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伸張正義
盧菩其實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她的仇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十惡不赦的惡棍于濤。她之所以要讓張玉慶殺了張三君,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讓于濤早一天落入法網。她讓張玉慶殺人時想方設法把于濤的證據留在了現場。
于波等人給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飲料罐頭廠的開業剪綵后,草草吃了頓午飯就往九龍市民營科技園趕。民營科技園坐落在九龍市高新開發區東北角,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圓柱體摩天大樓在秋末溫暖的陽光下熠熠閃光。寬敞的馬路兩邊是草坪和花壇的海洋,紅色的花作背景,黃色的菊花擺成一個個漂亮的圖案,那擺成的字是「歡迎您到民科園!」馬路中間的隔離帶是一塊塊特大的廣告牌,有中共三代領導人的巨幅畫像,彩色的背景圖上是「為人民服務」、「繼往開來」、「實踐『三個代表』思想」的醒目大字,落款全是「高新技術開發區民營科技園」的字樣。接下來的廣告牌是展示民營科技園各個大企業產品的廣告……
整個街道、建築、草坪、花壇和馬路,都給人一種大氣勢、大手筆的感覺。
于波的心情跟今天的天氣,還有民營科技園秀麗的景色一樣,特別的好。剛參加八道嶺煤電股份飲料罐頭廠的開業儀式時,他對梁庭賢和他領導的公司有了一個進一步的認識。他感覺到,把龍江省國企改革的重擔子壓在梁庭賢這樣的人肩上無疑是明智的。國有企業如何參與國際競爭,說白了就是這些國有企業如何提高競爭力的問題。要提高競爭力,就得對現有的不合理的體制進行改革。
怎麼樣改革?銀嶺礦區的路子顯而易見是正確的。有了正確的路子,還得有一個敢於負責、敢做大事,一心為黨為公的優秀企業家帶領大家走好這個路子。八道嶺煤礦、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因為有了一個梁庭賢,企業不僅能大發展,職工不僅能拿上工資獎金,更重要的是企業在資本改造、資本運營方面探出了一條新路子,通過股份的培育、上市,增強了走向國際市場的能力。國有企業的改革也好,國有企業的資本改造和資本運營也好,都少不了優秀企業家。
高新區民營科技企業之所以能長足的大發展,它除了高科技含量的產品外,還有一個因素,那就是它是新企業,沒有任何負擔。就像一條剛進大海的新船,只需船長熟悉航道、熟悉這條船的性能,就可以讓大船乘風破浪、永往直前。
可是國有企業則不能,國有企業就好像一艘航行十幾年、幾十年的大船,船上的零部件都程度不同地出現了毛病,且乘在船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如果不對這艘大船進行修理、更換零部件,如果不把這艘大船上多餘的人員清理下船,那麼這艘大船就會有沉沒的危險。然而,這大規模的修理船隻、清理人員,需要大筆的資金投入。有些破船的修理費用已經超過了買新船的費用,與其修理還不如新購一隻船好呢。可是還有好多船隻雖然老了,可它的性能是第一流的,零部件也是新的。它之所以不能在大海里乘風破浪,是因為船長有問題。比如八道嶺煤電公司,比如銀嶺煤業集團,這些國有企業就是能經風雨、能經大浪的大船。如果讓于濤這些敗家子當船長,那還了得?他們不把好好的船開到暗礁上去才怪呢!
所以,船長是這條大船能否劈風斬浪、平安運行的關鍵;優秀企業家就是國營企業長足發展、參與國際競爭的關鍵!
梁庭賢就是一位優秀的船長,梁庭賢就是一位優秀的企業家!
車載電話響了,陳秘書接上了:「是程書記,噢,請稍等。」陳秘書把電話遞給了于波:「於書記,紀委程書記的電話。」
于波:「程書記,情況怎麼樣?」
程書記:「有沒有時間?我馬上當面向你彙報!」
于波看了一下表:「民營科技工業園的會已經到時間了……你過來吧……我可以從會場出來嘛。好,就這樣!」
于波把電話交給了陳秘書:「陳秘書,程書記他們到了,你到會場叫我。」
「是!」陳秘書把車載電話放回了原位。
民營科技工業園管委會的大樓很是氣派,和省里的廣播電視演播大樓差不了多少,也是圓形的高層建築,外表也是綠色的瓷轉,光潔的釉面將反射過來的太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于波下車后,和其他人一樣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了樓面大橫幅上的字是「民營科技園成立三周年慶祝大會」。
民科園管委會的大院也是草坪、花壇、噴泉、假山相映成趣,美麗無比,讓人看了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於書記被管委會的頭頭腦腦們簇擁著,直接來到了大型會議廳的主席台上,中外民營企業家們見省委書記到了,便自發站立起來,鼓起掌來。
于波雙手壓下了掌聲說:「我是想告訴大家,你們的今天來之不易,可別飄飄然不知東南西北了呀!更不能忘了自己肩上的神聖使命!」
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這是民營企業家們給省委於書記精彩演講的由衷掌聲。于波這時候沒有壓住掌聲,他也給大家鼓起了掌。
陳秘書走上了主席台,在於波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大家的掌聲才停了。
「各位先生、女士們,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我這個省委書記有時也由不了自己,我向各位請一會兒假,有點急事兒要處理一下,請劉省長和大家談。」
會場上的氣氛很好,省委書記的話也很幽默,大家的掌聲又一次響起來了。
于波被陳秘書帶到了會議廳旁邊的休息室,見程忠、汪吉湟還有衛生廳李廳長都站起來了。
于波問李廳長:「你也有事?」
「我只幾句話,說完就走。」李廳長彙報說,「根據於書記的指示,定於明天雙休日上午,在富田廣場舉行『全民動員起來,共同防治艾滋病』為主題的宣傳活動,想請於書記和劉省長參加。」
「好,陳秘書,把明天上午的活動調整一下,我十點鐘參加李廳長的活動。」于波又問李廳長,「梁庭賢的事兒也是宣傳的一項內容吧?」
「那是自然,我們通過大企業家梁庭賢被人陷害患上所謂艾滋病的事例告訴人們,學習艾滋病防治常識的重要性。同時,對青嶺縣中醫院等67家醫院進行曝光,取消他們性病專科的行醫資格。」
「要注意一點。」于波對李廳長說,「在提到梁庭賢時多突出那家中醫院不負責任,被人陷害的意思點到為止,別過分地渲染……我們舉行這次活動要達到兩個目的,一是告訴人們求醫別到小醫院去,別到衛生部門沒有授權的地方去,尤其是私人診所。還要告訴人們,大醫院的性病專科實行單獨診斷治療時,要堅持為病人保密的原則。第二,告訴大家,艾滋病並不可怕,不是老虎也不是瘟疫,關鍵是要認真對待。還有,要尊重、關心和理解艾滋病患者。」
「好的,於書記。」李廳長站起來要走。于波也站起來握住了李廳長的手:「辛苦你了,李廳長。」
李廳長說了聲不辛苦,就匆匆走了。
「王一凡是個啥情況?」于波坐下后問程忠。
「經過多方查證,包括汪副廳長他們的調查證實,王一凡確實不知道他妻兒受賄的情況。」
汪吉湟接上程忠的話說:「我們已經把詐騙了王韜500萬元的胡規和那個小出納從外地抓回來了。他們也證實,于濤交待這些事情時,接過一個電話,于濤說:『這件事你告訴田玉玲,千萬別讓王一凡知道!對於王一凡,我們是放長線釣大魚,到時候讓他王一凡沒有一點兒退路!』其他方面證言證詞也和這個吻合。」
「這個于濤,簡直是……」于波痛苦地用手砸了一下沙發扶手,對於于濤,他原來是恨鐵不成鋼,現在把他看成是一文不值的可憐蟲。他馬上從親情之中解脫了出來,他徵求程忠的意見:「你的意思是?」
「我們的意思是,王一凡雖有過錯卻沒有犯法,讓他繼續工作。至於他妻子田玉玲和兒子王韜,必須得承擔法律責任,同時,沒收他兒子的全部財產。」
「好!就這樣,你馬上把處理意見報上來。」于波站起來要走。
「於書記。」程忠也站起來說,「還有件事兒。」
「什麼事?」
「王一凡請求辭職,並要求到銀嶺煤業集團去工作……」
「噢?」于波說,「程書記,在一凡身上別再出差錯了,你們再認真核實一次,如果確實是這個情況。第一,不准他辭職;第二,可以考慮派他去銀嶺煤業集團蹲點。」
「是!於書記。」程忠說。
于波大步走出了休息室,朝會議廳走去。
梁庭賢跟著張林嫂來到了她的家裡。
這是個啥樣子的家呢,百十戶礦工居住在這個叫黃風口的地方,這些平房都是60年代修起來的,泥皮抹成的牆,草皮蓋的頂。一些條件較好的家庭,早把草皮頂換成了油毛氈,泥皮牆抹上了水泥,地上也鋪上了地板磚。五道嶺煤礦的100多戶老礦工就住在這個叫黃風口也叫窮民窟的地方。
張林嫂的家泥皮牆、草皮頂、土皮地,屋漏窗爛、鋪的蓋的不像個樣,還未推開院門,一股沖鼻的臭氣直往梁庭賢鼻子里鑽。
王子元和羅永清一左一右攔住了梁庭賢:「梁總,別進去了吧……」梁庭賢一下子推開了五道嶺的兩個副礦長:「讓你的職工住在這樣的房子里,你們還有臉攔我?」更讓梁庭賢吃驚的是,張家一共三間房,中間住的是張林嫂,兩邊住的是早已經死了幾年的丈夫張林和兒子張小元。
梁庭賢撲過去扶住了老勞模張林的棺材,哽咽著問:「張林嫂,既然張勞模已經死了,你為啥不化了他、埋了他呢?難道,這麼大個五道嶺,就沒有他張勞模的一席之地嗎?」
王子元、羅永清捂著鼻子站在一邊,梁庭賢生氣了,「你們給我出去!」
這兩位巴不得梁總趕他們出去,他們一溜煙跑到了院子里,那刺鼻的臭味兒還一股腦兒地往他們的鼻子里鑽。
張林嫂見老礦長這樣問她,不由得悲從中來……
梁庭賢忙拉起張林嫂說:「張林嫂,我看這樣吧,你要相信我,我馬上讓公安局的人來拍照,然後呢,我派人來先安葬了張勞模和你兒子。讓老勞模和兒子早點入土為安,到那時,我再聽你說。我梁庭賢向你保證,一定把你的冤屈弄個水落石出,一定為你做主,怎麼樣?」
張林嫂已經哭得死去活來,傷心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梁庭賢給張勞模上了三炷香,燒了三張紙,然後朝張林的棺材鞠了三個躬:「張勞模,梁庭賢看你來了。你安心走吧,我不把你的冤屈給弄個水落石出,我就不是梁庭賢!」
「走!」梁庭賢一把拉著張林嫂走出了張勞模停棺的屋裡,然後又把張林嫂推進了她睡覺吃飯的中間的那間屋子。他擦了一把濕潤了的眼睛后給省公安廳的副廳長汪吉湟打了個電話,把這裡的一切給汪吉湟作了彙報。最後他請汪副廳長派人來拍照、檢驗死者的屍體,好早一點埋葬死者。
汪吉湟說:「梁總,你慢慢說,別激動,慢慢兒說。」
梁庭賢說:「汪副廳長,張勞模是我當五道嶺礦長時樹立起來的省勞模,他三年前死了,他兒子是四年前死的。奇怪的是張林嫂不埋葬死者,還把死者放在家裡頭,這一放就是四個年頭,今天喊冤喊到我這裡。我認為,這裡面一定有名堂,不然的話……對,連院里都臭氣熏天,對……」
「梁總,你那裡不是有經濟民警隊嗎?對,你讓他們多派些人把現場保護起來。我呢,立即派法醫、刑偵人員趕到你那裡。你看怎麼樣?」
「好好!」梁庭賢比張林嫂還難過,他抹了一把奪眶而出的眼淚說:「謝謝,謝謝汪廳長,沒想到……」
「別說了,梁總,再見!」汪吉湟掛上了電話。
梁庭賢又連續給八道嶺八煤賓館經理和經濟民警隊隊長打了電話。他讓前者馬上派車來接一位客人,他讓後者帶全體經警(值班的除外)馬上趕到五道嶺黃風口家屬區平房老勞模張林的家裡。
交待完這一切后,他對張林嫂說:「你要信得過我的話,你點點頭,信不過我梁庭賢你就搖頭。」
張林嫂連連點頭,「信得過、信得過,二十多年前你救了我們家那口子一命。沒想到今兒還是你來救我們全家。老礦長,我信老礦長。」
「那好!」梁庭賢堅定地說:「待會兒你到八煤賓館去,從今天起,你暫時住在那裡,吃也在那裡。這裡交給我,我把一切安頓停當后就去八煤賓館找你,你再把你的冤屈告訴我,怎麼樣?」
「好,好。」張林嫂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梁庭賢走出了屋子,院子里除自己的司機王永傑外,其他的人一個都不見了。
「人呢?」梁庭賢問司機。
「在外邊。」王永傑說:「我去叫他們。」
「快點!」
梁庭賢又把停放死人的兩間房子看了一眼,他想象得出,這人死了四年了,一定只剩下一具骨頭架子了,可是這臭味為什麼還如此濃烈呢?
五道嶺煤礦黨委副書記、副礦長王子元,羅永清副礦長等人走進了院子。
見王子元還用餐巾紙堵著鼻子,梁庭賢便來了氣:「把手放下來!你一個黨委書記,不關心職工的死活,還像個黨委書記嗎?就不說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一個黨員的準則了,你如果稍稍動點惻隱之心的話,張勞模早就該入土為安了,為什麼還在這裡放了三四年?你還有臉捂著鼻子?人家能在這裡呆四個年頭,你連一刻鐘也不能呆,你還是個人民的父母官嗎?」
王子元放下捂著鼻子的手:「我也感覺這樣不是個事兒,可我也……沒有辦法不是?」
「咋就沒辦法?」梁庭賢一聽這話又火了,「黨的聲譽就是讓你們這些害群之馬給敗壞了,我以銀嶺煤業集團黨委書記的名義……」
王子元知道「銀嶺煤業集團黨委書記的名義」後面是什麼話,他往前走了兩步,打斷了梁庭賢的話:「梁總,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哪!你得等我解釋完再撤我不遲呀!」
「還解釋什麼?不管有什麼樣的原因,你總不會說出你不知道張勞模的事兒吧?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為張林嫂想一想?她是你的職工家屬,你知道不知道!」
梁庭賢根本無法想象,這些人民的「公僕」們竟然是這麼一副嘴臉,居然就是這樣「全心全意」為礦工「服務」的。他仔細一想,張勞模兒子死的時間應該是于濤任礦管會主任的時候,這個混賬東西!果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瞧瞧他帶出來的這幫東西,簡直不是個玩藝兒。
王子元還在苦苦地這解釋那解釋,可半天了還沒有說出一句實質性的話來,羅永清等人也在一旁幫腔。梁庭賢煩躁地往外揮了兩下手:「好了,別在這解釋了。羅礦長,你給我會同工會的同志,馬上準備給張勞模和他的兒子辦喪事,追悼會要開得隆重,我要參加的。另外,馬上給張林嫂騰出一套樓房來!讓九泉之下的張勞模能早一天閉上眼睛!」
梁庭賢的態度、語氣都是很堅決的,張林嫂聽到這裡,大滴大滴的淚水在流著。
八煤賓館的經理來了:「梁總,客人在哪裡?」
「在這裡!」梁庭賢指著身後的張林嫂,「讓她住好吃好,還要派車每天讓她來一次這裡。」
經理望望張林嫂又望梁庭賢,心想是不是梁總搞錯了。
「還愣著幹什麼?」梁庭賢大聲說:「我們的煤礦能興旺發達,就有張勞模這些踏實苦幹者的功勞在裡邊!我們是吃上飯了,可是勞模死了竟然沒人管,勞模的家人能不能吃上飯甚至沒人問,這樣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人還配叫人嗎?」
經理急忙把老太太扶著走出了破落的院門,這時候經濟民警隊長帶著十幾名隊員來到了。
梁庭賢對隊長說:「保護這裡的現場,在公安人員沒有到來之前,不準離開這裡。還有,派兩個隊員,把這位五道嶺煤礦的黨委書記給我送到八道嶺煤礦賓館,收掉他的手機、呼機,不準與外界聯繫,讓他在那裡好好想想,他為什麼會這樣對待他的職工。」
王子元還要解釋什麼,被梁庭賢堵回去了:「別在這裡說什麼,去給集團公司紀委的同志說吧。」
「羅礦長,張勞模的喪事你和你們的工會主席全權負責。我要走了,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給我聯繫。」
在回賓館的路上,梁庭賢讓司機把車子開到了集團公司,他打電話讓集團公司黨委副書記兼紀檢委書記王同仁馬上下樓來。王同仁急急忙忙下樓來到了梁庭賢的小車前,梁庭賢打開了車門,讓王同仁上到了車上。
梁庭賢對司機說:「我們到八煤賓館……王書記,我們邊走邊談。」
「梁總,你說吧,我聽著呢。」王同仁看著梁庭賢。
「你知道五道嶺煤礦的張勞模張林嗎?」
「知道。」
「知道什麼?簡要說一說。」
「1999年,他未過門的兒媳婦盧小鳳被當時銀嶺礦管會的主任於濤看上了。為這事于濤和張勞模的兒子張小元發生了衝突。張小元是個二流子,仗著自己老爸是勞模就叫了幾個二流子到于濤的辦公室算賬。于濤當時是既賠禮又道歉的,說他不知道盧小鳳是張小元的未婚妻,他今後決不再招惹盧小鳳。張小元不依不饒,非讓于濤賠什麼精神損失費,于濤賠了一萬元這事才罷休。第二天,張小元獨自騎著摩托到銀嶺縣去接走親戚的盧小鳳,半道上遇上了銀嶺礦管會保衛科的柯秀平和劉金山。
「兩人逮住了張小元:他媽的張二球,聽說你厲害的不行,咱哥倆陪你練練。這兩個人三下兩下把張小元打暈過去了,騎走了張小元的車。張小元醒過來后,被人送到了礦管會醫院,晚上就死了。緊接著,柯秀平和劉金山被公安局抓走了。柯秀平被法院判了12年,劉金山判了10年。對於這個結果張勞模不滿意,明明是打死了人應該判死刑,為什麼就成了誤傷人命只判了12年呢?
「張勞模跑上跑下,跑了快一年了沒有結果,原因是人家說誤傷有證人有證據,而你說是故意打死了人卻沒有證據。就這樣,張勞模因為曠工太多的原因被停了工作,最後還被除了名。據說這也是于濤暗中操作的,可沒有證據。一天,又餓又累的張勞模從省里告狀回來時從礦上的煤車上摔了下來,摔成了重傷,沒過幾天也死了……」
「就這情況?」梁庭賢問,「你們為什麼不管管?」
「怎麼管?我在礦管會工作時聽說于濤不讓管,到集團公司后,張林嫂也來找過我。這下我可親耳聽於濤說,不能多管閑事!」
「所以就不管了?」
「我的梁總,人家是董事長、總經理,我怎麼管?」
「噢。」梁庭賢說:「現在你可以管管了,你組織隊伍並且親自帶隊,先查王子元,緊接著再查劉林一。」
「為什麼?」王同仁問。
「聽張林嫂說,張林是被劉林一害死的。」
「梁總,這事我知道一點。她來我這兒喊冤時也是這樣說的。我問她有什麼證據,她說礦上不管他家,還除了張林的名,所以,她認為是礦上害了張林。」
「這樣吧,王書記。你重點查這兩個人有沒有經濟問題,其他的事兒你只須問,可以不管,但要給公安局提供線索。」
「梁總,這事兒你真要管?」王同仁問。
「廢話!我不真管還假管不成?」
「好!梁總,我就要你這句話。這事兒就交給我了!」
梁庭賢這才知道小車早就停在了八煤賓館的門口。他和王同仁一塊兒下了車,王同仁去了王子元呆的房間,梁庭賢走進了張林嫂住的房間。
盧菩忘不了那天汪吉湟和她的一次談話。這個獨臂的公安廳長對她說,盧菩,我是誰你知道嗎?一般情況下,我是不可能親自跟你見面的。我們公安這一塊是省委「1號專案組」下面的一個小組,我們刑偵總隊王總隊長、大案科的劉科長,還有省紀委的於嵐嵐他們對你都有好感。尤其是你很痛快地說清楚了那天晚上你跟梁庭賢在一起的情況,在這一點上,我們真的很感謝你。就連我們「1號專案組」的組長副組長省委書記和省長都很高興。知道為什麼嗎?讓我告訴你。梁庭賢是我們龍江省的大企業家,他領導著近30萬的職工呀,30萬是個啥概念?30萬人,相當於一個小城市的人口。別的人領導不好的企業,他能領導好。別的人當礦長、當經理,工人就下崗、吃不上飯,可他呢,就能把企業搞好,他領導的企業沒有一個下崗職工。同時,他還是個兩袖清風的實幹家,他一不貪二不佔……
「這我知道。」盧菩覺得這個獨臂警官很是平易近人,便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好吧,那我告訴你。我是公安廳副廳長汪吉湟。」
「我知道你。」盧菩說:「我在報紙上看過的。說你是都市英雄,那個新城市的黑社會頭子呂黃秋就是你從外國抓回來的。」
「你的確知道的不少。好了,那你告訴我,你的真名字究竟叫什麼?既然身份證是假的,那麼你的名字盧菩也一定是假的。」
汪吉湟仍然是心平氣和地說:「還有,你讓辦案人員去五道嶺煤礦給那個叫錢水英的老太太送錢,這個老太太是你什麼人?據說她有位未過門的兒媳叫盧小鳳。這個盧小鳳是你嗎?……」
雖然是心平靜氣的,可是汪吉湟一連串的提問就像一枚枚炸彈,在盧菩的心裡一次次炸響。好厲害的獨臂警官呀!
這一切她能說出去嗎?她面對的不是一般的對手,她面對的是于濤,她面對的是一個人面獸心的傢伙。這個傢伙手握大權、一擲千金,我一個弱女子能斗過他嗎?我鬥不過,這絕不意味著沒有人和他斗。我和他的鬥爭,是放長錢釣大魚,一步一步與他斗。其實她的鬥爭已經初見成效了,她讓那個惡魔患上了千人罵萬人嫌的艾滋病,這就是一個巨大的勝利。
盧菩其實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她的仇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十惡不赦的惡棍于濤。她之所以要讓張玉慶殺了張三君,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讓于濤早一天落入法網。她讓張玉慶殺人時想方設法把于濤的證據留在現場。這個張玉慶也真有辦法,竟然在張三君的柜子里找到了于濤寫給張三君的火辣辣的情書。就是這份情書徹底地暴露了于濤。可是于濤究竟怎麼樣了,她說啥也無法推斷。她知道于濤神通廣大、手眼通天,既然他當年能把一個殺人的案子弄成誤傷,那他准有辦法從警方的手裡把寫給張三君的情書要回來。當然了,此時此刻,她並不知道省委已經下定了決心,也更不可能知道身為省委書記的于波會對自己的弟弟下手。
她從汪吉湟自報家門的身份知道,專案組對她抱的希望很大。她從汪吉湟介紹的情況中知道,省委書記是這個專案組的上級「1號專案組」的組長。她想,這絕不僅僅是一個梁庭賢的問題吧,會不會是這個省委書記真的朝自己的弟弟下手了……
見盧菩猶豫的時間不少了,汪吉湟就猜測,這個女人除了在梁庭賢的問題上是瓦罐里倒核桃——唰啦啦乾脆利索外,其他的事兒為什麼閉口不談?看來她一定有顧慮,我要想方設法打消她的這種顧慮,她才能把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
「盧菩,你有什麼擔心的,儘管說出來,看我能不能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如果你不能滿意,我也就只好不問你了。因為我很忙。」汪吉湟看著手錶說。
「汪廳長,我相信你,我是怕你鬥不過這個人呀。」盧菩終於說出了她的擔心:「這個人沒人能扳倒他。」
「噢?誰呀,這麼大的能量,連我這個公安廳副廳長也扳不倒?」
「是的。」
「他究竟是誰?」
「他是省委書記。」
「省委書記?於書記?」
「是的。」
「這怎麼可能呢,盧菩,你可不敢胡說,這於書記是誰,別人不知道他我可是知道的。」
「我可能說錯了,不是省委書記,而是他弟弟于濤。」
「這就對了,你一定就是那個盧小鳳?」
「你還沒告訴我,你能不能斗過於濤呢!」
「好!那我告訴你,省委書記已經下令把涉嫌殺人、陷害梁庭賢和貪污公款的于濤抓起來了。」
「真的?」
「真的。」
「我還是有點擔心……」
「我已經給你說過了,我和於書記在一個市工作過多年,他的為人我是最清楚的。可以這麼講,他就是鍘包勉的包青天。」
「我相信,汪廳長。」
「那你該說你是誰了吧?」
「我的確是盧小鳳。我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完全是因為於無能這個魔王……」
「我打斷一下,有一點我不清楚,你改變了自己的容貌,這一點不難理解,你可以整容。但是,你為什麼沒有把這一切告訴你的男朋友張玉慶呢?同時,你和張玉慶一直在一起,為什麼讓他也傳染上了這種病呢?」
「為了復仇,我不能把我的計劃告訴任何人。張玉慶也包括在內,我和他的關係僅僅是一種表面上的『夫妻』關係,是為了自我保護。至於讓他染上病,這不是我的本意,等到知道了,已經晚了。」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讓張玉慶殺死張三君的理由?」
「還是為了報復于濤。張三君這個女人也不是個好東西,我之所以對於濤言聽計從,就是要他多花錢早點出問題。于濤的問題暴露了,政府會為我、為張小元一家報仇的。至於張玉慶,他知道自己得了這樣的病,早就破罐子破摔了。我為此感到很內疚,所以,他的花費全是我給的。所以,對於一個知道自己生命快要完結的人來說,張玉慶一直想殺個人來平衡他的心態,何況要殺的人是一個壞女人,而且還能得到于濤給的10萬元錢。」
「這樣你才正兒八經把他毀了,也把你自己毀了。顯然有人指使你這樣做的,可是法律也會追究你們倆的刑事責任。」
「如果能報了仇,死了也心甘了。」
「你為什麼沒有按于濤的授意害梁庭賢呢?這種病別的男人被傳染上過嗎?」
「因為梁庭賢是個好人,而且他還和張小元一家人的關係一直很好,據說梁礦長還救過張小元他爸的命呢……我在於濤面前那樣說有許多人被我害了,我是騙他的。其實,除了于濤,和別的人在一起,我們都採取了安全措施。因為,冤有頭,債有主,我幹嘛要害別人呢?」
汪吉湟接上了梁庭賢打來的電話,他走出房門接完了電話后又走了進來。
「小盧,這樣吧,你把你和張家的這一切,包括張家受害的前前後後,你都認真地寫下來。我給你時間,從今天起到你的材料出來前,不會有人再提審你的。另外,你要相信公安部門,相信壞人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處的。也就是說,于濤再也不可能活著出去害人了。我這話說的夠清楚了吧?」
「嗯。」盧小鳳點了點頭,汪吉湟看到,她的眼裡閃著亮晶晶的淚花。
「你要抓緊時間寫,寫完了讓他們送給我。我也還會來的。還有,你的問題也要清楚!另外,你要正確面對你的病,科學在飛速發展,這種病能夠治的。據我知道,只要能把心態調整好,還要配合治療,你會等到這種病根除的那一天的。」
「謝謝!汪廳長,你和梁礦長一樣是好人……」
「下次見。」
「再見。」
說起20年前救張勞模張林的事兒時,梁庭賢記得非常清楚。因為那一年五道嶺煤礦經過了數次革新改造,井下徹底告別了手工钁鎬落煤、手搖泵排水、手推車運煤、自然通風等落後的採煤工藝。可以這麼講,井下採煤由過去的手工採煤一下子過渡到了機械化採煤。所謂機械化採煤比起現在的採煤設備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可在那個時候,那可是絕對的機械化了。用手工钁鎬挖煤一下子到電鑽打眼、放炮落煤;手搖泵排水改為電動排水、手推車、架子車運煤改為軌道車運煤;自然通風也改成了機械化通風……總之,是鳥槍換大炮、土包子開洋葷了。
再加上事故發生在機械化採煤那一年,所以梁庭賢記得非常清楚。
那天,梁庭賢正帶著張林幾個徒弟打眼放炮時,梁庭賢突然讓大家停下了工作。張林不解,他已經裝好了炸藥,就差點炮了,為什麼要停下來呢?
「林子。」梁庭賢對張林說:「我有種預感,像要發生什麼事似的,但又不是瓦斯的那種感覺。你小心點。」
那時的井下,師傅叫徒弟時都叫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梁庭賢師傅鄭天隆叫他賢子,他叫他的徒弟林子、元子什麼的。
梁庭賢見大家轉移到了安全地帶,就吩咐張林點炮。張林說:「師傅,你也靠後吧!」
「沒事兒的,你點你的。」梁庭賢真有點累了,他用毛巾擦去了滿頭大汗,那毛巾就變成了黑黑的抹布。這時候張林點響了炮,落下了大量煤的同時,一個多年積水的空洞被炸開了。空洞里的大水嘩一下子沖了進來。
「透水啦!」梁庭賢見其他幾個人都往巷口處跑去了,張林還愣愣的站在那裡。這是很危險的,那水口是會越沖越大的。梁庭賢大叫了一聲,衝上去拉起張林就跑,緊接著,大水就挾裹著電鑽、電機什麼的追了過來。早跑走的人都上到了剛開過來的軌道車上,他們忙伸出手把張林拉上了車,梁庭賢晚了那麼一步,讓水衝過來的電動機砸傷了腿腳……
這就是張林嫂說的20多年前老礦長救了他們家張林的事兒。那一次,梁庭賢傷得不輕,還住了好幾天醫院呢。這些事就跟發生在昨天的一樣。梁庭賢怎麼也沒有想到,沒有死在礦井下的張勞模,竟然會死在井上,而且他的屍首放了三年了還沒有被埋掉,而是在家裡的棺材里躺了整整三個年頭!
梁庭賢也恨自己,這幾年他為啥就沒有到五道嶺煤礦來看一看呢?來看一看這些兄弟,也許張勞模會早一天入土為安呀!可是,梁庭賢,你別忘了,你是怎麼從五道嶺煤礦出去的,而劉林一又是怎麼當上的五道嶺煤礦的礦長的?五道嶺煤礦又是怎麼被銀嶺礦管會收走的,是誰收走了煤礦的財務權,是誰把紅紅火火的五道嶺煤礦給搞趴下了?
說白了,你是被新成立的銀嶺礦山管理委員會趕走的,確切一點說,就是時任銀嶺礦管會主任的于濤把你梁庭賢趕走的。你不走行嗎?你用五道嶺煤礦的錢養著那一群敗家子,而你這個堂堂的五道嶺煤礦的礦長,竟然連多給職工發一塊錢獎金的權力都沒有。開始,礦工雖然有怨氣,可還在干。到後來,幹部職工都不願意幹了。尤其是副礦長羅輯田,這個年輕人跳得比誰都高,礦管會要是不把五道嶺煤礦的財務交回來,咱五道嶺煤礦就罷工,我們全不幹了!
梁庭賢還狠狠地批評了羅輯田一頓,最後他說:「我的小兄弟喲,你這話可說不得,讓人家於主任知道了,你這個副礦長可就幹不成了。再說了,人家是上級,我們是下級。下級服從上級,這是黨的原則啊!」
果然不出梁庭賢所料,于濤於無能知道了這事兒,於無能連梁庭賢這個礦長兼黨委書記的意見都沒有徵求,便免去了羅輯田的職務。收走了煤礦的財權,梁庭賢沒有說什麼,現在煤礦的生產量大幅下降,梁庭賢雖有氣憋在心裡,也沒有說什麼,可你今天把羅輯田的職務給免了,我梁庭賢說什麼也不能坐視不管了。
梁庭賢找到了于濤,把羅輯田是個人才的話說了一大堆,有羅輯田在,他這個礦長就當,羅輯田下來了,他也準備不幹了。
「那好呀!」于濤滿臉奸笑,「梁礦長呀,我正想把你調來礦管會當黨委副書記呢,你有這個意思,正好,瞌睡碰見了枕頭,這生意咱們成交了!」
梁庭賢氣了個半死,立刻找到了銀嶺地區行署,要求調動到已經停產的八道嶺煤礦工作。就這樣,梁庭賢來到了八道嶺礦當礦長、黨委書記,羅輯田仍然是副礦長,主抓銷售和外聯。
後來,于濤於無能見五道嶺煤礦垮了,礦管會也沒有什麼大的油水了,他就像變戲法一樣,到銀嶺礦務局當上了局長,局長當了一陣子,見八道嶺煤礦紅紅火火不得了,便得了紅眼病,又炮製了成立集團收編八道嶺礦的計劃。這個計劃上合天時,符合省委省政府關於國有企業資本改造、資本運營和組建聯合艦隊、培育股份參與國際市場競爭的精神;中應人和,柯一平、穆五元之流見有「背景」可看,有「功」可立,上竄下跳地當狗頭軍師;下合地利,銀嶺礦區是于濤苦心經營了多年的大本營,手下不但有一部分死心塌地的追隨人員,政界亦有不少支持他的領導。這樣上中下合力,形成了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于濤如願以償地當上了銀嶺煤業集團這個「大型航母」的艦長。這還不算,八道嶺煤礦的財權也自然而然的落入了他的手中。
為了整垮梁庭賢,於無能不惜用重金製造了「艾滋病」事件,險些把梁庭賢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所以,在那個時候梁庭賢能去五道嶺煤礦嗎?他不能去,他也不可能去,眼不見心不煩。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礦山腳踏實地苦幹了大半輩子的張勞模竟落了這樣一個下場。
天,不知啥時候陰了,天地間灰濛濛的,彷彿變成了一樣的色彩。那高高的大樓,還有年前閃亮起來的霓虹燈及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和匆匆往來的行人告訴人們,這裡是一座小城市,至少是一個城鎮。隨後,一片片雪花飄下來了,氣溫也降到了零度。人們提前穿上了過冬才穿的衣服,這一切都預示著,冬天快要到了。
有哲人說過,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梁庭賢懷著極複雜的心情,走進了張林嫂住的房間里。
張林嫂正在那裡垂淚。其實,她的眼淚早已哭幹了,從她那雙深陷進去的爬滿皺紋的眼圈可以看出,她眼裡流出來的是血呀!
見老礦長走進來了,她急忙擦去了眼淚站起來讓坐。梁庭賢說著「你坐」、「你坐」,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吃飯了嗎?」
「吃過了。」
「洗澡了嗎?」
「沒呢。」
「應該洗一洗,水熱的很……」
正說著,集團公司紀委的王同仁書記走進來了,他說:「梁總,省紀委程書記批准了我們對王子元、劉林一實行『雙規』的報告。這兩個人正在談問題呢。」
「好。王書記,你也聽張林嫂說說吧,這樣先了解個大概。……張林嫂,你說吧。」
張林嫂說起來她家這些年的遭遇,時而沉靜如水,忽而熱淚滂沱……
那是1998年3月的事兒。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兒子出事的那天是正月二十,是舊曆。不瞞你們說,我那個兒子是有毛病,養驢娃子哪有不知道驢娃子的毛病子?他愛耍個拉子(派頭),還愛說二流子話。可是,他的心地並不壞,在上銀嶺煤校時還談了個對象,那丫頭叫盧小鳳,是五道嶺礦盧勞模的獨生女兒。那孩子可懂事可孝順呢,每次和我兒子張小元來家時,總叫我「媽」、叫他「爹爹」,叫得我們老兩口心裡甜絲絲的。
我們張小元出事的那個時候,他們倆都畢業回單位了。我小元剛開始是安排在了礦管會生產辦公室,不知得罪了哪一個,沒上幾天班就被抹掉了統計員的帽子,還說讓回家待崗,這一待崗就待出了事兒。小鳳畢業后被安排在了礦管會辦公室。後來,我小元出事後不久,她一氣之下走了,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誰也不知道。可是,這丫頭心善,知道我們家日子過得緊巴,她就在南方寄錢給我。她雖然不寫名字,但我這個老婆子知道,一定是她寄的。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人會給我們家寄錢。到老頭子又出事後,南方不寄錢了,每個月來個姓張的小夥子,丟下1000塊錢就走,說是他的對象讓送來的。我問是誰,是小鳳嗎?他不說話,扭頭就走,我追出來,不遠處是一輛小車,那小夥子急急慌慌地上車,車就開走了。我知道這一定又是小鳳,這小夥子一定是她又找的對象。可她在哪裡上班,我不知道。我到礦管會打聽過。說小鳳早就被除名了,到現在不知道下落。我就知道,小鳳一定來了,她不在銀嶺,就一定在九龍市,在九龍哪個單位上班呢,要不就在哪裡開公司呢,不然的話,她不會那麼有錢的。
我為什麼對正月二十日這個日子記得這麼准?有兩說哩。我兒子就是這天出事了,我能忘記這個日子嗎?再說了,那天我在家裡攤了一盆子煎餅呢。知道吃煎餅是啥日子嗎?正月十五是送灶爺上天的日子,要吃元霄,要鬧花燈,表示大年過完了。正月二十是農村莊戶人家開工上地的日子,從這天起,農田裡的活就開始幹了。所以,一定要吃煎餅的,求得新年的日子像煎餅一樣,又甜又香,又大又圓。離開農村到礦上這些年,農村的那些節呀風俗呀什麼的,我們家一直在過,堅持到了今天。
那天,我烙了一盆子煎餅,因為小鳳特愛吃我烙的煎餅,因此呢,我就多做了些。可是一等不來,急的我在屋裡轉磨磨;二等不來,慌的我到大路上去轉圈圈;三等不來,我的眼皮子開始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這是兩個眼全跳,小元到地區接小鳳了,騎的是摩托,該不會出事了吧?是出車禍了,還是……
這個念頭從我心裡出現時,我就想哭。我尋思著,這小元也真是的,這交通這麼方便,到銀嶺的班車就打我們這裡過,你坐個車多好,非要騎個摩托,那東西騎著危險呢!可我那個兒子,我先說了,就是愛耍個拉子,好出個風頭。
就在我哭的時候,小鳳來了。小鳳知道了我哭的原因時,她哭了:「媽,你不用怕,他貪玩,準是又找哪個狐朋狗友玩去了。這些天他不順心,心煩,你就讓他自由自由吧。」小鳳說著,揭開鍋蓋,撈起兩塊煎餅就往嘴裡塞。
見到小鳳這樣子,我也就高興了。我尋思,她說的不假,小元去接小鳳,小鳳已回來了,你就讓他去玩吧。
我給小鳳往煎餅上抹油潑的辣子和蒜,小鳳在那裡慢慢地吃,她說,媽,你也吃點吧。她說著就給我抹辣子和蒜,我心裡像抹上了蜜一樣甜,也吃了好幾塊煎餅呢。
下黑了,老頭子來了,一進門就見他鐵著臉。我說誰欠你的了,活脫脫一個弔死鬼的樣子?
老頭子不吭聲,坐在沙發里抽起煙來了。小鳳給他抹的煎餅他連看都不看一眼,我覺得奇怪,就追問他:「你咋了?到底出啥事了?」
「小元,小元他……」老頭子從來都不掉眼淚的,今天他掉淚了,我感到小元是出大事兒了。
「小元,他怎麼了?爹!你說呀!」小鳳也急了,過來抓住了老頭子的胳膊:「快說呀!」
「他,他沒了。」……
老頭子終於說出了兒子的死因。
小元騎摩托車回來的路上,碰上了礦管會的兩個保安柯秀平和劉金山。這兩個人是兩人騎一輛摩托車,見到小元時,他們叫:「等一下!」因為是熟人,小元就停車了。可這兩個人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動手就打,三拳兩腳的,就把小元給打……(「死了」兩個字沒有從她的口裡說出來,她就大哭起來。梁庭賢和王同仁就勸,勸了半天,她才止住了哭聲。)
我老頭子最先得到了消息,他到醫院的時候,小元還能說話。小元斷斷續續地說,是礦管會保衛科的柯秀平和劉金山打的。又要說什麼時,小元嘴張了兩張沒有說出來。臨走時,他只說了三個字「小鳳……於……」
小鳳自然是他對象了,可「於」是啥意思,老頭子沒有鬧懂,到今天了,我也還是沒有鬧懂。就這樣,我活蹦亂跳的兒沒了……
(張林嫂說不下去了。梁庭賢心裡一震:「於」是啥意思?「於」不就是于濤嗎?那時候的于濤是銀嶺礦管會的主任,小鳳又在礦管會辦公室工作,會不會……梁庭賢見張林嫂傷心得不得了,就說:「我們去吃飯吧,張林嫂,你就別哭了,當心身體。人死不能復生,問題是,我們一定要抓住兇手!」等張林嫂平靜下來了,他們才向賓館的餐廳走去。)
晚上下了一場大雪,早晨太陽升起來時,銀白色的小煤城變成了奼紫嫣紅的美麗圖畫。高聳雲天的選煤樓、洗煤廠樓,還有橫跨香水河的送煤帶,像昂首翹尾的一條長龍伏卧在八道嶺的深處。隨後,雪全化了,大地、高樓、樹木、道路很快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省公安廳的兩輛小車停在了八煤賓館的樓下。
汪吉湟大踏步來到了二樓的小會議室,跟在他身後的是省公安廳刑警總隊總隊長王俊、專案科科長劉好友。會議室里「1號專案組」的成員只有省紀委程忠書記、省政法委陳書記、省檢察院副檢察長萬洪山和銀嶺煤業集團老總梁庭賢在坐。
「汪副廳長,」省政法委陳書記說:「就等你了。現在我們開會。程書記,你說說吧。」
程忠見陳書記徵求他的意見,便點頭說:「我先說幾句。我們這個專案組,在省委省政府領導的親自指揮下,做了大量的工作,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但是,目前的案子還沒有完結。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又發現了張林嫂的丈夫和兒子的案子。根據已經掌握的情況看,張勞模父子慘案很可能也和于濤有關係。所以,經請示省委於書記和省府劉省長同意,把這起案子和劉林一等人的案子併入『1號』專案,和我們正在調查的案子同時進行。所以,從今天起,銀嶺煤業集團紀委,包括銀嶺市紀委、市公安局等單位一律不準介入發生在銀嶺礦區的案子。於書記的指示很明確,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把這一切干擾排除在外,徹徹底底查清問題,把銀嶺煤業集團、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發展道路上的絆腳石全搬掉,給梁庭賢同志一個幹事的環境!」
梁庭賢非常感動,他為程書記的講話鼓起了掌,大家也鼓起了掌。
「好了,汪副廳長,請把張勞模案的情況介紹一下吧。」程忠沖著汪吉湟說。
說實話,汪吉湟對程忠的講話也是非常非常的感動。于波是位好領導,梁庭賢更是位好企業家呀!龍江省的經濟要發展,要趕超東南沿海地區,有于波這樣的省委書記,有梁庭賢這樣的實幹家,有千千萬個梁庭賢做事的環境,有無數領導幹部的一身正氣、清正廉明……不久的將來,龍江一定會有一個大發展的。龍江的明天,一定會超越東南沿海的。
汪吉湟掉頭對總隊長王俊說:「總隊長,你把案情彙報一下吧。」
「好的。」王俊的口才非常的好:「各位領導,根據我們初步掌握的情況,張勞模案件的性質和銀嶺市已經定過的案情完全是兩碼事。目前了解的情況僅僅是一些皮毛,還有待於進一步偵查。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柯秀平和劉金山犯的是死罪,他們是直接的殺人兇手,根本不是什麼誤傷人命。
「屍檢結果已經出來了。因為幾年過去了,老太太是把屍體包裹在加厚的塑料袋中的,所以除骨胳是完整的外,皮肉腐爛得只剩下了一點兒殘留的屍泥。張小元的頭骨、胸骨等位置有多處損傷,有的地方已斷裂,由此可以推斷出兇手的兇殘。張勞模的骨胳是完整的,沒有什麼損傷。」
「程書記,」梁庭賢說:「有一件事兒是非辦不可的。你們看,既然屍檢完畢,是不是讓張勞模父子早點入土為安呀?」
「陳書記,你說呢?」程忠又問省政委陳書記。
陳書記說:「我看可以。」
程忠又徵求汪吉湟的意見:「那就讓礦上給辦喪事吧?」
汪吉湟深深地點了一下頭:「屍檢已經出來了,再也沒有放下去的必要了。」
程忠對他的部下、省紀委審理處處長田建國及其助手於嵐嵐說:「劉林一、王子元等人就交給你們了,你們要和刑警總隊的王總隊長他們密切配合,查清楚死者跟這些礦領導,還有他們的上一級領導,究竟有什麼牽連。」
「有個新情況。」20多歲的省紀委漂亮女幹部於嵐嵐說,「殺害張小元的其中一名兇手柯秀平,是原經貿委副主任柯一平的親弟弟。」
「噢?」程忠立馬來了興趣,「這殺人犯只判了12年刑,原因就在這裡呀,我們別讓柯一平是柯秀平哥哥的這個事實給迷惑了,要查柯一平身後的人,要查于濤和這個案子的關係。聽梁總說,張小元臨死時說了三個字『小鳳……於……』這就告訴我們,盧小鳳和於,於是誰?顯然是于濤。這于濤、盧小鳳、張小元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要查清!」
「請程書記放心。」省紀委審理處田建國處長說:「有陳書記親自坐陣,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
「程書記、陳書記,各位領導,我先走一步,我要到五道嶺煤礦去一趟,不看看不放心呀。羅永清他們是不是真的在辦喪事,我一看就知道。辦不好張勞模的喪事,我梁庭賢睡不好覺啊!」
「去吧去吧。」程忠說:「到開追悼會時你說一聲,我們也來,給張勞模送個花圈,給這對父子送行。」
「謝謝。那我先走了。」梁庭賢急匆匆地走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里的會還在繼續進行著,關於對於濤、柯一平、穆五元等人的審訊,還有盧菩、張玉慶等人的交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