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口如瓶2

守口如瓶2

我開著警車跟在車牌尾號為0435的計程車後面,一路急向案發現場而去。在車上,高局長簡略地向我介紹了案子的情況和市領導的指示。一個多小時前,吉水縣代縣長呂忠謙在街上散步,突然遭人襲擊,頭部重傷,倒地昏迷。有一過路女子發現,急喚計程車將呂縣長送進市中心醫院。醫護人員問傷者姓名及身份,計程車司機不知,便只好在傷者衣袋裡翻,從翻出的工作證看,方知此人級別雖不很高,卻擔著重要職責,便急向院長報告,院長又迅即電話報告市委值班室。一縣之長在一個城市裡堪比一路諸侯,縣長被襲,極可能引發當地的不穩定因素。趙書記接到市委辦的電話后,立即趕到醫院,先看望了仍在昏迷中的呂縣長,又急招來宣傳部長。他剛才下達的指示有四點:一、市公安局長親自挂帥,務必儘快偵破此案,緝拿兇手,但偵破過程不可大張旗鼓,影響面越小越好,知情者也越少越好,一切要從穩定吉水縣的大局出發;二、宣傳部要嚴格把住媒體關,在案情未白之前,呂忠謙同志受到傷害的事堅決保密,不許在新聞媒體上透露一字;三、醫院眼下要在保密前提下全力救治,待呂忠謙傷情穩定生命無虞之後,儘快轉移休養;四、通知吉水縣委縣政府,只稱呂忠謙同志外出考察,縣政府的工作暫由縣委書記代理主持,這個工作由市委辦公室負責,其他部門只作不知。為了保密,眼下暫不通知家屬,護理工作統由醫院負責。

總而言之一句話,案要快破,事要保密,所有知情者切切不可掉以輕心。

計程車司機是個粗壯的中年人,他很快將我們引到了出事的牡丹江街。這是一條相對僻靜的城市街道,昏黃的街燈隱在街道兩旁的樹木枝葉里。雖已深秋,尚未經霜的枝葉仍很繁密,將路燈的光亮在柏油路面上篩出一片斑駁。這裡距武警部隊的營房很近,只隔兩條街,步行十來分鐘的時間。時已夜深,路上已基本沒有行人,以我對北口市的了解,就是入夜時分,這條街上的行人和車輛也不是很多,只是清晨和傍晚時,才有大批的學生在這裡經過,因為牡丹江街的北頭通著市十六中學的大門。

警車和計程車相對而停,都把車前大燈打開,眼前的情景盡在一片雪亮之中。路面上有斑斑血跡,旁邊丟著一塊半大的磚頭,還有大大小小的散亂磚碴。我拍過照,再將磚頭磚碴裝進塑料袋裡,問站在旁邊的司機:「你當時還看到了什麼?」

「我當時就看一個人躺在這裡,頭上臉上血呼啦的,哪還顧得看別的什麼,就把人抱上車送醫院去了。」

中心醫院的醫護人員挺有經驗,在接診的同時就記下了計程車的號碼,還詢問了司機的手機號碼和姓名,他們估計這種情景,警方要做進一步的調查。看起來這位司機師傅也是個挺仗義的人,一聽電話找,立刻停下手裡的活計來配合了。

我問:「齊師傅,在你之前,是不是還有別的人或計程車經過這裡?」

司機搖頭:「這我可說不好了。南面路口就是解放路,當時我正在解放路上開車,就見一個女人攔車,說這邊有人受傷了,讓我趕快送醫院,我就把車開過來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高局長問:「這個女人什麼模樣,你能詳細說說嗎?」

齊師傅說:「中等個兒,不高也不矮;稍微有點胖,但挺受看,不是圓鼓溜暄乎乎的那種。穿著深色的風衣,頭上扎著絲圍巾,看樣子挺有身份的。」

我問:「深色是什麼顏色?到底是黑色,還是藍色?」

齊師傅說:「當時黑燈瞎火的,心又急,我可沒看清楚。」

高局長再問:「此人多大年紀?」

「那可說不好。說三十多行,說四十多也行,人家會扎鼓的,五十多的也能青春永駐。現在的女人都多會活呀。再說當時我又忙著救人,哪顧得仔細看。喲,對了,這女的還戴著變色鏡,我就更難辨眉眼年齡了。」

我問:「她沒跟你去醫院嗎?」

司機搖頭:「她說她也是路過,看路上躺著人,滿頭滿臉的血,才急著找計程車救人的。幫我把那個受傷的人弄上汽車后,她給了我五十元錢,說中心醫院水平高,叫我直接送過去,又說她家裡還有急事,就自個兒走了。我當時不接她的錢,她說車是她叫的,總不能讓我搭了工夫再搭油,看樣子也是個挺講究挺熱心腸的人。」

我問:「啥樣的票子?」

「沒錯,就一張。我當時還說,用不了這麼多。可那女的說,咱就別計較多少了,你趕快把人送到醫院要緊。」

「那張票子還在你手裡嗎?」

齊師傅從衣袋裡摸了一疊零碎票子,卻都是貳拾元拾元和伍元壹元的,偏偏沒有伍拾元的。他想了想,又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剛才拉客人,下車時他給了一張壹佰元的,我就把那張伍拾元的找出去了。哎喲,那個女的也是救人行善,你們還懷疑她呀?」

高局長拍拍齊師傅的肩:「隨便問問嘛,哪裡就是懷疑。」

「那是那是,」愛說話的齊師傅點點頭,又問,「看樣子你這位老兄比我年齡還大呢,總該熬個領導噹噹了,咋還深更半夜的跟年輕人一塊出來跑案子呢?」

高局長哈哈一笑:「人比人,總得活著,還能都當領導啊?」高局長的這一點,真是讓人服氣,出了現場,他不想讓人辨出身份,便立刻變換角色,還能表演得很本色。

齊師傅也笑:「你這話我愛聽。我下崗開出租,不是也活得挺樂和嗎,是不?知足者常樂。」

我和高局長對望了一眼,勘察和詢問暫告一段落。和齊師傅分手告別時,我們表示感謝,並說明日後可能還要麻煩到他。齊師傅爽快地說,麻煩個啥,抓壞人嘛,警察同志說話,用人有人,用車有車,但凡是個正經人,也不能眼看著那些王八蛋橫行霸道不是?

我和高局長再返醫院。呂忠謙經過緊急處置,已被安排在了傳染病區的隔離病房,挺隱蔽,有護士值班。我們都套上了醫院裡的白大褂,頭上還戴了白帽子,因有院長親自相陪,護士便主動向我們介紹病人出了很多血,顱骨有損傷,頭上縫了九針,但已沒有生命危險,眼下只是嗜睡,可能是受了嚴重腦震蕩吧。一般情況下,這種睡對病人恢復健康有好處,一般的腦震蕩患者鬧噁心,想睡還睡不著呢;但也不排除嗜睡是因為腦組織受到了較為嚴重的損害,那得等病人醒來后再做腦CT檢查。

呂忠謙北人南相,一副書生面孔,淡眉,細長眼,額部寬闊,顴骨偏高,身材細高偏瘦,出語簡潔,常做沉思狀。兩個月前我去吉水縣辦案時,和他有過簡短的交談。此刻,他頭部密密地纏裹著繃帶,正躺在那裡沉沉入睡,竟還發出了酣甜的鼾聲。床頭的輸液一滴又一滴,似在訴說著一個滴水不漏的故事。

高局長轉身往外走,輕聲問院長:「什麼時候給他換藥?」

「應該是後天。」

「可我們需要觀察他的傷口。」

「那就明天上午,醫生接換班以後,九點左右吧。」

高局長說:「好,換藥前我和蔡斌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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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務員內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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