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陳永豐在辦公桌前呆坐著，表情凝重，看樣子是專門等她，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好事。莫冰在對面坐了。陳永豐說，剛才學校領導說萬超陽搞出了一個大成果，技術入股和乳品公司合辦了一個保健飲料廠，生產什麼藻的保健飲料。以前他並沒搞保健飲料，這麼快就搞出了產品，我覺得不大可能。我懷疑他們生產的是小球藻，有可能盜用了我們的成果，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和他關係熟，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從沒聽萬超陽說過辦什麼廠，這才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合作辦廠，不大可能。莫冰說，這肯定是謠傳或者誤傳。陳永豐連連搖頭，說這是主管副校長說的，學校為此事專門開過會，任命萬超陽為董事長，白珂為副廠長，合作的形式是校方出技術，乳品公司出資金出廠房設備。因為是職務研究發明，產權歸學校，合同也是以學校的名義和乳品公司簽的，這決不會有錯。

這就怪了，但想到不見萬超陽的蹤影，莫冰覺得也有可能。如果這是真的，很有可能是白珂偷走了小球藻的繁殖技術，也有可能是所里的人將技術傳了出去。陳永豐也同意莫冰的分析，兩人決定到實驗室調查一下。

實驗有五六個人參加，人多嘴雜，誰都可以泄露研究秘密。元中定又是萬超陽的人，過去和萬超陽關係不錯，給萬超陽透點消息也有可能。兩人覺得沒有搞好保密防範工作是最大的一個失誤。實驗室里幾個人正在談論學校建家屬樓的事，見陳永豐和莫冰進來，便不再說。陳永豐虎了臉問，萬超陽辦廠生產保健飲料的事你們知道不知道。

大家本能地去看莫冰，滿臉不解其意。元中定說知道要辦廠，具體情況不清楚。

陳永豐說，他們也要生產藻類保健飲料，是不是生產小球藻不清楚，你們分析一下，有沒有可能是我們泄露了技術，都想一想，如果是誰無意中泄露了就說出來，我們馬上採取補救措施。

幾個人面面相覷。元中定有點不高興，說我們也不是傻瓜，怎麼能隨意泄露秘密。

莫冰覺得陳永豐問得過於天真，如果是誰泄露了，人家怎麼會主動認賬。莫冰先走出實驗室，陳永豐也跟了出來。陳永豐說，看他們的臉色，好像沒什麼問題。現在的關鍵是要摸清萬超陽他們在搞什麼，同時我們也要制定一些保密防範措施，要緊的是儘快申請研究專利。

莫冰感到陳永豐說的這一切都有點莫名其妙，她無法相信這都是真的，如果是陳永豐捕風捉影疑神疑鬼，那麼陳永豐這樣做肯定是另有用意。莫冰想不出陳永豐會有什麼用意，她平靜地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現在就去找萬超陽，問清他們在搞什麼，弄清了，我們再下結論再採取針對措施也不遲，現在就盲目地說三道四很不合適。

乳品公司實際上就是個牛奶加工廠，地處郊區，佔地面積很大。廠房倒可以，稍加改造就行，只是牛奶公司許諾的投資五百萬有一半要靠貸款。好在小球藻飲料生產並不複雜，也不需要什麼高精設備。萬超陽和白珂苦幹三天就設計出了生產工藝流程。兩人覺得這個設計無論構思還是工藝，都很巧妙獨特別出心裁，其基本要點是在山楂和杏肉混合液中接種一定量的小球藻，然後包裝成塑料小袋，讓小球藻在袋裡生長繁殖，半個月小球藻生長完成，此時小球藻含量達到百分之三十，且顏色綠中帶黃，色味俱佳。小球藻能夠成活半年左右，在小球藻成活期，其它細菌不會侵染，便不會出現腐爛變質，所以飲料無需高溫滅菌也不用密封包裝，隨便裝在什麼里都能保鮮保質半年以上。小球藻含蛋白質高，喝半斤可半天不用吃別的，能量相當於喝二斤牛奶。小球藻保健飲料成本低市場前景好，乳品公司要合作的決心很大，萬超陽和白珂提出什麼條件，他們都能想方設法給予滿足。為了討好萬超陽和白珂，公司集體決定對兩人給予重獎，先獎勵每人十萬元，盈利后再獎十萬。

十萬不是個小數字，拿到這筆錢，萬超陽的手都有點發抖。他很快做了計劃，決定五萬給妻子，作為離婚後妻子的生活費，五萬還陳永豐墊付給四坡鄉的抵押。莫冰整天跟著陳永豐，夜長夢多不說，這樣下去也不像話，別人已經在說閑話，都是有臉面的人，這樣拖下去也讓人恥笑。早點把婚離掉，莫冰回來，就準備結婚。

把十萬塊錢遞到妻子手上，妻子一臉驚恐，不知要幹什麼，兩眼直直地看著萬超陽。妻的眼神讓萬超陽心裡發酸，他還是咬牙說了這筆錢的用途，然後說，如果你今後生活有困難，我還會幫助你的。

妻子沒有哭，她沉默一陣，拉過一件衣服莊重地將錢包起來，放到身後，然後說，你走吧，有女兒上大學的錢，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可憐愚昧又善良的女人。萬超陽眼睛濕潤了。他將離婚申請遞給她，要她看看簽個字。妻子看都不看，要他拿筆來，然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將研究轉化成生產，還有許多事做，這一陣子忙，萬超陽和白珂都吃住在工廠。在成功面前，想到莫冰萬超陽就有點心虛，也有點擔心。在工廠領導班子組成時，他就不管白珂的反對和不滿，力主讓莫冰任總工程師，申請專利時，也甘願和莫冰換位，把莫冰排為第一發明人，白珂為第二發明人，自己排為第三發明人。他猜測不透莫冰知道這件事後怎麼反應。他曾給莫冰打過幾次電話，但他覺得還是不說這裡的一切為好，不管莫冰能否接受怎麼反應，還是等她回來再慢慢和她解釋。只要解釋透了，萬超陽覺得莫冰是能夠理解他這樣做的。

廠里的秘書說有個叫莫冰的來找，萬超陽心裡有點慌，還是吩咐快讓進來。

莫冰的臉嚴肅得可怕，莫冰說，你還真的合作辦起了廠，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怎麼偷偷摸摸的不敢見我，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生產的是什麼東西。

車間里還有別人，萬超陽說，咱們到辦公室再慢慢說。

從萬超陽的臉色看，她預感到事情真的發生了。在來的路上，她突然想到出發前的那晚曾向萬超陽說過小球藻的事，她當時就冒出了冷汗，腿都有點發軟，但她覺得萬超陽不會如此下作。她上前幾步擋住萬超陽，說，你說實話，你們生產的究竟是什麼飲料。

萬超陽看莫冰一眼，感覺到會有一場疾風暴雨。萬超陽說，到辦公室我慢慢給你解釋。

辦公室原是乳品公司的經理室，又新做了裝飾，很是講究。萬超陽讓莫冰坐，又要倒水。莫冰冷了臉大聲說，不要瞎忙，有話快點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萬超陽剛說了個開頭，莫冰便臉色慘白，幾乎有點支持不住身體。不可能的事竟然真的發生了，竟然真的發生在品行很好的萬超陽身上，這些都讓莫冰不敢相信。萬超陽急忙上前扶了莫冰，繼續向她解釋。莫冰閉著眼一動不動，突然用力給了萬超陽一個耳光，然後快步跑了出去。

萬超陽不遠不近地跟在莫冰後面。出了工廠的大門，看到車停在門前，陳永豐正探出頭來張望。萬超陽只好駐了腳。

一進車，莫冰哭了。陳永豐料到事情相當嚴重，一連聲問究竟是怎麼回事。莫冰幾次努力才止住哭，哽咽了說，是我不小心向萬超陽說了我們的研究，沒想到這個小人竟然如此卑鄙。

陳永豐簡直要氣瘋了，他恨不得跳起來將莫冰一口吃掉。陳永豐氣急敗壞暴跳如雷，說莫冰和萬超陽聯合起來坑了他，然後便謾罵，什麼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陳永豐這樣一罵，莫冰倒不再哭，她靜靜地忍受著。待陳永豐改為抱怨責備時，莫冰說，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起訴我和萬超陽，告萬超陽剽竊侵權，到時我來作證，證明這一切都是事實。

陳永豐冷靜了下來，他將車發動起來說，我們立即到專利局申請專利，有了專利才能得到保護，沒有專利人家保護什麼。

得知萬超陽已經申請了專利時，陳永豐徹底泄了氣，一連聲喊完了。莫冰向專利局的人說了事情的經過，問有沒有辦法來彌補一下損失。專利局的人說，專利和著作權保護的都是有形的東西，比如產品，形成文字或其他看得見的東西，無形的東西不能保護，比如思想觀點等。如果你有有形的東西來證明剽竊了你，你們就向法院起訴，如果法院判決侵權，我們才能給予糾正。

莫冰提出看看他們申請了哪方面的專利，卻發現專利第一發明人是自己。這一發現讓她震驚。陳永豐已經說兩人聯合起來坑了他，專利又用她的名字，這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莫冰驚恐地看著陳永豐。陳永豐在地上走幾步突然說，有辦法了，既然發明人是你，你就有權選擇和誰合作，你可以提出和乳品廠的合作無效，然後咱們自己生產。

這也是個辦法。莫冰覺得在這錯綜複雜的情況面前，應該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做決定不遲。莫冰說，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也許我們應該和萬超陽談談，想出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

陳永豐清楚，現在問題的關鍵在莫冰，如果她一變心，站到萬超陽一邊，一切就都完了。出了專利局的門，陳永豐用巴結而又動情的語氣說，莫冰，以前也許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搞出這個成果我們費了不少心血，你我都不容易，你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我想你會主持正義，還咱們一個公道。如果你堅持咱們自己生產，別的都好商量，至於你個人的待遇，經濟上要什麼都沒問題，行政上你當廠長，我做你的副手也行。你看怎麼樣。

莫冰無法回答。她無力地說，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咱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