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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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錦從大禹回到局裡，已是晚上六點多鐘了，離六點半鐘開會的時間只剩幾分鐘。他想，這是自己上任后，第一次參加局裡的黨委會，遲到了影響不好。因此，連晚飯也沒顧上吃，就急匆匆地走進會議室。會議室內，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這可將他搞糊塗了，通知說是黨委會的嗎，哪兒來這麼多人？政委余來士笑嘻嘻地迎上來，握住鄭錦的手，對大家說，請同志們坐下，下面請鄭局長給大家講幾句話。余政委的話，搞得鄭錦更糊塗了，今天參加黨委會，他只準備帶兩隻耳朵來聽聽，進一步熟悉局裡的情況，並沒有講話的打算，要講的話已在上任時講了，這個余政委呀！

余來士看鄭錦一時沒回過神來，便解釋說，是這樣的，局裡有條不成文的規矩，新局長上任時，大家要湊份子喝頓酒，因為從今往後，大家就是生死相托的弟兄了，兄弟們的命就交給你這個局長了。昨天有市裡領導在場，大家沒能喝上您的上任酒，今天根據同志們的要求，特地重新安排一次，局裡的中層以上幹部全部參加，您就隨便說幾句吧，下面還有節目呢！聽了余來士開頭的幾句話，鄭錦皺了皺眉頭，他一直認為人民警察隊伍是黨和人民的一支特殊部隊，上關係到國家安全，下關係到老百姓安危，每一個警察自從他穿上警服那天起，就已經將自己的命運與黨和人民的命運聯繫在一起了。作為一局之長，只能是大家衝鋒陷陣的頭，而不是幫派中老大。他本想說兩句話糾正一下，可又一想，這也可能是他有意在大家面前樹立自己的威信，不然做過多年部隊團政委和三陽公安局政委的老余，是不會出現如此口誤的，再加上那麼多中層幹部在場，搞不好會引起同志們的誤會，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就笑著抱怨余來士說，這事你怎麼不早說？我差點吃了晚飯再來！既然下面還有節目，我還講哪門子話呀？今後在一起共事，有的是時間講，大家千萬不要嫌我啰嗦就行了！鄭錦邊說邊笑，說完，就向大家一揮手，還愣著幹什麼？走呀，今天我請客！余來士一聽鄭錦說個人請客，便趕緊糾正鄭錦的話，大聲說，這可不行，這是局裡的規矩，鄭局你不能破！同志們說對不對呀？大家異口同聲地笑著高聲喊道：對！便嘻嘻哈哈地跟在鄭錦和余政委後面往外走。在出電梯時，余來士又解釋說，鄭局，您別見怪，今天的活動就安排在局食堂里，這樣比較隨便，又不會造成影響。對余來士如此周到的安排，鄭錦心裡非常感激，他小聲對余來士說，老余，謝謝你想得周到！

食堂準備得比較充分，總共有三十多道自助餐式的菜肴，想吃什麼隨便取，想喝多少酒隨便斟，想和誰碰杯隨便碰。活動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進行著，鄭錦和政委老余端著酒杯，遇到誰就和誰碰一下，說一些謙虛和鼓勵的話。局長、政委的隨和，為大家創造了寬鬆的環境。這些人喝起酒來和平時干工作一樣捨得拚命，兩個小時下來，多數人已有了醉意，有人便提議鄭錦唱一支歌。這個提議一出，大家就跟著起鬨，使勁鼓掌。鄭錦一看這架勢，就覺得麻煩來了，他本身五音不全，沒有唱歌的天賦，一張嘴就跑調，平時壓根兒就不唱歌，可又不能掃大家的興。他不斷向政委老余使眼色求助，而老余這傢伙成心裝著沒看見，像無事人一樣說笑喝酒，鄭錦被逼到了南牆根了。他想，老余這傢伙，成心要看我的洋相。正在鄭錦左右為難之時，手機響了，鄭錦從衣袋中掏出手機。干公安工作的人，對電話鈴聲都特別敏感，大家一看鄭錦接電話，像下了命令似的，一下子全場便鴉雀無聲，一個個眼睛睜得像銅鑼，等待緊急命令。

讓大家虛驚一場，這個電話是市旅遊局局長花小妹打來的，說有急事要向鄭錦當面彙報，現在人在三陽賓館大廳里等著呢。這個電話像及時雨，為鄭錦解了圍。他笑眯眯地和余政委嘀咕一下，便向交警大隊大隊長向東風招招手，兩人一起走了出去。見局長接電話后的輕鬆表情，大家繃緊的心鬆了下來，又繼續飲酒唱歌。

出了公安食堂，鄭錦徑直向自己的公務車走去，司機小王已為他打開了車門，鄭錦在車裡一邊招呼向大隊上來，一邊對小王說："你先在外面等幾分鐘，我和向大隊有話說。"小王便自覺地將車門關上，站在車邊靜候。向東風剛坐下就問："鄭局，有什麼指示？"鄭錦說，是這樣的，我想具體了解一下旅遊局的交通事故調查情況。向東風說，事情基本查清楚了，這不，正準備找時間給您彙報呢！情況是這樣的，二月二十號深夜，也就是新年初九午夜，旅遊局副局長笪大用與局裡其他三位同志，在從南州市回三陽途中，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讓司機豐小峰將車給他開。他本身就三節毛手藝，又沒有駕駛執照，結果在三陽西郊的高速路上翻了車，造成了二死一傷的重大交通事故。小車司機開始來頂罪，說事故是因自己酒後駕車超速行駛造成的。在拘留所聽說死了兩個人，一個重傷，感到責任重大，就不幹了，又反悔說，交通事故是笪局長無證駕駛造成的，也是笪局長讓他來頂的罪。你說，這笪大用真的頭腦有病，一人做事一人當，幹嗎要豐小峰來頂罪？也不擰清楚豐小峰是誰？他可是龍市長的小舅子啊！鄭錦聽完彙報后，沉著臉說，原來這事還有這麼多名堂呀？這樣吧，局裡明天開個黨委會，反正你也是黨委委員，到時給大家彙報一下，咱們研究研究。

鄭錦回到三陽賓館，已是晚上十點多鐘，花小妹還坐在賓館大廳里等候。看到鄭錦進來，便立即起身迎候，他們一起進了鄭錦的臨時宿舍。因心裡著急，剛落座，花小妹便直奔主題，苦著臉問，鄭局，聽說你們今晚開了黨委會？鄭錦開玩笑說，好你個花局，你能做特工了。鄭錦的玩笑話，並沒有改變花小妹的心情，仍然苦著臉說，鄭局，別尋我開心了，這兩天我真有點焦頭爛額。鄭錦原本想逗花小妹開心的，一看她滿臉寫著心思，便收起了笑容，對花小妹說，我看這次你得負領導責任了。花小妹含著眼淚說，承擔領導責任，我倒有精神準備，今天下午，我已給市裡寫了檢查，請求處分。就是……

花小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鄭錦打斷了，他說，你的事，咱們等等再說。我問你，那個笪大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聽鄭錦直截了當問起笪大用，花小妹先是一愣，很快便冷靜下來，回答鄭錦的問話。她說，開始我也不知道，是後來聽說的。此時此刻，花小妹哪敢將實話告訴鄭錦，說讓豐小峰去頂罪是她的主意。鄭錦向花小妹建議說，如果他能主動投案自首，積極配合交警處理好善後工作，說不定能爭取緩刑，保住公職和黨籍。一聽說笪大用會被判刑，花小妹立刻緊張起來，她驚訝地問鄭錦，怎麼，笪大用會被判刑？鄭錦感到好笑，一個縣處級幹部連最起碼的法律常識都不懂，便認真地對她說，這不是件小事，無證駕駛，交通肇事，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還指使別人頂罪，情節相當惡劣，像這種情況是要追究刑事責任的。你們畢竟同事一場，你去做做笪大用的工作，勸他主動投案自首，爭取從輕處罰，給他考慮的時間，可能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