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浪漫的“私奔”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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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雨亭與蘇暢重新「拍拖」上了。——她不願意用「處朋友」這三個字,認為它土得冒煙,而寧肯用這個港味兒十足的怪名詞,儘管蘇暢的爸媽這兩位本本分分的老工人聽得一頭霧水。
蘇家二老早些年都在東鋼工作,一輩子沒挪過地方。蘇爸爸是爐前工,屬於高溫重體崗位,早早就退休了;蘇媽媽則是食堂炊事員,因為身體不好也辦了提前離崗手續。老兩口唯一能引以自豪的就是這個寶貝兒子。蘇暢從小到大,一直學習不錯,初中,高中,大學,一點沒讓爸媽操心,實在說,從上學起就趕上「停課鬧革命」的那一代人基本上沒有什麼知識根基,蘇家老兩口便屬於這「被耽誤的一代」,所以根本沒有能力輔導兒子的功課。好在兒子爭氣,蘇暢完全靠自己的努力順利考上了大學。小夥子出落得一表人才,個頭頎長,面容白皙,長相沒得說,多年的學校生活熏陶,氣質也算得上一流。當初焉雨亭一口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很大程度是被他的風度所打動,感覺在他淡淡的憂鬱後面有一種令人著迷的東西,至於他的工人家庭背景和略顯清貧的經濟狀況並沒有讓她考慮太多,雖然不少女伴提醒她,跟著這樣一個人,很難過上錦衣鼎食的體面生活。熱戀中的女孩子總是把愛情看得無限大,認為如果愛情是「1」,那其他一切就都是「0」,而「1」是永遠大於「0」的。
在省城河邊的那個晚上,一場突如其來的險情改變了兩人的關係。危急關頭蘇暢的表現令焉雨亭大為失望,女人找老公,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尋求一個平安的靠山,一個可以倚靠的寬闊胸膛,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
梁吾周,這個年過四旬的「熟男」由此便走進了焉雨亭的心靈。按說,既然與蘇暢已經斷了那層關係,焉雨亭完全可以不再到A市來,本來她中意的城市是沿海的幾個大都會,只是當初蘇暢說自己的爸媽不希望兒子遠離身邊,她才跟著他一道簽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工業城市。可是,梁吾周的影子從那個夜晚開始就逐漸替代了蘇暢的形象,似乎在召喚著她,等待著她。其實,那時的梁吾周已經慢慢地把這個姑娘忘記了,畢竟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不止一個,萍水相逢的一個女學生,雖然如花似玉,卻也像晨曦里裹在氤氳中的一片柳絮一樣,很快就隨風飄走了。
跟梁吾周好,完全是焉雨亭主動的。動機呢,說來好笑,梁吾周不止一次地問過她,她先是不肯說,最後被逼無奈,才做個怪臉笑道:
「你不用問了,我就是想試試有沒有魅力『拿下』你!現在把你『拿下』了,我特有成就感。怎麼樣,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
「拿下?」梁吾周哭笑不得。這個含義曖昧的詞兒在男人中間很流行,每當男士身邊有個姿色不錯的女人時,其他男人常常會心照不宣地問一句:「哥們兒,拿下沒有?」意思是「得手了吧?」梁吾周沒少這樣問過與自己身份相當的別的當官的,也沒少被別人這樣調侃過,卻不料在焉雨亭的眼中,自己也成了被她「拿下」的對象。或許這就是這一茬小青年與自己那一代人的差異所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女孩子們,是死也不會這麼輕易地拿自己的貞操去換取所謂的「成就感」的。不過由此他也自得於自己在這個前衛而另類的小女生心目中的地位,並對她為自己所做出的犧牲而有些許的感激。
梁吾周知道,自己與焉雨亭不過是不受法律保護的非法鴛鴦而已,不可能有完滿的結局,從一開始,他就告訴焉雨亭,不會給她什麼承諾。說這些話時,他覺得自己很齷齪,很卑鄙,底氣不足,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焉雨亭倒像是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似的,用她的話說,就是「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這令梁吾周從心裡感到放鬆,也更加喜愛這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了。
對於焉雨亭與蘇暢的關係,梁吾周從一開始就不贊成她那樣絕情,有時兩人在一起親熱時,提到蘇暢,他總是勸焉雨亭原諒那個小夥子。平心而論,雖然與蘇暢只打過幾次照面,他對蘇暢的印象卻不錯,而且每當想到蘇暢,他總有一絲絲負罪感,認為如果沒有自己,焉雨亭或許不會那樣毫不顧念舊情地把相處幾年的戀人PK掉。
「你不用擔心我賴上你。」每當這個時候,聰明的焉雨亭就氣惱地說。而當看到梁吾周臉色一沉時,她又會很快地燦爛一笑,抱著他撒嬌道:「好啦好啦!大寶,我會把自己嫁出去的,我可不想當一個沒人要的『剩女』。」
生日那天,焉雨亭在蘇暢的爸爸媽媽面前當了一把乖乖女,一改往日的任性和口不擇言,哄得兩位老人臉上綻開了花。蘇媽媽竟然激動得落了淚,「心肝啊」「肉啊」地叫個不停,也著實讓她感動。細想想,與蘇暢分手的確過於衝動,其實作為一個初出校門的大男孩兒,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已經盡到最大努力了,總不能叫人家為了自己而輕易地舍掉性命吧?
就這樣,兩人又重新走到了一起。從到A市那天起,焉雨亭在老闆和同事面前就沒承認過自己有男朋友,也厲聲警告蘇暢不許往廣告公司打電話。現在她公開了自己與蘇暢的關係,也允許蘇暢到單位找自己。這樣一個溫存帥氣的小夥子當然會博得很高的評價分,焉雨亭身邊的人都羨慕她找到了一個「真命天子」,有兩個一度對她躍躍欲試想大展追女攻勢的年輕「王老五」也知趣地抽身而退。人人都看好這一對金童玉女,蘇暢自己也為重新找回了失落的愛情而慶幸不已,可是焉雨亭本人卻沒有那種心愛之物「失而復得」的幸福感。可以沒有婚姻,但是不能沒有愛情,這是焉雨亭的信條。人回歸了,心卻飛了。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與蘇暢的感情無論怎樣努力,中間都像隔著一層似有似無的紙,看不見摸不著,卻像給兩顆心外面鍍了一層膜,很難再有過去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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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班,蘇暢騎著電動小摩托到焉雨亭的公司接上她,兩人一起回到「在水一方」那套香巢。一進門,焉雨亭便又喊累又喊熱,蘇暢殷勤地把淋浴器調好水溫,哄她先洗個澡,自己到廚房做晚飯。忙忙碌碌半個多小時過去了,蘇暢忽然聽焉雨亭在屋裡連聲叫自己。他以為有什麼事,系著圍裙便進了屋。
他那可愛的瓷娃娃剛剛出浴,頭髮還是濕漉漉的,卻急急地向他招手:「快來看快來看——」
「什麼東西呀?」手裡還拎著炒鏟的蘇暢莫名其妙。
「我想上隆達!隆達!這樣的地方是我一直嚮往的!多麼美妙神奇呵!」
焉雨亭半卧在席夢思床上,正在看畫冊,仰臉望著蘇暢,眼睛里充滿了憧憬。
蘇暢從來沒聽說過什麼隆達,他一頭霧水,探過頭去看了看,原來是一本《國家地理》雜誌。
「你看你看,這上面介紹得多好哇!『隆達是全世界最適合私奔的地方,那些來隆達的遊客多是成雙結對,在許多地方都可以看到相互依偎的身影。他們紛紛循著前人的腳步,來此地許下終身廝守的盟誓。』多浪漫呀!咱們倆也去一趟吧!」
蘇暢哭笑不得,說:「追求浪漫可去的地方多著呢,大都市有巴黎、里約熱內盧、卡薩布蘭卡,小城鎮有盧森堡、普羅旺斯、帕莎迪納,還有南非好望角、埃及尼羅河、澳大利亞大堡礁,這隆達有誰聽說過呀?」
焉雨亭不理他,繼續念道:「隆達是典型的西班牙白色小鎮,隆達的白,像是嵌進了天空里,鑲在雲朵中。夕陽下,它微微地有些泛紅,好似燃燒的白雲。在世人眼中,隆達像個西班牙貴婦,既有阿拉伯女郎熱情如火的一面,又有傳自宮廷的矜持與端莊。清晨,街道上的鴿子在迎著朝陽起舞,它們圍著教堂尖頂的十字架撲騰著翅膀,須臾不肯遠離。老城的路很窄,依舊鋪的是鵝卵石,鴿子飛翔其上,彷彿時間倒退了數個世紀。這是一座最適合私奔的城市。」
她跳起來抱住蘇暢,撒嬌道:「我就要上隆達,我就要和你一起去那裡私奔!」
蘇暢舉起手中的炒鏟躲開她,嗔怪道:「胡說什麼呢!咱倆可是正兒八經地戀愛呀,哪裡用得著私奔!你快看你的書吧,我還得炒菜呢!」
說著轉身回了廚房。
焉雨亭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興緻索然,湧上心頭的衝動剎那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她不由得想起梁吾周。那個男人比蘇暢年紀大得多,卻依然有著浪漫的情懷。焉雨亭想象著,如果是他聽到自己提出這樣一個難為人的念頭,肯定不會像蘇暢這樣令自己掃興,雖然他也會感到匪夷所思,但卻一定會變著花樣地哄著自己高興。
其實焉雨亭也知道,隆達雖然迷人,親自跑去瀟洒一趟卻幾乎沒有可能,她需要的只是一種心靈上的默契,一種情感上的心心相印,可是就連這一點,身邊這個看似聰明過人而且要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卻都不能滿足自己。她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心情一下子灰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