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權力是慾望的通行證
一.美女主持不想活了
吳國順出了何東陽的辦公室,就給司機小趙打了個電話,說他馬上下樓了。剛走出市政府大樓,就看到自己的黑色奧迪車開過來停在了身邊,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欣慰。他覺得車好,司機也好,更好的還是局長的位子。自從三年前當上了廣電局一把手后,他就有了專車,這不僅僅方便了自己,更重要的是權力的象徵,是成功的標誌。坐在這樣的車裡,自我感覺不一樣,別人投來的目光也不一樣。那目光中,充滿了對權力的膜拜與尊敬,也不乏巴結與討好。就在這些目光中,他看到了一雙非常嫵媚的眼睛,那雙眼睛與眾不同,盛滿了女人的柔情,也盛滿了對他的渴望。一次在電梯中,他與那雙眼睛碰到了一起,立刻撞出了火花。他說,你的節目主持得很好,我天天都看。她說,你的講話水平真高,開會時我都在認真聽。他笑了,她也笑了。臨出電梯門,他說,有空到我的辦公室來坐坐。她說,好的,有空我過去。後來,她真的來了。他們兩個很快就聊出了火花,然後火花又變成了烈火,終於熊熊燃燒到了他的套間的床上。此後,他們倆隔三差五地燃燒一次,他的生活就在這熊熊燃燒中感到無比甜美。他希望能繼續這樣燃燒下去,直到哪天燃燒不動了,沒有激情了為止。然而,他還沒有等到那一天,三局合一的文件下了,這使他感到無比恐慌,如果他當不了一把手,就意味著他將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權力與地位、金錢和美色,還有這輛專車,那熊熊的大火能否持久地燃燒下去也很難說。
車出了政府大門,小趙問:"吳局,去哪裡?"
"回局裡吧。"車就向廣播電視局的方向開了去。
每次坐在車上,從很遠的地方看到廣電局的辦公大樓,吳國順心裡就充滿了無限的激情與甜美的夢想,那裡有他熱愛的事業,有他鐘情的女人,有他付出的心血,也有他的收穫與希望。那是他的一畝三分地,在那片小天地里一切都是他說了算,所有的人見了他都要畢恭畢敬地點頭哈腰,這種感覺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他非常明白,自己所得到的這一切,都是何東陽給予的,沒有他的栽培與提攜,自己恐怕還在祁北縣城裡轉悠,哪裡能擁有這麼大的權力,又哪裡能與年輕漂亮的女主持激情燃燒?權力實在是個好東西,有權與沒權不一樣,權大與權小不一樣,在這個慾望化的時代里,只要手裡有了權,任何慾望都有變為現實的可能。權力,不光是男人的春藥,更是慾望的通行證。正因為怕失去已經得到的權力,他才一次次地去找何東陽,試圖想讓他為自己爭取到更大的權力。剛才何東陽的暗示讓他醍醐灌頂,他明白,要想擊敗姚潔,就必須找一個權力大於姚潔身後的那個人,在金州市,唯有孫正權。為了保住並且擴大自己的權力範圍,他決定去找一找孫正權。
然而,怎麼去找呢?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個人坐下來細想了半天,還是拿不出一個好的辦法來。不是別的,主要是他對孫正權沒有悟透,還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世界上最好對付的是貪財貪色的人,只要他貪,就可以滿足他,最不好對付的是什麼都不貪的人。對於孫正權,自己雖然熟悉,卻不知他的深淺,更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你不知道他的心,就搞不定他這個人。他需要的,你不能給予,你給予的,他又不需要,這就好比電腦系統,路徑不對,所到達的方向就不一樣。他本來想聽聽何東陽的意見,沒想到卻吃了個閉門羹。從這一細節中他隱隱地感覺到,何東陽也沒有悟透孫正權,否則,他一定會向自己明示的。
吳國順正想著,聽到手機"嗡嗡"叫了兩聲,知道有人發來了簡訊,打開一看,屏幕上便閃出了"田小麥"三個字。田小麥,就是那個與他有過無數次激情燃燒的美人,每次手機一響,只要看到這三個字,就像有一股強大的電流一下涌遍了全身,讓他感到精神倍增,血脈賁張。這一次也不例外,他匆匆打開信息窗,只見上面寫道:"親,晚上來我這裡好嗎?我不想活了。"當他看到"不想活了"幾個字,忍不住笑了起來,隨著笑聲像扯布一樣"哧"的一聲被撕開,一張俏麗可人的狐狸臉便浮現在他的眼前,他彷彿嗅到了從她口中發出的絲絲香氣。雲雨中的她,風情萬種,分外嬌美,臉色紅潤,心醉神迷,讓他充分享受到了作為男人的自信和身體的快樂,他覺得自己就是她身體的操縱者,他想讓她忘情地叫,她就能忘情地叫;他想讓她輕輕地吟,她就會輕輕地吟。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就像他掌控著廣播電視局一樣自如。這是一種美好的過程,甚至比結果還要享受。他不想太早結束這種美好的過程,操作一會兒,停下來說笑一陣兒,再操作。她就在他的掌控中,一會兒叫,一會兒呻吟,一會兒說,一會兒笑。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她說,說。他說,有一對情人,做愛時男的總喜歡說,我要弄死你!女的高興壞了。幾日未見,女的到單位去找男的,男問,有事嗎?女柔柔地說,也沒啥事,就是不想活了。她一下瘋笑了起來。他也笑。他的體積大,一笑,身子就抖了起來,就把她的小身子也帶著抖了起來。笑完,她無比嬌媚地說,我也不想活了。他被她逗笑了,哈哈大笑著,翻身躍馬,終於讓她小死了一回。此刻,當他看著簡訊里的話,再想著那個勾魂的人,身體不覺起了反應。真是小妖精,悶騷女,你不想活了,我就讓你小死一回。他恨不得現在就將她化成水,揉成泥。想著,邊笑邊回:"好的,我要弄死你!"按鍵一發,兀自笑成了一灘泥。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下班,他推掉了所有應酬,又給老婆鄧紅打了一個電話,說晚上有應酬,不回去吃飯了。鄧紅說,你少喝點兒酒。他嗯嗯了兩聲就掛斷了。他突然想起了一句當下流傳很廣的話,寧可相信天下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這張破嘴。他覺得這句話十分貼切,男人的謊言是撒給女人的,沒辦法,不撒謊,男人就無法保守他的秘密。
他打發走司機,又等到別人下班走了,錯過了下班高峰期,才下了樓,打的去了幸福花園小區。
吳國順在這方面非常謹慎,他知道這是兩個人的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一旦傳出去,一是會影響到他的家庭穩定,二是會危及到他的仕途。家庭和仕途,是他人生中的兩個輪子,缺了哪個輪子都會失衡。所以,他必須在保證兩個輪子正常運轉的前提下,才敢瀟洒,一旦失去權力,你就是想瀟洒也瀟洒不起來了。他幾乎不帶她到外面吃飯,也不在外面約會,小妖精雖然是他的手下,但她卻也是當地的名人,天天上電視,外面的人不認識他,卻認得妖精,稍不留神,讓人抓了把柄,就全完了。為了保證他們長久的相約,他在幸福花園小區得到了一套房子。金州市的房價並不高,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還抵不上深圳豪華區的一個衛生間,但仍然令工薪族可望而不可即。
妖精拿到新房的鑰匙后,第一次高興地叫了他一聲"老公"。他聽了既興奮,又有點兒心驚肉跳,不知道如何應答是好。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輕輕一笑說:"你放心,我不會破壞你的家庭的,就偷偷地叫一下,看把你嚇成什麼樣子了?"他這才釋然,心裡卻想,真是個妖精,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便呵呵一笑說:"哪裡呀,有你這麼一位青春四溢的女孩兒叫我老公,我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會害怕?"她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口是心非,你要不怕,我就每天叫,叫得你見我就躲。"說著,就瘋笑起來。他喜歡她這種瘋笑,更喜歡她身上那股小妖的氣息。他說:"那我就叫你小妖。"她說:"好呀,只要你敢叫,我就答應。"他又笑了一下說:"還有一個名字,叫你悶騷女!"她驚愕地"啊"了一聲,哈哈大笑著跳過來,伏到他的背上說:"好呀,讓你污衊,我讓你污衊,我就是悶騷女,現在就要!要要要!"
吳國順有時候想起這些,心裡就像流淌著濃濃的蜜,幸福而滋潤。他真的不敢想象,哪一天失去小妖了,他的生活將是多麼乏味和灰暗,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現在這種精氣神兒。
從廣電局打的,十多分鐘就到了幸福花園小區。這個小區是金州市新建的最大的小區,樓盤帶豪華裝修,去年開盤認購時,場面十分火爆,到後來一張認購券就可以倒賣一兩萬。吳國順自然不會排長隊去認購,他的房是一位朋友送的。當然,天下絕對沒有免費的午餐,他這位朋友送他一套住房,卻從他這裡拿走了廣電大樓的裝修工程。吳國順有了這套住房,等於拴住了小妖精的心,也讓自己有了一個家外之家。
來到門口,他輕輕地按了一下門鈴,很快就聽到田小麥輕輕應了一聲。打開門,一個青春四溢的女孩兒便躍入到了他的眼帘,隨之,一股清香味兒和著她的青春氣息撲鼻而來。他剛剛回手關了門,田小麥就像小藤纏老樹一樣,摟住他的脖子說:"想死我了。"
他感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這大大地感染了他,他說:"我也想你!"說著一口咬住了她。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突然碰到了一泓清泉,汩汩的泉水一下滋潤了他乾涸的心田。這幾日,她的例假來了,他又忙著開會、應酬,好幾天沒有打過照面了。幾天不見,他真有點兒想。沒想到剛親了一會兒,她突然鬆開手說:"不要啦,菜還在鍋裡面。"說著,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了廚房。
"真是個妖精,剛把我挑逗起來,你卻撒手跑了,哪有這種人?"
廚房裡就傳來了她嘻嘻的笑聲。
"還好意思笑!"
"我沒聽見。"
吳國順推開廚房門說:"沒聽見,還嘻嘻笑什麼?我看看,做什麼好吃的?"
田小麥一臉燦爛地說:"不許你看,等我做好了你再進來。"
"我看著你做嘛,怕什麼?"
"不許,就是不許。人家還不會做,想笑話我?"說著就推他出去。
"你看你,我怎麼能笑話你?"
"不笑話也不行,你先到沙發上坐一會兒,看看電視,馬上就做好了。"說著硬把吳國順推出廚房。
吳國順無奈地搖搖頭,來到客廳,坐到沙發上打開了電視,眼睛盯著畫面,心卻還在想著廚房裡的田小麥,想著剛才相擁在一起的甜蜜,還有她口中發出的絲絲香氣,血脈賁張,激動難挨。起了身,又打開了廚房的門,田小麥一回首,笑著說:"餓了吧?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吳國順說:"餓了,餓死我了。"說著,上前關掉了火爐的開關,還沒有等田小麥反應過來,就一把抱起了她,向門外走去。
田小麥誇張地"哇"了一聲說:"放下我,放下我,等我做完菜嘛!"
"慢慢做,不急!不急!"
田小麥就伸過手來,摟住他的脖子說:"你不急我急!"
"你急我就讓你死一次。"
田小麥就哈哈瘋笑著,擰了他一把:"我讓你打岔!"
他壞笑著說:"這就打岔!"說著已到卧室,把她扔到床上,兩人就纏綿到了一起。
自從讓田小麥搬到這裡之後,吳國順覺得他的生活幸福得像花兒一樣,兩個人的世界,想怎麼瘋就怎麼瘋,叫床的聲音再大也不怕,隨心所欲,毫無顧忌。過去,或在他的辦公室,或是悄悄開個賓館,總像做賊一樣心裡發虛,尤其到了關鍵時刻,田小麥忍不住大聲呻吟起來,他就急忙捂住她的嘴說,別出聲,讓人聽見不好。田小麥就吃吃地笑著說,你這不是壓抑人性嗎?哪有你這樣的人,像強姦似的。他被她逗樂了,就笑著說,不出聲照樣可以解放人性,照樣快樂。她說,你快樂我不快樂,叫都不讓人叫。他忍不住咧了嘴,嘿嘿地笑了起來。其實,他也想聽她叫,青春的呻吟聲一定很美妙,何況又是主持人的聲音,肯定與眾不同。但是,現在不能讓她叫,等將來有了單獨的場所,一定讓她叫個夠,她不叫都不行,逼著也得讓她叫,誰讓她是一個悶騷女!後來有了這個家,她終於得到了釋放,根本不用他逼,那極富磁性的呻吟聲像音樂一般在房門裡瀰漫開來。他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聽的音樂,是一首無字的歌,他便在這歌聲里,享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樂。
此刻,黃昏的日光悄悄地從窗紗里透過來,輕輕地飄灑在床上,為這溫馨的時刻添了幾分朦朧與浪漫。他緊緊抱著她,相互吻了起來。田小麥的小嘴很濕潤,香甜如飴,就像一杯喝不盡的葡萄美酒,讓他沉醉其中。親吻了一陣兒,再看田小麥,已成了一灘泥,專等著他來揉,他三下五除二脫光了自己的衣服,又開始解她的衣扣。田小麥的衣服不多,一件件扒下之後,一個美輪美奐的美人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她的身材很和諧,堅硬的乳,細細的腰,飽滿的臀,修長的腿,光滑如脂,柔軟無骨,如一首詩,似一首曲,渾身上下洋溢著醉人的芬芳。就在這一刻,他幾乎被醉倒了。他喜歡欣賞她的美體,更喜歡她剛剛脫下衣服后散發出來的青春氣息,那種氣息,足可把他的荷爾蒙刺激得滿屋飛揚。
二.裝孫子是為了當大爺
吳國順為了能夠繼續聽到這美妙的叫聲,欣賞到這油畫般美麗的胴體,享受到這美好的幸福生活,他決定去找孫正權。
他非常清楚,三局合一,事關重大,只要繼續當上一把手,才能延續並擴張他的權力範圍,一旦當不上,就意味著他要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權力。權力,對於一個男人實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對一個曾經掌過權的人更是如此。為了當上這個局長,他跌跌撞撞地奮鬥了半輩子,他容易嗎?他真的不容易,他不能失掉自己的權力,必須想辦法抓住一切機會,奮力一搏。在權力場中,每人都有自己的關係網,拼到最後,不再是三個局長之間的競爭了,它已扯動了各自身後的利益鏈條。他不怕李連根,只怕姚潔。在這個問題上,他已經想過無數次了,要想擊敗姚潔,拔得頭籌,辦法只有兩個。一個是想辦法擊中姚潔的要害,搞倒她,他就可以順利地取而代之。但怎麼抓到她的把柄?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他早就聽人風言風語地說過,姚潔在影劇院、博物館的修建上撈了不少好處,但她有丁志強護著,即使有些小問題,也奈何不了她。看來,議論歸議論,沒有真憑實據,想扳倒她幾乎不大可能。第二個辦法,就是想辦法投靠孫正權,只要孫正權能為自己說一句話,就等於釘子釘到了木板上,即使姚潔身後有個丁志強,也爭不過自己。相對而言,第二個辦法比較靠譜。問題的關鍵是,怎麼才能取得孫正權的信任?怎麼才能讓孫正權為自己說話?
吳國順苦苦思索了好久,也沒有想出一個拿下孫正權的良策來。憑他多年在官場中摸爬滾打得出的經驗,要想攻下一個人,首先得了解他喜好什麼、討厭什麼,這樣才能投其所好。而孫正權這人,表面上給人的感覺不好錢,不近色,唯一的愛好就是打乒乓球。單位一把手的愛好,時間一長,很有可能會變成這個單位的集體愛好,一個市委書記的愛好,也有可能成為這個市裡領導幹部的集體愛好。
上一任市委書記喜歡書法,機關里就多了許多練字的人,一些局級領導也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放了紙張筆墨,開始練字。一些有書法基礎的領導更是如魚得水,經常到書記那裡去討教交流,時間久了,這些領導都成了書記重用的人。那些書法基礎差的人,堅持不懈,久而久之,還真就培養起了寫書法的良好習慣。
孫正權上任后,受前任書記影響的書法愛好者雖說一時很不適應,但好在他們習慣了適應別人,而不是讓別人適應他們,很快就喜歡上了乒乓球。市委一樓的健身房又添置了幾張乒乓球台,部長、主任們每天下午活動時間幾乎傾巢而出,都爭著與書記熱熱身。這一熱身不要緊,也直接影響到了市委和政府的下屬各單位,過去喜歡書法的人開始轉移了興趣愛好,在各自單位的健身房支起了乒乓球台,沒事的時候就練球,練得久了,覺得打乒乓球就是好,比練書法好。更重要的是,領導一打球,下面的人也跟著來練,有男的,也有女的,氣氛要比練書法熱鬧得多。最讓領導感到高興的是,男女搭配,打球不累,尤其是有年輕漂亮的女下屬陪著來玩,更能增強體質。
當然,領導除了自己強身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辦法請書記一起來強身。有時候書記下來指導工作,領導就可以向書記請教幾拍,幾個來回下來,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就親密了許多。
吳國順雖然精通其中的奧妙,可他實在不喜歡打球,更不想為了刻意討好書記而失去何東陽對他的信任,他只好與孫正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現在,讓他突然靠打球去接近孫正權已經來不及了,況且,無論是練字也好,打球也罷,這都是些花架子,是套近乎的手段,真正要從根子上搞定一個人,必須得來實的。按照金州的常規,副局長升局長起碼得50萬,坐了位子,每年的保位費也得10萬元。這只是西部落後地區的價位,要是換到南方發達地區,不要說是一個局長,就是一個小小的村長,也花得比這多。吳國順決定賭一把,打算送50萬,就當重新買一個局長的價錢,也要保住一把手的位子。
下定決心后,就開始為怎麼送發起了愁。送禮也是一門學問,送好了,它便成了解決問題的金鑰匙,送不好,反而會引來禍端,這主要是看送禮的對象是誰了。對於孫正權,吳國順沒有多少把握,不知道他會不會收。何東陽的點撥讓他悟到了一點兒什麼,但悟得又不透,他本想讓何東陽講得再清楚些,沒想到卻被他回絕了。他明白何東陽的為人,他永遠不會把事情說得那麼直白,許多時候,只是點撥或者暗示一下,其中的度怎麼把握那是吳國順自己的事。不過,有了他的點撥,吳國順的膽子似乎壯了許多,就當是賭一次,與其坐等淘汰,還不如積極應對。
吳國順決定先送去30萬元,等到事情有了眉目后,再送去20萬。這天晚上,他把人民幣用報紙包起來裝進了一個紙袋裡,然後又在上面放了一條香煙來遮擋。老婆鄧紅說:"你記得提醒他,這裡裝的是錢,否則,他以為是香煙,再轉手送給了別人。"
"你傻呀?我要是提醒這裡面裝著錢,他怎麼收?"
"那你總得讓他知道你送的是什麼,否則讓人家真當做香煙轉手送給了別人,我們豈不成了冤大頭?前幾年有一個撿破爛的,在市委家屬院的垃圾桶里撿到了一隻發臭的雞,回來準備洗了吃,沒料在雞的殼囊里裝著一個塑料袋,打開一看,嘿,裡面包著一萬元錢,這可把那個撿破爛的高興壞了。前些年,一萬元錢的確能派上好多用場,不像現在,什麼都在漲,連送禮的價格也在漲。一次性就送30萬呀,你不提醒,人家怎麼知道?"
"你放心好了,一看包兒這麼沉,不用說他也能看得出來。你以為人家傻呀!"
"不是我嘮叨,你要不說清楚,到時候他收了錢,不給你辦事怎麼辦?錢不白送了?"
"你煩不煩?你也大大小小算個官太太,怎麼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別人給你送禮時,也沒有提醒你,你怎麼比猴子還精?"
經吳國順這麼一說,鄧紅就咧了嘴笑著說:"好了好了,聽你的。"
吳國順一看鄧紅笑了,也就跟了笑。吳國順一直覺得鄧紅白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兒,腦子就是比別人少一根弦。不過,這樣的女人容易與人相處,她要是生氣了,哄她也好哄。正因為如此,他們兩口子過得一直比較穩定,從祁北縣到金州市,風風雨雨十多年,從沒有大吵大鬧過。即使吳國順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也很容易瞞過了她。
兩人正說著,見女兒從書房出來進了衛生間,吳國順就努了努嘴,示意鄧紅不要讓孩子聽到。鄧紅笑著點了一下頭。他們的女兒叫吳嫻,今年剛剛上初中,課程一下加重了許多,好像有永遠做不完的作業,每天晚飯後,進了書房,門一關,大人的事兒不聞不問。
吳國順看了一眼電視,中央一套的《新聞聯播》已經結束,《金州新聞》剛開始,畫面上孫正權正深入到田間地頭,視察農作物的生長態勢,他的身後跟了一群人,其中大部分人他都認識。很快,畫面切到了孫正權和農民交談的場面。電視上的孫正權看上去要比現實中的他精神多了,也顯得更加和藹可親。他問農民,今年莊稼長得怎麼樣?農民高興地說,今年生長得不錯,如果不遭遇自然災害肯定又是一個豐收年。吳國順通過孫正權的秘書早已問清楚了,孫正權連下了兩天鄉,今天下午剛回到金州。一般來講,領導都喜歡看本地的新聞,都很在意自己在電視上的光輝形象。吳國順覺得這時候出發剛好,到了孫書記家,估計他正好看完本地新聞。
吳國順看了一眼表,向鄧紅打了一聲招呼,就拎著東西出了門來。司機小趙早就等在他的樓下了,吳國順上車后只說了一聲:"去書記家。"孫書記家住仁恆花園,吳國順每到年頭節日,總要來拜訪一次,司機小趙早就輕車熟路了,也不多說什麼,只管開他的車。吳國順過去來看望孫正權,只是帶兩條煙幾瓶酒,從來沒有在裡面放過現金,一是他覺得沒有必要這麼做,二是他還吃不準孫正權是怎樣一個人,不敢造次。今天卻不同了,他所面臨的問題不是一般人能夠擺平的,與其坐失良機,不如孤注一擲。該冒的風險就得冒,不冒,肯定沒有他的機會;冒了,說不準還有一線希望。
來到孫正權的樓下,他讓司機小趙在外面等著,獨自一人拎包上了樓。坐電梯來到了八樓,他的心不免有些緊張。他也不想緊張,但是沒有辦法,每一次見書記、市長,他總是免不了緊張。他知道這種緊張的背後是對權力的膜拜,有了這種膜拜心理,見了權力越大的人,就越覺得自己卑微渺小,見了權力比自己越小的,越覺得自己很有尊嚴。他曾經細細地反省過自己,覺得這一心理很是陰暗,也夠齷齪,應該改一改。然而,到了關鍵時刻,一切都由不得他。他知道,這是官場潛規則背後的文化心態,已經深入骨髓了,想改也改不了了,等到哪一天無欲無求了,自然也就心態平和了。
來到孫正權的門旁,他不敢造次,先將耳朵貼到門縫聽了聽,聽到裡面沒有人說話,只有電視的聲音,才壯起膽子,看準門鈴,輕輕地摁了一下。不一會兒,他聽到了裡面開門的聲音,心就忍不住狂跳了起來。門開了一條縫,隔著防盜門的小窗看到了一張中年女人的臉,他認得那女人就是孫夫人,剛問了一聲:"嫂子好!"女人問:"你找誰?"他馬上謙卑地回答:"我找孫書記,嫂子您不記得了?我是廣播電視局的吳國順。"
吳國順的話剛說完,就聽見裡面說:"讓他進來吧。"女人便打開防盜門,吳國順進了門,利用換鞋的當兒,把手裡的紙袋子放在了鞋柜上,走到客廳,看到孫正權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馬上問道:"孫書記好,打擾您休息了。"
孫正權站起身來伸過了手,說:"有事嗎?"
吳國順略顯尷尬地說:"也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孫書記。"
孫正權指了指沙發說:"坐吧!"
吳國順剛坐下來,孫夫人已經為他倒了一杯茶,他馬上伸手接過:"謝謝嫂子!"
就在這時,金州電視台的新聞剛剛結束,孫正權這才回過頭來,和顏悅色地說:"國順,馬上要三局合一了,現在職工情緒還穩定吧?"
"職工情緒很穩定,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這就好,這就好!"孫正權剛說第二個好時,家裡的電話鈴聲響了,頓了一下,接著說,"無論怎樣,要做好大家的思想工作,千萬不能鬆勁兒。"
吳國順馬上謙遜地說:"書記放心,我們有一套嚴格的考核機制……"
吳國順剛說到這裡,孫夫人在裡屋叫了一聲:"老孫,是兒子的電話,你來說兩句。"
孫正權對吳國順說:"你看會兒電視。"說著就起身去了裡屋。
吳國順也站起了身,連聲說了幾個好好好。他早就聽說孫正權的兒子是個人才,在北京讀研后考進了國家某部委當了公務員。看著孫正權進了裡屋,吳國順這才鬆了一口氣,趁機打量起書記的家。不了解情況的人,根本看不出這是全市一號人物的家,家裡的擺設很普通,也很陳舊,唯一能夠顯示主人品位的,只有客廳牆上的那幅字,字寫得很有氣勢,龍飛鳳舞,氣吞山河,卻不失穩健與厚重,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再看落款,是中國當紅的一位書法名家。書法的內容是楊慎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看著這樣的字,彷彿讓人想起了《三國演義》中滾滾東逝的長江水,波瀾壯闊,頓感豪情滿懷,氣象萬千。吳國順正看得出神,接完電話的孫正權來到了客廳,說:"這書法漂亮吧?"
吳國順馬上回過神來,說:"好字,真是好字。"
"坐吧!這是我兒子在北京給我搞的,我很喜歡這幅字,也喜歡這些話。"
吳國順坐下來說:"聽說書記教子有方,兒子是個人才,考進了國家部級單位。"
"能考進去,說明他的理論水平不錯,但一個人真正的能力怎麼樣,光憑書本知識是不夠的,還得靠實踐。"孫正權說著,便話頭一轉,"國順,你有什麼事就說。"
吳國順一聽就馬上明白了,書記已向他下了逐客令,他要麼就把來意說出來,要麼就馬上告辭。他原來打算送了禮就走人,都是明白人,無須把話說透。現在他卻改變了主意,既然來了,就當面說清楚了也無妨,便說:"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這次三局合一,希望書記考慮一下,能否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多為局裡的工作出點兒力?"
孫正權頓了一下才說:"國順呀,你有這樣的要求也是正常的,至於人事上怎麼安排,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還要綜合各方面的意見,集體討論決定。"
吳國順雞啄米似的點著頭說:"是的,是的。"心裡卻在想,完了,孫正權不向你肯定,就是否定,看來希望不大了,頭點完,心情頓時低落了下來。
孫正權又說:"無論怎麼安排,你都要想得通,好好乾。說到底,我們的權力不是哪一個人給的,是黨和人民給的,無論權小權大,都要對得起黨和人民。"
吳國順一聽孫正權滿口講起了官話,就知道徹底沒戲了,自己也該告辭了,但他還是假裝孫子一樣頻頻點著頭,嘴裡說著是是是。等孫正權說完,他才說:"謝謝書記的教導,我一定正確對待,服從組織安排。不早了,書記早點兒休息吧。"說著,站起了身。
孫正權說:"好好好。"起身相送。
來到門口,孫正權盯著紙袋說:"國順,這是什麼?"
吳國順馬上謙遜地笑著說:"知道書記喜歡抽煙,給書記帶了條煙。"
"以後來別帶東西了,你帶來了,我不收,你面子上過不去;收了,我又覺得難為情,下不為例。"
"好好好,下不為例。"吳國順說著打開了門,"書記留步吧!"
孫正權說:"好的,不遠送了。"說完,關上了門。
吳國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感覺渾身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他知道,孫正權一定會看看他送的是什麼煙,如果他發現袋子里還有30萬元人民幣,會不會改變他的初衷,會不會傾向於自己?這樣一想,他彷彿看到了一縷陽光,慢慢地感覺到了明天的輝煌。
下得樓來,沒走幾步,就看到他的小車開了過來。吳國順覺得自己剛才像個孫子,現在又突然成了大爺,這種角色的轉換立馬讓他找到了心理平衡,也找到了原有的自尊。官場中就是這樣,你今天拍他人的馬屁,是為了明天有更多的人拍你的馬屁;你今天裝孫子,是為了明天在更多的孫子面前當大爺。說到底,你只不過是把別人對你拍過的馬屁拿過來,還給了權力比你大的人而已,你並沒有失去什麼。縱觀中國曆朝歷代,莫不如此,大臣們見了皇帝,一個個唯唯諾諾,下朝後其他人見他,又一個個唯唯諾諾,那些對他唯唯諾諾的人,見到比自己權力小的人,又成了大爺,別人又向他唯唯諾諾。權力永遠是一座金字塔,塔尖上只能站一個人。
三.錢能把人帶入墳墓
一連幾天,吳國順的神經一直綳得很緊,他想放鬆卻始終松不下來。錢送出去之後,他一直沒有得到孫正權任何的信息和暗示,不知道究竟是福還是禍。按常規來說,只要對方收了錢,他一定會辦事的,要是不給你辦事,他就會找個理由把錢退回來。當然,還有超出常規的例外,他沒有辦成事,也不給你退錢,你不問他,假裝糊塗,你要問他,他就說以後有機會再辦。還有一個例外,他不聲不哈地收了你的錢,然後轉手再交給紀委,他成了反腐英雄,你卻成了過街老鼠。不過,這樣的人也極少,因為他一旦這麼做了,定會遭到別人的嘲笑,因為他破壞了官場的潛規則,人們不說他是作秀,也會說他是二百五。孫正權這種地位的人,絕不是一個不按常規辦事的人,所以,吳國順不怕孫正權收了錢不辦事,也不怕他拿了錢后把自己當反面教材放到會上曬,他最怕的是孫正權把那個紙袋裡的東西真的當成了煙,放到儲藏室里,要是這樣,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覺得在這關鍵的時刻,如果真的出了偏差,失去的不是錢,而是機會。
晚上睡下,吳國順輾轉反側,難以成寐。
鄧紅伸過手來,輕輕撫摸了他一下:"你在想什麼?"
他突然有了一種傾訴欲,就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了妻子。
鄧紅馬上警覺了起來:"要不你給他發一條簡訊,提示一下,不要讓他真的當成香煙轉手送給了別人。"
"再等等看,過幾天要是還沒有消息,說明他真的不知道裡面裝著現金,到時候提醒他也不遲。"
"是不是他嫌我們送得太少了,才故意不表態?想等著看看那兩個人送的多不多?如果他們沒有我們的多,他就答應你,如果他們比我們的多,他就退給我們,答應人家?"
吳國順覺得鄧紅說得有道理,如果孫正權真要拿了這個位子待價而沽,那肯定是看誰送得多才會給誰。要是這樣,事情就複雜了。他坐起身來,點了支煙:"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鄧紅也坐起身來:"那我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現在也不知道李連根和姚潔送了沒有,送的話,又送了多少?不好估計,也就不好拿出對策。"
"要不,我們明天到何市長家裡去一趟,聽聽他的意見?"
"這種事兒,怎麼好意思給他說?他給我幫過那麼多忙,我們也沒有送過他這麼多錢,讓他知道了,怎麼想?"
鄧紅禁不住長嘆了一聲:"說來說去,還是何市長對你好,他要能辦了,也不會讓你去找孫正權。"
"正因為常務副市長都辦不了,說明競爭太激烈了,三選一,最終拍板的人還是人家孫正權。"
"萬一不行,就再送他20萬,就是買,我們也要買到這個局長的位子。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你當了局長,不愁收不回來。"
"現在不是捨得捨不得的問題,關鍵是已經送過一次了,再不好去送了。"
"將心比心,他就是想收禮,表面上也得裝得一本正經。再說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你去送,他能把你轟出來?你們電視台不是天天播放那些古裝電視劇嗎?那些大臣們給皇帝送禮,都是八抬大轎地去送,哪個皇帝見了送禮的不是眉開眼笑?倒是哪個大臣或者諸侯送得輕了少了,皇帝反而不高興。"
吳國順漸漸被鄧紅說動了,有時候,收禮並不僅僅意味著財富的積累,而成了別人對自己尊重與敬重程度的衡量。古時如此,現在又何嘗不是這樣?這樣想著,他的底氣越來越足了,就說:"好!明天晚上再送他20萬,讓他不為我動也要為錢所動。"
說來真是奇怪得很,第二天一上班,吳國順就接到了孫正權的電話。
吳國順聽到電話鈴聲后,根本沒有想到會是孫正權打來的,他接通后"喂"了一聲,才聽清楚對方是孫正權。孫正權說:"吳局長,你有空嗎?"他馬上回答說:"孫書記好,有空,有空。""那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吳國順連聲說:"好好好,好的。"話剛說完,那邊電話就斷了,而吳國順還緊緊抓著話筒,只感覺一股熱浪滾過心頭,竟不知道是驚還是喜。
放下電話,他馬上下了樓,上了車,心還在撲通撲通直跳,他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到來了,回想起剛才的電話,他無法判斷孫正權的傾向性,他只預感到,孫正權一定是見到了他送的錢,才叫他去的。他心裡實在沒底,就在這種既高興又擔憂的心理對抗中,車到了市委。
市委大樓坐落在市東大街,政府大樓坐落在西大街,下面各單位的人去市委或政府辦事,都習慣於說去東街或者西街,聽話的人就明白他去的是市委還是政府。一般來講,去政府是彙報工作,去市委是彙報人事。吳國順因為在市委沒有關係特別密切的領導,相對來得少一些,每次來到這市委大院里,仰望著高樓大廈,就感到自己十分渺小。在這裡,見到每一位比自己官大的領導,他都要點頭哈腰,見了官比自己小的,也都要笑臉相迎,因為他們都是領導身邊的人,說一句好話,會使你在領導心裡有個好印象;說幾句壞話,也會讓領導對你種下不好的印象。
他匆匆下了車,上了樓,來到孫正權的辦公室門前,心裡越發緊張,靜氣凝神后輕輕敲了一下門,聽見裡面說了一聲"進來",才輕輕推開門,進去后,微笑著向孫正權點了一下頭,又轉身關上了門。
孫正權不知在看什麼,頭也沒有抬,只對他說了一聲:"坐!"
吳國順說了一聲孫書記好,然後就怯怯地坐在了孫正權的面前,等待著這位大人物發話。他知道,對面的這個人物一開口,就可以決定自己今後的命運。他要重用你,你就是匹千里馬;要是不用你,你就是頭卸了磨的驢。孫正權的長相絲毫沒有什麼特別的,方臉、大頭、厚唇,頭髮稀疏,朝後梳著,如果從這個位子上走下來,混入到普通群眾之中,決然看不出他有什麼能耐,而他的能耐,就是不混入普通群眾之中,偏偏坐在這個位子上。
孫正權咳嗽一聲,從案頭上抬起頭,才說:"國順呀,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好……"說著站起身,從旁邊的柜子中拎過吳國順送給他的那個紙袋,放到他的面前說,"我就不交給紀委了,你還是自己帶回去吧!"
吳國順彷彿覺得臉皮被人撕破了,一下火燒火燎起來,儘管有過這方面的心理準備,可還是沒有想到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他結巴地說:"書記,我……也沒有別的意思,聽說您的兒子在北京上班了,也是我的一點兒心意。北京那地方消費太高,房子又那麼貴,我……也是一點兒心意。"
孫正權說:"國順,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但你的禮物我是不能接受的。家有萬擔糧,一日只能吃三餐;家有千間房,一日只能睡一間。留給子女的不義之財越多,對子女的腐蝕就越大。我這絕對不是官話,是掏心窩子的話。今天,你為了達到你的目的,送我這麼多的錢,明天,你總得想辦法從別處得到這麼多的錢,如果得不到,你憑什麼要送?再說了,市委書記不是我,是別人,你送不送?我看你照樣會送。說白了,你不是給我送,而是給市委書記送。所以,這裡面就牽扯到了廉政建設問題,也牽扯到了防止腐敗的問題。我們每天都在講,反腐倡廉,清正為民,如果我們口頭是一套,行動上又是另一套,這樣的黨員幹部怎麼能夠得到人民群眾的信任?怎麼能正確地運用好我們手中的權力呢?國順呀,人不可能把金錢帶入墳墓,而金錢卻能把人帶入墳墓,我還是那句話,要珍惜我們手中的權力,因為那是黨和人民交給你的。"
吳國順越聽越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如果孫正權要拿他開刀怎麼辦呢?要是那樣,他非但當不上局長,恐怕連副局長的位子也難保住,他不由得一陣虛汗淋漓。等孫正權說完,他囁嚅了幾下,才說:"謝謝書記的批評,我本來是個好意,沒有想那麼深刻,經書記這一批評,讓我醍醐灌頂,希望書記能給我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以後一定注意加強自身的思想建設,對得起黨和人民給予我的權力。"
孫正權點了點頭說:"只要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就好,現在人人都在埋怨社會風氣不好,如果我們不從自身做起,不能自覺抵制不良社會風氣對我們的侵蝕,就有可能今日是座上賓,明日成了階下囚。有時,從公僕到貪官只是一念之差,從功臣到罪犯只有一步之遙,我們千萬不要錯走了那一步。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你也不要有什麼思想負擔,該怎麼工作還是怎麼工作。"
吳國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孫正權的辦公室的,他只感覺到脊背上不斷地冒著冷汗,腳步彷彿踩到了棉花上,有種虛空的感覺。他根本沒有想到孫正權會把錢退給他,更沒有想到他的每一句話又是那麼的嚴厲。他不知道孫正權真是一個廉潔奉公的人,還是他從別人那裡得到了更多的實惠,不得不找個理由把他的錢退了回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彷彿虛脫了一般,坐在椅子上,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又一次想起了上次他曾問過何東陽,他到孫正權的辦公室去好,還是到他的家裡去好?何東陽說:"你自己看著辦吧。"當時,他以為何東陽贊同讓他上孫正權家去,如果何東陽不同意他上孫正權家,一定會制止他。現在看來,是自己理解錯了。"看著辦"本身就是一種暗示,要他審時度勢,對症下藥。可是,現在他卻馬屁拍到了馬蹄上,除了感到特別窩囊,更使他感到了一種不祥,他很想見見何東陽,看看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四.被人當了槍使
何東陽這幾天忙得團團轉,不是接待省里來人,就是到基層去檢查工作,或者是參加企業剪綵,都是些面子上的事情,不做又不行。這天早上,他剛剛到金州賓館送走了省經貿委的牟副主任,準備打道回府,遠遠地看到市委副書記韋一光挺著大肚子從貴賓樓走了出來,後面跟著的是市委黨校常務副校長一干人,他這才突然想起,韋一光還兼任黨校校長一職。他只好留了步,想跟韋一光打聲招呼再走。他與韋一光沒有深交過,後來兩個人先後進了市委班子,因工作上的事才有了一些來往。韋一光是管黨建和組織的副書記,是市委這邊的二把手。他想等方便的時候,專門找一次韋一光,讓他在書記辦公會上為吳國順的安排說句話。沒想到卻在這裡遇到了他,便向韋一光迎了去,韋一光老遠就伸過一隻手,等握住了,才說:"好久不見,是來視察?"他握住韋一光的手晃了晃,笑著說:"哪裡視察?剛送走了省經貿委的幾個同志,就看到了你書記大人了,最近可好?"韋一光說:"省委黨校的一位副校長下來視察工作,剛去樓上看望了一下。"然後又看了一眼後面的隨從說,"你們忙去吧,我跟何市長說幾句話。"其他幾個人紛紛向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就離去了。何東陽說:"到房間里去說,還是在花園裡說?"韋一光說:"外面空氣好,就在花園裡走走吧。"說著,掏出煙,給了何東陽一支,自己點了一支。
賓館的花園修得不錯,有山有水,只不過山是假山,水是自來水。那柳樹卻是真的,輕風一吹,倒有些婀娜的感覺。他們倆踏著碎石小路,來到綠樹成蔭的陰涼處,韋一光說:"東陽,聽說你好不容易招商引資引來了一個外商,結果讓公安局掃黃打非給掃走了?"
何東陽心裡一驚,這事他怎麼知道的?如果傳到孫正權的耳朵里,還以為自己與他唱對台戲,便急忙解釋說:"這也不能完全怪掃黃打非,這個外商也不是什麼好鳥,我們大陸不是台灣,總不能想怎麼搞就怎麼搞。"
韋一光哈哈笑著說:"也是,也是。"
何東陽總覺得韋一光問得有些奇怪,便說:"書記大人真是細察民情,這麼快就知道這件事了。"
韋一光還是哈哈大笑著說:"什麼書記大人!我這個書記大人還不是和你這位市長大人一樣,真正的大人是人家一把手。這件事,我也是在書記辦公會上知道的。"
何東陽一聽,頭皮發緊,他聽出韋一光話中有話,就問:"莫非有人說到孫書記那裡了?"
韋一光四周瞅了瞅,才壓低聲音說:"那天在書記辦公會上,孫書記對丁志強的工作表示不滿,批評他的樣板工程工作不細,發生了事故,引發了群眾上訪。丁志強有點兒不服氣,說你好不容易引來了一個大項目,讓掃黃打非的給掃走了。"
何東陽暗自吸了一口涼氣,說:"沒有想到他會這樣,這不是拿我到火上烤嗎?"
"你知道就行了,以後注意點兒,別讓他把你當成了擋箭牌。"
何東陽點了點頭,十分感激地說:"謝謝韋書記提醒。"
"彼此彼此,我們都是二把手,有相同的地方。"
臨分手時,何東陽假裝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韋書記,三局合一的人事敲定了沒有?"
"還沒有上會,何市長有什麼吩咐?"
"哪敢吩咐書記?廣播電視局的吳國順你看有沒有希望?"
"可能性不大,他要有希望了,姚潔怎麼辦?除非孫書記點頭,可我估計,孫書記會給丁志強讓一步的。還有,張萬成也在給李連根說情,就一個位子,不好平衡。"
何東陽點了點頭說:"也是,一個位子,三個人,是不好平衡。"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為他爭取一下。"
"那我先謝謝韋書記了。"
"彼此彼此!"
兩人分手后,何東陽心裡一直鬱悶,這鬱悶不是因為吳國順,吳國順的事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丁志強,他為什麼會這樣呢?雖然那是真實情況,在正常情況下作為一個問題提出來研究倒也無妨,但如果作為反擊孫正權的一個理由,就成了問題,他無形中成了丁志強手中的一發攻擊孫正權的子彈,孫正權一定會對他有成見。這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是,韋一光為什麼會告訴他這些呢?按理說,這是書記辦公會上的事,他作為副書記要堅守秘密才是,他告訴自己,目的又是什麼?難道真的是關心他,同情他?非也!他這樣講的目的一定是想激起他對丁志強的憤怒,產生內訌。何東陽早就聽說韋一光上面有人,他從省委宣傳部下到金州,當了不到兩年紀委書記,就成了市委副書記。不過,平心而論,何東陽覺得韋一光有能力,也有水平,為人倒也謙遜和藹。只是有人私下議論,說他很有野心,此時看來,果真不假,莫非他覬覦著市長的位子,想製造出一些事端來擠走丁志強,好取而代之?真是世事難料,人心叵測,他不得不防著點兒,不能剛剛讓丁志強當槍使過,又讓韋一光再當槍使,否則,他就太弱智了。
何東陽決定在孫正權面前洗刷一下自己,把丁志強強加於他的東西當著孫正權的面兒撕掉,否則,孫正權一定會認為自己與丁志強沆瀣一氣,在私下跟他作對。如是,將會對自己以後的前途大大的不利。但是,如何消除留在孫正權腦海中的這些負面印象?這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他必須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在彙報工作時不顯山不露水地講出來。倘若直接找上門去,見了孫正權,就開門見山噼里啪啦地去說,非但洗不清自己,搞不好還會留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壞印象。想了想,他覺得應該給孫正權彙報一下招商引資方面的工作,以及現在取得的成績,還有進一步改善投資環境的問題。恰好,前幾天他對外來企業搞過一次調研,從數據上可以證明,這些企業生產良好,從而也說明招商引資的成果很顯著。這項工作雖然由政府主抓,但政府是受黨委領導的,他直接找孫正權彙報,無疑是向黨委靠攏的一個表現,也是親近孫正權的一個機會。何東陽憑自己的經驗得出,對常給自己彙報工作的下屬,在情感上相對親近一些;對不常給自己彙報工作的下屬,自然會疏遠一些。彙報工作,無疑是上下溝通的一座橋樑,也是搞好上下級關係的紐帶。
何東陽讓秘書落實了幾組數字,大概理了一下思路,下午剛上班,他就給孫正權打了一個電話,請示一下他有沒有空,想過去彙報一下工作。孫正權說,正好有空,你來吧!放下電話,他就匆匆向市委趕去。
何東陽很少向孫正權單獨彙報工作,不是他不想跟孫正權親近,主要是前面有個丁志強,他要跑得太勤了不免會讓丁志強有想法,到時候搞得大家都不愉快。現在,他必須要改變過去的想法,不能讓丁志強把自己賣了還幫著他數鈔票。
令何東陽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向孫正權簡單地彙報完了招商引資工作以及外資企業的生產經營情況后,孫正權高興地說:"東陽,你的工作做得不錯,值得肯定。"
何東陽心裡一陣高興,就說:"謝謝書記鼓勵,有成績,也是在您的正確領導下取得的,還望書記以後多多批評指導。"
孫正權說:"有成績也是集體領導的成果,不屬於我一個人。還有,你覺得我們現在的投資環境怎麼樣,還有沒有值得探討和研究的地方?"
何東陽明白,孫正權話中有話,這正好給了他一個洗刷自己的機會,就說:"要說我們的投資環境,除了地理條件上不佔優勢之外,別的都不錯,一是我們相繼出台了一系列的優惠政策,這對於投資者來說還是有很大的吸引力;二是我們這裡的勞動力資源比較豐富,工資待遇也比沿海一帶低得多,這也是我們的優勢之一;三是隨著精神文明建設的推進,如果明年我們金州市能爭取到全國精神文明示範市的光榮稱號,無疑會提升我市的品格,反過來也會促進招商引資工作。"
孫正權聽著聽著,臉上漸漸有了喜色,聽完了正色道:"聽說你上次好不容易引進了一個外商,結果被掃黃打非掃走了,有沒有這回事?"
何東陽心裡一驚,知道他們的談話終於接近實質了,就說:"事情是有過,不過那個台商被公安局抓去后,我立即派王開林到公安局領回來了,公安局對台商也沒有做任何處罰。後來,台商放棄了在這裡投資,也不完全是因為公安局掃黃打非辦抓了他,台灣與大陸本來就是有區別的,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關鍵的問題是他想進入北區開發小區,因為我們對入駐條件做了限制,我沒有權力直接答應他,說等上會研究再說。結果還沒有等到上會,他就屁股一拍走人了。"
孫正權"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這才說:"東陽呀,現在有人拿著這件事給我大做文章,說我為了創建全國精神文明示範市大搞掃黃打非,把台商也趕跑了。豈有此理,掃黃打非能把台商掃走?如果真的掃走了,像這樣的垃圾台商,我們留他做什麼?"
何東陽假裝出義憤填膺的樣子說:"誰敢給書記做文章?這人也太大膽了!創建全國精神文明示範市有什麼不好?擦亮城市名片,才能更有利於我們招商引資。再說了,我們這裡又不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如果真的是被掃黃打非掃走的,也不是什麼正流子貨,真正的投資者,是搞事業來的,不是嫖娼來的。"
"給我做文章的人還能是誰?還不是你們的丁市長。東陽說得對,我很贊同你的這個觀點。作為領導者,必須要有大局意識,要有政治頭腦,不能光盯著眼前的利益,而忽視了長遠的目標。"
"沒想到他會這樣認為!"
"我還聽說上塘村有人披麻戴孝來市政府上訪,被你做工作勸退回去了?"
何東陽呵呵一笑說:"什麼事都瞞不過書記您,是有這麼一回事,上訪的群眾要求並不高,只要求為死去的親人賠償20萬,為了息事寧人,避免事態擴大,我當場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區上已經落實了。"
孫正權"哦"了一聲說:"你這樣處理是對的,人命關天呀,我們已經做錯了,再不能錯上加錯。對於樣板房的修建,你是怎麼看待的?"
何東陽一聽就明白孫正權需要的是什麼,他正好如實說:"最初市政府討論方案的時候,我就不太贊同,樣板工程對老百姓沒有切實的好處,反而給他們的生活帶來麻煩,更重要的是,老百姓根本沒有錢修樓房,好多人都覺得自己有住的有吃的,不願意為修樓房背上那麼多的債務。丁市長批評我沒有長遠目光,我也只好少數服從多數了。"
"東陽呀,以後該堅持的原則還是要堅持,不能搞妥協。當初在這件事的決策上,我也有責任,過於遷就丁志強同志了。不瞞你說,市委這邊最近收到了上塘村的幾封群眾來信,對於修建樣板房意見很大,說他們根本不願意,是區、鄉兩級政府強迫他們做的。你看看,一項重大的決策失誤,要牽扯到多少人的命運呀?而且,明明是一個人的過失,卻要集體來承擔。政府那邊,以後你要大膽負責,該堅持的原則一定要堅持,絕不放棄,有分歧不要緊,市委可以出面解決,怕什麼?最怕的就是一團和氣,一個聲音。"
何東陽聽著,感覺底氣慢慢壯了起來,不由得向孫正權點了點頭,說:"有書記支持,該堅持的我一定會堅持。"
何東陽告別孫正權出來,心裡一陣溫暖,他根本沒有想到,金州的班子表面上看去像一汪平靜的湖面,可在這平靜的下面,流淌著的卻是看不見的波濤洶湧。每個人表面上都藏而不露,可他們的內心深處,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他知道,孫正權之所以給他這麼打氣、鼓勁,就是想把他從丁志強那邊拉過來,與自己結成強大的統一戰線,徹底孤立丁志強。如此看來,這次談話不僅為自己解了套,更與孫正權拉近了關係,這是他原來沒有想到的。
回到辦公室,何東陽的心情比先前好多了,他已明確地感覺到山雨欲來風滿樓,孫正權與丁志強的巔峰對決已經拉開了帷幕,至於鹿死誰手現在還尚無定論,他能否在這場權力的博弈中獲利也很難說,但至少有一點他是肯定的,他會成為雙方爭奪的對象,他可以在隔岸觀火中決定自己的方向。
五.你可能出錯了牌
何東陽吃過晚飯,看過新聞,突然接到了吳國順的電話,說想來他家裡坐一坐。他從吳國順的語氣中能感覺出來,他好像遇到什麼麻煩事了。便說,你過來吧。
放下電話,心裡不覺想起了這位老部下的許多好處來。從牛肋鄉到祁北縣,吳國順一直是他的部下,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而且他的個人能力也很強。後來自己調到市裡,又把吳國順也調了過來,由科長到副局長,再由副局長到局長,一路走來,都離不開他的關照。而吳國順與他的妻子鄧紅也算是有心人,年頭節日都忘不了拎著好煙好酒來看望他,他並不在乎送的東西多與少,而是在乎這份情感。平時他家有什麼小事,胡亞娟也懶得告訴他,直接給吳國順打個電話就解決了。為這他還曾抱怨過胡亞娟,說她不要動不動就麻煩人家,吳國順也有他自己的事。胡亞娟卻說,說得倒好聽,指望你指望不上,不給他兩口子打電話還能給誰打?在胡亞娟的心裡,早就把他們兩口子當自家人了。按說,他一個堂堂的常務副市長,讓吳國順繼續當他的局長不在話下,可偏偏他的競爭對手不是別人,而是丁志強的老相好,這便使他感到非常棘手,不得不出下策讓他去找孫正權。
其實,官場上沒有永遠的優勢,也沒有永遠的劣勢,任何事情都處在不斷變化中,早上與韋一光交談時,他就知道吳國順沒有多大希望了,下午與孫正權長談之後,又感覺到吳國順完全有勝出的可能。原因其實很簡單,如果孫正權和丁志強沒有矛盾,孫正權自然在這件事上讓丁志強一步,或者說會照顧丁志強的面子,當孫正權把丁志強當成了權力博弈的對手時,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只要他向孫正權稍稍做個暗示,要把輿論大權掌握在自己人的手裡,孫正權一定會警覺,也一定不會把三局合一后的大權交給姚潔。想到這裡,他幾乎為自己的正確分析和判斷自鳴得意,更為吳國順有了新的機會而高興。
就在這時候,吳國順與鄧紅敲門進來了。吳國順和鄧紅每次來他家,總要大包小包拎幾樣東西,有時是新鮮水果,有時是滋補品,有時候還會帶幾件化妝品。他們來他這裡,就像是走親戚。進了家,也無需胡亞娟招待,鄧紅就像半個主人,總是主動承擔了為大家泡茶的活兒,還一口一個姐地叫著胡亞娟,把胡亞娟叫得那叫一個高興。何東陽因心裡高興,就開起了鄧紅的玩笑:"你叫胡亞娟姐,應該叫我姐夫才對。"鄧紅呵呵地笑著說:"叫姐夫不雅,要叫就叫哥。"何東陽說:"那你叫一聲,我聽聽。"鄧紅就嗲聲嗲氣地叫了一聲:"哥!"大家聽了一陣大笑,何東陽笑著應了一聲,鄧紅哈哈笑著說:"不行不行,不習慣,還是叫市長好。"何東陽一看吳國順有點兒蔫蔫的,知道他有事,就說:"好了,你們兩個女人看電視,國順,你跟我到書房裡來一下。"
進了書房,何東陽問:"遇到什麼事了?"
吳國順這才把他給孫正權送禮,早上又被孫正權叫去退禮受批評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吳國順又說:"我估計十有八九,他心裡有了人選。"
"你給他送了多少?"
"30萬。"
何東陽心裡咯噔了一下,心想好你個小子,我給你辦了這麼多事,你從來都沒有拿過30萬來酬謝過我,為了鞏固局長的位子,竟然拿出這麼多去送人?但是,話又說回來,即使他拿30萬來送你,你能接受嗎?三年前,他想辦法給吳國順弄到了這個局長的位子,吳國順包了一個20萬的紅包來答謝他,被他當面拒絕了。他不是不需要錢,也不是不愛錢,他總覺得,他們的友情早已超過了錢的概念。雖然他與吳國順的關係不是用錢來衡量和維繫的,但吳國順與別人的關係,如果沒有金錢開路能行嗎?他不好回答這個問題,社會現實就這個樣子,這也不能怪吳國順。30萬,這個數字不算多,也不算少,看來,吳國順真是豁出去了。
吳國順見他不語,猜不透何東陽到底在想什麼,就怯怯地說:"我真的不想丟棄局長位子,如果我不是局長,倒也罷了,現在當上了,再失去,實在丟不起這個人。所以才這樣做了,不知道會不會引起什麼麻煩。"
何東陽這才說:"我也在想,不知道孫正權是真拒絕,還是假拒絕。"
"現在我也把握不準,從他給我說話的態度上看,他是真的拒絕我。從退款的時間來講,我懷疑,是不是還有人送得比我更多,他只好退了我的,因為這筆錢在他那裡放了好幾天了。"
何東陽"哦"了一聲,心想,孫正權的拒絕是真的,如果人選不是李連根,還是姚潔的話,那肯定是真的。孫正權不是傻子,他明明知道姚潔是丁志強的人,如果接受姚潔的賄賂,豈不是授人以柄?他搖了搖頭,說:"你可能出錯了牌。"
吳國順愕然地說:"是不是不該給他送?"
"在你還沒有了解他之前,這樣做等於把你的弱點暴露給了他。"
吳國順驚出了一身虛汗,說:"今天我也一直這麼想,真是好心辦壞事兒,搞不好連個副局長都沒得當了。"
何東陽一看吳國順這可憐的樣子,哪裡像個堂堂的一局之長?也許這正是人的多重性,他在自己面前,是乞求者,必然是唯唯諾諾,在廣播電視局,又成了施捨者,必然趾高氣揚。環境不同,扮演的角色也不同。看著此刻的吳國順,他不免有些同情,就安慰說:"事情還不至於壞到那個程度,你別瞎想了。"
"到時候,還得請你……給我說說好話。"
"放心好了,有機會我一定會為你說話的。"
吳國順的臉上這才有了喜色,連連點頭說:"好好好,這我就放心了。"
何東陽想起下午與孫正權的交談,不由長嘆了一聲,說:"本來,已經有了一個為你說話的理由,你完全可以勝出姚潔,沒想到這一送錢,反把事情砸了。"
吳國順吃驚地問:"現在還有沒有機會彌補?"
何東陽搖了搖頭,心想怎麼彌補呀?孫正權剛退了你30萬,我再跑到他那裡推舉你,讓孫正權怎麼想?他肯定會認為我收了你的好處來為你說話。想到這裡,便說:"現在只能這樣了,爭取保住正處的級別,副局長的位子,然後再靜觀其變。"
何東陽心裡早就有了譜,他覺得孫正權與丁志強的交鋒結果,必然是走一個,留一個。如果將來孫正權逼走了丁志強,孫正權會繼續讓姚潔當局長嗎?肯定是不會的。到那時,吳國順的機會不是又來了?如果丁志強留下,姚潔顯然不會甘心當文廣局的局長,她一定會想辦法進常委,至少也得當個宣傳部部長。這樣,位子不是照樣會空出來嗎?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在孫正權沒有受到外來壓力的前提下,或者說內部矛盾不再激化的話,三局合一后,局長必然是姚潔的了。
事情的發展果然沒有超出何東陽的預測,第三日下午,韋一光給何東陽打了一個電話,透露了他們早上剛剛開過書記辦公會,說三局合一的人事安排基本內定,姚潔是局長,吳國順是常務副局長,保留正處級待遇。
何東陽知道韋一光無非是給自己一個順水人情,想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他說了幾聲謝謝,掛機后卻在想,韋一光拉他,孫正權也拉他,他們拉他的目的也許是相同的,就是想和他結成強大的統一戰線,一起來孤立丁志強。而在對付丁志強的目的上,也許韋一光和孫正權又有所不同。韋一光的目的是想擠走丁志強,或者是搞掉丁志強,然後他才有可能取而代之。孫正權目的恐怕是想以強勢壓倒丁志強,讓他俯首聽命,別再自以為是。而韋一光與孫正權兩個人之間,除了在這一點上有共同之處外,有沒有別的分歧與矛盾,他就很難推測了。
官場上就是這樣,要弄好權,必須要先玩好人,權術就是玩人,玩不好人,等於有權不會用。何東陽覺得丁志強不簡單,孫正權與韋一光同樣不簡單,表面上相互客氣尊重,私下裡各有各的如意算盤。到了這個層面的人,沒有傻子,一個比一個精。
一般來講,人事安排的事兒都要事先上書記辦公會,大致定下一個框框后,然後再提交到市委常委會集體討論,一經表決,就成了市委的決定,紅頭文件一下,任憑誰也不好改變了。他深諳其中的規則,所謂常委會,無非是走個過場,誰都知道,放在重要崗位上的一把手,不是書記的得力幹將,就是市長的親信,就連各個部局的二三把手,也都有背景的,要是這個人選沒有重大問題,上了常委會,常委們也不會隨便提意見的。吳國順能保住正處級待遇,當個常務副局長,已經不錯了,這也說明孫正權是一個比較寬宏的人。話說回來,伸手不打笑臉人,哪一級領導沒有遇到給自己送禮的?誰都遇到過,送不送是別人的事,收不收是你的事,如果你把送禮的事兒拿出來炫耀你如何廉潔,遭到的一定是表面上的讚揚,背後的嘲笑,說你為了出名不惜把別人踩到腳下。領導們都不願意把自己的手下拿來示眾,更不願意當反腐英雄。如果你成了反腐英雄,也許上面會表揚你,下面也會深入地學習你,可是無論是上面還是下面,大家心底不但不敬重你,反而會鄙視你,覺得你為了出名,破壞了官場的潛規則,是一個十足的投機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