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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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喪家之犬,開著車四處亂竄。老婆發來信息:有本事今晚就別回來。
這就是一個女官僚的嘴臉,副部長的醜陋心態,把黑夜當棋盤,把男人"將"死在黑暗中,暴露出女官僚施展權勢的本性。
我該如何應付這樣的僵局,我承認自己是個粗人,衝動之下會對女人施加暴力鎮壓,但這回不是秋風掃落葉了,我刮的是副部長的漂亮臉蛋,正在春天裡昂然吐綠的碩大葉子,我自感到樹大葉肥,自己不小心給閃腰了。
看看鐘點,才9點多,儘管時令已接近秋涼,在這座城市卻絲毫感受不到涼意,葉子還是綠的,行人還穿著短袖,唯有沿街乞討的乞丐衣服要厚重點,身上破爛的行頭可能是穿過了四季的輪迴,在這秋日裡提前為過冬做好準備。
此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主幹道上塞車很正常,我蠕動在"甲克蟲"長隊中,渾身躁動著,將音響開到最大,聽著崔健的《紅旗下的蛋》,歌是老了點,旋律也過於簡單,我中意聽那歌詞:
雖然機會到了,
可膽量還是太小,
我們的個性都是圓的,
像紅旗下的蛋……
吳同學回京的日子裡,我常將自己鎖在小車裡聽這操蛋一樣的旋律。此時此刻,我有種莫名的衝動,想擠兌前方的"甲克蟲"隊形,一路衝撞過去,打開窗戶咆哮:老子是紀委書記的司機,都他媽給老子滾遠點——
我相信一路暢通無阻,因為這些車不是官家就是商家,沒人敢跟我叫交警。
我正躁動之時,電話響了,是小強的。他就在我後面,說剛才見我超車才發現我的。"陸戰隊員"的出現讓我似乎找到了歸宿,於是叫小強一道吃夜宵。小強說他剛把胡博士送回住處,自己有一肚子話想找我老余聊聊,憋得難受。敢情兩個男人之間有時也像女人一樣,需要發泄的出口大吐口水,於是,一同將車開向軍分區的"金盾"。兩個退伍軍人在一起吃飯,還是喜歡"綠色"食物的。
"金盾"停車場前擠滿了小車,其中也不乏警字型大小的,而貴賓車位處停靠的那輛凌志RX350顯得尤為尊貴,莫非今晚汪局長親自帶隊來清查他弟弟的老巢?胡博士的寶馬車在這裡是掛不上貴賓待遇的,小強因為跟在我後面,享受到了高級別待遇,無須為找車位煩心,保安很有禮貌地引領我們將車停好。別小看這些穿著舊式軍裝、沒有領花的保安,舉手投足之間都能看出是部隊出來的。親熱地叫聲余哥,誇張地行個軍禮,我和小強滑稽地雙雙回禮,然後笑著進了大廳。樓上的餐廳早就高朋滿座,喧囂陣陣,大堂值班的女部長見到我,忙過來招呼,問余哥定好房間沒有。我說沒有,臨時過來的。女部長面帶難色地說,真是不巧,房間早定滿了,要不二位哥哥先到休息室等等,我上去看看能不能騰出一個雅間來。我揮手制止了,說肚子早餓了,就上二樓餐廳吧。女部長連忙說不好意思,怠慢余哥了。其實今晚上要自掏腰包的,房間的最低消費也不少於1000元,咱可消費不起,也不想打腫臉充胖子,沒房間正中下懷。在女部長引導下,找了個靠窗戶的小桌子,比較安靜。我和小強坐下后,隨便點了幾道菜,要了兩瓶青島啤酒,這就喝了起來。
剛一碰杯,小強就牢騷滿腹,說給女老總開車真是煩透了,開快了罵我別有用心,稍微慢了點又說消極怠工,就差一句:你滾蛋吧,老娘自己開。小強目前的狀況是兩頭受氣,王老闆要他擔當好線人角色,及時彙報胡博士行蹤,而胡博士又礙於他擋住手腳,限制了人身自由。小強嘆氣說:"我現在就是個出氣筒,胡博士只有在公幹時讓我開車,其他時間我基本是遊手好閒了,這不,今晚上剛把胡總從公司送回住處,隨後就有輛車接她走了。"
我明知故問道:"誰敢半道打劫呀?"
小強搖搖頭,沒敢吭聲,只說那輛日產尼桑是胡博士的私車,王老闆也不敢跟蹤人家的,開車的不是簡單人物,王老闆不敢得罪半句。
我笑道:"這王老闆葫蘆里到底賣的啥葯,不放心女博士,想垂簾聽政啊?"
小強給我遞上煙,點上后說:"天知道啊,我現在想退身都沒可能了,那個要命的保險箱把我給拴住了。"
聽到他再次提到保險箱,我忙搖手說:"往後咱哥倆到一塊,千萬別提啥鳥箱的,聽得我發怵,你總不會想把我老余也套進去吧,趁早把這檔子事物歸原主。"
小強停頓下來,濃眉緊鎖著。
他抓起酒瓶灌了好幾口,一抹嘴巴說:"唉,我早跟老闆提過辭職,可老闆就是不答應,說我知道了太多的事,叫我斷了那念頭。我現在後悔已晚了,貪圖小利拔不出腳來了,其實我不就是聽到那五十……"小強將後半句咽回了嗓子,他知道眼前這地盤的主人是誰,朝周圍望了望,又灌起啤酒來,朝服務員一招手,吩咐再上兩枝。
我今晚也在鬱悶中,所以跟小強喝起來也無所保留著。
小強忽然壓低嗓門問:"余哥,有件事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姓胡的女人很陰險的,我無意中聽到王老闆的女兒說,那女人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裝上了隱形攝像頭,專門來對付政府成員的。"
我一聽,當即吐出嘴裡的啤酒,灑了一桌,忙問:"啥時候的事?"
小強說是上禮拜的事,王老闆為這事跟那女人發生了爭吵,說她那樣做後患無窮。
我暗自吁了口氣,慶幸自己當初陪胖妞上門時沒有被監控。這招也太損了,陰險毒辣!過去我倒聽說過商人跟官員打交道時,往往都是在賓館酒店裡穿針引線得到自己想要的色料,沒成想這女人直接安裝到自己辦公室了。顯然這招並非直接對付上層官員的,而是那些為領導跑腿的。跑腿的腳沾上了泥巴,那前台的領導身子也不幹凈了,揪出一個泥腿子,殘留下的都是填補不了的坑穴,足以讓領導陷於淤泥,無法拾足自拔。
"確定是剛安裝的嗎?"我還是不放心,追問一句。
小強點頭說:"我見過公司電工拿工具進去的,當時誰知道是裝攝像頭啊?老闆的女兒常在背後說胡博士的壞話,說到攝像頭,我才想到那天電工在總經理辦公室忙活的事來。"
說到這裡,小強姦笑一聲:"我可聽說過,你陪吳市長的秘書上過她辦公室,所以才提醒你的。"
我忙正色道:"別想歪了,我上去就喝過一次茶。"
兩人正湊首說著悄悄話,我背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嚇得我打了個激靈,回頭一看,卻是胖妞,她身旁叼著煙捲、一臉邪氣的男子正是汪公子。
胖妞指點著我開涮道:"想不到你老余頭私下也傍大款的司機呀,這下被我抓著了吧?"
汪公子給新任女朋友助興起來:"就是啊,老余,該不是進紀檢部門前,先行調查道路狀況吧?"
我回罵了汪公子,叫他少在朗朗夜色里說夢話,小心被人誤傳出去,這裡頭啥鳥都有。
汪公子的出現讓小強無形中感到了不自在,見到兒子想起他老子,烏鴉也就一般黑了,不免有些緊張著。
原來是汪公子開他老子的車載著胖妞上這來消遣的,可能是剛才的女部長覺得過意不去,向少主人透露了我的位置,一對小戀人這才過來探個究竟。
汪公子嘴巴繼續溜油,說怎麼能讓紀委"書記"在大廳里調查呀,請上包廂吧,便於問話。
我沒答理他,而是問胖妞,咋沒上"小招"彙報工作,上這約會了?
胖妞說,去啦,吳書記交代了,明天跟她上紀委。
望著胖妞立在汪公子身前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忽然反悔起來,事先沒告訴吳同學胖妞男朋友的身份。進了紀委的胖妞,不僅僅是書記秘書了,在她背後還樹起了一棵大樹,樹蔭覆蓋著她,既可以遮風避雨,也能抵擋烈日,更能讓蔭下之人化作浮影,疊加其中,隱身而窺。
不過,汪公子來得還算及時,離家出走的我想靠酒精麻醉自己,可以敞開胸懷喝一頓"霸王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