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
公司領導的彙報一直持續到午夜12點,中間幾乎沒有進行過任何休息。晚飯也沒有離開過會議室,一人一包速食麵,兩根火腿腸。總共用了不到一刻鐘,吃完了又接著彙報。
雖然是一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晚餐,卻使會議室里的緊張氣氛一下子被沖淡了許多。黨委書記陳永明吃火腿腸時,怎麼咬也咬不開,惹得大夥都哧哧哧地笑了起來,連李高成也止不住地笑了一笑,於是大夥更是前仰後合地笑成一片。
情緒緩和了,彙報也就輕鬆了許多。
黨委書記陳永明接下來談了談公司這幾年提拔和起用幹部以及黨委組織工作上的一些情況。
陳永明說,幹部的比例過大,這是事實,但這是計劃經濟體制下造成的一種普遍情況,並不是中陽紡織集團公司一家是這樣。同全省全國相比,中紡公司的比例還是較低的,而且中紡幹部的年輕化程度,也是比較突出的。這幾年,中紡確實提拔了一大批幹部,提拔的對象80%是中青年。在提拔幹部的問題上,我們制訂了非常嚴格的規章制度。有意識地增強了選拔幹部的透明度和公開性,在平等競爭的基礎上,力求做到真正的公平和民主。我們的這一套辦法,省委市委組織部曾進行過認真的考查,並作為先進經驗在全省全市予以推廣,受到了上級部門的多次嘉獎和表彰。要說我們這幾年提拔的幹部沒有一點兒問題,那也是不客觀、不實事求是的。凡是近幾年提起來的幹部,我們都有言在先,一旦發現問題,該撤的撤,該查的查,該處理的堅決處理,絕不姑息,絕不手軟,而且是誰提拔起來的也一樣查誰。自1990年以來,只在這一方面,我們就查處過二十多個新提拔起來的年輕幹部。而問題的癥結,就是這幾年我們幹部的後備力量越來越少,管理人才和技術人才的流失越來越嚴重。我們看好的人才,往往是怎麼留也留不住,其實我們也沒有條件能留住人家,工資上不去,待遇跟不上,住房沒住房,前途沒前途,一個年輕人,誰願意長久地留在這裡?要是我我也不幹呀。所以近幾年來,我們提拔幹部遇到的一個最大問題就是找不下、選不上、用不住。所以有些人說我們這幾年在提拔幹部上有腐敗行為,真是笑話。去年我們看中了一個年輕大學生,好話說了幾大車,人家就是不幹。後來人家對別人說了,他來這兒就是為了鍛煉鍛煉,根本就沒想著要在這兒長期呆。當時聽了挺氣人的,但事後一想也就不氣了。這能全怪人家年輕人嗎?你憑這就能說人家的覺悟低嗎?這樣一個外債幾個億的公司,連工資都發不了了,你就是給人家一個總經理人家也未必會幹呀!我們提拔一個幹部,翻來覆去地要給人家說那麼多好話,做那麼多工作,就算你想腐敗你能腐敗得起嗎!
說到最後,陳永明不禁有些憤慨地說道:「還有些人說,我們的一些領導幹部不僅在人事上搞腐敗,而且在作風上也有腐敗行為。說什麼領導們把自己的姘頭一個個都安排在公司的重要崗位上,連秘書都換成了年輕姑娘。我們實在難以想像這些人說話怎麼能這樣不負責任!話說白了,這些人散布流言蜚語的目的就是想搞垮我們這個班子,就是想給領導的臉上抹黑。總經理郭中姚離了婚,這是公開的事實,郭經理家庭不和,妻子脾氣暴躁,這是公司里人人皆知的事情。連郭經理的兒女也都勸自己的父母離婚,想想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離婚以前,人人都同情郭經理,然而一離了婚,卻好像人人又都懷疑郭經理。過去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如今是經理門前是非多。莫非離了婚的男人,只要一接觸女人就肯定有那種不正常的關係?而離了婚的男經理一旦提拔一個女性當領導,就能說明這裡頭肯定有問題?中陽紡織集團公司70%以上的都是女性,要都這麼看,那還怎麼讓領導開展工作?是,這兩年,我們中紡公司也確實起用了一批女性幹部做公關工作,但這又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這是工作的需要呀,如今社會上就是這樣,一個精明能幹的女性,不論是搞採購還是搞供銷,也不管是上項目還是簽合同,那確實要比男同志強。再板著個臉像過去那樣一本正經地去辦事,這會兒誰還吃你這一套?社會風氣就這樣,憑我們就能改變得了嗎?其實這些人並不是不知道這些,他們無非就是想在這上面達到什麼目的罷了。在我們國家向來就是如此,你要想搞垮某一個人,首先就是在作風上搞臭他。說什麼郭經理女秘書換了一個又一個,還給女秘書分房子、安排職務,胡說八道也得有個譜么!要真像他們說的那樣,那還能算是個人嗎……」
如果不是郭中姚制止了他,陳永明也許還會沒完沒了地說下去。老實說,陳永明的這番話,心情可以理解,但卻是很令李高成反感的。令他反感的並不是這些話的內容,而是陳永明說話時的那種態度和情緒。不管怎麼說,作為一個公司的黨委書記,首先不應該以一種對立和定性的口氣來談論這件事。這是群眾的意見,至少是一部分群眾的看法,你如何能以這種敵對和蔑視的態度來對待?立場沒站對,情緒自然就歪了。你可以說這是一種誤解、一種偏頗的看法,但決不能說這是在散布流言蜚語,是在搞陰謀詭計,是想達到什麼目的。要是這種話傳了出去,那同群眾的緊張關係還能緩和得了?其實陳永明剛才的那番話根本就不必說,郭中姚的婚姻問題,我李高成還會不清楚,還會比你了解的少?對群眾的意見就是再有看法,也不該這樣說,不能這樣說,沒有別的,就因為你是領導幹部,而這些人則是一線工人。這是工人們應有的權力,也是我們黨自從成立自從執政以來就賦予工人的最神聖的權力之一,任何人都無權剝奪和蔑視它!
再下來是分管財務的副總經理吳銘德概括地談了談公司里的經濟情況。
吳銘德認為有些人說公司里的財務混亂,胡支亂花,是完全沒有根據的,也是極不負責任的。這是造成公司幹群關係緊張的最直接的因素,公司這一階段群眾情緒的不穩定主要就是由於這方面原因引起的。而一旦有了這種懷疑的看法和態度,那你就是長上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怎麼彙報也不起作用。所以吳銘德認為,目前要讓群眾的情緒能安定下來,關鍵的關鍵就是希望上級儘快能派下來一個財務工作組,把所有的賬目全部審核清查清楚,給群眾一個圓滿的交待。不要以為我們害怕這樣做,而恰恰是我們盼著這樣做。只有把賬查清了,結論公布了,我們就沒有壓力了,群眾也就放心了。
吳銘德接著說道:「現在群眾意見最大,我們也有必要說明的是兩個問題。一個請客吃飯的問題,一個出國考察的問題。請客吃飯,這是很難解釋的事情。這幾年在這方面的開支確實很大,但並不是沒有賬目、解釋不清,也絕不像一些人傳言的那麼多。說是一年光請客吃飯就要花幾百萬,完全是憑空猜測。公司有上百個推銷採購人員常年吃住在外,這本身就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包括公司所有出差人員的旅差費和補貼,再加上公司全部的接待費,一年的開支也就是二百多萬,即便是這方面開支最多的1992年,總額也沒有超過300萬元。這些都是有賬可查的,只要一查就清清楚楚。問題是我們的有些飯究竟應不應該吃,有些客究竟應不應該請。其實這些早已都是公開的秘密,都是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實情,擺在桌面上說不過去,可在桌子底下誰也在做,你不做行嗎?你找人家辦事,只在辦公室里談談就能辦了?如今的事,你能把人家請到飯桌上,能把人家請到舞廳里,能把禮送到人家家裡,那就已經很不錯很不錯了。這幾年衡量一個人的辦事能力,首先就看你請得動請不動那些頭面人物和要害人物。明知道違紀違法,可你就是不能不做。咱不說別的,就只說這幾年的貸款,哪一年不求爺爺拜奶奶地請上人家幾十回上百口,才能把這些錢真正到了位?你以為我們願意整天陪著人家吃飯嗎?低聲下氣的陪著人家不說,我們看著也心疼呀!那都是工人們的血汗錢,那都是公司的救命款呀……
「至於像出國考察,群眾對此意見很大,這是我們早就知道的,這也是很難解釋的事情。工人們沒獎金、沒工資,你們卻還出國考察,花費上那麼多的錢,那怎麼會沒有情緒,怎麼會沒有意見?尤其是這幾年一些單位的出國考察,純粹就是瞎扯淡,社會對此議論紛紛。工人們的懷疑和反感可以理解,但工人們的意見和情緒,主要還是因為目前的考察沒有結果。一旦有了結果,上了項目,群眾的意見和情緒馬上就煙消雲散了。現在的問題是,就目前中陽紡織集團公司的狀況來看,出國考察有沒有必要,引進外資和技術有沒有必要?我個人認為,不僅有必要,而且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要想讓中陽紡織集團公司儘快扭轉局面,從目前的困境中儘快擺脫出來,這是最有效、最有希望的戰略決策之一,所以現在花錢出國考察是絕對有必要的。有人說我們出國考察去的地方太多,而且還帶著老婆,借考察之名,行旅遊之實。但引進外資,想找到合作夥伴,以我們中紡的情況,哪有一次兩次就能成功了的?是,美國我們去了,俄羅斯我們去了,法國英國我們也去了。美國是個富有的國家,而且是對方邀請的我們,俄羅斯雖然很窮,但他們有先進的技術和設備,又是我們的鄰邦,在這些地方我們都可能找到機會。至於英國和法國,是因為我們那兒有關係,我們覺得我們應該去。至於說什麼都帶著妻子一塊兒出國考察,這也同樣是沒有根據的。在領導裡頭,唯一同妻子一起出國的只有總工程師高雙良。而高總之所以同他的妻子一同出國,因為他的妻子本身也是一個高級工程師。這根本就是無可非議的事情,也是經過我們慎重研究后同意了的。事實證明,我們出國考察的舉措並沒有錯。像我們這樣一個債台高築的虧損企業,不主動去找去跑,外資和合作夥伴還會自己找上門來嗎?經過這兩年的努力,我們的考察已經有了成效,我們同奈及利亞已經草簽了合作意向書,我們同尼日的合作也快有了眉目,尼日派來的代表,已經在我們這兒進行過考察。這兩個國家都是產棉國,他們出原料,我們出產品。具體方案,目前我們正在洽淡之中,我們現在遇到的一個最大的障礙和難題就是我們的外債問題,人家都願意同我們合作,但都對我們的巨額債務感到擔憂和猶豫。即便是這些債務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也讓他們感到惶恐不安。以他們的看法,像我們這樣的公司其實早已破產了,哪還有存在的理由。欠著這麼多的外債,還有什麼生存能力和生產能力,每年的利潤遠遠不夠償還利息,還怎麼發工資、發福利,還怎麼進行管理、進行再生產?同他們進行合作,豈不是想騙他們的棉花么?就算不是欺騙,等到年終結算時,利潤全被銀行提取,那實際上還不是等於給騙了個精光?所以不管我們怎樣同人家解釋我們兩國國情的不同,不管給人家提供多麼優惠的條件,人家仍然憂慮重重,不敢決斷。」
說到這兒,吳銘德小心翼翼地看了李高成一眼,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說道:「李市長,對方這兩個國家,都有個相同的要求,他們認為既然是相互合作,那就應該把那筆債務剔除出去,至少也應該讓我們的銀行給他們出具一份擔保證明書,以說明這個新建的合資企業同這些債務沒有任何關係。如果能保證和答應了這一條,雙方的協議立刻就能簽訂。李市長,對於這一點,我們已經同銀行談過好多次,我們也同市工業局和市經委大致談了談,但他們都沒有明確答覆,只是說這件事情,必須要給市委市政府的領導詳細彙報,只有徵得上級領導以及有關部門的同意后才能答覆我們。我們也感到此舉事關重大,但中紡能否走出困境,成敗在此一舉。我們對此事曾做過詳細的研究和認真的估算,如果我們答應了這個其實並不存在並無關係的條件,中紡也就徹底搞活了。中紡這幾年最主要的問題就是資金短缺,買不到優質原料,從而影響到產品的銷路,這種惡性循環,導致了中紡的包袱越背越重,以至於停工停產。如今我們一旦同國外合資,這些問題全能迎刃而解。對方都是優質棉產國,由他們給我們提供原料,不僅解決了我們的資金短缺問題,而且也解決了我們的原料來源問題,尤其是我們的大部分產品都將銷往對方國家,這也等於解決了我們的銷路問題,同時還可以給國家換來急需的外匯。真是一舉數得,我們為什麼不做?只要中紡活了,能運轉開了,一切都朝著良性循環的方向發展,賺下的錢還不是國家的?這個企業最終也還不是屬於國家的?其實讓人家合資方還沒同我們合作,就背上幾個億的外債,這既不現實,也絕不可能。這些外債遲早也還得由我們給國家償還,如果我們現在就咬住這一點不放,那我們就永遠也別想再找到合作夥伴,就是傻得不能再傻的合伙人,也決不會先給你承擔上幾個億的債務,然後心甘情願地同你合作。從商業道德上講,也絕不允許我們這樣去做。李市長,今天我們同你講這些,其實並沒有想讓你答覆的意思。我們只是先把情況給你彙報一下,究竟該怎麼辦,我們當然還是聽你的。」
吳銘德的話早已不知不覺地讓李高成陷入了一種沉思之中,以至於吳銘德講完好久了,他還在那裡沉默著、思考著。李高成對吳銘德的話和思路都很滿意,這些話也確實很有說服力。說公司的領導有經濟問題,那就派人來查帳好了,他們希望這樣做,也歡迎這樣做。說廠里請客吃飯,開支很大,他並不否認。而且有理有據,說得明明白白,反倒讓你無懈可擊。說廠里的領導紛紛出國,名為考察,實為旅遊。他據理反駁,也一樣講得頭頭是道,毫無破綻。尤其是最後談到同外方合作的障礙和問題時,居然把難題給他甩了過來,而這個難題也確實讓他動了心。是啊,讓人家背上五個多億的外債,還要讓人家同你合作,這豈不是做夢想好事?不就是那麼一個徒具形式的條件么?吳銘德說這個條件其實並不存在並無關係,想想也是。企業是國家的。債務也是國家的,遲早也是國家的企業來償還國家的債務,這本身就是一回事。只要能答應了這個條件,這個瀕臨絕境的企業說不定真的一下子就活了,企業有救了,工人們穩定了,國家也沒了負擔,這樣的事情為何不做?而只要企業活了,有了盈利,那債務還一點就會少一點,就算還不了,國家至少也不再往這個無底洞里墊錢了,成為合資企業,國家也就沒有包袱了。這個問題真應該認真地研究研究,應很快讓他們拿出可行性計劃並打出報告來,儘快提交市委市政府進行磋商和研究。
想到這裡,李高成沒再說別的,只是對總經理郭中姚問道:
「老郭,談談你的想法,這件事你是怎麼看的?」
郭中姚大概是走神了,像嚇了一跳似的,愣怔了好一陣子才有些懵懂地問:「什麼事?」
李高成沒想到郭中姚真會走了神,看來他好半天都已經沒有聽進去了。真成問題,這一陣子他都想了些什麼!不過他立刻就原諒了他,也許是太累了太困了,別說他已經快六十歲的人了,就是一個小夥子,在這神經緊繃的幾十個小時里,大腦也肯定會時不時地處於一種無意識狀態。他瞅了瞅郭中姚那張滿是皺紋。眼袋凸垂、憔悴而又惶惑的臉,不禁又有些心疼起來。在這樣的一個企業里當經理,也真是不容易。末了,他輕輕地說道:
「公司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依你的看法,下一步究竟該怎麼辦?究竟該用個什麼辦法,才能使企業儘快地運轉起來?」
郭中姚默默地瞅著李高成,良久,才慢慢地說了一句:
「李市長,你是不是要讓我講實話?」
李高成也不禁愣了一愣,他依然沒想到郭中姚會這麼說。他忍了忍,但仍然沒有好氣地說道:「公司都到這步天地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市長,我並不是想給你出難題。」郭中姚有些木然地低下頭來,再也不看李高成一眼,一邊說,一邊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沒辦法,真的沒辦法,這會兒說什麼都是假的,沒有一個辦法能靠得住。李市長,已經欠了五個多億了,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還不了這筆債呀。只這一年的利息就得多少?就算我們所有的車間都動了起來,所有的產品也都能銷得出去,那每年的贏利也遠遠不夠償還利息的呀。我們的包袱又有多重,在職的幾萬,離退休的幾千,吃喝拉撒,全都得靠這個企業,一年得往裡墊多少。即便是現在整個公司都停工停產了,什麼也不幹,每個月的管理費都還得上百萬元,公司成了這樣子,誰又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沒辦法,真的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李高成再次愣在了那裡,總經理郭中姚對公司的看法竟然是這樣的暗淡和絕望,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他不禁有些氣憤地說道:
「按你所說,這個公司已經完蛋了,早該散攤了是不是?」
「李市長,我說的都是實話,就是你把我撤了我也要這麼說,」說到這裡,郭中姚已是淚流滿面了,「這個公司確實已經完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它破產……」
李高成最擔憂最不想聽的話最終還是出現了,他有些茫然地呆在那裡,腦子裡頓時成了一片空白。
這時候他聽到副總經理馮敏傑也插進話來:
「李市長,有些話我們都不敢給你說,這會兒就是想再開工也不可能開得了了,工人們把車間里的東西全都偷光了,連機器零件也都偷著拆掉賣了,人心亂了,人心也都變壞了。要是這會兒宣布破產,資債還可以相抵,再拖下去,可就真的是資不抵債了,到時候只怕真的就要鬧出大亂子了……」
黨委書記陳永明這時也插話說道:
「還有一個情況我們原本也不想給你說,別看昨天晚上出來了那麼多工人,其實真正鬧事的並沒有幾個,他們至多也就是湊湊熱鬧、袖手旁觀。有不少工人在鬧事前,都暗中先給我們打了招呼,說我們出去鬧一鬧,其實也是給你們公司的領導幫忙說話,國家的公司,國家的工人,國家憑什麼就不管了?我們出面一鬧,你們的責任也就小了,負擔也就輕了。如果鬧得國家重視了,投資有了,貸款也下來了,你們當領導不也就好乾了?」
副總經理吳銘德跟著話茬也說了起來:
「李市長,其實在鬧事的那些人裡頭,大都是一些同公司領導有意見的人,或者都是一些讓公司的領導處分過的人,說句不好聽的話,那些挑頭鬧事的,其實大都是一些痞子、惡棍、賴小子,本分老實的職工幹部,又有幾個是真正參與鬧事的?比如挑頭鬧事的裡頭,就有一個被公司給過留廠查看兩年處分的財務處副處長。當年他兒子在外頭辦公司,急需一筆資金,他便利用職務之便,偷偷挪用了公司的一大筆款項。事發后,公司對此進行了嚴肅處理,並通報全公司。這位副處長對此心懷不滿,多次跟領導尋釁鬧事。而如今,他兒子辦的那個公司成了氣候,財大氣粗,很有勢力,省里市裡也找了不少靠山,還有中紡的不少工人在他那裡上班。這次鬧事,他們父子倆便是最活躍的一對。這位副處長就到處給人宣揚,他們就是要報復,就是要給公司的領導一點兒顏色看。還說他們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後台有後台,這回非把中紡的這幾個狗官鬧到牢子里去不可……」
李高成仍然怔怔地坐在那裡,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中紡公司的問題,早就該下決心了……」
不知為什麼,他的腦子裡突然又冒出市委書記楊誠的這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