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媽媽。」東條淳子喊道。

須美子睜開眼睛眨了眨,扭了扭脖子,像是要找什麼東西。

「媽媽,你知道嗎?拓實先生來看你了。他就在這裡。」

須美子的視線遲疑了一會兒,落在拓實臉上。拓實咬緊牙關承受著她的目光。

她牽動著消瘦的臉,張開嘴唇,漏出氣息,像是要說些什麼,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啊?你說什麼?」

東條淳子把臉湊近須美子嘴邊。

「是啊,是拓實來了。是特意央他來的。」淳子回頭轉向拓實:「你再靠近一點吧,她看不清。」

可拓實一動不動。他不想為這個可恨的女人做任何事情。其實,他也動彈不得,東條須美子的氣勢將他壓住了。

「拓實……」

時生叫他,他置若罔聞。

拓實站起身,俯視著須美子。

「我……我可沒有原諒你。」他極力剋制著感情,慢慢說道,「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並不是你的孩子。」

「拓實,你別這樣。」淳子哀求道。

「是啊,別衝動,先坐下來再說。」時生也勸道。

「煩不煩啊!我就是答應了你,才一直耐著性子。現在和這個老太婆也見過面了,夠意思了吧?還想要我怎樣?」

就在這時,須美子的呼吸急促起來。她張開嘴,大口喘著氣,凹陷的眼睛瞪得老大。

「啊呀,不好了!」

吉江發出驚呼的同時,須美子的嘴角冒出白沫,她翻起白眼,皮膚開始發黑,緊接著身體抽搐起來。淳子急忙撲到被子上,將她緊緊壓住。

時生站起身想過去,拓實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別管她。」

「她很危險啊。」

「你過去又有什麼用?」

「或許能幫上什麼忙。」

「不用了,沒事。」東條淳子說,「經常這樣,讓她安定一會兒就好了。」

時生抬頭望著拓實道:「你就不能靠近一點嗎?她病著呢。」

「對病人就什麼都可以原諒?」

「話不是這麼說。」

「閉嘴!別來煩我。」

拓實重新打量著須美子。在兩個女人的照料下,她當初執掌宮本家時的風光早已蕩然無存[錄入者註:此處原書如此,但個人感覺應該是「執掌東條家時」之誤]。發作似乎已基本平息,白沫的痕迹還粘在她嘴邊。

拓實一轉身,拉開拉門,在跨進走廊之前又轉過身,說了聲:「報應!」隨即離去。

他毫無目的地走著,來到春庵店門前,將包放在路邊,坐在上面。

過了一會兒,時生也跑了出來。

「你怎麼這樣?不覺得太孩子氣嗎?」他無可奈何地說。

「答應的事我都做了。接下來就是去大阪,不會叫你抱怨的。」

時生沒有點頭,只嘆了口氣。拓實站起身,獨自離去。不一會兒,時生默默地跟了上去。

在神宮前車站買了去名古屋車站的車票后,時生才開口道:「難道就這樣了?」

「你想怎樣?」

「我覺得你們應該好好談談,她也是不得已才離開你的。」

「你別總幫她說話。你這麼在意她,乾脆留下來,我一個人走好了。」

「我留下有什麼用?」說到這裡,時生忽然停了下來,望著拓實背後。拓實扭過頭,看到東條淳子正快步走來。她似乎是開車趕來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小包裹。

「啊,還好,讓我趕上了。」她望著拓實一笑。

這表情完全出乎拓實意料,一時竟不知應如何回答。

「扔下她一個人沒事嗎?」他問道。

「有吉江看著呢,沒事。今天你特意趕來,真是太感謝了。」她向拓實低下了頭。

拓實摸了摸后脖頸,說道:「聽起來像是在罵我。」

「想哪兒去了!信上不也寫了嗎?只要露一下面就行。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你趕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這是其一,還有一件大事呢。」說著,她解開包裹,「要將這個交給你。」

她遞過一本書,一本手繪漫畫,封面上用彩色鉛筆畫著坐在方形盒子上的少男少女。筆觸頗有手塚治虫的風格,相當有水平。最引人注目的還在於那書的陳舊。紙都已經變質,似乎一碰就要破碎,邊緣處已斑斑駁駁。

「這是什麼?」

「母親交代的,說是拓實來了就交給他,因為她可能無法親手遞交了。」

「我拿了這個又有什麼意義?看起來是誰畫的漫畫,可為什麼要給我呢?」

東條淳子眨了眨眼睛,微微偏了一下腦袋。「這個我也不明白,母親沒說過。但這東西對她來說確實很重要。我看見她常常看這個。估計對你來說,它也是非常重要的。」

拓實伸手接過。書名是《空中教室》,四方的盒子似乎代表著教室。作者叫爪冢夢作男,沒聽說過。

「收下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有什麼用呢?」

「別這麼說,請收下吧。如果你不要,處理掉也行。」

「可……」

「有什麼不行的?不就是這麼一點東西?」時生在身旁說道,「又不佔地方。如果你不要,我收下好了。」

拓實看了一眼時生,又將視線移回到東條淳子臉上,見她點了一下頭。

「以後可不能討還哦,可能會被我扔掉。」

「悉聽尊便。」

「那我就收下吧。」他將漫畫塞進包里,「我們該走了。」

電車快要進站了。

「耽擱了你們,不好意思。如果以後再來的話……」說到這裡,她搖了搖頭,微微一笑,「不說了,多保重。」

拓實沒有回答,轉向時生說了聲「走了」,就扔下不知還在猶豫什麼的時生,過了檢票口。

「拓實先生。」背後傳來東條淳子的聲音。

拓實停下腳步,轉過頭。淳子像在調整呼吸,胸脯上下起伏著說道:「母親在稍好一些的時候曾對我說過,這個病是報應,應得的報應。」

拓實感到胸中有什麼東西凝結成塊,他將其咽了下去,緊抿著嘴唇對淳子鞠了一躬,又邁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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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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