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是閨女小惠接的電話,她說我父親是寫過一封揭發信,但是不知道他弄到哪裡去了,我們真的不知道信在什麼地方,可能是已經送出去了吧。他們又問信上都寫了些什麼,小惠說她沒有見到,不知道寫的是什麼……」

擺蘊菲心頭一驚,她猜疑到了周大海,同時也猜疑到了其他人,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王太岳打來的:「擺局,我們竊聽到了罪犯索要揭發信的聲音。」

「王局,是不是周的聲音?」

「不是。但是這個聲音我覺得有點熟,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的聲音。」

擺蘊菲心裡有些興奮:「太岳,你等我回去再說,這個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要讓消息擴散。」

「明白。」

擺蘊菲正要離開,又想起一件事,就問牛大嫂:「妹子,老牛死後老馬是不是一直在幫助你們?」

「是啊,怎麼,你們懷疑老馬呀?他可是個大好人啊。」牛大嫂臉上的表情有些驚疑。

擺蘊菲笑一下說:「不是,不是,我是想了解一點情況。你回去吧,你讓老馬出來一下。」

「好的。」牛大嫂唉聲嘆氣地回家去,然後老馬就來到了擺蘊菲身邊。

擺蘊菲注視了一下這個五十來歲的男人,看樣子是個比較忠誠的人,就一臉和藹地問道:「你是牛鐵柱同志的好朋友吧?」

老馬嘆一聲說:「是。我姓馬,叫馬樁子。你是李宜民書記的愛人擺局長吧?」

「是,我是擺蘊菲。」

「唉,我知道擺局長找我是什麼事情,我也相信你,更相信李書記。老牛可個好同志,好黨員,他是為了揭發大野集團煤業公司的問題被害死的,他是和腐敗分子做鬥爭的過程中英勇犧牲的。」

擺蘊菲一臉嚴肅的問:「老馬同志,你有什麼證據嗎?」

「當然有啊!擺局長,我是一個老黨員,現在是老城印刷廠的黨支部書記,沒有證據我能胡說八道嗎?那天早晨我剛起床,聽見有人敲門,我應了一聲來開門,外邊卻沒有人,我正覺得奇怪,見門下有個信封,我撿起信封打開燈一看,原來是牛鐵柱寫的揭發信,讓我交給李書記的,我趕緊把它藏起來了。」

「揭發信現在在哪裡?」擺蘊菲既驚喜又急躁地問。

「你聽我慢慢說。後來聽說牛鐵柱在礦上出事了,我對他的死有些懷疑,再後來聽說他的家被人搜了,我覺得可能有人是沖著揭發信來的,我擔心揭發信在我家裡不安全,就送到辦公室里鎖在我的辦公桌的抽屜里。我在火葬廠回來后發現我的家裡也被人搜過,任何東西都也沒有丟失,看來他們仍然是沖著那封信來的,他們可能已經知道我和老牛關係好,多虧我把揭發信轉移了。」

擺蘊菲在暗自慶幸的同時推算了一下,老馬家被搜的時間應該是她和王太岳到牛鐵柱家之後的事,看來犯罪分子已經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行動也非常迅速,不然,不會冒著風險在短時間內兩次到七號大雜院來。現在揭發信是個很重要的證據,必須馬上讓老馬交出來,不然老馬可能會有危險。於是擺蘊菲說:「老馬同志,如果你相信我擺蘊菲就把信趕快交給我吧,如果不相信我,你就交給我們家老李,信不能在你手上,這樣可能對你有危險。」

「相信,相信,我怎麼會不相信擺局長呢?你是公認的好黨員好乾部,我不相信你還相信誰?走,咱們這就去取揭發信。」老馬說罷先下樓了。擺蘊菲也下樓,老馬要騎自己的舊自行車,擺蘊菲說為了趕時間讓老馬上了自己的車,然後急速往老城印刷廠趕。

來到老城印刷廠內,這個廠給人的印象是停產或半停產狀態。廠房十分破舊,辦公樓只有兩層,是低矮的小平房。老馬的辦公室在一樓,門邊上懸著一個非常舊的牌子,上邊寫著「支部書記室」字樣。老馬開了門,忽然驚叫了一聲,然後嚇得嘴唇直抖動。擺蘊菲環視了一下室內,已經被人搜過,陳舊的辦公桌抽屜敞開著,辦公室的房門是非常老舊的門,鎖是極普通的暗鎖,這種鎖用身份證就能打開。老馬快步奔向辦公桌,然後在已經被找開的抽屜里翻,顯然揭發信已經被盜去,他哭了:「老牛,我對不住你啊,你用生命寫出的揭發信就這樣被我丟了,我就要交給李宜民書記的啊,我已經給他打電話了,老牛我對不住你,你罵我馬樁子吧……」

擺蘊菲看了一下現場,沒有留下腳印和任何蛛絲馬跡,做案手法和牛鐵柱家被搜的情況差不多,這時她倒冷靜了,看來對手是個非常高明的人。她考慮到的問題總是比罪犯慢了一步,這太可怕了。她問老馬:「馬書記,你還記得信上寫得什麼內容嗎?唉,我們又遲了一步啊,太遺憾了!」

老馬眼眼裡放出一種自豪的光,注視著牆壁上的一字,喃喃地說:「擺局長,我是一個老黨員,支部書記,還知道保守黨的秘密這個道理,信我沒看,我覺得我不應該看,只有一個紙條從信封裡邊掉出來了,我以為是老牛寫給我的,我看了一下,令人觸目驚心啊,上邊寫的是「分紅草案」幾個字,下邊是分紅金額:劉書記兩千萬,路長通兩千萬,季省長一千萬,周省長一千萬,小閆一千萬……後邊的我記不起來了,好像還有劉主席。」

擺蘊菲嘆一聲,注視了一下剛才馬樁子凝望的牆壁,上邊先是為人民服務幾個字,下邊是一副對聯:

高論吐崢嶸,芝蘭氣味松筠操;

長才抱經濟,金石肝腸道義心。

馬樁子看擺蘊菲在端詳自己寫的字,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胡亂寫的,在這樣一個不死不活的廠子裡邊,也不可能有什麼出息,更談不上什麼理想和抱負,自勉而已……」

「自勉得好啊!馬書記,你是一個好同志、好乾部,信雖然丟了,但是你提供的這些情況非常重要。這個事情你不要再對任何人說,如果有人問起你你就說什麼也沒有看見;你需要把你看到的情況回憶回憶寫個書面東西交給我或者交給宜民;再一方面,你和你的家人現在都非常危險,必須儘快搬到大野市公安局招待所去住,不然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因為那些人窮凶極惡,已經到垂死掙扎的地步了,走,咱們現在就去接你的家人。」

老馬聽了擺蘊菲的話,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嘴裡不停地說:「老牛,對不起,真是對不起你啊,你交給我的任務我沒有完成,咱們都是黨員,我還是一個支部書記,你對得起黨了,我卻對不起黨啊!」

擺蘊菲在敬佩之餘說:「馬書記,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你已經表現出金石肝腸道義心了。」兩個人往外走著,擺蘊菲又安慰馬樁子說:「馬書記,你已經儘力了。目前大野市的鬥爭形勢很嚴峻,我們必須注意鬥爭策略,注意生命安全。走吧,你聽從我的安排就是了。」

擺蘊菲安排好馬樁子一家人,囑咐幹警保護好他們的安全,才找到王太岳。聽了安裝在牛鐵柱家竊聽器捕捉的聲音,擺蘊菲眼睛一亮說:「王局,這不是凌海天的聲音嗎?」

王太岳拍一下腦袋說:「哎呀,我怎麼就沒有聽出來呢!擺局,你的腦子能頂一台電腦使用啊!」

「哈哈,太岳,別奉承我了,我這個人什麼優點都沒有,比如脾氣急躁,比如不關心丈夫和女兒,就一個優點是記性好,事業心強。」

「哈哈……」王太岳笑了笑,又思考一下說:「擺局,這個凌海天和大野集團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會對煤業公司的事情這麼關心?」

擺蘊菲說:「太岳,難道你忘了?凌海天的弟弟凌昊天現在地紅星煤礦的礦長,你說他們是什麼關係?」

「那麼牛鐵柱的死會不會是凌海天乾的?」

「這個現在還不敢肯定,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我們不能憑空妄斷。對了,太岳,我想起一件事情來,你帶上凌海天的錄音去找徐老四媳婦,讓她聽一聽,那天綁架她兒子的人是不是凌海天,我到省委去有事向有關領導彙報。」

「好的。」王太岳把小錄音機收起來,答應著和擺蘊菲一同走出辦公室。來到院內,夜色正黑,天空無月,星光點點。周大海像個幽靈似地突然出現在擺蘊菲前,並且很積極地問道:「擺局,有什麼任務嗎?需要我出馬就吩咐一聲,最近我知道任務很重,擺局長肩上的擔子也很重。」

「沒有什麼任務啊,這一陣子咱們忙得暈頭轉向,又沒有任何收穫,可能是方法和思路有問題。剛才我還和王局說,幹警也是人,也有家,該回家看看也得回家看看。唉,我們家老李和梅子正等我回家做飯呢!我都覺得挺對不住他們的。」擺蘊菲故意這樣說。

王太岳也配合著說:「擺局,我當兵的時候是在沙漠邊上,你知道當兵的怎麼說嗎,說沙漠當兵夠三年,見了母豬賽過貂嬋。」

擺蘊菲咯咯一笑說:「太岳,是不是因為最近工作忙沒有回家想老婆了?」

「可不,剛才老婆還打電話說今晚做了好吃的,要我回家吃飯,現在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要不然咱們三個還去吃燴面?我請客。」擺蘊菲故意這樣說。

「唉,幹警苦啊,尤其是跟著擺局這樣的女強人當兵,還真有點沙漠三年的樣子。不過擺局可是不輕易請客的。」周大海也湊熱鬧地說,其實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多和擺蘊菲接觸接觸,一是盡量緩和一下關係,二是想通過接觸打探一些情況,他已經有封閉的感覺了。

王太岳知道剛才擺蘊菲的話是胡弄周大海的,就趕緊說:「大海,咱們還是不要認擺局請客了,我想起來燴面就噁心。」

「哈哈哈……你以為我想請客啊?還不是念在大家辛苦。不行這樣吧,今晚都去我家吧,今天放假,我給你們做頓飯!」擺蘊菲故意這樣說。

周大海知道擺蘊菲是在撒謊,也知道近來擺蘊菲已經不相信他,開始懷疑他了,他很想將擺蘊菲一軍,就隨她去家裡吃飯,打亂她的工作計劃,可是想了想那樣不太好,就說:「我也該回家看看,不然老婆都有意見了。」

「就是,幹警的老婆不容易啊,提心弔膽不說,還經常見不著人。」王太岳看似發牢騷地說。

擺蘊菲知道周大海不會相信她說的話,但她也只能這樣說。周大海現在是副局長,要說去省委向有關領導彙報工作這種事情,有時候是班子成員要在一起通個氣的,可是今天她要彙報的內容實在太重要了,不僅要彙報給自己的丈夫李宜民,只怕還得彙報給在家主持省委工作的副書記井右序。彙報內容她連王太岳都沒有告訴,更不會告訴給周大海,她甚至懷疑周大海有可能會跟蹤她。她準備將計就計,先回家裡看李宜民回來沒有,如果回來就坐李宜民的車去省委,沒有回來聯繫一下再說。

和周大海、王太岳分手回到家裡,擺蘊菲發現李宜民還沒有回來,她先打了電話,李宜民說他還在煤礦上。擺蘊菲泡了一包速食麵吃了以後才下樓,然後自己開車去鳳凰山找李宜民。在路上,她發現後邊果然有一輛計程車好像在跟蹤她,當她的車開始上山的時候,計程車改變了行駛方向……

雖然醫生已經告知李宜民有可能患了白血病,但是在北京最後最後確診的消息沒有回來之前,他心裡畢意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再說自己的身體一向非常好,他不想念自己會得白血病。但是最近身體的種種不適,又使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決不是患了重感冒,過去每逢感冒,要麼扛一扛就過去了,要麼抓幾片葯一吃就好,這一次葯也吃了,液也輸了,怎麼會不見一點效果呢?看來身體確實是出毛病了,但願不是可惡的白血病,一旦是就麻煩了,平常人要移植骨髓都很難,他這種熊貓血型的人只可更難了。雖然身體不好,他從來沒有停止工作,最近他一直配合國家安全生產管理局的同志在調查了解礦難事故發生的原因,剛才講話的時候就覺得心慌氣短。

因為井右序通知說晚上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他在鳳凰山沒有開完會從會議室里走出來,擺蘊菲急忙把他拉到一邊說了馬樁子向他反映的情況,並且說自己也有事情去省委,要趁李宜民的車,李宜民沒有多想答應了。其實擺蘊菲說趁車是想甩掉那個跟蹤她的人,她不想認別人知道她的行蹤。

李宜民聽了擺蘊菲的話驚了一下,然後望著擺蘊菲說:「馬樁子?你確定就是給我打電話的那個人?」

「是,就是他,可惜揭發信已經丟失……」

「當時我問他是誰,他不肯說,我才給你打了電話,他要是早點說清楚也不至於出現這種事情。」

「老李,我們不能埋怨老馬,我們也有失誤啊。你當時如果警惕性高把老馬說的那個事情當成頭等大事來辦,怎麼會出現這種負責情況呢?」

「面對幾百人的性命,河東發生特大事故,孰輕孰重?你可能只是站在你們公安破案的角度看問題了。」

「你查礦難事故覺得重要,那麼入股的事情就不重要了?如果沒有官股這個問題,可能礦難就不會發生。官股不就是調查礦難事故很好的證據嗎?我看你這個紀委書記真的該讓賢了,你是個好乾部,但你不是個稱職的紀委書記。我這樣認為,僅僅代表個人意見。」

李宜民聽了擺蘊菲的話沒有生氣,反而點點頭說:「蘊菲,你的話很有道理啊,這麼多年了,誰提起我李宜民沒有不誇好的,幾乎都是讚揚的聲音,從來沒有聽到批評意見。可是仔細想一想,我又沒有干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成績。河東省的腐敗問題愈演愈烈,我有責任,前任省委副書記呼延雷被查處也不是我的功勞,那是老幹部的功勞,想一想我也確實有不稱職的地方啊!」

擺蘊菲嘆了一聲說:「老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今天咱們就搞個家庭批評與自我批評吧,我先說你,你再批評我。走,咱們車上說,小心著涼。」擺蘊菲把自己的車鑰匙交給李宜民的司機,並且囑咐他把車停在自己家的樓下,然後就可以回去了。司機望了一下李宜民,見李宜民點了頭,他才開著擺蘊菲的車前邊走了。擺蘊菲開了李宜民的車,車速故意放慢,然後半開玩笑地說:「省委領導,批評與自我批評可以開始了吧?」

李宜民笑一笑說:「好,擺局,咱們有言在先,一定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吧,女士優先。」

「老李,我認為你當幹部是個好乾部,心底坦蕩,大公無私;當礦長是個好礦長,身先士卒,以身作則;當書記是個好領導,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唯有當紀委書記不稱職。」

「啊,願聞其詳。」

擺蘊菲又放慢車速,說:「你有三個弱點,一、人太好。因為自己是好人,就把所有的人都看成好人,就不用心去瞧人家的毛病,人家的毛病難道會送上門來讓你發現?因此河東省查處的一切腐敗案件,要麼是自己暴露的,要麼是別人發現或者揭發的,你沒有發現一起,對吧?二、心太軟。因為心軟,總覺得黨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經常抱著保護幹部的心態去工作,我不能說不應該保護幹部,但是打預防針,挖瘡疤就不是保護了?難道非要等到小病成了大病再一棍子把人家打死?你這叫保護幹部嗎?其實是誤了幹部,對吧?三、缺謀略。因為你缺少謀略,現在的犯罪分子又變得越來越狡猾,越來越具有隱蔽性,有些人口言善、身行惡,其善能夠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報紙電視天天宣傳,於是你就認為人家是個很有政績的幹部,對他慢慢就喪失警惕性了;其惡往往瞞天過海,做得不為人知,等到抓出來了才嚇你一跳,貪污受賄的數額大的驚人。我不是說讓你對任何幹部都持懷疑態度,而是說你不能認為任何幹部都是好的,你總說我有職業病,對任何人都不放心,是啊,任何人都有不可能犯罪,當一個案子破不了,我可以懷疑一切需要懷疑的人。你當紀委書記怎麼就不多假設幾個腐敗分子呢?沒有假設,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缺少謀略,對吧?」

李宜民不由自主地點了頭,他覺得擺蘊菲說的不無道理。

擺蘊菲繼續說:「老李,告訴你吧,不是我危言聳聽,我身邊就有壞人,就有值得懷疑的人,甚至有一天我們還會刀槍相見,你相信不相信?」

「真的,有這麼嚴重?」李宜民很吃驚地問。

「我有預感,並且這種預感隨著時間的推會得到驗證。這就是假設,也許將來會成為事實。」

「這個從理論上說是能夠成立的。是誰敢與鐵腕女捕頭對抗?」

「這個暫時保密。」

「對我也保密?」

「對,包括你,這是紀律。就像你有些事情要對我保密一樣。」

「哎呀,小菲,聽了你的一番話我內心的震動非常大,你對我指出的三條毛病確實存在。你說省委也多次召開民主生活會,多次開展過批評與自我批評,怎麼就沒有人指出我的這些毛病呢?連陳書記都沒有。」

擺蘊菲笑一笑說:「在河東省委領導中還有幾個人要相信批評與自我批評?也就是你老婆我說說,如果我不是你的老婆,也許我也不會說,要說也會這樣說:親愛的李書記好啊,宜民同志好啊,您簡直就是活著的焦裕祿和孔繁森,體察民情,清正廉潔……」

「得,得,小菲,你就不要瞎起鬨了。」李宜民笑著說。

擺蘊菲笑了一下說:「說吧,該你說了。」

「說什麼?」李宜民不解地問。

「批評我呀!」

「啊,要說也沒有什麼說的,就是工作起來太不注意個人安危了,打擊敵人還要保護自己啊!」

「沒了?」

「沒了。」

「真沒勁!不過我接受你的批評。」擺蘊菲多情地望著李宜民說。

李宜民又說:「小菲,你說馬樁子說劉書記、路長通、季省長、周省長、劉主席、小閆等等都在煤礦上入有乾股,分一次紅就拿上千萬,這可能嗎?他們這些人大多是國家幹部,你說他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省長路坦平也分紅?我覺得不會吧?」

「宜民同志,又犯錯誤了吧,現在我還不敢說千真萬確,但是我可以說可能性很大。大野集團煤業公司給路長通分紅,他憑什麼?那錢還不是給路坦平的。老李,大野市的政協主席姓劉,河東省的政協主席也姓劉,你說會是哪個劉?」

「這個……我覺得要是就是大劉,他們眼裡邊不會有小劉,劉有可能嗎?他可是比較會做官的人啊!」

「又心軟了吧,別忘了人心叵測這幾個字!老李,你以為情人關係是永恆的?否,情人關係是階段性的,只有利益關係是永恆的,在這一點上我敢說苗盼雨比誰都精明,因此事情就要往複雜方面假設。」

李宜民思考著說:「小閆會是誰呢?省委省政府重量級人物中沒有姓閆的啊,會不會是馬樁子沒有看清楚?」

「那麼你覺得閆字和那個字容易混淆?又會是哪個重量級人物?」

李宜民想了一陣子說:「會不會是閔字看成閆字了?」

擺蘊菲有些吃驚地說:「你說有可能是第一秘?」

「和你學的,假設,但是有時候你可不敢輕視第一秘,他有些時候比大野市委書記都厲害。」

「哈哈,批評與自我批評起作用了。」

李宜民點點頭說:「馬樁子,不,牛鐵柱提供的這個情況太重要了,牽涉到這麼多河東高官,必須慎重處理,陳書記又不在家,井書記只怕也拍不了板,這個事情可要保密,現在物證沒有了,人證最重要,牛鐵柱死了,馬樁子是個重要的證人,一定要保護好他。」

「宜民,這些事情我都考慮過,也安排好了。現在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牛鐵柱是一個工段的段長,他怎麼會知道分紅的事情呢?那個揉得皺巴巴的分紅草案會是從哪裡得來的呢?這可是最高機密啊,不會是故意這樣做的吧?」擺蘊菲說著,自己已經陷入沉思。

李宜民思考了一下說:「小菲,故意的可能我覺得應該排除,因為現在看上去風平浪靜,腐敗分子還沒有到狗咬狗的地步,不會故意透露或者陷害。會不會是這樣,煤業公司財務上有個泄密的人,這個人不但能夠接近他們,又和他們不一心。」

擺蘊菲想了想搖一下搖頭說:「這個可能性極小。給領導分紅屬於高級機密,煤業公司知道的人不會多,或者說只有苗盼雨和苗得雨知道,其他人知道的可能性不大。」

李宜民忽然眼睛一亮說:「聽說苗得雨是個色鬼,一天都離不開女人,會不會是他身邊的女人把紙條傳遞出來的?」

擺蘊菲把腿使勁拍了一下說:「對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看來組織上選你當省委副書記還是正確的,不過我還是那個觀點,你當紀委書記不稱職。你今天思維活躍是我啟發出來的。」

李宜民說:「哈哈,我知道我不稱職,去年我就向陳書記提出辭去紀委書記職務的意見,也向中紀委提出過辭職請求,現在王步凡來了,將來他是要當紀委書記的。」

「既然人家來了,你還佔著位置幹啥?讓給人家不就得了。哎,老李,聽說王步凡的父親過世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去一下?你們紀委是不是應該以單位的名義意思一下……」

「你是真不懂啊還是在逗我?幹部任用是有程序的,你以為紀委書記是一個副廳長,陳書記說讓誰干誰就干?紀委書記得中央和中紀委批准呢,不過這可是最高機密,不能亂說啊!關於去弔唁的事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搞那些事情,這一次也不能改了我的做人原則,也相信步凡同志能夠理解。」

「得了吧,還最高機密個啥,自從王步凡一到省紀委,百分之八十的幹部都認為是要接任紀委書記的,也就你李宜民還猶抱琵琶半遮面。這還是機密嗎?再說,原則是人定的,也不能一成不變啊!我建議你們應該去弔唁,只是建議。」

「不管別人怎麼說,那隻能是民間版本,老百性可以說我李宜民下屆要當聯合國秘書長,我能說嗎?在組織上的任命沒有下來之前,任何幹部都不能這樣說,只有老百姓可以這樣說,關於王步凡父親過世的事,我不能去,你也不要瞎操心了。」

「知道了,我的書記大人,你以為我想操你們紀委的心?也就是為你操心。」

李宜民這時又想起一個問題,急忙對擺蘊菲說:「小菲,我了解牛鐵柱的為人,特別倔,能夠和他成為朋友的人不多。按道理大野集團煤業公司財務上不會有他的什麼朋友,按照你的假設邏輯,要在煤礦上找,要在原來工友的子女們中間找,老牛為人正派,很得朋友信賴。你到牛鐵柱的老婆那裡去問一下,看是否知道哪個礦工的子女在煤業公司的財務上,或者有可能是苗得雨的情人。」

「嘿嘿,我們家老李還真是大器晚成哩,嗯,姜還是老的辣。停車啦,我要坐計程車去牛鐵柱家,你身體不好還能開車嗎?」

「別貧了,堂堂省委副書記的夫人豈能坐計程車,還是我這個省委副書記坐計程車吧,我得回省委去,你用我的車去查案,這樣還有一定的隱蔽性呢!」

「行,咱也當一回省委副書記。」擺蘊菲笑著說。

李宜民讓擺蘊菲停車,他下來攔了計程車。擺蘊菲見李宜民坐的計程車已經看不見了,她才開車去牛鐵柱家。

在去牛鐵柱家的路上,擺蘊菲接到了王太岳的電話:「擺局長,剛才我親自找到了徐老四的媳婦,讓她聽了錄音,她說那天因為心裡慌張,綁架她的那個人是什麼聲音她已經記不清了,對錄音也無法辯認。」

「她是心裡有顧慮還是真的辯認不清楚?」

「看樣子不像有顧慮,因為錄音和真人說話多少有些差別,再說一個挺老實的婦女,不像是在說謊話。」

「老四家這幾天有情況嗎?」

「沒有。你看咱們放在這裡的監控的人是否撤掉?」

「繼續監控。人民的生命安全高於一切,一旦犯罪分子去殺人滅口怎麼辦?太岳,我們已經夠被動了,可千萬不能再大意啊!」

「擺局,知道了。你那裡用不用我去配合?」

我這裡沒事,你現在的任務仍然是監視凌海天的一舉一動,他身上肯定有問題,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有查出來。」

「是,我明白。」王太岳在那邊答應后,擺蘊菲才掛了電話。

擺蘊菲坐著李宜民的車直接來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牛鐵柱的家。牛鐵柱的老婆和女兒正好在家。牛鐵柱的老婆對著女兒說:「小惠,給你阿姨倒杯水。」小惠答應一聲急忙拿了暖水瓶給擺蘊菲倒了水,端到她面前說:「阿姨,你喝水。」

擺蘊菲去煤礦上之前只吃了速食麵,現在確實有點渴,道了謝之後先喝了幾口水,說:「還是自己燒的水好喝,比純凈水好。」然後才問牛鐵柱的老婆:「妹子,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老牛的事我全說了,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他那個人脾氣倔,有什麼話從來不跟我說,開口閉口就是婦道人家見識淺。」

「我爸爸大男子主義思想特嚴重。」小惠說。

擺蘊菲笑一下說:「男人嘛,就要像個男子漢。不過我說的不是老牛的事,我想問的是你知道不知道有哪個礦工的子女在煤礦上當會計,或者在苗得雨身邊當秘書什麼的?老牛說起過沒有?」

牛大嫂擺擺頭說:「他這個人從來不說閑話的,我不知道,也不了解礦上的任何情況。」

擺蘊菲正感到失望,牛鐵柱的女兒小惠說:「我知道。有一個叫肖燕子的姑娘,就住在我們樓下一樓,她比我大兩歲,聽人說她是苗得雨的情婦呢。原來是在包間里唱歌的,被苗得雨看中了,就被安排在紅星煤礦的財務科上班了。哦,對了,那一次她回來看她父母,我碰見她,還問了她的手機號碼。」

牛大嫂說:「小惠,你可不能瞎說啊。」

「媽,我怎麼會瞎說呢。」

擺蘊菲聽到這個消息異常興奮:「小惠,你還記得她的手機號碼嗎?」見小惠點了頭,擺蘊菲又說:「小惠,你現在給她打個電話,如果電話打通你就說因為父親去世心裡苦悶想找她傾訴傾訴,問她在什麼地方,看能不能和她見個面。」

小惠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掏了一個電話號碼本,翻了一陣子,手放在電話上邊按了免提拔了號碼。電話里傳出聲音:你好,你拔打的用戶已關機……

肖燕子聯繫不上,擺蘊菲望著小惠說:「小惠,你陪阿姨到肖燕子家走一趟吧。」小惠望了一眼媽媽,見媽媽點了頭,才起身隨擺蘊菲走出家門。

牛大嫂追出門外囑咐女兒:「小惠,你肖叔身體不好,燕子的事你可不要亂說啊。」

小惠點點頭說:「媽,我知道。」

擺蘊菲與牛大嫂道別,和小惠一起來到樓下,敲了肖燕子的家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看樣子可能是肖燕子的媽媽。小惠是個比較機靈的姑娘,先開口了:「阿姨,這是咱們大野市公安局的擺局長,聽說我叔叔的身體不好,特意來看望的。」

肖燕子的媽媽是個實在人,一聽說是擺蘊菲就搓著手說:「哎呀,還驚動了擺局長,你那麼忙還親自來。早聽說擺局長是個好乾部哩!」

擺蘊菲聽了這話,倒產生了一絲愧疚:「我們的工作做得還不夠啊,像老肖這樣需要關心的礦工,我們關心得太少了啊!」

肖燕子的家比牛鐵柱的家看上去還貧窮,雖然也是二室一廳的居室,客廳里連沙發也沒有。肖燕子的媽媽以為擺蘊菲真的是來看望老肖的,就直接把擺蘊菲引到老肖的病床前說:「老肖,擺局長來看望你哩。」

病床上的老肖瘦骨嶙峋,臉色蠟黃,閉著眼睛在養神。聽了老婆的話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謝謝領導關心,謝謝領導關心。」老肖說著話已經激動得熱淚盈眶了。望著擺蘊菲,老肖嘴唇抖動著又說:「他媽的,苗得雨這一幫混蛋不是人,自從我有病不能上班以後,就不要我了,工資不發,也不給醫藥費,一次也沒來看過我,擺局長,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領導啊!」老肖說罷已經老淚縱橫了。

擺蘊菲心裡也很難過:「以前不知道你病成這樣子,為什麼不住醫院呢?怎麼會病成這個樣子?」

老肖嘆一聲說:「自己沒錢,也不想連累別人,病也就這樣,肺病晚期,治不好了。」

「那也不能老這樣啊,該住院還得住院。我和苗盼雨說說,他們怎麼能不管老職工呢?你們現在怎麼生活啊?你怎麼會病成這樣子?」擺蘊菲很關切地問。

老肖很哀傷地說:「由於紅星礦實行輪休制,多數礦工都是三班全天候作業,每月只有一天休息時間,去年一月份我上班二十九天以為夠了,礦上說那個月是三十一天,應該上三十天班,結果扣了我三百元錢。我們從來沒有享受過法定假日,春節上班也不享受雙薪待遇,跟平日上班的收入一樣。這兩年煤價瘋漲,但我們的工資只漲了一百塊錢,他們比舊社會的礦主還歹毒,還狠心。井下遍布有害氣體和灰塵,作業環境十分艱苦,大多數礦工在井下都是吃自帶的飯食,一年四季冷飯、冷水,大部分都有程度不同的胃病,風濕病、肺病、外傷等更是常見的職業病。看病都是自己掏錢,沒有人給我們入醫療保險,後來我就得了肺病,還很嚴重,礦上不但不給治病,還讓我下崗了。好在女兒還孝順,她現在有一份工作,每月都按時把發的工資送回來。」

老肖的老婆說:「她爸有病,現在我們就靠女兒來養活了。」

「你女兒在哪裡工作?」擺蘊菲假裝不知道地問老肖的老婆。

「女兒在一家公司里當會計。」

「她是財會學校畢業的?」擺蘊菲問。

「不是,初中畢業。因為窮不能上學,就出去打工了。」

「初中畢業能夠當會計?」擺蘊菲隨便提出了個疑問。

「我那天也問起來,燕子說她是負責發手套和工作服那些東西的會計,只記個賬。」

「你女兒是叫肖燕子吧?」

「是呀,小名叫燕子,大名叫肖燕,上戶口的時候寫成肖燕子了,想改人家不給改,就沒有改,燕子就燕子吧。」

「燕子在哪個公司上班?」

「哎呀,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她不常回來,說是很遠呢!我那天問她,她說是在哪裡來著?我想想……」

「是鳳凰山嗎?」小惠問道。

「不是。好像……對,我想起來了,她說是在平州。」肖燕子她媽顯然並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幹什麼工作,在什麼地方。

擺蘊菲也猜出來肖燕子沒有對她媽說實話,就又問道:「平時你們如果有事情怎麼和閨女聯繫?」

「沒有聯繫過,她說她有個手機,有事讓我打電話,我也不會打,家裡也沒有電話,過幾天就該回來了。對了,她的手機號碼記在牆上那張日曆上。」燕子她媽說罷指了一下牆上的舊日曆。那是一張包含十二月的日曆,還是二○○四年的,二○○五年的新日曆還沒有。

擺蘊菲和小惠走過去看了一下,就是剛才小惠拔的那個手機號碼。看來這裡已經問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情況,擺蘊菲也不想告訴肖燕子的母親說她女兒並沒有在平州,就在大野市,害怕傷了他們的心。擺蘊菲現在決定再去煤礦上一趟,臨走她走到老肖的病床前,掏出五百元錢放在床邊上,老肖夫婦一陣子推讓。擺蘊菲說:「五百元也濟不了什麼大事,就算我的一點心意吧。老肖的事你們放心,我會和苗得雨他們聯繫的,他們應該給老肖看病。」

老肖流著淚說:「別人都說你像河南的任長霞,我也沒有見過任長霞,今天終於見到任長霞式的幹部了,謝謝你啊,擺局長。」

「不謝,不謝,這是我應該做的。」擺蘊菲說罷要離開。

燕子的母親搓著雙手說:「哎呀,我們連口水也沒讓你喝,真是……」

「不客氣,有空我還會來看老肖的。」擺蘊菲說著話走出肖家。告別肖燕子的媽媽,她又對小惠說:「小惠,你回去吧,為了你的安全,今天的事你誰也不要說,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小惠點著頭說:「阿姨,我爸爸是被他們害死的,這個我們知道,我就是要給爸爸報仇,只要能夠給爸爸報仇,我死也不怕。」

擺蘊菲急忙說:「傻孩子,可不能那樣想,爸爸的仇要報,你的生命也很重要,一定要保重。」

小惠點點頭,臉上一臉嚴峻,眼裡噙著淚花。

告別小惠,擺蘊菲在去鳳凰山的道路上,不由想起一個社會現象:現在那麼多的小姑娘不顧名譽,不顧羞恥地去當歌女、舞女、妓女、情人,有些是自甘墮落追求腐朽生活,有些是生活所迫,被逼無奈。就像肖燕子,母親下崗,父親因病失業,家庭的重擔壓在她柔弱的肩上,她決不會是心甘情願要給苗得雨當情人,那個分紅草案的紙條肯定是她在苗得雨那裡偷出來的,那類屬於絕秘的東西不是權力中心的人是見不到也拿不出來的。肖燕子能夠不顧生命危險偷出分紅草案,說明她骨子裡邊是恨苗得雨的,在苗得雨面前也是虛意應付的,只要找到肖燕子,她肯定會說實話。

夜晚的鳳凰山,到處一片漆黑,只有上山下山的拉煤車在不停地狂奔,那一雙雙車燈,就像一雙雙惡狠狠的狼眼,每一輛車瘋狂地奔過去,都會捲起一股黑色風暴,擺蘊菲的車前就會出現一片灰霧,雖然車燈照出來兩道帶著黑色的光,但車前的路況仍然模糊不清,她不得不放慢車速。拉煤車又特別多,因此擺蘊菲的車行駛起來比較困難,好不容易才來到紅星煤礦上。

紅星煤礦雖然已經停產,但是管理人員沒有放假。這幾天不斷開會,各部門也都留有值班人員。擺蘊菲來到紅星煤礦財務室,見一個女的在看小說,那女的看見擺蘊菲進來,就像學生在課堂上看小說,一見老師急忙把小說藏了起來,上前打招呼:「擺局長好。」

擺蘊菲點了點頭:「你好。」然後又問:「肖燕子在嗎?」

那女的一臉鄙視地說:「快一個月都沒有見過了,不過肯定在山上,具體在哪裡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覺得她現在會在哪裡?我找她了解點事情。」擺蘊菲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和態度溫和一些。

「人家來無影去無蹤的,誰也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一個月最多上四、五天班。」

「她為什麼這樣特殊?有什麼背景嗎?」擺蘊菲故意這樣問那個女的,同時那個女的說的話也側方面證實了肖燕子確實是苗得雨的情婦。

「為什麼特殊?嗯……不太清楚,反正人家不上班工資還高。」

「你知道你們的總經理苗得雨現在在什麼地方嗎?」擺蘊菲隨便問了一句。

「苗總一個月會來一次,有時候一個月也來不了一次,我們怎麼會知道大老闆在什麼地方呢,人家……」那個女人突然不說話了,神情也有些緊張。

擺蘊菲回頭一看,見孔礦長在樓下站著。擺蘊菲與那個女的作了個再見的手勢,迅速下樓,在她下樓的時候,孔礦長好像才發現她,急忙迎上來:「哎呀,是擺局長啊。」說著話和擺蘊菲握了手。

「老孔,怎麼,來查崗嗎?」

「還查什麼崗呀?都停產了。唉,心裡煩,也睡不著覺,礦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我是個罪人啊,早晚還不得進去,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孔礦長表情凄然地說。

「你老孔可不是法人代表啊,要進去也應該是苗得雨進去。哎,老孔,苗得雨現在在什麼地方?」擺蘊菲想從孔礦長這裡了解一些苗得雨的情況。

「擺局長,你也知道我是人家聘請的礦長,是外地人,只管幹活,其他啥事也不管。小事,就是生產上的事情我做主;大事,比如添置設備這類事是紅星礦的凌昊天當家。至於苗總我一個月也見不了一次,有事都是電話上聯繫的,人家住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出事故,前幾天他未必會來。」

「一年下來煤業公司給你多少工資?」

「我們幹部實行的是年薪制。我原來是一個國營煤礦的礦長,後來煤礦破產了,是去年年初來的,說是年薪一百萬,到現在還沒有兌現,因為家裡需要養家糊口,我每月都預支五萬,一出事故估計剩下的錢也泡湯了。」

「老孔,你認為紅星煤礦這次出事故,應該是天災還是人禍?」擺蘊菲質問道。

「這個不好說,那天我沒有下井,到底是先發生瓦斯爆炸才引起的礦震,還是先礦震才引起瓦斯爆炸,現在我還沒有弄清楚……」

「聽說你們的瓦斯檢測系統早就失靈了?」

「有一個月了吧。我先向苗總請示維修瓦斯檢測系統,苗總說這類事情讓我向凌昊天彙報,可向凌昊天說已經春節了,都忙著要過春節,過罷節再說吧。他還說一個瓦斯檢測系統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舊社會沒有瓦斯檢測系統不是照樣開礦?他不懂業務,我知道啊。」

「你是礦長怎麼就做不了主呢?」

「擺局長,我說過了,我就像一個生產隊長,只管幹活,平時一分錢的簽字權也沒有,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吧,如果有兩個廁所,我去哪個廁所撒尿都得請示,根本不敢擅自去A廁所或是B廁所。」

「老孔,聽說剛發生事故的時候你報告說井下是一百九十九人,怎麼後來的死亡人數是二百人?據我所知牛鐵柱當時不在井下,怎麼後來他也死在井下了?」

孔礦長一臉茫然地說:「發生事故后,我先向凌昊天彙報,凌昊天說讓我趕緊到紅旗礦上去開會,並且讓我通知牛鐵柱到礦上搶險。在會上苗得雨想隱瞞事故真想,我說因為死亡人數太多隱瞞不了,得趕緊向上邊彙報。苗得雨就命令我回礦上搶險,至於牛鐵柱是什麼時候下井,什麼時候死亡,怎麼死亡的,我什麼情況也不知道。說實話,老牛是個好人,平時我們兩個的私人關係是不錯的。」

「你覺得會不會是有人謀害了牛鐵柱?」擺蘊菲問。

孔礦長瞪大眼睛說:「謀害?為什麼?老牛會得罪誰呢?平時也就愛抱不平,沒有仇家呀!」

擺蘊菲本來想問一下領導幹部在煤礦入乾股的事情,又覺得孔礦長不可能會知道這些事情,就沒有問,而是問道:「礦上有個叫肖燕子的姑娘你認識嗎?」

孔礦長說:「認識,見過一兩次,是凌昊天打招呼讓她在紅星煤礦財務科上班的,聽說是在哪個領導家裡當保姆的,可是妖里妖氣的又不像是個保姆,平時也不怎麼上班,誰也管不了她。」

看來連肖燕子的情況孔礦長也不清楚,這個女人好像越來越神秘了,擺蘊菲這時候很想會一會凌昊天,就說:「老孔,你現在帶我去見一下凌昊天吧!」

「這個……這個……我們平時見面都是事先電話約好的,讓我打個電話再說吧?他不太好找。」

「不,不打電話,走,咱們直接去見他。」擺蘊菲很果斷地說。

孔礦長雖然多少有些不情願,但是不敢違抗擺蘊菲的命令,就嘆了一聲上車隨擺蘊菲到紅旗煤礦上去。

紅星煤礦與紅旗煤礦可以相互看到,但是也相矩十公里遠,他們越過一段山路,才來到紅旗煤礦上。雖然紅星煤礦出了事故已經停產,好像並沒有影響到紅旗煤礦的生產,這裡仍然像往日一樣,燈火通明,機聲隆隆,從井口不斷地出煤,車輛不停地往山下運煤……

擺蘊菲和孔礦長到行政辦公樓上轉了上圈,沒有找到凌昊天,又到生產辦公樓上去找,仍然沒有見著凌昊天。連凌昊天都找不到蹤影,更別說找肖燕子了。擺蘊菲這才讓孔礦長給凌昊天打電話,他說自己的電話摔壞了,是用擺蘊菲的電話打的,對方已經關機。

找肖燕子的事就這樣無果而返,擺蘊菲有些失望,但是她沒有氣餒,決定抽時間繼續查找肖燕子,一定要查一查煤礦官股的事情。

井右序讓李宜民和王步凡到他這裡是商量今天晚上突擊調查濱海別墅問題的。在這之前井右序和王步凡商量如何查濱海別墅的事情,王步凡認為用天首市的公安人員容易走露風聲,可能起不到他們預想的效果。因此他說最好是把天野市公安局的人調過來,搞個突然襲擊,這樣效果可能會更好。井右序笑了笑說:「陳書記慧眼識幹部啊,我敢說這個辦法宜民同志就想不出來,聲東擊西,借屍還魂可是你王步凡慣用的手法,好風憑藉力嘛,嗯,是個好辦法。」

王步凡不好意思了,用雙手向後攏了一下自己的背頭,「我可不是不相信天首警方,是不相信個別人。」接著又說:「井書記,用天野警力我可有個條件啊。」

井右序說:「什麼條件?說吧。」

「我王步凡在省城人微言輕,天首市誰認我是誰啊?這可不是在天野。如果讓我帶著人去查別墅,一旦有人說天野警方跨區域辦案不合規矩怎麼辦?有人不聽我的命令怎麼辦?井書記必須任總指揮親臨現場。」

「嗬,步凡,你將我的軍是吧?」

「不敢,不敢,我說的是實話。」

「我是管幹部的,不是管查案的,這個任務應該交給宜民書記去辦,你去協助,我可知道那個向天歌的德性,他認你王步凡的賬,不一定認李宜民的賬。」

「我肯定要去。」

「但是有一條,步凡,對你來說現在可是敏感時期啊,你可以到場,但不要下車。不要讓人家說你王步凡新官上升三把火,這三把火有時候是褒義,有時候可是貶義啊。」

王步凡聽了井右序的話點了點頭。隨著自己地位的高升,王步凡在政治上也日漸成熟,以他現在的處世之道是決不會去搞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但是他仍然非常感謝井右序的提醒。然而面對天首市以及河東省的局勢,他不可能無所作為,一旦紀委有什麼行動,別人都會理解成是他王步凡新官上任燒的火,因為李宜民過去一直是非常平穩的。就拿聞過喜揭發濱海別墅的事情來說吧,從查處別墅入手,確實是反腐敗工作的一個切入點,可是別墅的存在也不是一兩天了,這麼長時間沒有人去查處,他王步凡一到河東省紀委上班紀委就要查處了,被查處的人肯定會把這個「功勞」和「罪名」加在他的頭上,不管他出現在現場與否,別人都會這麼認為。他也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下級服從上級。下級有些時候就是上級手中的一個棋子,要把你放在哪裡,要你發揮什麼作用,是上級擺布的,而不是你自己去發揮的。接到聞過喜的揭發信后,他想了很多,興奮過,也困惑過。興奮的是面對腐敗現象,畢竟有人敢於披堅執銳地站出來與腐敗分了作鬥爭,只要有黨的領導,有廣大幹部群眾的支持,反腐敗鬥爭肯定會取得勝利。困惑的是揭發信聞過喜送給他了,他不能不向省委彙報,一彙報這個事情就好像是他提出來的。好在省委書記陳喚誠比較重視,李宜民比較支持,井右序的態度也比較明朗。這樣從外表上看就是省紀委或者說是省委的一次大行動,而不會有人認為是他王步凡新官上任燒的火。他曾經揣測陳喚誠不會同意紀委的行動,然而這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了,陳喚誠很講究策略地答應了,並且還有具體的指示,看來省委書記和省長之間的鬥爭已經拉開序幕了,不然陳喚誠絕對不會同意搞涉及到路坦平的任何事情。

李宜民的到來,打斷了井右序和王步凡的談話。李宜民先向井右序通報了幾個省內高官可能在天首集團入股分紅的事情,井右序有些吃驚:「老李,官股這個情報準確嗎?沒有想到他們那麼大膽!」

「現在還不能說肯定或者否定,但是這個情況確實非常嚴重。要想了解到事情真相,也只有苗盼雨和她的哥哥苗得雨知道。要麼就是去向受益者們了解,可他們在沒有受到『雙規』處分的情況下會說實話嗎?老井,這個情況是我愛人擺蘊菲了解到的,本來是要和我一起來向你彙報的,可是她現在忙得都不知道白天黑夜了,我只好簡單先彙報一下。」

「苗得雨是苗盼雨的什麼人?」井右序問。

「苗得雨是苗盼雨的哥哥,是天首集團煤業公司的總經理。」李宜民說。

「你的意思是怎麼調查官股這個問題?從什麼地方入手?」

「我的意思是把官股這個問題上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讓中紀委的人介入,這樣調查力度會大一些,要想打鬼,藉助鍾馗。我們現在也只有讓中紀委來扮演打鬼的角色了,僅憑我們只怕權力不夠,難度很大。因為我們面對的是省長和他的親信,他們大多數都不是省紀委能夠管了的啊!」

「這個事情你向陳書記彙報沒有?」井右序問李宜民。

李宜民說:「沒有,他在北京開會,不好聯繫,我又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個事情。」

「你確定路坦平在官股這個問題上不幹凈?」

「基本可以肯定,即使他沒有親手拿錢,也是他兒子以他的名義收了錢,如果沒有他這棵大樹,他兒子算老幾?」

「老李,這樣吧,針對官股這個事情我想陳書記肯定會支持的,你就先向中紀委彙報吧,至於陳書記是否贊成和支持,讓中紀委的同志和陳書記聯繫,我也會主動和陳書記聯繫。這個事情一刻也不能拖了,現在上邊對官股的事情特別重視,我們誰都負不起這個責任啊。入股的事牽涉到省長路坦平的兒子,牽涉到省委常委、天首市委書記劉頌明、牽涉到兩個副省長,甚至還會牽涉到政協主席劉遠超,河東省紀委已經辦不了這個案子,案情重大啊!」

「我也是這個意思。」李宜民態度堅決地說。

「這樣吧,馬上就要去查處濱海別墅了,你現在就給中紀委的有關領導打電話,把查處濱海別墅的事情順便也彙報一下,等中紀委那邊有了明確的指示我們再行動,你就在我這裡打電話吧。」

李宜民聽井右序這麼一說,就在井右序的辦公室里給中紀委的一位副書記打電話。這時井右序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陳喚誠的號碼,就趕緊去了內間,在電話上彼此問了好,也通報了兩邊的情況,井右序特意把查處濱海別墅和查處官股的事情向陳喚誠作了彙報,陳喚誠對官股的事情特別重視,他說他也準備在回來之前見一下中紀委的領導……

李宜民向中紀委的有關領導彙報了河東省天首集團可能已經拉有些領導幹部下水,在煤礦入股分紅的事情,又彙報了要查處濱海別墅可能存在的腐敗現象。

中紀委的領導十分重視,並且做出兩點指示和一個決定。兩點指示是:天首市濱海別墅區出現大量高標準的豪華別墅,這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現象,不管有沒有腐敗現象都應該查處,中紀委堅決支持河東省紀委的查處行動;在天首集團發生礦難事故,死傷二百名礦工的情況下,不管幹部入股的事情是否屬實,只要群眾有反映,就應該引起高度重視,決不能麻痹大意。中紀委做出的決定是將於近日派出調查組,由中紀委副書記帶領親臨天首市,調查落實群眾反映的焦點問題,並要求河東省紀委給予積極配合,官股不能等閑視之。

中紀委領導已經做出了決定,井右序也把陳喚誠的態度和指示傳達給李宜民和王步凡,李宜民和王步凡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再沒有什麼顧慮了,他們也相信有省委書記陳喚誠的支持,一切事情都好辦了。

王步凡接到天野市公安局局長向天歌的電話是八點三十分,說他們已經出發,估計一個小時後到天首市。王步凡估算了一下時間,查處濱海別墅既是周末,又在夜間九點半之後,應該會有相當大的收穫。他把自己的想法向井右序和李宜民彙報之後,井右序果斷地說:「開上我的車,咱們三個人到高速公路的出口去迎接他們,等向天歌一到,就帶領他們直奔濱海別墅區,來他個突然襲擊,盡量擴大戰果。老李,查濱海別墅我可以參與,但是後邊的事可就是你們省紀委的了,你準備怎麼辦?」

李宜民態度堅決地說:「我老李什麼時候拉過稀?省領導不歸省紀委管,一旦查到有問題的立即上報中紀委,省領導以下的只要有問題,先雙規,然後再查處,不是還有檢察院和反貪局的嘛。」

王步凡有些擔心地說:「天野的向天歌只能把濱海別墅調查一下,或者說把人帶出來。下邊的工作只怕需要省公安廳、省反貪局等部門配合呀。」

井右序說:「先捉老虎,再造籠子,現在根本不能走漏一點風聲,在信息時代,一個電話、一個簡訊就會壞了我們的大事,等把濱海別墅圍起來開始逐戶檢查的時候再通知有關部門也不遲。」

李宜民和王步凡對井右序的話都表示贊同,三個人又研究了一陣子查處結束以後的方法步驟,已經九點鐘了。井右序站起身準備離開,李宜民和王步凡跟隨井右序離開。

來到電梯門口,正好碰見陳喚誠的秘書閔銳。閔銳向幾位領導問了好,幾位領導向他點了頭,然後擦肩而過。閔銳向陳喚誠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井右序他們三個人下樓。王步凡在電梯門關閉的那一瞬間又注視了一下閔銳,閔銳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僅這一個動作,卻讓王步凡產生了疑心,以往他在電梯門口也碰見過閔銳,他總是十分謙恭地駐足挺立,以微笑來目送領導們上電梯,然後直到電梯門關閉,當領導們保養很好的面容徹底消失在已經閉上的電梯門口時,他才會離開,如果是領導下電梯,他會有意退讓一步,讓領導們前行,他只有和陳喚誠一起下電梯時才會小跑著走在前面,去給陳喚誠開門,甚至恰如其分地攙扶一下。

在王步凡看來,今天閔銳的表現就有些不正常,是不是閔銳剛才在樓上,後來才上了電梯又裝樣子重新下來?是不是閔銳剛才已經偷聽到什麼或者感覺到什麼異常了?他雖然這樣想,但是沒有根據的猜測他從來不會對著領導說。

王步凡和李宜民在樓下等看,井右序親自開車去了。王步凡突然又想起一個問題:「李書記,揭發濱海別墅可能存在腐敗現象是《河東日報》社的聞過喜,我覺得這次行動應該讓記者參加,把必要的鏡頭拍下來,做為將來的證據,不然……」

「哈哈,都說你王步凡鬼點子多,今天我可算是領教了,看來這個紀委書記還真應該讓你來干。」

王步凡敏感了:「李書記,你可別這麼說……」

李宜民又笑道:「形勢所迫,大勢所趨。我一個人能把所有的官帽子都戴上?哎,還不趕快通知聞過喜,注意策略啊。」

「知道了。」王步凡點著頭趕緊打了聞過喜的電話。聞過喜正好在辦公室加班,路長捷在他的辦公室里給他搞衛生。接了電話,一聽是王步凡打來的,聞過喜就笑著說:「王書記,有何吩咐?」

王步凡在那邊說:「你小聞不是要反腐敗嗎?現在就有一個好機會,也就是你揭發的問題,你把你攝像機扛上趕到省委門口來,對了,用接不用?」

「不用,我有車。」

「什麼時候買車了?」

「沒有,我一個窮文人哪裡買得起車啊,是小捷的車。」聞過喜這麼說著,看路長捷要問他幹什麼,就急忙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王步凡並沒有弄清楚聞過喜說的是小捷還是小姐,只是命令似地說:「那你馬上趕到高速路口去,有任務,帶上攝像機。」

「知道了。」聞過喜剛剛說完話,那邊也壓了電話。聞過喜立即聯想到他那封揭發濱海別墅問題的揭發材料,也猜測到王步凡肯定是要對濱海別墅採取具體行動了。

路長捷問:「是王步凡的電話?讓你幹什麼去?」

「讓我反腐敗,走,我得馬上去,看樣子事情很緊急,可能是查處濱海別墅。」聞過喜說罷提了攝像機,拿了路長捷的車鑰匙就要出門。

路長捷急忙說:「反腐敗也算我一個,走,我開車送你。」

聞過喜又貧嘴了:「小捷,是不放心我?還是怕腐敗反到你老爸頭上?」

「別貧嘴了,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不一定就和別人高尚。」

「小捷,要是錄住了苗盼雨和你老爸在床上的鏡頭,那可就……」

「去,路省長在北京開會呢!要錄住鏡頭也是苗盼雨那個狐狸精和其他小白臉在一起。」兩個人一起出門,不再開玩笑了。

井右序、李宜民和王步凡他們驅車來到高速公路路口等了有十分鐘,向天歌帶著十餘輛車來了,前邊是一輛警車,後邊是清一色的豐田麵包車,也不知向天歌從哪裡借了那麼多麵包車。這小子挺機靈,自從接到王步凡讓他到省城執行任務的命令之後,他就覺得肯定是一次秘密行動,因此他只帶了一輛警車,其他人乘坐的都不是警車,但是來省城具體執行什麼任務,王步凡沒有向他細說,就連已經把他推薦過省委書記的事情也沒有提起。

王步凡這時才給向天歌打了電話:「小向,你只管聽,不要接話,注意保密。今天是讓你們來天首市查處濱海別墅背後的腐敗現象,不是讓你們查賣淫嫖娼的,下邊我對你強調三點:一、你們的車輛跟在井書記的車後邊直撲濱海別墅,迅速包圍濱海別墅,不準任何人跑掉。二、你們查濱海別墅是奉了省委井書記和省紀委李書記的命令,是查戶口的,是查省城七一四搶劫銀行案在逃犯的,每一戶居民的身份都必須查清楚,每一套別墅的主人都要弄清楚,但是一定要注意方法和態度。三、不能擾民,不能越權,一切行動必須服從領導指揮,行動結束全部撤離。」

王步凡給向天歌下達了命令,看見一個女的開著車和聞過喜過來了,他不認識路長捷,以為是報社的記者,就用電話通知聞過喜:「小聞,你做好準備,隨在我們後邊,今天晚上要查濱海別墅的事情,注意錄取具有證據的鏡頭。」

「太好了,我又有爆炸性新聞可以發表了。」聞過喜聽了王步凡的話心情非常激動。掛了電話,他望著路長捷在很自豪地笑。

路長捷卻有些擔心地說:「小聞,反腐敗英雄可不好當啊!」

聞過喜對路長捷的話並沒有介意,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查處濱海別墅的事,已經在心裡考慮這篇新聞該怎麼寫了。」

路長捷見車隊出發,就開著車緊緊跟隨在井右序的車後邊。

王步凡在路上突然接到了這樣一個手機簡訊:

王書記,今晚省紀委是否有行動,我們剛才發現季喻暉、劉頌明、周姜嫄等人的車匆匆忙忙駛離濱海別墅。萬馭峰

王步凡看了手機簡訊,心裡一沉,看來是有人走漏消息了。這個行動事先只有井右序、李宜民和他三個人知道,他們三個人肯定是不會走漏消息的,那麼是誰走漏了消息?他想到了一個人,想到了在省委辦公大樓電梯門口遇到的閔銳,當時閔銳神色就有些反常,難道閔銳真的已經竊聽了他們的談話內容?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現在由於時間緊迫,他根本沒時間向井右序說出心中的懷疑,他趕緊給萬馭峰發了這樣的簡訊:

紀委有行動。為了不暴露身份,你們今晚最好不要在別墅里住,現在就離開。王步凡

高速路口離濱海別墅還有十分鐘的路程,當井右序和聞過喜的車停在別墅區邊上時,天野市的警察已經迅速將別墅區包圍,向天歌把警車停穩,向別墅大院門口的保安亮了一下身份,保安立即敬了個禮,向天歌開車進了別墅,幾輛麵包車緊隨其後。也不知道幹警們是事先演練過,還是向天歌對別墅區的情況已經摸透了,就像抓搶劫犯那樣迅速包圍每一幢別墅,然後由兩名穿戴整齊、手拿武器的幹警到每一戶去「造訪」。

王步凡要下車,被井右序制止了。井右序和李宜民下了車,就像兩個崗哨一樣在別墅區的大門口一邊站了一個。李宜民好像和井右序說了一下,然後給誰打了一個電話。

王步凡望著那一幢幢豪華別墅,就想起來聞過喜寫得那篇帶有揭發性質的文章:《濱海豪華別墅背後究竟有沒有腐敗現象》,是啊,不用解釋,肯定有腐敗現象,如果是官員在裡邊住,不用查就有問題,憑工資,李宜民和井右序怎麼就不住在這裡?為什麼季喻暉、周姜嫄和劉頌明得到消息后愴惶而逃?別墅里沒有得到消息的高官還有沒有?

十幾分鐘后,李宜民的妻子擺蘊菲帶著天首市的公安幹警來到別墅區大門外。又過了幾分鐘,第一個從別墅區被帶出來的竟然是薜永剛,他後邊跟著南瑰妍。薜永剛盡量把頭往下低,害怕別人看清楚他的臉,南瑰妍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井右序和李宜民看到薜永剛被帶出來也有些吃驚,這個被稱為廉潔廳長、不近女色的男人,竟然會在這裡有住房有情婦。井右序以為是看錯了人,薜永剛怎麼會和苗盼雨在一起鬼混呢?他仔細一看,薜永剛沒有錯,那個長相極像苗盼雨的女人並不是苗盼雨。李宜民是個直性子人,說話從來不拐彎:「永剛,怎麼會是你?你這裡也有別墅?變了,你怎麼也會變成這種人?」

「沒……沒有,真的沒有。李書記,我……唉……」薜永剛吞吞吐吐說這話的時候始終不敢抬頭。

「沒有想到號稱不近女色的男人竟然也有情人,永剛,你讓我怎麼說你啊!」李宜民帶著幾分惋惜說。他沒有想到被河東廳級幹部稱為清正廉潔、不近女色的公安廳廳長竟然也會墮落到這一步,真讓他有些不敢相信,看來擺蘊菲說他有三個缺點,確實是點到了要害。如果讓他假設,他怎麼也不會把薛永剛假設成腐敗分子。

井右序也帶著惋惜地說:「永剛,你讓我怎麼說你啊!你是個不錯的同志啊,現在怎麼會蛻化變質成這個樣子?唉,只怕誰也保不住你了啊!」

李宜民望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薜永剛又說:「永剛,從現在起你因為生活作風敗壞被雙規了。至於對你怎麼處理,等把你的問題查清楚之後報省委和公安部再做決定。帶走吧!」

擺蘊菲命令天首市公安局的四名幹警把薜永剛和南瑰妍推上一輛警車。因為南瑰妍和苗盼雨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擺蘊菲也以為抓到的是苗盼雨,她特意走近一步仔細看了一下,確認被抓的人不是苗盼雨之後才又離開警車。

搜查別墅區之前井右序和李宜民、王步凡他們已經研究過,只抓那些非法同居者,然後是落實每套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誰,讓聞過喜過來錄像也只是留個證據,不一定要曝光。他們也只準備著把濱海別墅的情況摸透,等待陳喚誠從北京回來之後再研究處理辦法。現在陳喚誠在公開場合多次講到黨領導一切的話,在下屬們看來,他說的黨領導一切,就是省委領導一切,省委領導一切也就是指他陳喚誠領導一切。

濱海別墅的查處工作在夜間十一點半結束。王步凡沒有下車和向天歌見面,而是委託擺蘊菲送了送向天歌。向天歌也把搜查結果全部移交給擺蘊菲,擺蘊菲又把搜查結果轉交給李宜民。

井右序、李宜民和王步凡在回省委的路上,井右序沒有考慮已經是夜晚了,他給邊關打了個電話,說讓他到省委召開一個緊急會議,邊關說他馬上就到。

當井右、李宜民和王步凡回到省委,邊關已經在省委辦公樓下等著。見面后也沒有太多的禮節,井右序用手做了個上樓的手勢,幾個人進入電梯上樓,下來電梯往井右序的辦公室里走,井右序的秘書急忙跑著先開了門,然後是給領導們倒水,倒完水后要退出去。王步凡跟了出來,看了一眼走廊,沒看見閔銳的身影。他今天多了個心眼,囑咐井右序的秘書說:「今天你就站在這裡值班吧,我們在裡邊開會,任何人不準靠近。」

井右序的秘書是個很精幹的小夥子,他對王步凡的話似懂非懂,卻點了點頭,到稍遠的地方站崗去了。

王步凡回到井右序的辦公室里剛剛坐下,井右序開始說話了:「幾年前國家就提出禁止別墅低密度住宅建設用地的供應,並出台措施嚴查尚在違規批出的別墅用地,現在我們了解到,濱海別墅就屬於當時禁止建設的範疇,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濱海別墅還是建起來了。實際上,濱海別墅在建造的時候,天首市對於停止別墅類用地供應的禁令就已經開始執行了,可惜有令不行,有禁不止。」

邊關插話說:「濱海別墅的用地當時是我批的,申請人是苗盼雨,不過她當時不是以建別墅用地申請的,是以建無污染的鋁深加工佔地報的申請,天首市已經批准。我當時向路坦平同時建議要詳細考查一下,路坦平同志笑著說,老邊,陳書記提出工業強省戰略,我們省政府可能拖後腿啊,既然天首市政府都已經批准了,你就簽字吧,不然人家該說我們省政府推萎扯皮拉官僚了,沒有正當理由天首市也不可能批准。因此我就簽了字,誰知道後來苗盼雨竟然是建別墅的,我把這個情況又和路坦平同志說了,他笑了笑說,老邊,現在以報建項目建別墅的情況全國很多,又不是濱海別墅一家,都是為了河東的經濟建設嘛!再說苗盼雨現在來天首市投資辦企業,是省里樹的典型,我們只能支持她的工作,可能拆她的台拖後腿啊!唉,當時我也是思想右傾,礙於面子沒有據理力爭,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啊!」

王步凡本來也想發表一點意見,可是李宜民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先說,他看了一下李宜民,李宜民臉色蒼白,樣子好像很痛苦,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只好也不說話了,只是用雙手向後攏了一下自己的背頭。

井右序又說:「據我所知,現在有錢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在北京,別墅熱銷的火爆場面讓一些別墅項目開發商興奮不已,有的地方還出現了排隊搶號的熱賣情景,一些別墅以五百萬元至六百萬元一套的價格成交。天首市濱海別墅當時聽說是三百萬一套,我就覺得濱海別墅與其他地方的不同之處在於,裡邊住有領導,住有年輕女人,如果說一些大商人買別墅很正常的話,那麼領導幹部買別墅,並且是三百萬一套,他們的錢是從哪裡來的?如果是別人贈送的,又是誰贈送的呢?為什麼會贈送給他們這麼貴重的禮物呢?那些年輕女子是憑什麼住進別墅的?是誰讓她們住進去的?她們背後依靠的究竟是些什麼人?這些問題只怕我們都要搞清楚啊。」

李宜民這時候無精打采地開腔了:「今天晚上突擊檢查的結果,在濱海擁有別墅的是這些人:苗盼雨一套,無住人;夏侯知一套,沒住人;路長捷一套,沒住人;苗得雨一套,沒住人;這些人都是商人。住人的有花雪月一套,候望梅一套,凌海天一套,凌昊天一套,林得玉一套,舒光一套,其中凌昊天是夫妻住在一起,有結婚證,其他的都是一個人。另外住有人的幾套都是苗盼雨的房產,比如被抓的薜永剛和南瑰妍就屬於這類情況,他們也說是暫時住在苗盼雨的房子里,但是這些別墅究竟是什麼樣的性質,還要進一步查處。」

王步凡見李宜民說完了才說:「要查別墅存在的腐敗現象,必須從住在別墅里的這些女人查起,另外那個叫舒光的年輕小夥子是什麼來歷也要查,我在此需要說明一點,咱們今天晚上的行動可能有人走漏消息了。行動之前,季喻暉、劉頌明和周姜嫄也在別墅里,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得到了消息,匆匆忙忙離開了。因此我懷疑季喻暉和劉頌明在別墅里包養有情婦,周姜嫄是不是包養了二爺呢?那個叫舒光的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他和誰在一起呢?按道理秦漢仁在濱海也應該有一套別墅,那麼季喻暉、劉頌明、秦漢仁他們包養的情婦到底是誰?我們應該把別墅裡邊的單身女人好好查一查,一定要查清楚她們的來歷和身後的男人。」

井右序有些吃驚,但他馬上意識到了:「步凡,走漏消息?你是懷疑老一的秘書吧?」

王步凡因為沒有掌握什麼證據,只好說:「井書記,現在只能說有這種可能,但是我不敢肯定。」

井右序點點頭說:「怪不得陳書記堅持說要換秘書,是不是陳書記也發現什麼苗頭和跡象了?老李,你給老擺打個電話,今夜再殺他個回馬槍,一定要把別墅裡邊單身女人的身份查清楚,那個叫舒光的年輕小夥子的身份也要查清楚。」

李宜民有氣無力地點著頭給老婆擺蘊菲打了個電話,布置了查處任務。

會議開到這裡好像該散了,下一步紀委還要和檢察院查處公安廳廳長薜永剛的生活作風問題。將要離開井右序的辦公室時,李宜民突然接到醫院院長的電話:「李書記,你的病情已經確診,北京那邊的化驗結果也取回來了,你患得就是白血病,需要立即住院治療……」

李宜民聽了電話內容,也不知道是勞累過度,還是受了刺激,一個趔趄,就要倒在地上。王步凡急忙竄上去抱住李宜民的身軀,李宜民好像已經失去知覺,手機掉在地上,手機里仍然有人說話……

井右序拾起電話詳細詢問了情況,院長只好如實相告。得知李宜民患的是白血病,井右序的眉頭都揪成疙瘩了,大聲叫了一下秘書,然後對院長說:「讓醫院的救護車立即到省委來,接宜民同志住院治療。」

王步凡弄清楚情況之後心情也非常沉重,這個時候李宜民可千萬不能倒下,他覺得他現在挑紀委的重擔還有些吃力。

秘書進來,井右序、王步凡和那個秘書抬起昏迷中的李家民飛快向電梯門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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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無痕(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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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恨如縷 崩絕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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