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正當柳鴻大紅大紫的時候,事情卻開始向反面發展。

這一點柳鴻沒想到,別人更是始料未及。

省委白秘書長到雲州來了。沒有公事,是感到省城住膩了,利用雙休日來雲州玩兩大,省委秘書長下來,有市委全力接待,怎麼也牽扯不到婦聯。如是這樣,柳鴻就不會見到此人,也就不會有啥事了。可秘書長偏又帶者夫人,夫人齊華是省婦聯副主任,這樣,市婦聯就不能不出面了,在市委宴請之後,柳鴻也招待了一頓。夫婦倆要到旅遊景點看看,柳鴻主動作陪,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柳鴻在陪同遊覽時表現得平庸一點,也許事情會好一些。然而人的才華表露是一種天性,你要故意抑制也是不容易做到的。幾個月前,柳鴻為陪港商沈先生參觀曾做過一番準備,記憶力又特好,對景點的情況依然爛熟於心。這次陪同秘書長夫婦,仍由她解說,隨走隨說,隨看隨講,妙語連珠,幽默詼諧,好像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既不顯刻意表現,亦無賣弄之嫌,如水滿自溢,隨意流露出來。秘書長夫婦對她解說的驚嘆,已超過被解說的景物本身。

這天晚上,市委書記丁欽來賓看望秘書長夫婦,問他們遊覽得怎麼樣,盡興不盡興。白秘書長就說:「遊覽擱在其次,我主要是佩服你們這位年輕的婦聯主任,知識淵博,無所不知,口才又好,聽她解說就是一種享受。你們這婦聯還真有人才啊!」

夫人齊華笑道:「你以為人才都在省委,我們婦聯都是混飯吃的?」

丁欽聽了,不無自豪地說:「這位女幹部工作也很出色。在開發區時,在一次引資洽談中起了決定性作用,開發區主任想提她副主任,我們沒有同意,把她拿回市委來了。當時婦聯情況不好,工作處於半癱瘓狀態,就決定先讓她到婦聯應應急,幹個一二年再說。她一到婦聯,抓了兩件事,一件是下鄉扶貧,幫助村裡搞起一個紅棗加工項目,使一個貧困村一下子就上去了。最近,鄉黨委書記給我做過彙報,加工產品全由廣州訂貨,今年該村人均收入說兩千是保守估計,可望上三千元。另一件事,是抓下崗女工再就業,她搞了一個巾幗鐘點公司,安排了三十來個女工。現在,公司興旺發達,效益很好。她腦子好,很聰明,有點子,有主意,也有魄力,這樣的年輕女幹部是不很多的。」

聽了丁欽的話,夫婦倆更是讚嘆不已。

齊華還問到柳鴻的婚姻、家庭、年齡、文化程度等情況。丁欽告訴她:三十歲,未婚,九五年北方經管院貿易系畢業。當然也講了國家某領導人那個大背景。

正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白秘書長憑特有的政治敏感,很快捕捉住柳鴻政治背景這個重要信息,腦子裡形成一個更大的興奮點。

回省以後,倒了一杯茶還沒顧得喝,就給省委書記撥通電話,說:「康書記,有個情況給你彙報一下。」

康書記在電話中說:「什麼事?」

白秘書長說:「北京柳老到雲州療養時,你不是去看過一回嗎?」

康書記說:「她剛來不久,我去看過。原計劃回北京前再去看看,可當時連住開了幾個會,沒去成,怎麼啦?」

白秘書長說:「柳老有個侄女,叫柳鴻,你知道嗎?」

康書記說:「我去時,沒有侄女,是她女兒陪侍。」

白秘書長說:「那是女兒回去后侄女才來的。雲州市委把這位侄女安排到開發區工作了一段時間,又調任市婦聯副主任,主持工作。我倒是想,這個人應當拿回省里來用,你說呢?」

心有靈犀一點通。康書記立即感受到部下獻計獻策是出於對自己的一片忠心,更明白把這個侄女拿回省里的妙用,便說:「可以,調個把人怎麼也好說。先調回來,職務再議。你跟組織部說一下,就說我同意。」

第二天一上班,白秘書長就到組織部去了,他向幹部處長介紹了柳鴻的情況后,有一位姓丁的科長插了話:

「北方經管院貿易系九五年畢業?叫什麼?男的女的?」

白秘書長說:「叫柳鴻,柳樹的柳,鴻雁的鴻。女的,三十歲,長得挺漂亮。」

丁科長搖頭道:「九五年貿易系沒有這樣一個學生。

我就是由這個學校貿易系九五年畢業的,共兩個班,百十來人,誰不認識誰呀。」

白秘書長說:「可能他們把時間說錯了,是九四年或是九六年?」

丁科長說:「比我高一年或低一年的,也都認識,絕對沒有一個叫柳鴻的人,你不是說,還長得蠻漂亮嗎?」

白秘書長說:「要說長相,的確夠漂亮的。咱們省委大院里也有幾個漂亮的,但跟她一比,就黯然失色了。調來以後你就知道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丁科長既搖頭又擺手,「當時只要有幾分姿色的女生,都上了男生們搞的排名榜。全校共六名,我們貿易系只有一個第三名。其餘五名,儘管在外系,我們都設法見過面,根本沒有個叫柳鴻的!」

白秘書長說:「難道是假的?」

丁科長說:「我看這裡有假。現在社會上有專門製作假文憑的,據說一個假文憑五百元。」

白秘書長想了想說:「那就等等,我了解一下再說。」

白秘書長回到辦公室,就撥通了丁欽的電話,把丁科長的話說了。丁欽在電話中說:「文憑我看過,北方經管院,貿易系,九五年,沒問題,鋼印都清清楚楚。」

白秘書長說:「可是丁科長的話也不能不考慮,你找人再和檔案材料核對一下,下午三點電話告我。」

下午三點,丁欽在給秘書長的電話中說:「我們查過檔案了,檔案同文憑是一致的。」

白秘書長說:「我說的那位丁科長,又給我提供了九五年貿易系兩個畢業班的合影和通訊錄,裡面的確沒有柳鴻這個人。丁書記你還得想想辦法,必要時派人到學校查查。」

丁欽沉思有頃,打電話把李志林叫來,吩咐道:「你派兩個人,帶一封介紹信,到北方經管院查查柳鴻到底是什麼時間畢業的?」

李志林一聽,幾乎嚇傻了,忙問:「柳鴻怎麼了?」

丁欽說:「柳鴻的文憑和檔案中,都是九五年畢業,可有人證明九五年的畢業生中就沒有柳鴻這個人。你派人下午就走,把這個問題查一下。要外查人員絕對保密,這是紀律。」

李志林只有照辦。

第二天下午,外查人員回來了,將經管院的一份函件交給丁欽。上面寫道:經查核,本院貿易系從未有柳鴻這個學生,如果本人持有本院文憑,純屬偽造,應當追查。

丁欽看完,愣了足有十分鐘,然後把王市長叫過來。

王市長看過函件,也愣了。

丁欽問:「你說怎麼辦?」

王市長說:「我認為有必要上北京找找柳老,把情況通報一下,看她怎麼說。或許她會有別的解釋?或是人家會採取什麼保護措施,那我們執行也就有據可依了。」

丁欽點頭道:「有道理。另外,這文憑又引發我的一個疑點:她同柳老的姑侄關係到底是怎回事?會不會這裡面也有問題?」

王市長說:「那就很快派人去,越快越好。」

還是查文憑那倆個人,又連夜上京。

李志林打發走外查人員,已是晚上九點了。他走出辦公室,猶豫了一會,便往柳鴻的單身宿捨去,他有一把柳鴻給的鑰匙,因此沒敲門就進了屋,隨即把門鎖碰上了。

柳鴻剛剛洗澡回來,正躺在床上看書,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說道:「你好像精神有點異樣,怎麼了?」

李志林走近前,輕聲說:「我想問你個問題,你的文憑、學歷到底有沒有問題?」

柳鴻問:「你怎麼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來?怎麼啦?」

李志林說:「不怎麼,我是隨便問問。」

柳鴻嘴一撇:「到現在了,還不跟我說一句實話,還說非我不娶呢。」

李志林略猶豫一下說:「我跟你說實話,你可不敢說出去。文憑上寫著你是九五年北方經管院貿易系畢業,可有人證明九五年貿易系根本沒有你。市委派人到學校查過,也沒查到有你。今天又深入上北京去了。你告我,這到底是怎回事?」

柳鴻一聽,腦子裡轟的一聲,像著了火。她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好在李志林轉身端杯喝水,沒看見她的表情。待他轉過身來時,她臉上已是但然的微笑了。

李志林問:「看來你就不當一回事?」

柳鴻說:「他們不是上北京了嗎?到那裡一問,啥都清楚了,我著啥急。」

李志林說:「你這一說,我的心也放下一多半了。」

柳鴻說:「放心就好。我倒想跟你說另外一件事,也是你最希望的事。」

李志林問:「什麼事?」

柳鴻說:「咱們相好幾個月了,我也許對你太苛刻,每一回只能給你預支那麼一點點,今天我心情好,決定向你開放,全部給你。你看我澡都洗了,就等你來。怎麼樣,難道你不希望嗎?」

李志林說:「只要你沒事,我當然希望。」

李志林的慾火已燒起來,趕忙脫衣上床,迫不及待,如猛虎撲食。

這天晚上,兩人如癲如狂,幾個回合下來,已是凌晨兩點。李志林說:「不行了,柳妹,渾身疲軟,想睡一會了。」

柳鴻問:「盡興了?」

李志林說:「盡了盡了。」

柳鴻說:「你盡興了,咱就回過頭來說說文憑的事吧。」

李志林說:「是啊,到底是怎回事?」

柳鴻說:「假的。」

李志林呼地坐起來:「假的?你怎不早說?」

柳鴻說:「早說了,你就不能盡興了。現在說不是正好嗎?」

李志林說:「你快講,是怎回事?」

柳鴻就把省城打工時,如何製作假文憑假檔案的過程說了一遍。

李志林聽了,忙安慰道:「你別怕,就算學歷是假的,你的政績和能力是真的,提拔重用,那是領導為了巴結你姑媽,不關你的事。只要你姑媽出面,我看他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柳鴻說:「姑媽也不是真的。原本就不認識,我是替她女兒陪侍她兩個月。因為都姓柳,我就那樣稱呼,她也沒有拒絕,就這麼回事。」

李志林說:「要是這樣,柳老還會出力保護你?那就問題大了。」

柳鴻說:「看來我是完了,不過我也不怕。工作有過,官也當過,咱們的夫妻生活也補上了。行了,就此畫句號吧。」

李志林想了想說:「你也不要過於悲觀,即使把你撤職開除,我還娶你。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並不是工作、職務。」

柳鴻間:「假如關起來呢?」

李志林說:「我等著,那怕等個三年五載,也要等你出來。」

柳鴻又問:「假如十年二十年以至無期、死刑呢,你怎麼等?」

李志林無言以對。

柳鴻說:「那是以後的事,現在不說它。為了不連累你,從明天起,絕對不準跟我接觸。你只通過電話告我情況,特別是什麼時間採取行動,你得及時告我。不用具體講,只說個暗語就行了。你走吧,天亮了會被人看見的。」

李志林就嘆息著穿衣。

第二天無事,柳鴻照常上班。

第三天早晨,外查人員回來了。一上班就給丁欽彙報,緊接著就召開常委會議,常委會還沒散,就把公安局長叫過來了。

下班后,柳鴻剛回到宿舍,李志林就打來電話。電話中說:「白天無風,晚八點有雨。你沉住氣,我說的話算數,我等你。」

柳鴻只說了一聲:「知道了。」就放下電話。

晚上八點,公安人員準時出動,直奔柳鴻的單身宿舍。

門未關,燈開著,柳鴻衣著整齊,仰面而卧。床頭擱著兩個空空的安眠藥瓶。警察忙給中心醫院打電話,大夫趕來一檢查,結論是:藥量過大,時間也長了,心臟早已停止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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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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