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進 城

時令已經是晚秋過後的初冬了。蓋四海老漢的羊群涼圈已從嶺上拔營移寨，又回到仙洞溝的暖圈牆內扎連營圈。父親的遺骨歸墳讓蓋老漢了卻了一樁心愿，他每日抓空都要到墳上去看看，隔七天就要為父親燒一期紙，還鉚著勁要為父親看墳守孝七七四十九天。

村支書喬峻山坐著蓋三縣贊助村裡的長安之星到聖賢洞口看施工，回來路過仙洞溝時已是日上三竿了，還不見蓋老漢的羊群出坡。卻見北峪高土岸下蓋老漢一溜三眼大窯洞的暖圈門前，羊群都擠在羊欄里「咩咩」直叫。忠於職守的牧羊犬賽虎也圍著羊欄轉圈狂吠威嚇，生怕羊群擠破羊欄跑了出來。

喬峻山立刻意識到了，四海叔怕是要有啥事，就讓司機趕緊調頭，長安之星就徑直開到了高土岸羊圈門前。

見喬峻山從車上下來，賽虎立刻就跑過來搖尾迎接，並縱身躍起前爪搭上羊欄門，用嘴去叼羊柵欄門的套環。喬峻山和賽虎極熟，知道牧羊犬的意思是讓他快去看自己的主人。

喬峻山常來找蓋老漢扯閑篇，對這羊圈裡外熟門熟路，急忙摘開羊柵欄門的套環，和司機轟開羊群，直奔中間帶亮窗的大窯洞。

八聖山這一帶的羊倌們牧羊和草原上不同，春夏天熱剪毛后，就帶著扎桿羊網在溝嶺坡地上擇處紮寨叫亮圈。白天出坡放牧，晚上將羊群圈在一處踩糞養地。羊群的糞尿是種山地的上好肥料，特別是給紅薯地做底肥，長出來的紅薯光溜水滑，紅皮黃瓤，香甜可口；而施豬圈糞長出來的薯塊就多蟲眼，常帶黑斑病。好吃不貴的東西最容易有回頭客並留下口碑。所以在周圍十里八鄉的集市上，三縣堖紅土凹一帶的羊糞地紅薯，已經成為很搶手的土特產品牌了。

秋冬以後的暖圈，都是依山就勢的土窯洞，亮圈的扎桿羊網就扎在土窯洞的門前，叫連門圈。因為羊群這個東西，尤其是綿羊，最喜歡扎堆擠暖，時間長了溫度太高就會焐壞。有經驗的羊倌每隔五六個小時就要把扎堆的羊群轟開亮熱，流通一下空氣。一入暖圈之後羊倌就不能長時間離開，一夜之間要將扎堆擠暖的羊群至少轟開兩次放熱透氣。通常以養羊為業的羊倌都是與羊群同出同歸，一同吃喝拉撒睡。羊倌的卧室一般都在主窯洞進門的左側開一亮窗，再盤一鋪一米多高羊羔兒爬不上去的高腳火炕，老百姓俗稱這叫帶犢窗戶煙袋鍋炕。

蓋四海老漢就昏睡在帶犢窗前的煙袋鍋炕上。女人雖然已經下世多年，他還是枕著那個兩頭綉著鴛鴦戲水、差不多和半截枕木一樣長的士林布夫妻枕。腦油已經把女兒給他縫扎的枕套染變了色。喬峻山進門喊了兩聲「四海叔」，見沒有迴音就弓著腰爬上煙袋鍋炕，一摸老漢搓板一樣的額頭滾燙，顧不上多想，就和司機把老漢抬下炕。

司機把車發動起來的時候，蓋老漢睜開眼，聽著賽虎在車外「汪汪」地叫著為他送行，強打精神有氣無力地說：「拉俺去哪疙瘩？羊該出坡了。」

喬峻山不由分說抱緊了老漢：「叔，燒成這樣兒，就別固執了。羊再值錢也不如人要緊。我在村裡找個人替您老人家放羊。趕緊進城看閨女找醫院打針輸液吧！」

初冬的陽光照在東方假日酒店三樓貴賓接待室的落地窗上，把個本來就裝修陳設豪華氣派的大客廳映照得更加金光燦爛。

省地理研究所高工孟凡正協同北京國家地理研究所的兩位教授，就八聖山地上地下立體綜合開發的最新方案，向東方集團的董事會進行技術性溝通和開發前景展望評估。

食不厭精，工不厭細。新方案在匯聚國家、省、地、市的地理、交通、水利、旅遊等相關部門最新發展成果的基礎上，結合聖賢洞地下地上的勘探測繪數據，開發規模和結構方案又有了質和量的提升。

這個提升是建立在國家開發大西北步伐加快的最新基礎之上的。市委書記喬峻岭責成交通部門向上協調跑辦改變交通現狀的問題已經有了明確答覆，向西通寧西省的國道已不適用改線截彎取直、拓寬改造、修修補補的老舊方案了，從省會向西經夏河市北部山區通寧西省要重建國道複線。國道複線設計標準是國家一級公路，雙向八車道，逢山穿洞、遇水架橋。

這樣一來夏河市西北部山區自古以來東出西進的行路難將徹底改觀。國道複線的設計方案已經國務院專家組終審通過。西進的出口就在八聖山以北三公里處的飛狐嶺下。二十多公里長的飛狐嶺隧道一旦開通，八聖山旅遊區的開發更將如虎添翼，往西通寧西省會僅有不到一小時的汽車行程，北上京津、東到濟南、南達鄭州，都在不到三個小時的經濟圈內。很顯然，交通的暢達肯定就是旅遊開發廣博的客源流。八聖山總體開發的新方案正是立足於大交通、廣客流的基礎上，又增加了飛狐嶺滑雪場特色旅遊的健身開發項目。這樣一來，八聖山旅遊總體開發地上地下都有強項，一年四季各顯特色。投資開發的前景自然是分外看好。

董事會成員對專家們拿出的最新總體開發方案都非常感興趣，一致同意加大實施力度。蓋三縣綜合聽取了大家的意見以後歸結說：「新方案在聖賢洞勘探開發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八個聖賢古廟宇恢復重建，飛狐嶺滑雪場和吃喝住行土特產購物中心等一系列配套項目，規劃的起點定位已經達到了國家四A級的風景名勝旅遊開發區的標準。規模有了，經營發展思路也特別清晰，當然需要投資的額度也會是相當大的。好在除了我們東方集團有一定實力外，墨玉集團李總他們投資的積極性也很高。感謝專家們的辛勤勞動，還要再努一把力，儘快拿出實施方案。我們集團負責落實啟動資金和向市委、市政府彙報，按程序正式申報立項上馬。」

剛說完，喬峻山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蓋三縣一聽說老爹進城看病來了，立刻驚得紅顏失色：老爹是從來不看醫生不吃藥的，這爺爺的屍骨剛歸冢，老爹的病說來就來了。她知道生來一根犟牛筋的老爹，不是病到不能自理，九頭牛也拉不進城的。

蓋三縣讓總經理吳布能陪專家們就餐，道聲失陪就匆匆下樓開車直奔市人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