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求仙

周易學會的王神仙住在省城濱湖小區。客廳大陽台正對著雙龍河的弓背。為占這龍脊之脈，王神仙選房時著實費了許多周折。這省城本是北方比較典型的缺水大市。近幾年的城市建築要求環保與生態和諧發展，講究宜看宜居幸福指數，請國內外與省部專業的設計專家四堂會審、五易其稿才搞定了新的規劃方案。在新的規劃方案實施以來的幾年中，把省城南北的河道，東部的平原，西邊的山場以及散落分佈的名勝古迹，都既合理又充分地利用上了。把夏河蓄積在夏龍灣水庫的水石砌了兩條人工渠引進省城，以雙龍對舞的態勢由西北而東南蜿蜒盤旋而過，為這座曾經乾涸得快要冒煙的北方城市憑添了無限生機。特別是三環路開通以來，使四周組團式的發展格局與市中心有了便捷通暢的聯接通道。兩龍盤旋、三環纏繞，已形成了一個中國北方現代大都會新城市格局的雛形。

出於對王神仙的禮貌，蓋三縣在駕著藍寶馬駛下西三環立交橋的時候要通了王神仙中的電話。

「王老師您好？好久不見了。」

「您是——？噢，夏河的蓋老闆，您好您好！」王神仙果然不凡，片刻之間就分辨出了蓋三縣的聲音。

「快中午了，我想請您和師母一道出來吃頓便飯，邊吃邊聊，嘮嘮家常。」

「有事嗎？」

「也沒有啥當緊事，主要是想看看師母和您老人家。」

「那就來家吧！老伴正包好了水餃。咱們清茶一杯，素餃兩碗，邊吃邊談。」

「不好意思！多謝王老師厚意。稍等片刻就到。」在掛斷電話的同時，蓋三縣一踩油門，藍寶馬箭一般穿過省城的世紀大道。

蓋三縣提著兩箱包裝精緻的八聖山核桃走進了濱湖小區八號樓一單元一○一的雙套門。她知道王神仙極會養生，又特別喜歡八聖山當年新秋的綿核桃這一山地特產。

「蓋老闆真是有些見外了。我這寒舍雖然是十叩柴扉九不開，對你卻是有求必應，不好意思收禮呀。」王神仙接過蓋三縣的核桃，一邊喚老伴沏茶，一邊高興地讓座。

不管事情難辦好辦，連神仙見了漂亮女人也都是眉開眼笑的。兩情相悅還是兩性相悅，天地之間這檔子事似乎是連神仙也不一定能說得很清楚。

蓋三縣剛要落座，一雙秀目在室內掃了一圈之後突然振奮：「喲，幾個月沒來，咱大師的神仙洞府盛裝一新了呀！」

「請蓋老闆賞光。」王神仙顯然極為得意自家居室的布置裝潢，輕托銀須陪蓋三縣觀光。

王神仙洞府是一套三室兩廳百餘平米的大居室。大客廳吊頂的燈具和飾物極為講究，牆壁上一廂八路觸摸開關，王神仙依次按動，但見朝輝晚霞、麗日晴空、藍天白雲、嫦娥奔月、八仙過海、天宮盛會、寶塔靈光，碧水倒映……直讓蓋三縣看得目不暇接，連聲道妙。

小客廳是王神仙的敬神上香之所。一溜擺開了四色二十種仿古花瓶和磁瓮，取意為四瓶（平）八瓮（穩）。紅木條幾為香案的佛牆前，從趙公元帥開始、關帝爺、玉皇大帝、佛道鼻祖、觀音菩薩……各路神仙齊會。新世紀了，在這改革開放的年代，連神仙供桌都電氣化了。兩支電蠟燭在長明不滅地閃跳著紅光。

神仙多了，各呈丰姿且又神態各異。蓋三縣肉眼凡胎，便有些眼花繚亂了。便問：「大師，眾位仙家齊居一室，這上香可有先後主次？」

王神仙雙手合掌托胸答道：「阿彌陀佛。心誠則靈，恕不細分，如有所求，可上全香，盡在其中。善哉。」

蓋三縣燃上一簇全香，深深施拜，口中念念有詞。火旺煙直，煙霧在香案上空繚繞數圈，隨著換氣扇的風旋升天而去。

王神仙在旁定睛看香，掐指默算片刻，便道：「施主吉祥，香火正旺，點石成金，流水瀉銀，財源廣進。萬事俱順，但防小人。」

上香叩拜完畢，重新落座，蓋三縣方才道明來意。王神仙聽了，朗聲笑道：「這又何難！」隨即找出一個封面燙金字筆記本，很快就找到上次來選「東方不夜城」時的筆記。蓋紅梅的生辰八字已有記錄在案。王神仙就佔一課，重新起卦。在筆記本的空頁上重新划拉了一陣子，王神仙捻著壽眉沉吟道：「上次取為『東方浴都』，重在考慮生生髮發，在餐飲洗娛行業的龍興之象，王者之氣，並非絕無僅有，或者也還可以別有見地。」

蓋三縣小心翼翼地說：「大師，您看改為『東方假日酒店』，是否也很吉利？」

王神仙壽眉一翕略作深思，坦誠言道：「著哇！假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日乃宇宙主宰，酒為發達騰挪之物，店乃廣佔先機。大吉大利，喜慶非常。蓋老闆，我料定必有貴胄相助，高人指點，才為你出此妙策，可喜可賀，祝你財運亨通，金銀進門。」

蓋三縣自然喜上眉梢，但又決不能對王神仙說這是市委書記喬峻岭的主意。就從手包里拿出一個裝有五千元現金的紅紙禮包放在茶桌上，說：「大師，借您老人家的慧眼和吉言了。一份薄禮，略表謝意。我是靠經營發家，萬事圖個吉利順當。既然您認定『東方假日酒店』更好，吉日吉時就還定在九月二十八日上午九時五十八分，你看行嗎？」

王神仙掐指再算，口中念念有詞，而後一舉拍板說道：「天時、地利、人和俱備，大事可成，經營有道，日進斗金。蓋老闆富甲夏河，將是指日可待。」

蓋三縣隨王神仙進了書齋。桌上鋪著現成的宣紙。王神仙說道：「念你心誠，疏財仗義。老夫送一幅字給你，照意去做，步步攀高。」說話間提一管大筆濃蘸，「氣和運智」四個繁體行草大字就落在紙上。而後又換小毫輕揮，兩行小楷書「天時地利乃上天造化，惟人和為運智所成」又恰到好處地補白於下。蓋三縣自然喜不自勝，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大師，常做善事，功德無量。您老定能享百歲高壽。」蓋三縣來求仙的事已辦妥，臨出門前還要將王神仙捧上一個境界，「我聽說前幾年省城引夏龍灣庫水入市，當初是採納了您老的建議？」

王神仙臉上的笑紋揚波，當之無愧地認可：「祥龍入市，滋養眾生。龍飛鳳舞，鋪金疊綉，這是老夫從事風水大業六十餘載的輝煌壯舉喲！只是可惜美中不足……」

蓋三縣不解其意，便問：「敢問大師還有哪樣美中不足？」

「當初我設計創意的雙龍對舞、龍脈承地、丹鳳朝陽一飛衝天的龍鳳共舞的總體方案，省城電視台建大型發射塔沒有採用我的丹鳳飛天創意，建了個高空旋轉觀光餐廳，經營也不景氣，一年要賠進去幾十萬。」

蓋三縣這才知道，連神仙也並非能萬事盡如其意。一邊說著「可惜了大師的精心創意」，一邊告辭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