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談話談話,又是談話。
「紙廠上馬前,意見很不一致,尤其是常務副市長石梓,他曾提出過反對意見,但沒有人聽,情況是不是這樣?」呂國標問。
杜贊之覺得這個問題提得好笑,他說:「我們是集體領導,不是個人說了算,就是我這個市委書記的意見都常常被否定,一個副市長的意見,能一說出來就讓人照辦嗎?」
呂國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事實已經不幸地被石梓言中。這個紙廠是在什麼情況下辦的?你談談吧。」
杜贊之想,紙廠跟他有什麼關係呢?當初不是省領導給漢州介紹來的嗎?他最早是聽容棋說的,容棋是聽梅初山說的,而梅初山又是聽庄嘉說的,他同意辦這個紙廠,但具體怎麼操作,他並不清楚。
「紙廠的事最好找市政府了解,具體情況他們比我清楚得多。」杜贊之說。
「據說,上這個項目,除了剛才講的石梓反對之外,班子內的其他人反對也很強烈,但最後還是上了,你是領導小組組長,你怎麼說?」呂國標說。
杜贊之說:「我這個組長是挂名的,我們的國情是領導小組比常設機構多,什麼事都要成立領導小組,組長副組長一定又得書記市長兼,我至今身上有多少個領導小組組長的銜頭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絕大部分的領導小組是幹什麼的我也不知道,他們也不用向我彙報,就是這個紙廠,我至今沒參加過他們的任何活動。」杜贊之說。
「那是失職。」呂國標一字一句地說,「後來,紙廠辦不下去了,要賣給外商,你知道不知道?」失職就是不稱職。呂國標也不稱職。昨晚兒子不回家,以此表示對父親的抗議,妻子說,你沒能力幫他,他自己去辦你又反對,你這個父親像父親嗎?說著就嚶嚶的抽泣起來。他這輩子最窩囊的也許就是這件事了。
杜贊之說:「這事我知道,我記得還召開市委常委會討論過。當時主要是要處理債務。」
呂國標說:「紙廠投入了近6000萬元的資金,結果才1000多萬就賣了,賣給誰你知道不知道?」
「不是賣給外商了嗎?」杜贊之反問。
「邊皂德是哪裡人,他是內商還是外商?」呂國標問。
「這個我不知道,我們是跟外商談的,錢也是從香港匯過來的。」杜贊之說,「其實內商外商並沒有太多的差別,合同就是那樣簽了,誰買都是那麼回事。」
「你從中得了多少好處?」呂國標問。
這次「兩規」他,說不定也跟賣紙廠有關,但賣紙廠他有什麼不對呢?一切都是按程序按規定辦的,因此好處就免談了,好處跟事情沒有因果關係,誰又能說那是受賄呢?杜贊之覺得他們問話有一個共同點,不是問「有沒有」而是問「有多少」,往往你不小心就掉進了套子。如果是張東明這樣問他,他可要提意見了,但現在是呂國標,而且他曾多次告誡自己,不要再輕易發脾氣了。
呂國標說:「群眾議論,這幾年漢州市怪事不斷,杜書記不知你怎麼看?」
杜贊之說:「群眾的意見,聽聽就行了。」
呂國標說:「有些事,確實也只是聽聽就行了,但有些事,不能不引人思考,比如說,一個女孩子無緣無故跑到市委大院門口上自殺,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杜贊之想了想說:「這事我也覺得奇怪,但公安方面有結論了,其實說怪也不怪,如果一個人的神經不正常了,什麼事不可以做出來?」
「你相信這個女孩子是自殺的嗎?」呂國標說著微微一笑。
「這由不得我不信,這是職能部門經過取證得出的結論。」杜贊之說。
「盤小琳你原來認識嗎?」呂國標問。
「不認識。」杜贊之說。
「據我們所知,杜書記曾見過盤小琳,你是不是回憶一下?」呂國標說。
杜贊之想起那天與邊皂德跟她一起吃飯的事,心裡就害怕。「你說見過,這也不奇怪,我一天里不知見過多少人,但我對這個女孩確實沒有什麼印象。」杜贊之說。
「盤小琳曾在邊皂德的環球開發總公司干過,後來又去了紙廠,紙廠對她特別照顧,房子給最好的,工資又是全廠最高的,上班還可以不到辦公室,你不覺得這裡面有些不正常嗎?」呂國標問。
杜贊之說:「用什麼人,分什麼房,發多少工資,這都是紙廠的事,而我又不是廠長。」
「盤小琳服的是安眠藥,大白天,在市委的大院門口上,肯定有人發現,怎麼竟沒有一個人有反應,按理說不會個個人都麻木到這種程度吧?」呂國標說。
「但事實偏偏是這樣,只能說是巧合了。」杜贊之說。
「那天聽說她到你辦公室找你,但找不到你。」呂國標說。
這事怎麼沒有人跟他說過。那天下午他沒有到辦公室,盤小琳出事時他正跟宋雙在床上。「每天找我的人都很多,大部分我都不認得。」杜贊之說。
呂國標還是不接杜贊之的話,他說:「盤小琳死後,家屬有不同意見,當時的公安局長董為也很關心這事,據反應,董為正是要了解這事才被殺的。」
杜贊之不自覺地陷人沉思。呂國標也突然想起心事來。呂國標擔心兒子不回來了,但第二天還是回來了,他大喜過望,答應忙過這幾天,一定好好跑跑這件事。妻子說你還有閑的時候嗎?他說,只要辦完這個案,最忙也要為兒子聯繫好工作,儘儘父親的責任。人家有本事讓兒女出國,他沒有這個能力,但相信在國內找份工作還可以,差點就差點吧。
奇怪,他們怎麼對這件事了解得那麼清楚?杜贊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