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才10
兩個月前的那一夜,風清月朗,雲淡星稀,本無一絲一毫禍事將臨的徵兆。
研究了一天工作,晚飯以後,開發區的頭頭們又強留著在歌舞廳OK了一陣,驅車往回趕的時候已近十點了。曾達慶很興奮,小車開出開發區,說在路邊解個手,轉身再上車時,他已坐在司機的位置上。馮相臣說,開了一天會,你累了,還是我來吧。曾達慶笑說,累了才得解解乏呢,你讓我過過癮,上國道就給你。這樣的事以前也有過,曾達慶學開車不過月余的事,斷斷續續的,剛有點武把操兒,正是上癮的階段。馮相臣見夜間的公路上空無一車,坦坦蕩蕩,便也沒再堅持,繞過車門坐到旁邊的位置上去了。
曾達慶把小車開得很平穩,也很瀟洒。車窗搖了下來,清涼的夜風呼呼地撲進來,錄音機里在放毛寧與楊鈺瑩對唱的《心雨》,輕輕鬆鬆,纏纏綿綿。曾達慶隨著哼唱「想你想你想你……」眼見前方國道上雪亮如織的車燈已越來越近。馮相臣提醒說行了吧,曾達慶忙說到路口到路口,那神情很像一個饞嘴的孩子在向大人討要最後一口食品。
災禍就在那一瞬間發生了。說話間,只見從路口晃過一道耀眼的燈光,一輛麵包車飛速地迎面駛來。馮相臣喊了一聲「快剎車」,慌急的曾達慶竟一腳死死地踩在油門上,小汽車發瘋一樣直向麵包車撞去。馮相臣暗叫不好,急探身抓住方向盤就往右打。那麵包車本亦極力在避閃衝撞,恰被小汽車擦身拱了一下,先是撞在路旁的一根水泥電線杆上,然後就轟然翻滾到高高的路基下去了。
鼻青臉腫慘不忍睹的奧迪轎車是在百十米外穩住輪子的。驚魂落魄的曾達慶癱在了座位上,嘴裡只是一個勁地嘟囔:「完了,完了……」
馮相臣跳出車門,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聽了聽不遠處路基下慘厲的呼救與叫罵聲,轉身問車裡:「達慶,怎麼辦?」
曾達慶蜷在汽車裡,仍在痴痴獃呆地嘟囔:「完了,都完了……」
馮相臣打開車門去拉他:「現在救人要緊!你知不知道,現在救人要緊!」
「我……我撞、撞死了人,完了,一切都完了……」曾達慶仍在痴痴獃呆地磨叨。
馮相臣恨恨地咬咬牙,「呸」的一聲狠狠吐了一口嘴裡的血水,轉身撲向後車廂,打開廂蓋,掏出裡面備存的鍬鎬和千斤頂,砰砰啪啪地往地上摔,再往裡掏時,手在角落碰到一隻紙殼箱,他突然就大吸了一口冷氣,怔住了。足足有二三十秒的時間,他不動,一動不動,就那麼用頭皮死死地頂住后廂蓋,一雙死抓住后廂邊的手顫得連車身都跟著抖起來。
曾達慶總算有了些鎮靜,掙扎著從方向盤前跑過來,問:「相臣,我、我們怎麼辦……」
馮相臣不理他,惡狠狠地一把撕扯開紙殼箱,從裡面摸出一瓶北口大麴,咬去瓶蓋,仰脖就要往嘴巴里灌。曾達慶急了,急扯住他胳膊,問:「你、你要幹什麼?」
馮相臣惡聲惡氣地喊:「我是汽車司機,我酒後開車,挨槍子兒償命的也是我!你怕的是什麼?」
曾達慶的眼睛里驀地閃出一道熱辣辣的光亮,但隨即那道光亮就淡了,他仍緊緊地拉住馮相臣的手,說:「不,不能這樣,車是我開的,人、人是我撞的……」
馮相臣重重甩開曾達慶的手,說:「我是司機,責任自然由我來負!你還去當你的市長就是了。」
曾達慶眼中的那束光再度燦爛地閃爍,他再次抓住馮相臣的手,幾近感激涕零地說:「相臣,這可讓我怎麼謝你……」
馮相臣冷冷一笑:「屁話,你謝,我稀罕!只要你姓曾的日後別昧良心就是了。」
曾達慶喃喃地不知說什麼好:「那是那是,你放心,放心……」
馮相臣一指國道:「你現在馬上去攔車打電話,叫快來救護車救人!」
曾達慶跌跌撞撞地向著遠處跑去了。馮相臣抓著酒瓶,仰脖就是咕咚咕咚幾大口,然後將酒瓶遠遠地拋向路旁的田野,抄起家什大步直向麵包車的事故現場跑去了。
北口大麴還是幾天前他隨曾副市長去酒廠檢查工作時,酒廠一定要他們帶幾瓶回去「試嘗」的。馮相臣本準備轉送老爹略表孝意,可幾天來就是沒有擠出那麼一點工夫去看看爸爸媽媽。唉,老天爺既備此物,必有大用,也許真就得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