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玫忽然有點恨遲德瑞
不能和金書記形成較好的關係,一直是白玫心中的一塊痛。
她想請金書記吃頓飯,可是書記哪有那時間,人家就一個字:忙。白玫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可笑。平時,她總是嘲笑那些求她辦事的人,領導越討厭這樣,她卻要執拗地去請求,結果是更加讓人小瞧了。
白玫想過到金書記家裡送禮,她不愁找不到門口,遲德瑞也是從省城來的,他可以幫她,但是,聽說金書記是個正直的人,最討厭行賄受賄那一套,她怕自己會弄巧成拙。聽說遲德瑞很快就要升為副市長了,她必須加緊運作,才有希望坐在局長的位子上。
白玫忽然有點恨遲德瑞。
這個人使她由一位良家婦女變成了一個蕩婦,他就應該珍惜她,幫助她,可是,他在提拔她的同時,重用她的仇人朱志宇,更可恨的是,他居然又移情別戀,掛上了阮麗,肆意地傷了她的心,也讓她在地位上不如過去穩固。這兩年,她在經濟上不如過去實惠了,而後來他有了更多的情婦,白玫都不知道該去防備哪一個了。要不是近來,他對她的淡漠,說不定,他也會用他的智慧幫助白玫坐上局長的寶座呢。想到這兒,白玫真恨這個對愛不忠的男人。可是,她忘記了,這個男人本來就是別人的丈夫。要是他能忠於愛情,就沒有與她的這段婚外情了。
白玫也恨她的丈夫,每次她遇到挫折,她都會恨起他來。林立,林小三兒,白玫心裡罵道,這個窩囊廢,要是他是個有能力有地位的人,可以在他的大樹下面去乘涼,她哪裡用這麼累心,說不定都不會有和遲德瑞的這種關係呢。要是公公能多在職位上坐幾年也好,可是這個老頭把兒媳婦糊弄到家就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從局長的位子上退了下來,現在只知道談他的太極拳,高興了還要吹噓,他年輕時過五關斬六將的光榮歷史,想讓他幫忙是幫不上嘍。
曾經呼風喚雨的林局長,現在是個什麼樣呢?他所能發揮的最大餘熱就是幫著老伴張三妹買菜,在這一趟趟旅行中,他們體會著他們的安逸和幸福,他奔波了一輩子,叱吒風雲,就像一條穿行在山谷中的大江,不曾好好地休息過,現在日子平靜下來,大江流到了平坦的土地上,心情平靜下來,泥沙沉積下去,他體會出了人生的另一種美,學會了去享受這種他不曾擁有過的祥和。
白玫看得出來,公公的晚年是滿足的。她佩服這位聰明的老人,他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找到心靈的支撐點,給自己製造快樂。小凌岳說,爺爺是健康老人,因為他的心理健康。奶奶也是快樂老人,因為她能在家務活中找到樂趣。這孩子,就是瞧不起他爸爸,他甚至於不願意和他爸爸多說一句話。可能是受白玫的影響,或者,這孩子和他爸爸根本不是同一類人。
想到兒子,白玫心裡是高興的。凌岳這孩子,從長相氣質到聰明淘氣都酷似他的爺爺,學習又好,只可惜太小,要是他能像雅萍這麼大,或許就能給當媽的幫上忙了。盼著吧,盼著這個寶貝能快點長大,英武地站在媽的身後,能遮一片陰涼。
仔細分析了自己的所有關係,白玫覺得,沒有任何可以讓她憑藉的「硬人」。也許,更好的辦法是搞臭對手。她覺得,有必要從事情的另一方面來考慮。不能以自己的長處取勝,只好挖掘對方的短處了。
對手當然是朱志宇。
朱志宇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把一個普通的宜民商場搞得熱火朝天,成為本市的一流企業,他本人也成了全國新聞媒體宣傳的對象,聲名遠揚,他又有金書記的關係,而且,他在群眾中的威信極高,他也不存在男女作風問題,要想找他的破綻真是不容易。白玫想,這小子真是偽裝得太好了。
問題是,金書記不認為朱志宇是偽裝。金書記曾經就用人的問題向兩個人提出過詢問,白玫幾乎是交了白卷,朱志宇在聽了這個問題之後,卻表現出他的痛心。
「金書記,用人的問題正是我所苦惱的問題。這幾年,我們的企業大不如從前,就連宜民也是今非昔比,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但是,沒有用好一把手是我們最大的失誤。我們在用人上表現了過分的人情味,總覺得,有些老同志,幹了這麼多年工作了,有的人,過去和我們是老同事,老朋友,他們辛苦了這麼久,也該給個相應的職務了,這樣一來,很多優秀的年輕人,尤其是一些高學歷的人才沒有得到重用,這些人有一部分流失了,有一部分浪費了,我們的企業也就失去了許多發展的機會,看到現在社會上湧現出這麼多高學歷高智商的小老闆,他們在短期內迅速積累起大量的資本,不能不讓我為我們的落後而感到痛苦。我們忘了,企業不像行政機關,人越老了,越有經驗。搞企業靠的就是一個頭腦靈活,緊跟時代。」
「機關和企業一樣,你不用怕我多心,其實,我也覺得,機關人員同樣是思想太老化,這不是個年齡問題,是人的心態,機關里的人們,不管年齡大小,只要是往那個辦公桌後面一坐,心裡就踏實了,只要把手頭眼下的工作按時按量完成了,能夠交了差,坐穩了這個位子,就滿足了,而再想辦法坐上更好的位子,就是他們的最高理想了。大多數人都是這種心態,而當他們在忙於處理公文的時候,是沒有危機感的,社會的進步把許多人遠遠地拋下,這些管理企業的行政人員,不學習,不進步,他們和真正有才能的老闆們無法交流,因為人家說的話,他們聽不懂,人家已經利用網際網路來做買賣了,他的電腦知識還只限於玩遊戲,所以,提高行政機關的人員素質,還是一個很重要的任務。」
金書記說完這番話,彷彿向一位知己訴說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他覺得心中暢快了,留朱志宇在他家吃飯,他對朱志宇的看法是越來越好了。
白玫當然不知道,金書記為什麼會這麼器重朱志宇,她認為,朱志宇這傢伙不會用什麼好招,因為在她心目中,朱志宇永遠是個勢利小人,他怎麼可能做出光明正大的事呢?
經濟問題?對,這麼好的企業,這麼大的權力,朱志宇當了三年的總經理,他不會那麼清白吧,當了副局長之後,他不會從來都不伸手吧?這些年,他的事一直在白玫的密切關注下,白玫想還是從這方面下手比較好,她搜集到了一些消息,她知道這些資料是靠不住的,不要說朱志宇不一定有這些事,即使是有這些行為,能叫她抓到真憑實據嗎?朱志宇是一個不夠謹慎的人么?就算這些事是真的,她白玫能夠出面告發朱志宇嗎?那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嗎?一個人如果因為告狀出了名,哪個領導還敢用?誰用了這人,說不準哪天不高興了,就會把你給告了。想到這些,白玫決定找一個人出頭告發朱志宇。
找誰合適呢?
白玫想到了高月娟,幾年前被朱志宇擠對走了的宜民商場化妝品櫃組長。她現在自己開化妝品店,事業已經發展得很大,擁有了三個化妝品店和五個美容院。白玫常去她的店裡,通宜市還沒有幾家美容院的時候就是她的常客,兩個人很熟悉。白玫覺得,以高月娟對朱志宇的怨恨和她的經濟實力,即使告不倒朱志宇至少也會為他增添許多的麻煩。
說干就干,白玫一向是個利索人,做事從不拖拖拉拉,她想好了策略就到高月娟的公司來了。
全市最大的美容院「月嬋娟」,董事長高月娟坐在她位於三樓的辦公室里,把高跟皮鞋脫在桌子下面,腳架在老闆台的檯面上,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直直地向著天花板,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敲門聲響了好幾下她才聽到,不知在想著什麼。
「進來。」她這次忘了說請字,忙把腳撤下來,裝進鞋裡,身子直直地坐在她的「寶座」上。
「忙什麼呢,半天才請我進來?我都懷疑你在幹什麼壞事呢。」白玫推門進來就是一番嘲笑,她們在一起習慣這樣。
「我還能幹什麼壞事?這一把歲數了。」高老闆站起來迎接她的老朋友,「領導今天怎麼想起我來了?快請坐。」她忙給白玫倒了一杯水。
白玫接過水,放在身邊的小茶几上,拉高月娟一起坐在沙發上,拍了拍對方的肚子說:「想你了,再不來看你,你這肚子又像懷孕好幾個月的了,還好意思開美容院呢,就您這肚子,即使臉上一點皺紋也不長,也吊不起老公的胃口來了。怎麼樣,老公現在還天天需要你嗎?」
「什麼呀,我現在都快把那孫子給忘了,哪有時間去想他,凈想著我的事業呢。」高月娟拉開抽屜,拿出半盒煙,遞給白玫一支,白玫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她一般不抽煙,有時候,企業老總們和她開玩笑,她就小孩子玩耍一般抽上幾口,其實是沒有煙癮的,現在為了拉近和高月娟的距離,她也吞雲吐霧起來。
「你說才幾年的工夫,你就成了大老闆了,要是知道自己干這麼有前途,真不如當初也下海經商了。」
「別說便宜話了,要不,咱倆換換,我來當局長,你當小老闆?」高月娟把送到嘴邊的煙又拿開,斜著眼睛看定了白玫。見白玫沒有什麼表示,又說:「話又說回來,以你的智商,要是能當上局長,自然是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倘若不能當上局長,真就不如下海了,機關里,有多少人才就這麼白白地浪費著呀。說真的,機關上的人素質是高的,只是好多人沒機會發揮自己的能力,就這麼耗著,一年又一年,耗費著青春,磨損了銳氣,就為端穩這個鐵飯碗,這麼不溫不火地活著,看著都替他們窩囊。我有時候就想,這些人,要是給我來打工,我也是歡迎的。你看人家林之玉,我那天見到她,自己開著車,我說,你怎麼不開輛好車,弄個普桑開著多沒勁,你猜她怎麼說,她說她技術不好,怕出事,先弄輛舊桑塔納開著,等將來技術好了再換。她說,她那個會計師事務所,今年沒有做好,倒是自己賺了點錢,這也全虧了遲局長幫忙,給她聯繫了幾個大的企業,讓她兼職管理財務,每年的收入很可觀,我說讓她也給我管理管理,她這人倒是痛快,馬上答應了。現在,她是我的財務科長,雖然不是天天來上班,但是有事找她還是會來的。要不,我給她打個電話,讓她作陪,我今天請白局長吃飯。」高月娟知道,白玫不喜歡別人叫她副局長。
「行了,你別破費了,本局長今天還有吃飯的任務,一會兒,叫你那個服務員給我好好地做一個護理,以前給我做的那個小孩不錯,聽說走了,你再給我找一個手指頭柔一點的過來,我可不喜歡那種粗手笨腳的。」
「這好辦,」高月娟說著就打電話,「叫玉茶到我屋裡來。」
「看來,你這一步是走對了,要是還在宜民當櫃組長,恐怕現在連工資都有困難了呢。」白玫剛才打開話頭沒有達到目的,不得已,又把話拉了回來。
「是啊,這還要感謝朱志宇,朱大經理呀。」高月娟看出來,白玫今天來有目的,她剛才沒有接白玫的話茬,把話頭扯到了林之玉和遲德瑞的身上,看得出,白玫不喜歡這個話題,同樣,她也不喜歡白玫的話題,見白玫很執著,她想看看她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當年,為了那麼一點小事兒,要不是朱志宇跟我過不去,我就沒有今天的成績了。不就是賣了點私貨,賺了幾個小錢嗎,那時候,哪個櫃組長不自己偷著賣點東西,要是沒有這點利牽著,誰吃飽了撐的,寧可給當官兒的送禮,也要當個破組長?他朱志宇就敢說那麼清白?他就那樣整我!」
「他清白什麼?也就是沒人告他,要是有人告他,他也得進去,這些年他的事兒還少嗎?」
「我倒是沒聽說呢,他都有什麼事兒啊?」高月娟故作憨態地問。
「你少給我裝傻,他的事你會不關心?會不知道?他那麼賣力氣地給那個宜民的副總張萬合跑提拔的事,裡面會沒有事?有人說他收了那小子三萬呢。他把批發那一塊交給史小樓,始終沒換過人,你知道為什麼?據說他每年從史小樓手裡拿十萬。他提拔的每一個中層,據說都不下一萬。還有他和阮麗的關係,也是亂七八糟。這些事兒,你都不知道?」
「這些都是謠言嘛。」
「什麼謠言,紀檢一查就知道是真是假了。現在紀檢委可不是吃素的。只要有了署名的檢舉信,他們就會查的。」
「那你怎麼不為民除害,去告他呀?」
「我?我去告人家幹嘛?你想去告他呀,那可不行,你千萬可別動這念頭,那可不是好玩的,你要是告狀,我可不承認剛才說過的話啊,那可都是道聽途說。我可不在你這兒說這些沒用的了,快叫服務員,我要做美容去了。」
白玫跟著服務員走了,高月娟又愣起神來,是的,她對朱志宇的恨是無法抹掉的。她不怕被白玫利用,對於她來說,這是為她自己出氣,不是為白玫當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