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政治籌碼
一架東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37客機,披著晚霞在省城機場的跑道上徐徐降落。以省委黃副書記為團長的省赴西北考察團,在圓滿完成各項參觀考察任務之後勝利歸來。
代表團一行走出機場,羅廳長看到黃書記急急匆匆地向前來接他的小車走去,連跟他朝夕相處、日夜兼程的十幾位代表團團員招呼都沒有打一聲。羅廳長發現黃書記的情緒這兩天突然變得有點不正常。
羅廳長猜得一點也沒有錯,黃書記的情緒現在不但不正常,而且很不正常。這種很不正常的情緒,在他率團離開省城的時候就開始產生了,但那時還不是太明顯,可是到了考察的中後期,他的不正常情緒一下子從量變發展到了質變。
赴西北考察團有十幾位團員,這些團員都是來自省委省府一些部門的一把手,為什麼別人沒有看出黃書記的情緒出現不正常,而惟有羅廳長能察言觀色出來呢?這跟當初考察團剛從省城出發,在赴新疆飛機上黃書記告訴他的那個重要的消息有著密切的關係。
當時,黃書記告訴羅廳長的這個消息屬於絕密消息,這個絕密消息的內容是,省委第一把手即將易人,新任省委書記即將到任。據說此人是東北人,準確地說是遼寧人。
羅廳長清楚地記得,當時黃書記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儘管他顯得漫不輕心,甚至滿不在乎,但是羅廳長從他那眼神中和臉色上不難看出,他對這個消息不是持積極的態度,而是持消極的態度;對這個消息不是懷興奮的心情,而是懷痛苦的心情。為什麼他要痛苦,難道他想得到提拔的希望變成泡影了嗎?
羅廳長對省里幾位主要領導人之間的關係,以及他們每個人的有關背景,曾經進行過探索與研究。探索與研究那些掌握著自己前途和命運的領導人,是非常重要的,也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你還想繼續積極、進步,那就顯得更加的重要和必要。那麼這重要在什麼地方,又必要在什麼地方呢?當官的都知道這裡的秘密與訣竅。
在中國的官場上,決不是羅廳長一個人這樣做,從上到下很多領導人都這樣做。嚴格地說,羅廳長還是跟別人學的哩!
現任的省委書記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算起來他在這個省里已經經營幾十年了,政治基礎、組織基礎都非常深厚。學校的老師是桃李滿天下,而對於他來說,可以說經他一手提拔起來、重用起來的幹部,雖不是滿天下,也滿天飛。黃書記也是他提拔起來的。黃書記是副書記,他做夢都想提正的,他把提正的這個寶全都押在了現任省委書記的身上。因為年齡關係,提省委正書記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現實的,那麼能不能提到人大、政協去幹個正職呢?黃書記認為他的這一點想法一點也不為過,這一點希望一點也不為大,這一點要求一點也不為高。如果把這三個一點加起來,黃書記把它歸納為一點,那就是理所當然。然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的三個一點,正在一點一點朝著既定目標順利推進的時候,眼看就要達到勝利彼岸的時候,老書記離任了,新書記接任了。
什麼叫新的?凡是把舊的廢除了的東西就叫新的。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些火燒的就是原來領導工作的思路和決定的事情,其中重要的一條就是用人的問題。如果新的不把舊的否定掉、消滅掉,那又怎麼能體現出叫新的呢?老的畢竟是老的,新的畢竟是新的。過去官場上老的比新的厲害,現在正好反過來,是新的比老的更厲害。黃書記從這個不爭的官場新的遊戲規則中,他似乎已經預感到了自己希望的渺茫,前途的暗淡。
黃書記雖然有些擔心,但他還沒有死心。他雖然對前途感到沒有希望,但還沒有達到絕望。他認為,即便人大主任不給,給個政協主席還是有可能的。政協也不是非常重要的地方,那地方本來就是老年人的聚集地,老年人的俱樂部。
然而,黃書記想得太樂觀了,就在他率領的考察團到達最後一站西安期間,那天他們遊覽華清池的時候,他的陞官夢終於宣告徹底破滅了。省委老書記親自打電話告訴他,新任省委書記已經到任,中央對他的工作也已安排,決定調他到省政協。政協是政協,但職務不是正主席,而是副主席。
正主席和副主席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為了這一個正字,有多少英雄竟折腰。黃書記本來那天遊興還甚濃,結果從接過那個電話以後,他的情緒頓時一落千丈,一蹶不振!
為了把考察工作圓滿完成,黃書記強撐著身子,強打著精神堅持著。他沒有把自己工作變動的事情跟考察團里任何人透露。當然,如果他要是提拔為政協正主席的話,他一定會情不自禁地、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榮升的喜訊告訴給他的部下,讓大家一齊來品嘗和分享他的榮耀和喜悅。
或許考察團的同志們確實沒有發現黃書記思想情緒的微妙變化,但是羅廳長還是從黃書記那張沒有笑容的臉上,捕捉到了他那人生仕途上已經出現悲劇色彩的陰影。同時也令考察團全體成員所沒有想到的是,羅廳長自己的情緒隨著黃書記情緒的變化也發生了變化,也產生了連鎖反應。
如果說黃書記把升遷的籌碼押在省委老書記的身上,那麼他羅廳長則把升遷的籌碼就押在了黃書記的身上。如果黃書記的政治命運出現不測,那麼他的政治命運也同樣標誌著不幸即將到來!
羅廳長的分析和聯想並非空穴來風!
羅廳長有個習慣,他不管出差在外面時間多長,時間多短,他回來都不直接回家,而是要先到辦公室看看。白天是這樣,晚上也是這樣。
他到辦公室看什麼呢?主要是看看有什麼急需閱看的文件,急需簽發的公文,還有急需瀏覽的信函。這是羅廳長多年養成的一個良好的習慣,許多人民來信、群眾建議,都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他及時發現、及時處理的。
有一次他出國訪問,歷時20餘天,駕駛員把他從機場接回來都已經是午夜了,他還是到辦公室兜了一圈。那一次,他在一堆的群眾來信中,發現了一封基層單位的來信,說他們單位在資產重組中,對關係到全廠職工切身利益、工廠前途和命運的一些重大決策繞開職工代表大會,少數人說了算,致使國有資產有大量流失和大批職工下崗的危險。羅廳長看了這封人民來信以後,當即把電話打到這個單位領導人的家裡,指示他們必須立即糾正這種錯誤做法。指出改革方案、重組決策,必須經職工代表大會審議。並針對這件事,他第二天召開廳長辦公會,形成一個文件下發到全系統。這個文件使基層在改制中普遍存在的繞開職工代表大會的錯誤傾向,得到及時有效的糾正和遏制。
試想一下,如果那天夜裡羅廳長直接回家,然後再在家休息兩天再來上班,那麼,這封人民來信就會錯過了機會、失去了時間,這樣不僅那個企業,甚至全系統、全行業的國有資產、群眾利益,都將會蒙受巨大的侵害和損失。
羅廳長打開辦公室的門,辦公室里有一股霉味向他撲面而來。羅廳長趕緊打開電燈,打開窗戶。辦公室的茶几上信和報紙堆得跟小山似的。羅廳長把信件抱到辦公桌上,將信件攤開來,尋找一些他認為重要的或者熟悉的信件。驀地,一封粗看很普通、細看卻很不普通的信件,吸引了羅廳長的目光。
在羅廳長面前的一堆信函中,幾乎所有的信函都是牛皮紙信封,而惟有這一封信封是白皮的,寄信人的地址是用鋼筆寫的。這種信,一看就知道是一封私人信件,而且寄信人可能還是一個沒有正式工作單位的人。這種模樣的信,羅廳長一看就知道是一封群眾來信。這年頭只有底層的群眾來信,才會自己到郵局去掏錢買信封、掏錢買郵票。國家機關人員,他們寄信,無論是寄公信還是私信,信封、信紙、郵資,一律由公款支付。
這是這封信的信封不普通。再看寫信人的地址,羅廳長就感到更不普通了,是從灌水縣寄來的。灌水縣不是杜局長那個縣嗎?不就是第一次派白忠誠去整理杜局長的黨風廉政建設個人先進事迹材料,後來冒出問題,白忠誠拒寫,又派溫泉水去整理的那個縣嗎?這麼一聯想,羅廳長的神經一下子綳了起來。他趕緊拆開信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羅廳長的眉頭漸漸地鎖住了,拿著信紙的手也顫抖起來了。他看完信后,打開抽屜把信塞了進去。
桌上還有許多許多的信,但羅廳長現在卻無心再看下去了,他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
謳歌外來工於海虹同志捨己救人的長篇人物通訊《平民英雄》,兩天後在省委機關報頭版頭條刊發了。同時在一版還配發了於海虹同志的半身照片。照片跟全國人大選舉出的國家領導人登在報紙上的照片一樣大。《平民英雄》的發表,立即在省城引起轟動。
與省委機關報同時見報的這篇長篇通訊,還有省市的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大報和小報。像什麼快報、晚報、早報、導報等都市報。這些都市報在處理這篇文章的時候,比黨報更醒目、更靈活、更突出、更震撼,有幾家小報甚至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其中有一家在一版上居然就只發了一條標題,其餘版面全都被於海虹的彩色照片所佔據。頓時,平民英雄於海虹的光輝形象和英勇事迹,通過媒體迅速走進千家萬戶,走向廣大市民,被人民所傳頌,被人民所崇敬!
於海虹奮不顧身捨己救人的事迹,能夠在社會上引起巨大的反響,形成巨大的衝擊,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由於前幾天警方和一些媒體一直尋找他,呼喚他。這就引起了大家都在關心著這位英雄的命運,有很多人都認為小夥子可能已經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這些渲染,這些鋪墊,無疑為這個故事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如今,英雄找到了,真相大白了,人們自然就非常渴望了解這個小夥子為什麼失蹤這麼多天?他是哪裡人?他是幹什麼的?長篇通訊《平民英雄》,也正是以這種現實的手法,紀實的形式,樸實無華的語言,向人民講述了這些大家急切需要知道的故事。為此,許多報販從清晨開始就在大街上狂叫:「英雄找到了!」「英雄就是打工農民!」
平民英雄於海虹的照片是王想拍攝的,她正是通過她的姐姐王思,王思又通過白忠誠最先獲得這位平民英雄的下落的。為了把這篇文章做好、做大、做強,報社領導非常重視,派出報社的幾位名記,並由一位副總編親自帶隊採訪於海虹同志,寫出了這篇振聾發聵的大型人物通訊《平民英雄》。報社還決定,對於海虹這個新聞事件作連續報道、跟蹤報道,並將組織社會各界人士舉辦論壇。
王想因為最先獲得這條具有重大價值的新聞,而受到報社的高度讚賞和嘉獎。在新聞競爭日趨激烈的今天,報社從群眾到領導,都為搶得這條新聞,發表這篇通訊而感到光榮和自豪。同時也令其他報社、電台、電視台等兄弟媒體汗顏!
起來抬起頭一看,牽男手裡一摞的碗碟從她的胸前滑到了地上。幸虧這些餐具都是塑料製品,要是陶瓷的,恐怕牽男半個月的工錢都不夠賠償。
早上上班,在渡輪上牽男和起來就看到了報紙上於海虹的事迹報道,還有於海虹的光輝形象。為了看個究竟,看個透徹,看個明白,起來還買了一份報紙。可是,自從看了報紙以後,牽男就開始不說話了,一直到現在。
可以這樣說,如今在這座城市裡,凡是看到報紙上報道於海虹事迹和於海虹照片的人,一個個無不表示敬佩和讚美,而惟有牽男表示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起來從牽男的不說話,從她做事丟三落四的神態中,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現在好了,過去哪個女孩還沒有見過於海虹什麼模樣就嚷著要嫁給他,她現在看到於海虹長得這樣帥,這樣英俊,要是不粘著、賴著他才怪呢?」起來在一旁用激將法來激牽男。
「她追她的,跟我有什麼關係!」牽男回了一句。她話雖然很硬,但聲音很低,要不是起來跟她面對面站著,都很難聽清楚。
「牽男姐,你也不要嘴硬,於海虹不僅我說好,連白大哥也說他好。你看現在報紙一宣傳,人家要多美有多美。有些東西,當你擁有的時候,你或許不覺得珍貴,可是當你一旦失去的時候,就會忽然變得珍貴起來,但那悔恨已晚了!」起來掏心窩地對牽男說。
牽男低著頭洗碗,她一聲不吭。
「現在只要你改變態度,還來得及。白大哥不是跟於海虹認識嗎?我們請他幫幫忙。不過,這可要快,要是那個輕生女死活追上去,於海虹真的動了心,那你們兩人真的要分道揚鑣了!」起來趁熱打鐵地對牽男做思想工作。
牽男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起來,她一臉的狐疑。過了一會兒,她喃喃地說:「這事今晚回去聽聽白老師的意見。起來,謝謝你的一番苦心啊!」
「剛才這裡驚天動地的是什麼聲音?」女老闆這時在前堂聽到響聲趕了過來。
起來說:「女老闆,我們這裡什麼也沒有發生!」
女老闆的臉色很不好看,她說:「趕快乾活,上班時不要整天交頭接耳,說個沒完。告訴你們,我把醜話說在前面,你們要是再犯錯誤,到時不要怪我辭退你們啦!」
起來和牽男低頭洗著手中的餐具。女老闆轉身離開了後天井。
起來晚上回到出租房,她沒有進自己的房間,就直接去敲白忠誠的房門。
「白大哥!」起來在外面一邊敲門一邊喊道。
門吱呀一聲開了,白忠誠從屋裡鑽出來,然後隨手又把門關了起來。
「白大哥,我有話對你說!」起來邊說邊要推門進屋。
「有話到你們屋裡談,今晚我屋裡不能進人!」白忠誠擋住起來說。
「你屋裡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人?」白忠誠的反常行為立刻引起起來的注意。
白忠誠見起來認真起來了,他馬上笑嘻嘻地說:「這個人說起來你也見過!」
「噢,我知道了,肯定是上次來找你的你們機關的那個大美女!對不對?」起來想了想說。
「不對,不對,實話對你說,這一個比上次來的那一個還要靚,還要美!」白忠誠神色認真地說。
「那我更要看看!」起來說著就用力去推白忠誠。
「起來,你不能這樣,這樣人家會說我們沒有禮貌,沒有修養,別把人家給嚇跑了。這樣,等會兒我跟人家講好了,你和牽男一起來好不好?」白忠誠這麼一說,起來馬上就不為難白忠誠了。別看起來沒有受過高等教育,但她很懂事,她最不希望聽到別人說她沒有修養。
白忠誠接著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起來就把今天牽男看到報紙報道於海虹事迹之後的情緒,以及在北方水餃店裡跟她的談話情況,統統地向白忠誠講了一遍。
「走,我們一起跟牽男談談!」白忠誠說著和起來一起走進了牽男和起來的屋子。
牽男的氣色很不佳,她見白忠誠走進來,趕緊從床沿上站起來說:「白老師!」
白忠誠說:「牽男,你跟於海虹的事,剛才起來都跟我講了。不過,你們之間現在的形勢跟兩天前又不一樣了。今天,我上班,我們機關里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現在於海虹簡直是紅得都發紫了。報紙報出來以後,現在電台、電視台一家家接踵而來。我還聽說,省委宣傳部、省精神文明辦公室、省見義勇為協會等部門和機構,正在積極組織大型報告團,屆時,於海虹將奔赴全省各地進行巡迴報告。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呀!我真擔心,這個小夥子在鮮花美酒中,在掌聲歡呼聲中,會不會變心!」
起來馬上接上說:「白大哥,你是說,於海虹會對牽男姐變心!」
白忠誠心情沉重地點點頭說:「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你想想,過去是只有一個被他救的女孩在追求他,現在他一下子成為人人崇敬的英雄了,這一下追求他的、崇拜他的、愛慕他的女孩能少嗎?提起這件事,我就怨那個報社的攝影記者,幹嗎還要把他的照片也登出來呢?姑娘一看小夥子不僅心靈美,人長得也美,你說於海虹就是鐵打的英雄,到時難免也會難過美人關呀!」
白忠誠一邊說,一邊注意著牽男的表情,牽男的表情越糟糕,他就把話說得也更糟糕。到最後,牽男給白忠誠說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
不過,素有良好修養的牽男,她一直在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強忍著心裡的悲怨,強作笑顏地對白忠誠說:「謝謝你和起來的美意!白老師,你也不要為難,既然人家身份這麼高了,名氣這麼大了,聲譽這麼紅了,追求他的姑娘又那麼多了,我也不會去勉強他。再說,過去也是我主動不理人家的,有負於人家的,說起來都是我的不對!」
這時,白忠誠聽牽男口氣變得這麼軟了,心裡不由暗暗一陣好笑,但他沒有笑出來,於是就說:「牽男,剛才我講的那些話只是一種分析,你也不要當真。不過,從我跟於海虹那個小夥子接觸來看,他不會是那種人,我看得出人家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牽男,只要你有心跟他和好,我一定替你從中搬磚搬瓦,鋪路架橋。不過,這是你個人的婚姻大事,我一定要得到你親口的承諾,我方能跟人家說去!」
起來在一旁馬上助勢:「牽男姐,白大哥說得沒錯,這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不要到時候人家對方同意了,你又反悔。這樣,弄得人家白大哥裡外不是人了!今天,你要是同意的話,就當著我和白大哥的面爽爽快快表個態!」
這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等於逼著牽男承認自己過去的錯誤,然後再繳械投降了。倔強的牽男把頭扭了過去,臉沖著牆就是不說話。
起來急了:「牽男姐,你不能用這種態度對待我們熱心幫助你的人呀!你不說話,點個頭應該可以吧!」
過了半天,牽男終於點了點頭。白忠誠和起來沖著牽男的背影偷偷相視一笑。
白忠誠說:「好了,這件事就算包在我身上了。現在,我請你們到我的房間去看一個好朋友!」
牽男說:「起來你去吧,我沒有心情,我不去!」
白忠誠說:「你一定要去,我的那個朋友說,他就是特意來送給你看的。所以起來可以不去,你是非去不可!」
牽男說:「白老師,那就請你跟你的朋友解釋一下,代我向他道個歉!」
起來說:「走吧,去看看,人家都幫你忙了,你連個面子都不給白大哥!」
白忠誠在後面示意起來去拽牽男。起來衝上去,一把將牽男抱住,不容分說就朝外面推去。
白忠誠打開房門,起來一把將牽男推進白忠誠的屋裡。這時,待起來和牽男定神定睛一看,她們兩人一齊大驚失色。因為呈現在他們面前的這位白老師、白大哥的朋友,不是別人,正是今天這座城市的人民都在談論、都在歌頌的平民英雄於海虹同志!
「鈴鈴鈴……」
王思在熟睡中被床頭的電話鈴聲驚醒了。她拿起話筒,一聽原來是她妹妹王想打來的。
王思:「王想,現在都什麼時候啦?你不睡也不讓別人休息是不是?」
王想:「姐,我現在在報社,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幫忙!」
王思:「又什麼事?」
王想:「明天,新來的省委書記要去看望平民英雄於海虹,請你跟你的同事白忠誠說一下,讓於海虹明天不要出攤,上午10點在他的住處等候!」
王思:「你這個消息可靠嗎?」
王想:「絕對可靠!我們總編剛剛接到省委辦公廳的通知,要我們派記者去採訪。明天除我們報社以外,省市其他所有媒體,還有中央駐地方的各大媒體也都有記者去採訪!」
王思聽了這個消息以後,一下子從睡夢中醒悟過來,她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閃念,她腦子裡急速地思忖著、醞釀著這個不同尋常的閃念。
「姐,你怎麼不說話呀?」
「王想,這個事沒有問題!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實際上也就是一個建議,也想請你幫助一下!」
「姐,沒問題,等明天我完成這個採訪報道任務以後,專門為你服務!」
「不行,姐這個事不能等明天你這個事以後再辦,必須跟明天的事同時進行!」
「什麼事,你說!」
儘管是夜裡,又是在家裡,但王思還是下意識地把話筒用手捂了起來,跟王想竊竊私語。
王思講完以後,放下手中的話筒,她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彎彎扭扭、小心冀冀地開進了東郊的棚戶區。小車裡坐的是省委新來的一把手,也就是剛剛上任不久的白書記。
在棚戶區的一間棚戶前,停著二十幾輛小車和麵包車,這些車都是記者們開來的,光電視台的記者就來了十幾家。電視記者現在在其他媒體面前優越感很強了,因為他們集文字、圖像、音響等手段於一身。十幾家電視台的記者已經把攝像機扛到了肩上,完全處於臨戰狀態。棚戶區本來地方就很局促,現在一下子來了這麼多汽車、這麼多記者,便一下子把小小的棚戶區擠得個水泄不通。
省委書記的小車不得不在遠遠的地方停下,白書記走下小車向人群走來。
人群閃開一條通道,站在棚戶門前迎接省委書記的除了平民英雄於海虹以外,還有白忠誠和牽男、起來三個人。
由於於海虹是外來打工者,既沒有單位,也沒有領導,所以王想既負責攝影,又兼顧介紹。
王想把於海虹拉到省委書記面前介紹道:「白書記,這位就是捨身救人,而且不計名的平民英雄、無名英雄於海虹同志!」
省委書記伸出巨大的手,緊緊握住於海虹的手說:「你不僅是打工族的楷模,也是我們全省人民的楷模;你不僅是廣大群眾學習的榜樣,也是我們廣大幹部學習的榜樣!」
省委書記的兩個楷模,兩個榜樣的講話,字字千斤,句句擲地有聲。
王想接著又把牽男拉過來說:「白書記,這位就是英雄的妻子!」
省委書記與英雄的妻子握手。
王想又指著起來和白忠誠對省委書記介紹說:「這兩位都是英雄的老鄉,這位是進城的打工妹,這位同志叫白忠誠,不僅跟他們三人是老鄉,也是於海虹那天跳江救人的第一目擊者。於海虹同志就是他千辛萬苦才找到的!」
王想的介紹重點和特點都突出了老鄉這個概念。
省委書記握住白忠誠的手親切地說:「謝謝你為我們黨和政府,找到這樣一位了不起的時代英雄!」
省委書記與英雄、英雄的妻子、英雄的老鄉一一握手並發表重要講話的情景,都被在場的電視台、電台、報社的記者,拍了下來,錄了下來,記了下來。
接見時間不長,但其意義卻極不尋常。一個省委書記親自走進棚戶區,接見一個農民工,就這件事來說,本身就是一條重大的政治新聞。
就在省委書記與英雄、英雄的妻子、英雄的老鄉再次握手準備離去的時候,王想突然問省委書記:「白書記,您是哪裡人呀?」
白書記說:「我是遼寧人!」
王想頓時激動得又蹦又叫道:「白書記,這一下您臉上也有光啦!您知道,他們都是您的老鄉呀!」
省委書記驚訝地問:「你們也是遼寧人?」
於海虹、牽男、起來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是啊!」
白忠誠雖然沒有回答,但他是笑而不答。
正準備離去的省委書記一下又站住了,他頓時滿面喜悅地向圍觀的群眾大聲說:「你們也為我們遼寧人爭了光,我代表家鄉父老鄉親感謝你們!」
在場的人一齊鼓掌祝賀!
王想乘機建議道:「白書記,您看要不要和您的老鄉合張影?」
「要的!要的!要的!」白書記連聲說了三個要的。
省委書記站在中間,於海虹、牽男列右,白忠誠、起來列左。王想跑到前面,相機一舉,只聽「咔嚓」一聲,這張主題為省委白書記與英雄的老鄉們合影,就拍攝了出來。
然而,指導拍攝這張照片的導演絕不是王想,真正的導演、幕後的導演是王想的姐姐、白忠誠的同事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