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午兩點多鐘,呂遠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他女兒呂珊珊打來的。她說她很快就要來局裡見他,不管他怎麼追問找他有什麼事,她都沒有告訴他。她只是說在電話里說不清楚。
快到下班時間了,他的女兒還沒有來。他有些著急了,一手抓起了放在辦公桌上的電話,想給她打過去。可又一想,何必呢,她能有什麼急事。於是,他便把手中拿著的電話放下。可就在這時,剛放下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迅速地重新抓起電話,沒等對方說話,就先說道:"你等一等好不好,我一會兒就到。"
"什麼一會兒就到?到哪兒去?"
這時,他才聽出來,電話那邊說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的愛人趙也辰。他慌亂地應付著:"今晚有客人,需要出去吃飯。"
"非去不可嗎?"趙也辰問道。
"怎麼?有事?"
電話那邊半天沒有說什麼。
"怎麼不說話呀?有什麼事嗎?"
"沒有事就不能早點兒回來嗎?自從出了那件事之後,晚上我一個人待在家裡總有些害怕,你就不能早點兒回家陪陪我?"
聽到這裡,呂遠這才把那顆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那好,等我忙完了,馬上回去。"
呂遠放下電話后,就離開了辦公室,他知道他女兒如果要找不到他的話,是一定會打手機找他的。
幾分鐘后,他的坐駕就停在了雁北夜總會門前,這是一家相當有規模的夜總會,每到晚上,總是燈紅酒綠。這裡不僅有大大小小的各種各樣的大廳,還有一個個封閉的包間,每個包間里,更是熱鬧至極。
呂遠走進這裡時,一下子就有人認出了他。很快就有人把老闆找來了,老闆是一個四十歲開外的中年女性,叫柴英。在她的招呼下,呂遠走進了一個包間。在一個四十多平方米的包間里,擁有各種各樣的音響設備,卻空空如也。柴英讓服務員準備好了各種各樣吃的東西。這時,有人找她,她隨後走了出去。
正在這時,一個女孩兒走了進來,顯然,他們是約好了的。這個女孩兒就是那天和呂遠在一起游泳的王小萌。
他們各自落座之後,王小萌為呂遠倒上了一杯啤酒。她為自己倒了一杯飲料,慢慢地喝了起來。
"今天為什麼非要先到這裡來?"
"去別的地方沒有心情。"
"去我那也沒有心情?"王小萌問道。
呂遠沒有回答。
"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
"還用得著問我說什麼?你像是心不在焉。"
"你不是想要那個工程嗎?"顯然,呂遠轉移了話題。
"是又怎麼樣?與到這裡來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上這裡來,更能讓他有所感觸。"
"你是指他?我知道這家夜總會與他有點兒關係。"
"豈止是有點兒關係?"
王小萌先是抬頭看了看呂遠,這才問道:"那還有別的?"
這時,呂遠才似乎覺得說得有些多了。
"別的,你就不要管了,你不就是想要拿下那個工程嗎?我想辦法幫你辦成不就行了嗎!"呂遠信誓旦旦地說道。
"你別把問題想得那麼簡單,這不同以往,這可是國家為了擴大內需而投入資金搞的工程項目。"
"那有什麼?不同樣是工程嗎?有人給錢,有人幹活不就得了嘛。還有什麼大的區別?"
"當然有區別,對擴大內需的投資,方方面面都會加強監管。"
"那不關我的事,我只管幹工程。"
呂遠一杯杯地喝著,轉眼之間,幾瓶啤酒就喝得差不多了,王小萌正要再開啟一瓶啤酒時,被呂遠叫停了。呂遠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那邊怎麼也沒人接聽,接著又撥了幾遍,還是沒有人接聽。
他是打給柴禮清副市長的。
他有幾分懊惱,便站起來,說道:"走,咱們走吧。"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迅速地接通了手機,那邊傳來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那是他女兒呂珊珊打來的電話:"爸,你在哪?我想見你。"
"都什麼時候了,你才想起打電話,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不行,我今天非見到你不可。"
"不行,明天再說。我今天有事。"
"我也有事,非得今天說不可。"
"那就在電話里說吧。"
"不行,肯定不行。那我就去你辦公室等你。"
"胡鬧,都什麼時候了,還去什麼辦公室?"呂遠想了想,看來今晚非得見到她不可,只好說道:"那好,你就到雁北夜總會來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你怎麼會在那裡?"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我正在這裡陪著幾個客人談點兒事情。"說著,他就把他所在的房間名告訴了他的女兒。
"我一會兒就到。"
掛斷電話后,他對王小萌說道:"你先開車走吧,我在這裡等我的女兒,最好是不要讓她見到你。"
呂遠起身把王小萌送到樓下,正在他們要分手的時候,他的女兒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呂遠有幾分震驚:"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我就在這附近,就是幾分鐘的路程。爸,這位小姐是誰?不給我介紹一下嗎?"呂珊珊爽快地說道。
呂遠看了看王小萌,王小萌也看了看他。
還是王小萌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她說道:"還是我自己介紹一下吧,我叫王小萌,是在城裡做工程的。我和你爸爸的關係不錯,想找你爸爸幫幫忙。你還想知道什麼?"
"很高興認識你。"說著,呂珊珊伸出手去,兩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你找你爸爸有急事,我就不打擾了,以後我們會有機會見面的。有機會再慢慢聊,好嗎?"王小萌客氣地說道。
呂珊珊點了點頭。
送走王小萌,呂珊珊跟著呂遠走進包間。
"到底有什麼事?非要今天見到我?"
呂珊珊的臉上馬上一掃剛才的快樂,嚴肅地說道:"我當然今天就要見到你,因為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我怕來不及了。"
呂遠心裡緊張起來,他不知道呂珊珊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爸,我要結婚,而且馬上就要結婚。"呂珊珊一本正經地說道。
"結婚就結婚嘛,幹嗎要搞得這麼嚴肅?像是天要塌下來似的。"呂遠的心情似乎是放鬆下來許多。
"對你來說可能不算什麼,可對我來說卻是既著急,又嚴肅。"
"為什麼?我聽不明白。"
"你當然聽不明白。我媽媽已經不省人事,她活不了幾天了,我必須在她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完成婚事,這是她的願望,也是她唯一的心思。我必須幫助她了結了這個心愿。"呂珊珊快節奏地把話說完。
呂遠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也用不著這樣緊張吧?結婚就結婚嘛,抓緊時間操辦一下不就完了嘛。如果人手不夠,我可以安排人幫幫你的忙。"
"那倒不用,我需要你做的事,要比這複雜,你需要陪著我回趟老家。我媽媽要見你,她有話要對你說。"
"我與她早已了結了,她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為什麼還要去見她?這怎麼可能呢?"呂遠非常認真地說道。
"我也這樣勸過她,可她說非要見到你不可,她說有話要和你說。我有什麼辦法?"
"那我也不去。"
"她想來參加我的婚禮,而且要親眼看到我穿上新婚禮服。我怕她的身體根本就支撐不住,可她非要堅持那樣做。你如果不去老家看她,她也一定會在這裡見你。你看怎麼辦好?"
呂遠一直坐在那裡,沒有再說什麼。
"你倒是說話呀,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像她這種女人,我一輩子都不願意想起她,況且是去見她。"呂遠頭不抬、眼不睜地說道。
"像她這種女人怎麼了?她就像你想象的那麼壞嗎?她真的就是你想象的那種女人嗎?我怎麼就沒有那樣的感覺呢?"
"那因為你是她的女兒。"呂遠回答。
"正因為我是她的女兒,可能我比你更能夠理解她。每次我回去看她,她從來就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你。可現在她已經不行了,才說一定要讓我轉告你,她有話要和你說。難道你就這樣恨她,你們已經分手那麼多年,時間就一點兒都不能化解你們之間的仇恨嗎?"呂珊珊越說越激動,她站起來,接著說道:"好了,我不想再和你多說什麼,我是會把這一切都告訴她的,我知道這對於一個將死之人是多麼殘酷,可我必須這樣做。我最後告訴你,就是為了了卻她的心愿,我才決定馬上結婚,到時候,我會通知你的。至於你來不來那是你的事情,你也可以不來參加我的婚禮。"說完,呂珊珊頭也沒回地走了出去。
呂遠看著女兒走出去的背影,一直沒有動地方。他獃獃地坐在那裡,他的頭無力地向沙發的靠背靠去。
那是一種無奈與無助的感覺。
此刻,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不知道應該馬上回家,還是去別的什麼地方。他漸漸地進入了似睡非睡之中,一幕幕遙遠的情景,進入了他的腦海。
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那還是在他家鄉那個叫太平鎮的小鎮里,他和他的第一任夫人代麗華相識相愛了。他們很快就有了一個孩子,那是一個女孩兒,也就是現在的呂珊珊。他們的生活算是幸福的。就在呂珊珊剛剛年滿一周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之後,就漸漸地改變了他們的生活,甚至是改變了他們彼此的人生。
在呂珊珊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呂遠就已經離開了那個小鎮,到了東海市,開始跟著別人做起了生意。呂遠的老闆比較賞識他,他也覺得自己已經混出個人模狗樣了。有一天,他開著老闆家裡的車回到了太平鎮。
那天傍晚,剛吃過晚飯,呂遠就開著車出去了,他是想去鎮上兜兜風,也好風光一下。他在這個鎮上的最好的一個朋友王勇為,就住在他家的旁邊,王勇為抱著自己的孩子坐進了車裡。
他們快樂了一路,就在他們玩完之後往回走的路上,竟然出了事。
為了躲避一輛從對面開過來的農用三輪車,呂遠把車向側面開去,車撞在了一棵幾十年生的樹上。兩個大人沒出什麼意外,而王勇為的那個孩子從撞碎了的風擋窗口飛了出去。孩子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這讓王勇為夫婦痛不欲生。最讓這一對夫婦痛心疾首的是,王勇為的妻子已經不能生育。因為女方已經因為多發性子宮肌瘤,早就做了子宮切除手術。
就在那件事發生后不久,呂遠就帶著對這家人的深深愧疚遠離了這塊土地。這一走,一下子就是幾千里之外,他去了深圳。通過原來老闆的介紹,他到了深圳之後,很快得到了賞識。此行,他既是為了在那裡得到發展,也是為了迴避,幾年下來,他都沒有回過家。而就在這其間,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是不知道的。
那年,等到他回到太平鎮時,王勇為一家早已離開了那座小鎮。他想用錢去了結自己對這一家人的愧疚,可他已經不知道去哪裡尋找了。就在他回到家鄉不到半年的時間裡,他的家庭就發生了變故,他們離婚了,那是他提出來的。不管代麗華怎麼央求,他都沒有回頭,他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她。而那時,他把他們的女兒呂珊珊留給了代麗華。
離婚是因為一件意外的小事。呂遠問他的愛人,王勇為一家搬到哪裡去了。她和鄰居們的回答是同樣的,她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而他卻從鄰居的口中聽說,代麗華是應該知道王勇為一家搬到了哪裡。這就讓呂遠感覺到蹊蹺。不久,他們就離婚了,而她就再也沒有嫁人。
呂遠一直覺得自己因為這個女人而背負著恥辱,而是否真有什麼事,或者是真有男女之間那種事,他都不得而知。那時,他就一味地認為,他的女人一定是做過了對不起他的事,直到他離開她多年以後,他依然不能原諒她……
他們當時離婚時,呂遠已經帶著他在外地的原始積累,回到了東海市。
此時,呂遠漸漸地坐直了身體,他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不斷地敲打著自己的頭,自言自語地說道:"這都是哪跟哪呀?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她為什麼還要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