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陷入嚴重的仕途危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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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普天成直接來到獅子樓,於川慶他們早已到了,周末就意味著大多數上班族可以為所欲為,盡情放縱。周末也同時意味著各大酒店可以爆滿。如果有人心血來潮,要在周末查一下各單位的崗,十有八九,你會絕望。如果有人再認真一點,查一下周末各酒店大吃大喝的國家工作人員,這個人數怕就不會只驚到你了,一定會驚動中央。好在現在這樣添亂的人不多,太平盛世,吃吃喝喝只能表明大家和諧。平時大家那麼忙,打個電話問候一下的時間都沒,也只有周末,才能抽出身來聯絡聯絡感情,吃皇糧吃皇糧,皇糧就是讓大家盡情來吃來喝的。獅子樓雖不是一流名店,但下面停的名車不少,普天成掃了一眼,一大半,就是機關單位的。
普天成往樓上去時,腦子裡閃著這樣古怪的想法,後來他想,自己是不是到了更年期,怎麼腦子裡總是出現一些不該有的想法?他搖搖頭,提醒自己,你是秘書長,要心懷大事,目標高遠,且不可婆婆媽媽,雞毛蒜皮。
出了電梯,於川慶等在那兒,笑著走過來,跟他握手:「我還怕領導不肯賞光呢,又不敢打電話催。」普天成白他一眼:「於總管的命令,我敢不服從?」
「領導這麼說,可就是打我臉了,我也是替領導著想,想讓領導放鬆放鬆。」
「你也會替別人著想,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於川慶呵呵一笑:「領導不能光批評,該表揚時還要表揚,表揚使人進步么。」
兩個人斗著嘴,往包間去。有人認出了他們,遠遠停下,側著身等他們過去。也有人從遠處笑吟吟過來,熱情而又謙卑地問他們好,言語間儘是恭維和討好的話,聽得普天成起雞皮疙瘩。重新剩下他們兩個人後,於川慶就壞笑著說:「吃飯都有人請安,跟領導在一起,感覺就是不同。」普天成剛要挖苦,就見江海玲邁著裊裊的步子走過來,普天成眼睛一亮,今天的江海玲漂亮極了,也嫵媚極了,一件水紅色無領上衣讓她原本就奔放的身子更加火熱,窄窄的裙子緊箍著她高翹而又渾圓的臀部,每挪一步,都是風景。紅色的的高跟涼鞋讓她腳下的地毯都變了顏色,婀娜的身姿襯更是韻味十足。普天成收回目光,沖於川慶道:「貧嘴啊,領導真的來了。」於川慶也像是被江海玲驚了眼,略帶自豪地笑說:「她是給你老人家請安來了。」普天成趁勢說:「好啊,今天讓你們小倆口出出洋相。」於川慶趕忙求饒:「使不得的,這事要是曝了光,我就沒法活了。」
「你還怕曝光,我還以為你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呢。」普天成帶著告誡之意挖苦了一句,於川慶聽出了弦外之間,但沒做任何解釋。
於川慶對待女人的態度跟普天成完全不同,他屬於那種敢愛敢恨的人,這輩子,在妻子葉莉莉之外,他就一個江海玲,這個女人是他的命,葉莉莉跟他鬧過不止一次,還差點離婚,但他就是放棄不了。後來路波知道了,嚴厲批評過他,於川慶口頭上答應要跟江海玲分手,背底里,還是一如既往熱火著。省長路波無奈地說:「英雄難過美女關,川慶,你還沒到英雄的份上,就被美女咬住不放了。」於川慶苦笑道:「世間的事,真是說不清,別的方面我都可以自制,獨獨跟她,自制不了。省長您讓我跟她斷,就跟砍掉我一隻手臂一樣難過。」路波雖是省長,但也是性情中人,聽他這麼一說,很無奈地嘆了一聲:「川慶啊,不是我不許,我是怕別人不許,因為一個女人毀了前程,你覺得划算?」
於川慶想了想,道:「如果為她栽了,我認命。」
碰上這種情種,你是沒有辦法的,省長路波沒辦法,妻子葉莉莉也沒辦法,去年開始,葉莉莉跟他就開始分居,到現在兩人只是維繫著夫妻的名義,實質性的生活,已沒有了。於川慶聽說,葉莉莉前不久也找了一個情人,是香港那邊的一個投資商,比葉莉莉大十歲。閑話傳到他耳朵里,他只是笑了笑,看不出有多痛苦。其實痛苦還是有的,只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於川慶也有點無能為力,總不能自己左擁右抱,而讓葉莉莉獨守空床吧。
說話間,江海玲已到了跟前,緋紅著臉,普天成面前她還是多少有點不自在,嬌羞的樣子更顯嫵媚。「秘書長好。」她沖普天成點點頭,側身站在了一邊。普天成笑說:「這裡有兩位秘書長,你是問哪位秘書長呢?」江海玲臉更紅了,羞澀道:「當然是問普秘書長您好了。」說著目光飛快地往於川慶臉上一掃,原又收了回來。
「這不好嘛,有人會提意見的,你還是跟於秘書也問聲好吧,要不然,今天這頓飯,他又要賴帳。」
「有您在,不怕他賴帳的,秘書長先請,那邊來了幾位客人,我得過去打聲招呼。」
普天成收住玩笑,正經道:「你忙你的,不必管我們。」等讓過江海玲,他又挖苦於川慶:「小心啊,打扮這麼艷,讓人搶走了可不好。」於川慶不自禁地回頭望了一眼江海玲,心潮澎湃道:「不會是領導想搶吧,你身邊那麼多,我還想讓你淘汰出來一位呢。」
「貪得無厭,等會我就把這話說給她。」
到了包間門口,兩人自動收住話頭,臉上也換成平日保持慣了的嚴肅表情。都說變臉術在川劇中,其實官場中人,才是真正的變臉高手。
普天成沒想到,候在包間里的,居然是海東政界兩位風風火火的女強人。一位是省婦聯主席楊馥嘉,一位是省總工會主席黃麗英。這兩個人在,今天這頓飯,可就熱鬧了。不過普天成也納悶,於川慶怎麼約了這兩位來?再一看,就明白了,原來包間里還有一位,正是他在裙樓碰見過的南懷市長張華泉。
不用說,這頓飯是張華泉請的,於川慶是張華泉拉來的大媒,是今天這飯局的穿線人。
官場吃請是很有一套學問的,首先,請客者得掂量清自己,你是哪個級別的人,你能請得起哪個級別的人。比如張華泉要是直接請普天成,那就犯了大忌,非但請不到,還會傳為笑談。如今吃飯已成了一種負擔,更成了一門交易,像普天成這個級別的領導,私人宴請幾乎是不參加的,下面市裡的人要請他,除非有鐵的關係。請不動普天成,但你可以請一位能請得動的人,比如於川慶。普天成雖然不知道張華泉跟於川慶有什麼私交,但憑今天這飯局,就能斷定,兩人之間是有某種交情的。再讓於川慶出面請普天成,性質就大不一樣了,普天成不可能不給於川慶面子,官場上的面子是最貴重也最奢侈的一件禮物,能把面子互相贈來贈去的人,才是至交。請了主賓還要請陪客,這又是一門學問。沒有陪客吃飯就有些寡淡,冷冷清清氣氛會好,請客的目的很難達到。陪客官職自然不能比主賓大,一大,他就成了主賓,反倒把要請的人晾在了一邊。但也不能太小,太小,主客心裡同樣不舒服,有一種被輕視感。除官職外,彼此間的關係也是要重點考慮的,一般來說,適合做陪客的有兩種人,一是主賓的老鄉或曾經的下屬,官場上向來就流行,不是同鄉不結黨,至於下屬,那就更不用說。還有一種,就是跟主賓關係走得近的。不論多大的官,總有一些人跟他走得近,這樣說起話來才方便,也能放得開,氣氛自然就活躍。於川慶請兩位女將作陪,是頗費了一番腦子的,甭看他在普天成面前什麼話都可以講,兩人關係似乎融洽得很,但那是他們兩人之間,為張華泉穿針引線,又另當別論。越是親密的關係,往往越講究規則,要不然,這種親密關係維繫不長久。於川慶一定是千挑萬選,才把目標鎖定在兩位女將上的。一方面,楊馥嘉和黃麗英在海東政界是出了名的直脾氣,有啥說啥,從不拐彎抹角,兩人雖為女性,卻比男人更善於直言,這可能也是政界女性的一大特點吧。也正是因為這點,她們兩人在海東官場口碑一直不錯,跟哪方面關係都處得很好。另則,婦聯和工會都是黨領導下的群眾團體,是黨委和政府聯繫群眾的橋樑和紐帶,這兩個部門,平日跟秘書長打交道最勤,關係自然也就近,因為秘書長常常要代表省委、省府領導出席她們組織的各項活動,將黨和政府的溫暖送到她們懷中。更重要的,她們是女人。飯桌上如果少了女人,那就少了一半的味。男女搭配,不僅幹活不累,喝酒也不會醉。
兩個女人本來在說著悄悄話,看見普天成進來,立刻像孔雀一樣扇起屏,朝普天成飛來。楊馥嘉扯著她豪放的嗓門,大聲道:「敬愛的秘書長,可把您盼來了。」黃麗英聲音相對小一點,但動作不小,她見人有個習慣,喜歡誇張性地伸開雙臂,學外國人那樣來個擁抱。如果沒有張華泉,普天成也就擁抱了,平日他們這種玩笑開得多,早已成了習慣。這叫熟人的便宜,不沾白不沾。也叫摟摟抱抱,工作好搞,哭哭啼啼,難死組織。
普天成沒有響應黃麗英,只是簡單性地握了下手,於川慶故意煽風點火:「不行,剛才她們沾了我便宜,你也得讓她們沾一下,不然不公平。」黃麗英不服氣地嚷:「到底誰沾了誰便宜啊,我們婦女同志向來都是弱者。」於川慶搶話道:「現在是弱者不弱,領導一切,強者不強,工資交光。」「工資交光是迷魂湯,敢把底下的收入交出來,才算真交。」黃麗英轉身跟於川慶打起了嘴仗。於川慶故意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身,笑呵呵道:「我底下的秘密都讓主席發現了,主席不簡單。」黃麗英輕輕給了於川慶一拳,領導能這樣跟她們開玩笑,那就證明,她們的關係很密切了。楊馥嘉稍稍比黃麗英內斂些,沒摻和進他們的鬥爭中,將上座的椅子挪了挪,請普天成落座。她看普天成的目光有些特別,似乎含著某種隱情,其實於川慶不知道,最近楊馥嘉正在通過普天成,想把自己運作到政協去。楊馥嘉年齡比黃麗英要大,婦聯主席她已做了三年,再做,她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人總是要進步的,不進步就意味著倒退,楊馥嘉不想倒退,省政協有位副主席退了,空出一個缺,楊馥嘉瞅准機會,讓普天成在瀚林書記面前多吹吹風。從目前情況看,運作的效果還算不錯。
普天成坐定,將目光對住拘謹地站在一邊的張華泉,說:「還以為你回去了,沒走啊?」
於川慶接話說:「他要走,讓我扣留下了,來一趟不容易,怎麼也得請我們腐敗一次吧。」
於川慶這句話,等於是向普天成交了底。
笑鬧中四個人依次坐定,普天成自然是上座,左邊於川慶,右邊是楊馥嘉。於川慶邊上,是黃麗英。這座位好像事先安排好的,其實不然,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桿秤,自己該坐哪,清楚得很。冷盤上齊后,於川慶說起了開場白:「一直想找個機會一起坐坐的,就是實現不了,大家都忙,特別是秘書長,工作任務繁重,省委一大攤子事都得他操心。今天正好是周末,難得秘書長有空,華泉市長也有這個心愿,想跟秘書長零距離接觸一下,拜託我約了大家,多的話就不講了,今天只有一個主題,請秘書長和兩位女同胞吃好,喝好,把感情交流好。華泉你辛苦一下,給領導們服好務,領導們要是有意見,我可不饒你。」
張華泉馬上起身,謙和著臉說:「謝謝兩位首長,謝謝兩位大姐,華泉在下面,沒有機會給領導們服務,今天華泉一定儘力,讓首長們吃得盡興。」
話匣子一打開,普天成不表態也不行了,別有意味地瞅了一眼於川慶,道:「首長就是首長,吃頓飯都要發表重要講話,表揚和自我表揚結合得十分好,兩位主席沒聽過這麼精彩的演講吧?我說華泉,下次來,別請首長了,就把我和兩位主席叫上,免得吃飯跟聽報告似的。」
「領導批評了,華泉快拿酒,我得自罰。」於川慶朗聲笑說了一句,讓氣氛更加活躍。張華泉本還擔憂普天成不喝酒,會冷了今天的場子,一聽於川慶這麼說,心裡有底了,忙讓服務員上酒。
特供的茅台打開了,獅子樓的茅台絕對正宗,沒有假貨。普天成也不推辭,既然來捧場,就把場子捧熱鬧點,不葷不素的事做了自己心裡也不舒服。楊馥嘉和黃麗英都是女中豪傑,喝酒對她們來說,比吃菜還痛快,今天兩位秘書長都在場,她們更樂意喝個天翻地覆,熱火朝天。黃麗英剛到總工會時,思想上有些不通,情緒也很低落,認為自己遭貶了,挺傷感。是普天成幫她解開了疙瘩,這些年,不論普天成在省府還是在省委,對工會工作支持都很大,省總工會組織的大型活動,只要普天成能騰得開身,一準去。在內心裡,黃麗英對普天成充滿感激。而且,她最早給普天成當過副職,普天成在龜山縣做縣長時,她是省里最年輕的副縣長,可以說,她的一步步成長,跟普天成有很大關係,普天成面前,她有種天然的親切感。菜還沒怎麼吃,服務員剛把酒打開,黃麗英便將酒瓶搶了過去:「今天這第一輪酒,該我敬,我要好好討好一下兩位首長,以後就算犯了錯誤,也好有人撐腰。」
普天成笑道:「怎麼老想著犯錯誤呢,思想不對頭嘛,先罰兩杯。」黃麗英真就把兩杯酒喝了,然後捧著杯道:「您不是常教導我們,不犯錯誤的幹部不是好乾部么?」
「狡辯。」
黃麗英剛說的那句話,是普天成當縣長時在大會上講的,那時人們思想保守,固步自封,縣上花了大力氣,才鼓動了一批人離開機關,下海經商,可是不久,縣人大一位幹部就犯了經濟錯誤,處理這位幹部時,普天成跟縣上的保守派展開了鬥爭,為了不打擊下海乾部的積極性,他在全縣幹部大會上公開為這位幹部撐腰,說:「不犯錯誤的幹部不是好乾部,我們既然鼓勵大家創業,就要有先期預見,犯了錯誤不可怕,重要的是我們怎麼從錯誤中汲取教訓。」在那種時候,他這番話很過激,縣上震動很大。
見黃麗英端著酒杯不放,普天成說:「今天不敬酒,大家公平喝。」
「這可不行,好不容易跟兩位領導坐一起,哪能不敬,我可不能浪費這機會。」普天成知道推辭不過,接過喝了。於川慶說這酒不算,要敬酒也得有敬酒的說辭,不能因為是美女敬,就忘乎所以。
「誰是美女啊,美女在忙著招待別人呢。」黃麗英吃吃笑道,這話明顯是沖江海玲說的。看來,於川慶跟江海玲的隱私,黃麗英她們也知道了。普天成禁不住就想,於川慶跟江海玲兩個,遲早是要弄出是非來的。不是說男人不能在外面有女人,可以有,這是潮流。普天成的觀點是,潮流來了,你也別擋,擋不住,但要把握好尺度。男女問題向來就敏感,尤其對官員,這問題不可小瞧。官員是啥,官員就是永遠要保持正氣而不能有邪氣的人,官員身上沒有小問題,都是大問題,男女關係是最大的問題。別人想扳倒你時,第一時間就會把目光聚焦到你身邊的女人上。官場這樣的教訓,實在是太多了。普天成過去的好友,省交通廳廳長,就毀在女人身上。
普天成還在分神,黃麗英第二杯酒又端了過來:「這杯酒我敬我們過去的友情,謝謝秘書長多年的栽培。」黃麗英話還沒落,楊馥嘉便起了哄:「注意保密啊,黨內機密不可外泄。」一句話說得,人們的眼神全都曖昧起來,好像普天成跟黃麗英,真有什麼秘密。
三個女人一台戲,其實黃麗英和楊馥嘉兩個女人唱一台戲,足矣。加上於川慶不停的教唆,普天成想少喝都不行。一連八杯下肚,普天成感覺有點頭暈,說:「不行了,再不能敬,再敬我就逃。」
於川慶壞笑著說:「如今說啥都行,就是不能說自己不行,尤其當著女士的面。」普天成笑罵:「啥話到了你嘴裡,就給曲解了。」於川慶回敬道:「我曲解了不要緊,要是讓兩位女士曲解,那可了不得,是不是啊,兩位主席。」
楊馥嘉說:「沒關係,股票再跌,我們還是堅信大盤會挺起來的。」
「聽聽,楊主席在給你鼓勁呢,秘書長要是挺不起來,我們全都得爬下。」
「別人爬下行,於領導要是趴下,可有人不饒。」黃麗英曖昧地說了一句,於川慶就不敢回擊了,他怕引火燒身,讓江海玲聽到不好。畢竟,地下戀情是見不得光的。
玩笑中,兩瓶酒很快沒了,如今的酒,真是不經喝,熱菜啟到一半時,普天成舉起酒杯,沖張華泉說:「華泉在下面辛苦了,敬你一杯。」張華泉沒想到普天成會給他敬酒,受寵若驚地端起杯子,手一邊發顫,一邊說:「謝謝秘書長,我喝,我喝。」就把滿滿一杯喝了。於川慶知道普天成是徹底領會了他的意思,官場上很多事都是秘不可宣的,得讓人們去暗自領會。於川慶穿這條線,一是張華泉特意提出,要拜見一下普天成,如今普天成是省里的實權派人物,調整市級班子,組織部門雖然打頭陣,關鍵人選,瀚林書記還是會聽普天成的,這是一種習慣,從瀚林書記當省長起,就聽慣了普天成的,就跟路波省長習慣聽他的一樣,這就是幕僚的特殊價值。二來,於川慶最近也聽到不少關於普天成的負面消息,特別是徐兆虎他們,於川慶相信,普天成不會袖手旁觀,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他已從化向明書記那兒聽到,紀委正在暗中調查「南懷嫖幼案」,這案子要是真刀實槍查起來,朱錦文和徐兆虎兩個人,翻船就是指日可待的事,那麼,機會就會很快降臨到張華泉頭上。
是到為下面的同志說話的時候了,普天成所以被人尊稱為「教父」,重要的一條,就是時時刻刻培養和提攜著自己的人。這點對於川慶啟發很大,某種程度上,於川慶是在踩著普天成的腳印走路,他發現,從普天成身上,真能學到不少東西,這些東西很實用。
看到張華泉沒碰杯就把酒喝了,於川慶有些不快,再緊張也不能失禮啊,這種小細節都注意不到,以後怎麼混?他皺了下眉,很快又鬆開,笑道:「這杯不算,人家秘書長酒還端著呢,你怎麼能先喝?」張華泉尷尬地笑笑,又斟了一杯,雙手捧到普天成面前,哈著腰,跟普天成碰杯。普天成舉著杯子,象徵性地跟張華泉碰了下,將那杯酒喝了,張華泉又瞅了於川慶一眼,見於川慶笑著,才將滿杯酒喝了。
普天成給於川慶敬了酒,楊馥嘉她們就不能不敬,兩個女人斟了酒,輪留給張華泉敬,張華泉畢恭畢敬地喝了,嘴裡連聲說著謝,極為榮幸的樣子。於川慶後來也端起杯子,說:「華泉啊,今天領導們對你可是給足了面子,你要是不好好努力,是對不住領導們的。」張華泉點頭道:「謝謝各位領導,華泉一定不辜負領導們的期望。」
四個人敬完,張華泉說話就有點那個了,畢竟領導們只是意思一下,他呢,得老老實實喝完,這就是跟領導喝酒的苦楚。張華泉在南懷是市長,酒桌上向來是他說了算,他拿個空杯,照樣會把別人灌醉,因此以為自己酒量了得。到了這兒,他得裝孫子,孫子的酒量怎麼也不敢超過爺的,半瓶酒下肚,他的臉紅到耳根處。
於川慶怕他失態,也怕楊馥嘉她們有意出張華泉的丑,喝酒當中,什麼可能也有,掏出電話,暗暗給江海玲發了個簡訊,讓她來救駕。普天成看見了,裝作沒看見,笑著說:「華泉好酒量,啥時我跟川慶去南懷,喝喝你們南懷的酒。」
「那沒問題啊,我求之不得,秘書長您可一定要來啊。」張華泉興奮道。
於川慶狠狠剜了張華泉一眼,示意他別失禮,穩當點。
江海玲很快進來了,剛才她還穿水紅色上衣,墨綠色窄裙,這陣,竟變戲法地換了水紅色低胸長裙,藍寶石項鏈掩不住胸前一大片空白,讓人禁不住生出一大片聯想,尤其露在裙擺下的兩條長腿,襯托得她越發妖繞,越發性感。情人眼裡出西施,其實情人面前也出西施,此時的江海玲,眉如遠山,唇似櫻桃,一雙傲乳像兩朵怒放的花,咄咄逼人,十足的尤物一個。怪不得於川慶十多年都丟不開她,看來,男人要想過了女人這一關,難啊。
普天成長出一口氣,他眼前很突兀地就閃出金嫚的影子來。相比江海玲,金嫚顯得更婉約、更柔情一些。江海玲屬於那種奔放的女人,金嫚則屬於小鳥依人型。
江海玲一來,氣氛立馬比剛才活躍,大家再也顧不了吃,興趣全都集中在江海玲上。普天成逼著讓江海玲給於川慶敬酒,江海玲故意不敬,說哪有自家人先敬自家人的,怎麼也得先敬秘書長。普天成說人家川慶就是秘書長,江海玲說他那個不算,你這才是真正的秘書長。楊馥嘉鑽空子道:「他們一個是大秘,一個是小秘,老闆娘看來是看上大秘了。」江海玲莞爾一笑:「我是看上了,可惜普領導對我沒感覺。」普天成說:「我敢對你有感覺?我要一有感覺,別人還不把我掐了?」江海玲也是大方,白了一眼於川慶道:「他敢?!」楊馥嘉趁機說:「那就今天當著大夥的面,讓普領導感覺一下,我們也好做見證。」江海玲笑吟吟道:「我倒是想呢,就怕秘書長不肯屈就。黃麗英望住普天成道:「秘書長你就深入一下基層吧,給勞苦大眾送點溫暖。」楊馥嘉也起鬨:「對,秘書長深入一下,越持久越好。」話越來越說得帶味,也越來越放肆,江海玲故意將半個身子依在普天成身上,做出一副親昵樣,普天成招架不住,只好端起喝了。江海玲要給楊馥嘉和黃麗英敬酒,楊馥嘉擺手道:「咱們都是女同志,千萬不能自己搞自己。」於川慶報復說:「現在流行自己搞自己,既然承認了是女同志,搞一下也無妨。」黃麗英玩笑道:「秘書長挖陷阱呢,我可不是同志。」於川慶說:「你是工會主席,工會主席更要帶頭搞。」黃麗英馬上回應:「工會主席搞領導,你是讓我犯錯誤啊。」一句話說的,哄堂大笑。
氣氛越來越熱鬧,一直規規矩矩坐著的張華泉這陣也活躍起來,普天成萬沒想到,江海玲居然是張華泉的表妹!
怪不得呢。他定定瞅了張華泉半天,忽然發現,這是一個十分能裝得住的男人。在官場,只要你會裝,就成功了一半,如果能像張華泉這麼城府很深地去裝,不成功也由不得了。張華泉擺這桌飯,顯然是為了南懷書記的位子。各市班子的調整雖然還沒正式提上日程,但誰都知道調整勢在必行,加上最近又不知哪兒來了這麼一股風,說這次黨風黨紀檢查就是為調整班子打前戰,於是下面便紛紛忙碌起來。若不是檢查團還在下面,怕是省城最近就讓他們涌滿了。
按說調整班子,普天成並不是下面市長書記主攻的對象,但因了他跟瀚林書記這層特殊關係,在下面人眼裡,他的話就比組織部長的還管用,因此這個時候,他也比其他常委更忙。普天成一邊提醒自己少喝點,一邊又拿張華泉和於川慶的關係瞎琢磨,於川慶居然給張華泉做了長達十年的地下表妹夫,人世間的事,真是滑稽得很。
酒喝得差不多了,於川慶也不敢戀戰,就想出一招,讓大家講段子,按規矩,誰講得不好,誰喝酒。黃麗英第一個響應,每次飯桌上,黃麗英的段子總能笑倒一片人,她是天生的幽默高手,講的段子含而不露,頗耐人尋味。普天成這方面是弱項,他天生不具有幽默,加上對那些涉黃的段子有一種本能的過敏,輪到講段子這個環節,他必輸無疑。黃麗英講了一個笑話,說的是市長到山區檢查計生工作,發現這地方超生嚴重,就在群眾大會上語重心長地講:「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是成長的小樹苗,但你們不斷超生,將來有什麼後果?」一位村婦不假思索就站起來,回答市長:「綠化祖國。」人們哄堂大笑。黃麗英還不過癮,接著又講,市長又到了另一個村,這個村計劃生育工作搞得很好,非但沒超生,人口比例還連年持續下降,後來才知道,這個村近親結婚現象嚴重,生了孩子老是怪胎,嚇得村民們不敢再生了。市長想講講近親結婚的危害性,就召集會議,會上他問一老實巴交的小夥子,近親結婚有什麼危害,小夥子臉紅了半天,最後小聲說:「都是親戚,不好下傢伙。」
眾人又是一片笑。黃麗英算是過了關。
楊馥嘉自然也難不住,以前是男人拿段子欺負女人,讓女人出醜,現在反過來了,女人講段子,比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楊馥嘉居然講了一個和尚跟尼姑的段子,說一座山上住了一個和尚和一個尼姑,他們住對門,尼姑養了一隻黑色的鷹,這天尼姑閑著無聊,就想個法子捉弄一下和尚。她趁和尚不在,偷偷把和尚屋裡舀水的瓢,裝水的桶,種地的叉給藏了起來。和尚回來發現不見了東西,心裡琢磨定是尼姑藏起來了,於是就跑到尼姑那兒把她的那隻鷹身上的毛拔的一根不留。尼姑發現后傷心極了,跑到和尚家裡大聲嚷嚷。楊馥嘉講到這兒忽然不講了,於川慶問她,為什麼不講?楊馥嘉說不能講,再講,各位就吃不下飯了。普天成知道這個段子,後面實在有點那個,就遮攔說,不講也行,算過關吧。於川慶說不行,講一半怎麼能過關?楊馥嘉說你真想聽啊,於川慶說當然想聽。那好,你把耳朵對過來,我講給你一個人。於川慶真就把耳朵對過去,楊馥嘉嘀嘀咕咕一陣,於川慶就笑得前仰後合,淚從眼出。普天成也跟著笑了,只有黃麗英傻呵呵的,不知道他們笑什麼。普天成對黃麗英耳朵上,問你想不想知道?黃麗英說當然想啊。普天成說尼姑罵的是:「你怎麼這樣,你要『瓢』就『瓢』,要『桶』就『桶』,要『叉』就『叉』,幹嘛撥我的『鷹』毛!
黃麗英笑得身子都彎了,末了,輕輕擂了普天成一拳:「秘書長壞。」
「這是你們講的,怎麼反倒怪起我來了?」普天成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段子算是讓氣氛到了高潮。
輪到普天成,他怎麼也講不出來,於川慶正要給他罰酒,普天成的手機忽然響了,接起一看,是秋燕妮發來一條簡訊,問他晚上有沒有空,想請他吃夜宵。普天成回復說沒空,關了機,忽然就想起秋燕妮曾經給他發的一條簡訊,心中一笑,將簡訊稍做加工,講成了段子。
一樵夫在深山中偶遇一苦行僧,便與其閑聊起來。樵夫問:不知大師在此清修多少時日了?僧人說:約有三十個年頭了。樵夫納悶:大師清修如此,不知一個月仍會動情幾次?僧人笑答:貧僧功力尚淺,一個月仍會動情三次。樵夫長嘆一聲:大師果然已非凡人,在下佩服佩服!!僧人雙掌合十:哪裡哪裡,一次十天而已……
語畢,舉座皆笑,江海玲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這頓飯吃了將近三個小時,楊馥嘉和黃麗英都是聰明人,知道晚上張華泉還另有安排,女同志摻和久了不好,便主動告辭。於川慶也不挽留,說今天就到這兒吧,真是捨不得讓你們走。楊馥嘉故意道:「我們再不識趣,有人會不高興。」說著,意味深長瞅了江海玲一眼。江海玲酒也多了,臉頰紅撲撲的,煞是誘人。普天成瞟了一眼,竟心猿意馬起來,可見誘惑無處不在。黃麗英邊拿包邊道:「我們女同胞先迴避,下面的節目繼續,兩位領導今晚一定要盡興啊。」
江海玲和張華泉樓下送兩位主席的空,於川慶忽然拿出一張卡:「這個你拿著吧,華泉的一點意思。」
普天成一驚:「你這是做什麼?」
於川慶笑笑:「拿著吧,不會出事的,華泉這人我還是了解。」
普天成說:「無功不受祿,你快收起來。」
於川慶說:「拿出來的東西,再放回去,你讓我怎麼想?再說,華泉的事已妥了,有人替他張羅,我們只當裝不知道。」
普天成哦了一聲,腦子裡忽然閃出化向明那張臉來。
官場的可畏之處就在於你永遠也不知道別人背後站著誰!其實這也是官場的可敬之處,如果大家都知道了,玩起來就太沒意思。但是世上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順著任何一條細小的河流,都能找到它的源,這源說穿了還是權力。正如那件陶,不管有多神秘,總有人會探到它的源。普天成忽然就想起陶器底端那個字來,那字叫「度」,是北京專家拿著顯微鏡反覆觀察才斷定的,普天成看了它多少年,居然沒發現下面有字。
「度」,世間萬物的奧妙,不就全在這個「度」字里嗎?你度他,他度你,自己度自己。佛家講度,道家講度,芸芸眾生,無不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