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見 證

寒露到了，天氣漸冷。蓋老漢的羊群出坡就一天比一天後延。直到太陽把仙洞溝北坡的山草濕氣曬跑了，他才吆五喝六地把幾百隻羊像滿天星一樣撒在坡窪上。

這些日子，老漢很有些心事很重的樣子，臉上的絡腮鬍子該剃了也還沒剃。半晌的時候見一輛汽車開進溝底，心想這又是城裡人吃飽了沒事幹，到山溝里消食來了。一會兒見山柱家墳上有人燒紙，才想到是閨女回來上墳了。這就又讓他心下直犯嘀咕，還沒到燒紙的節期，沒時沒晌的燒哪門子紙呢？及至見閨女又向北坡下自家墳上走來，就拄著羊鞭從北坡上下來。

父女倆在墳地見面的時候，蓋三縣眼裡還淚星星的。「爹呀，您老身子骨還好？」

「還算行咧。」蓋四海一邊去腰裡摸煙袋，一邊問，「不碰個節期，咋想起這會子來上墳咧？」

「今兒個是山柱哥的忌日，喜嬸子的生日。正好這幾天也有空，就先把東西都送回來，到節期了興許有當緊事，就不一定還能按准日子回來。」

「噢噢，」蓋老漢吸一口煙，立刻就釋然了，「我也正說給你捎信哩，再過二十八天，陰曆十月十二，正好碰整是你爺爺百歲生日，是該排五起場燒個百歲紙哩。」

「爹，你要多大排場都好辦。」蓋三縣既高興又驚奇，「這也就太湊巧了，正想十來天以後安排探洞。」

「探啥洞？」老漢不明白，聳起兩道壽眉問。

「要探聖賢洞，準備搞旅遊開發。給鄉親們鋪排個掙錢發家的門道。」

「這可是盤古開天以來的大事呃，聽老輩人給講過，說咱這三縣堖下面是九家龍王的藏兵洞，出將入相有天、地、人三門，還有操練蝦兵蟹將的九大湖池。老輩的祖宗位點著艾蒿火焰明子探過洞，只是狗養的日本人放了兩回毒氣彈以後，就再沒人敢張羅進洞了。這探洞挺危險，爹也和你們一道去，可不能再出人命了。」

「爹呀，您老人家就一百個放心吧！咱們有機組發電拉線照明，有煤礦上用的三千瓦鼓風機，還可以到海軍部隊去借潛水服。不怕毒氣，也不會有啥蝦兵蟹將。真有蝦兵蟹將，咱這開大飯店的主，還就缺生猛海鮮。這日本放毒氣是哪一年的事呢？」

「我那會兒剛記事，大概是一九四三年秋冬以後，日本鬼子『大掃蕩』。你爺爺是游擊隊的偵察員，和小鬼子可沒少打惡仗。聽說是為掩護軍區聶司令向北邊轉移，把小鬼子的主力吸引到了這聖賢洞周圍。真要探洞，我也去拼一回老命。」

「爹你這把年紀了，等開發好了再進不遲。」蓋三縣怕爹固執得到時候真要使性子，就轉換一下能讓他感興趣的話題，「你們都說這三縣堖下是座空山，可有實物見證？」

「有哇！」

「在哪？」

「老爹就是活見證呀！多少個夏天我在大石坎下趕羊晾坡，夜深人靜時經常能聽到山腹內的水瀑聲。雨水大的年份，在暴雨或連陰多少天以後，還會聽到呼雷隆咚的聲響。講迷信，就以為是龍王爺的人馬在打內仗。」

老爹的耳聞肯定是親身經歷，他是不會和親閨女開半句玩笑的，有這生身父親的話見證，蓋三縣一攬子開發八聖山的決心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