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喝酒
楊部長和喬副專員散會以後都說家裡有急事等著,硬是推辭掉晚飯,坐車走了。
招待客人的飯,金九龍早就通知萬富民在招待所里安排好了。栗寶山陪尉教授、記者和紀檢幹部出了禮堂,走在去往招待所的路上,金九龍從後面跑上來,拉拉栗寶山,在他耳根底下悄悄地說:「安排了兩桌,你和陳書記、李部長陪尉教授他們,叫黃縣長、王書記和董部長陪紀檢部門的,好嗎?」榮寶山聽了以後問:「為什麼不把客人們安排在一起?」金九龍看一下旁邊走的紀檢幹部,說:「我是怕在一起,不,不太方便。」栗寶山知道他們的用心所在,果斷地說:「那有什麼,就在一起吧。」金九龍說:「在一起一張桌子也坐不下。」菜寶山說:「減少一下陪的人嘛。尉教授他們四個,紀檢四個,陳書記既管宣傳也管紀檢,就我和陳書記陪吧。」金九龍還不甘心,說:「可別的領導已經……你看?」栗寶山說:「既然已經通知了,就都去嘛,叫他們坐一起就行了。」金九龍覺得不能再說什麼了,趕快朝前跑去,通知所長萬富民。
到了招待所小餐廳,栗寶山坐上首,陳賓海坐下首,一邊是尉教授和記者,一邊是四個紀檢幹部,彼此謙讓著如此坐下之後,萬富民請示道:「栗書記,各位領導,喝點什麼酒?」
「我們四個都不會喝酒。」其中一個紀檢幹部說。
「是不會喝酒還是不敢喝酒呀?你們聽沒有聽過那個順口溜,說是紀檢幹部叫喝不喝也不對,是不是?反正不管你們喝不喝,我今天一定要喝,因為我高興,我要為我們的銀俊雅小姐的精彩演講干幾杯。」人民日報的郭莉記者半開玩笑地說道。當說到銀俊雅的時候,發現銀俊雅不在場,立刻問:「俊雅小姐上哪裡去了?她怎麼沒有來?」
這時,金九龍剛從那邊屋子裡進來,他回答說:「銀俊雅她回家了。」
「能不能去叫一下她,請她來一下好嗎?」郭莉對金九龍說。她見金九龍看栗寶山,立刻轉向栗寶山說:「對了,這事得書記拍板。栗書記,請你下指示吧。」
栗寶山正在考慮下一步怎麼運作。討論大會雖然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他知道賈大亮一夥絕不會就此罷休,他們一定還會耍新的花招。他不知道也不便詢問上級的四個紀檢幹部是因何而來的,但他斷定是賈大亮一夥使的手腳。他見活躍的郭莉記者把氣氛弄的很融洽,覺得應當抓住這個機會,通過郭莉他們作紀檢幹部的工作。剛這樣想著,聽到郭莉要他下指示叫銀俊雅來的話,腦子一轉,覺得銀俊雅今天晚上不來為好,於是說:
「我看既然她已經回家了,就不要讓郭小姐勞神等候了吧?反正明天還有機會,明天讓她陪你好好喝幾杯,怎麼樣?」
郭莉笑著說:「書記說話,一錘定音,我還能說什麼呢?
明天就明天,今天咱們喝,上酒吧。」
栗寶山說:「好。我看就喝我們的太城老窖吧。」他說著向萬所長揮一下手。
尉傑教授發現金九龍還站在那裡沒有人席,忙起身請他坐。他說那邊屋子還有一桌,他在那邊。實際安排在那邊屋子吃飯的人來了一看,沒有客人,都是自己人吃個什麼勁,誰也不缺飯吃,因此都走了,留下來的只有金九龍一個人。當然,他一個人吃一桌,吃十桌,吃什麼都成,只要他給萬富民說一句話,萬富民全能滿足他。可他不想吃,什麼也不想吃,一點胃口都沒有。他的肚子里裝滿了懊喪、悲哀、焦慮和恐慌。儘管這樣,他還得強打精神,還得做出笑臉,還得不停地人前馬後的跑。他感到很累,也覺得很窩囊。本來他是個很能幹的人,從前說幹什麼,想幹什麼,都能隨心所欲。自打栗寶山來了以後,好像也很信任他,器重他,但賈大亮要他辦的事,總是一件也辦不成。連晚上這頓飯,也讓栗寶山一句話給攬了。過後還不知賈大亮會怎麼損他呢。他正這樣想著,服務員拿酒進來了。他趕快給桌上的人斟酒。
斟完酒,又笑著寒暄客氣一番,才匆匆退出來,到了那邊屋子,倒滿一大杯酒,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這邊,郭莉記者看著桌子上斟好了的酒,說:「四位紀檢同志,如果你們怕犯紀,這酒我掏錢,我請客好不好?」
由於郭莉的作用,紀檢幹部們的顧慮早已解除。這時一個紀檢幹部說:「如果是郭小姐請客,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我們不會喝也得喝,盛情難卻嘛。」
於是,大家哈哈一笑,酒局開始了。
中國的酒文化實在應該繼承和發展,而不應該低毀和扼殺。不知道是哪個先人創造的釀酒技術,他給後輩兒孫留下的這一份遺產真是太珍貴了。它給人以諸多的益處和無窮的樂趣。它能活血化淤,強筋健體;高興時,它能助興;膽怯時,它能壯膽;憂傷時,它能解愁;疲倦時,它能提神;思滯時,它能開竅。它在交友、融通感情方面的作用更是大得很。朋友之間有了它,情更深,意更濃。陌生人之間有了它,心會很快地靠近。彼此不理解的人中間有了它,會變得心底坦蕩,傾吐真情,從而消除誤會。甚至是相仇的人中間有了它,有時會化干戈為玉帛。千百年來,圍繞著酒,發生過多少感人的故事,有過多少膾炙人口的文字。歷史發展到今天,酒業空前興旺,好酒美酒更是不勝枚舉。可是卻也有人企圖禁絕它。出於種種背景,竟然列出它的好多罪名。於是,在一些經濟發達的地方,出現了接待客人時也不喝酒敬酒那樣一種冷清的局面,並美其名曰是現代的文明。誠然,酗酒應當禁止,強人所難式的勸酒也應當革除。但因此詆毀和扼殺酒文化,絕對不是聰明的舉動。而且,有的時候,必須放開喝,才能喝出氣氛,喝出感情,達到預想的目的。比方今天晚上在太城縣的這個酒局,就是如此。栗寶山心裡非常清楚,他就是要他們放開了喝,喝出感情,喝破戒備,無話不說。作為酒局的主持人,他充分發揮主動權,輪番向他們敬酒,想出各種各樣勸酒的詞兒。同時巧妙地敦促他們之間互敬互勸。幾杯酒下到他們肚裡之後,氣氛很快活躍了起來,四個紀檢幹部實際上都很能喝。別人敬了他們,他們理應回敬,一來二去,便喝了不少。於是,越喝越熱烈,越喝感情越近,彼此間的話也就越來越多了。
「我說紀檢同志,我想冒昧地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我問得對,應該問,而你們不告訴我,或者說假話欺騙我,那就是你們信不過我,不夠朋友,我就罰你們每人三杯酒。如果你們說出服人的理由,說明我不應該問,我甘罰自己三杯。我的問題很簡單,你們這次到太城縣來,到底肩負著什麼特殊的使命?」人民日報的郭莉記者這時候看著對面坐的四個紀檢幹部,提出問題說。
那個四十來歲姓孫的幹部聽了說:「我看有個問題首先應當澄清一下,不是我們信不過郭小姐,而是郭小姐信不過我們。如此簡單的一個問題,竟要在前面加那麼多的話,完全沒有必耍。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們是下來搞調查研究的,並沒有肩負什麼特殊的使命。」
「鬼才相信呢,中紀委的人,省紀委的人,跑到這樣一個偏遠的小縣裡來,就是為了一般地搞搞調查研究?」郭莉根本不相信。
「這有什麼奇怪,深入基層深入實際嘛。你是中央的,不也來了嗎?」另一個姓趙的中紀委幹部說。
「我可和你們不一樣。我們當記者的,成年滿天下跑。
你們紀委幹部如果那裡沒有案子,跑去幹什麼?再說,我們是他們請來的,你們是不是也是栗書記請來的呢?」郭莉問他們說。
「我們不是他們請來的。」四個紀檢幹部同時搖著頭說。
郭莉用鋒利的眼光看著他們道:「這麼說來,是我不該問。我也不要你們講服人的理由了,作為朋友,我不該問,不該讓你們為難,我甘願受罰,我喝!」她說著,端起酒杯來連幹了三杯。
四個紀檢幹部覺得對不起朋友,其中三十多歲姓趙的說:「我們不要你受罰,我們喝。」他們四個人也連幹了三杯。
「好,這說明你們實際上已經承認說了假話對不對?」郭莉記者抓住了他們的把柄。
四個紀檢幹部哈哈一笑而已。
郭莉卻不肯放過他們,她說:「我感謝你們總歸還是夠朋友。但我實在弄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把紀檢工作搞得那麼神秘呢?實際上,我最支持你們紀檢工作,最反對那些破壞黨風黨紀的人。就有一樣我不支持,我最反對,那就是匿名捏造事實,告黑狀,打擊有能力有水平,幹事業的人,如果你們能夠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那就萬歲了。」
尉傑教授這時候深有感觸地說:「我最恨那些匿名告黑狀的人。我有個同事非常有才華,非常有潛力。人家正專心地研究學問,幹得好好的,不知哪個嫉賢妒能。存著壞心的人,朝上寫黑信,說人家跟某某女人亂搞,編得有鼻子有眼,組織上還當回事地查問,弄得我那同事待不下去,只好申請出國。組織上還不想讓人家走,有意在表格上寫明他有男女作風問題。其不知外國根本就沒有男女作風問題這一說,很快就批准他入國了。多麼好的一個人才,就這樣讓他們給逼走了。我想說,你們紀檢部門,以後不要插手匿名信好不好?」
省紀委姓張的幹部說:「不插手匿名信怎麼能行呢?查清了沒有事,不也是保護幹部嗎?」
尉傑教授說:「查清了沒有事,應當把寫匿名信的查出來法辦才對呢。」
栗寶山伯繼續這樣往下說破壞了親密友好的氣氛,端起酒杯來說:「來來來,乾杯酒再說。」
於是,都端起杯來,一飲而盡。
中央電視台記者夏飛早就有個猜想,這時候得空問道:
「我想你們一定是收到了太城縣的匿名告狀信對不對?」
經濟日報記者王雷聽夏飛如此一說,他的那個猜想也憋不住了,他在郭莉的耳根底下說:「說不定是告銀俊雅的。」
郭莉經三番這麼一提,立刻恍然大悟:「對對對,紀檢同志,你們是不是收到了告銀俊雅的匿名信?」
四個紀檢幹部相視笑一笑,又搖搖頭。
記者們的猜測大體是對的。作為中紀委和省紀委的這四位幹部,確實不是隨意地下來走一走,搞搞調查研究。他們確實是因一封匿名告狀信而來的。但那匿名倩不只是告銀俊雅,更重要的是告縣委書記栗寶山。那信不是寄去的。那信究竟怎麼到的中紀委、省紀委機關、怎麼到的領導手裡,他們全然不知。他們見到那信時,領導已在信上作了批示,信里說得神乎其神,他們是按照領導的旨意,火速趕到太城的。這時候,四個人儘管已經喝了不少的酒,儘管已經跟尉教授和記者們很熟了,沒有什麼戒備了,但畢竟還沒有喝醉,頭腦還清醒,又有栗寶山和陳賓海在跟前,怎麼能把這些說出來呢?他們只能又笑又搖頭,又承認又否認。
郭莉雖然看出他們是默認了,但覺得不解渴,因為這使她很震驚,她想問個明白。她發急地問道:「你們不要笑,你們說話,到底是不是,是怎樣的情況?」
中紀委姓趙的放下筷子,抹一把油汪汪的嘴,笑道:
「請原諒,我們無可奉告。」
「什麼?你們拿出外交辭令了。你們要這樣對待我,我就喝醉了給你們看。」郭莉已經喝到七八成了,一方面是心急心切,一方面是酒力的作用,她說完,抓起酒瓶來就往下灌。
中紀委姓趙的奪過酒瓶說:「與其你喝醉,不如我先喝醉,我來喝。」
中央電視台的記者夏飛,在姓趙的喝下去幾口之後,奪下了他手裡的瓶子。這時,姓趙的扒在郭莉的耳朵上說了句什麼。郭莉沒有聽清他說的什麼,只聽到栗書記三個字,以為是說栗書記知道,便轉過臉去問粟寶山道:「栗書記,你知道這事對吧?你給說說,銀俊雅到底有什麼問題?」
栗寶山正等著他們問這個,於是,他便把銀俊雅到太城后,有人怎樣給她造謠,前幾任書記怎樣調走,他來太城后怎樣調查研究,怎樣召開萬人大會給銀俊雅平反正名,大街上出現大字報以後,銀俊雅怎樣當眾駁斥,他又怎樣給銀俊雅以有力的支持,以及通過下午的大會,他現在怎樣看待銀俊雅這個人,詳詳細細地給在座的說了一遍。
不管是教授,還是記者,還是紀檢幹部,聽了栗寶山的敘述,無不感到震動。郭莉憤怒地拍案而起。
「簡直是可忍,就不可忍!太城縣竟有這樣壞的人,查出來一定要把他剮了!栗書記,你做得對,你真正是共產黨的好乾部,如果沒有你,就沒有銀俊雅出頭的日子。在這之前,我只知道銀俊雅了不起,現在我才知道,你更偉大。我一定要在宣傳銀俊雅的同時,濃墨重彩地宣傳你。千里馬易得,伯樂難求啊。來,我代表銀俊雅,代表我們整個女界,向你敬杯酒,衷心地感謝你對我們婦女的理解和支持。」
栗寶山站起來,跟她碰杯,兩個人一飲而盡。
接著,尉教授十分動感情地說:「儘管我沒有作任何的調查研究,但我憑著我的直觀感覺,我完全相信栗書記講的,像銀俊雅這樣漂亮的女性,要是有人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給她編造桃色罪名,何患無辭呀。我佩服栗書記的膽識。我還想對栗書記說一句話,不管今後的情況怎麼樣,銀俊雅這個人才絕不能埋沒,絕不能毀掉。萬一你這裡不行,給我通個電話,我帶走她。」他說著,遞給栗寶山一張名片。
夏飛和王雪都表示要全力支持栗寶山。還說,如果有人繼續告黑狀搗亂,他們將積極介人,奉陪到底,不把壞人制服絕不罷休。
郭莉向四個紀檢幹部說:「怎麼樣,你們難道還不相信栗書記說的話嗎?」
「我們相信。」四個紀檢幹部同時表示。
「那好,我們現在算是真正的一致了。你們如果需要查,我們不反對,你們還可以查,但你們一定要明辨是非,最好把壞人挖出來,好不好?」郭莉接著問。
「好。」四個紀檢幹部又一次這樣表示。
「我太高興了,來吧,讓我們大家共同干一杯!」
在郭莉的提議下,大家起立碰杯,又幹了一個滿杯。
這邊酒桌上的情況,通過所長萬富民不斷傳到坐在那邊屋子的金九龍的耳朵里。他越聽越喪氣,越惱恨,便不斷地往肚子里灌酒。後來,有個服務員叫他接電話,他一下想起什麼似地,騰地一下站起來,跑出去。接完電話,他臉有了喜色,回來后連吃了兩碗刀削麵。
栗寶山陪客人喝完了酒,吃完了飯,一起高高興興地走出餐廳,送客人到房間里去休息。這時,金九龍跑過來告訴他說:「栗書記,你愛人來了。」栗寶山喝得有些暈暈乎乎了,聽了金九龍的話,好像不明白地問:「誰,誰來了?」金九龍提高了聲音說:「我嫂子,就是栗書記的夫人來了。」「她來幹什麼?」栗寶山疑惑地問。
「幹什麼,想你了唄。快去吧,不要管我們了。」尉教授、記者和紀檢幹部都這樣說。他們雖然都沒有喝醉,但都離醉差不多了。一個個走路不穩,笑得滑稽。
「不,我一定要送你們到房間。」栗寶山不管他們怎麼笑,怎麼推他走,堅持把他們一個個送到房間以後,才離開他們。
「嫂子已經在機關食堂里安排吃了飯,正在辦公室里等著你,快回去吧。」金九龍扶著栗寶山,一邊往招待所外面走,一邊這樣說。
栗寶山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頭,但又想不明白,只能隨著金九龍往前走。快要出招待所的時候,張言堂跑到招待所里來了,他見栗寶山喝多了,大聲對他說:「栗書記,你愛人來了,你知道嗎?」「我……知道。」栗寶山痴迷著眼,口吃地回道。金九龍跟著說:「我已經告給栗書記了,這不正要回去嗎。」
張言堂見此情景,走過去扶住栗寶山的另一隻胳膊,一邊說:「栗書記,就在招待所開個屋子,叫她過來住吧。」一邊用勁掐一下他的胳膊。
栗寶山只覺胳膊鑽心一疼,腦子清醒了。再看看張言堂,一下把剛才想不明白的事想明白了,立刻說:「對,就在招待所開個房子吧,叫她過來。」
金九龍直恨張言堂多嘴,他不甘心地說:「既然她已在那邊等著,我看還是過去比較好。她老遠地來了,一路上夠累的,不要叫她再跑了。在那邊不是也很方便嗎?」
張言堂說:「不,還是在這裡比較合適。她住辦公室不方便。」
「行了,就在這裡吧。」栗寶山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子就往招待所的房子那裡走。
金九龍見已不能扭轉了,便又說:「也好,住這裡就住這裡。栗書記,你先到辦公室休息一下,我去叫萬所長安排安排。」說完,高聲喊著萬富民的名字。
說著已經走到一排房子的跟前,栗寶山隨即推開一個屋子的門說:「這屋子不是沒有人住嗎,就住這裡好了。」說著便走了進去。
「這怎麼能行呢?小小的一間屋子,放著四張床,又這麼臟。栗書記快到那邊辦公室坐一會吧,讓富民給你安排就是了。」金九龍著急地說。
萬富民已經跑來了,他說:「啊呀栗書記,你怎麼能住這裡呢?你這不是有意糟踏我嗎?咱們所雖然條件不好,但總還有幾間大點的房子嘛。」他見金九龍給他遞眼色,知道金九龍的意思,接著說:「栗書記,這樣吧,請您先到我辦公室休息休息,喝口水,我馬上去給栗書記調配住的地方。」
栗寶山揮一下手說:「不用麻煩了,就住這裡行了,多則兩夜,少則一夜,有什麼關係。就這樣吧。」
「金主任,萬所長,我看就按栗書記的意見辦吧,不要另騰屋子了。」張言堂說。
金九龍那裡肯罷休,他不管粟寶山和張言堂怎麼說,還是讓萬富民去安排。在萬富民走了不多一會後,他也去了。
張言堂到門口,看著金九龍走遠了,返回來問栗寶山說:「怎麼,你喝酒喝多了?」
「對,喝了不少,是我有生以來喝得最多的一次。但這酒喝得值。言堂,你知道嗎,通過喝酒又打了一個大勝仗。」栗寶山高興地說。
「是不是?」
「詳細情況以後再給你講。她跑來幹什麼?」
「具體情況還不了解,我想一定也是他們搞的鬼。我還沒有去見她,因為在那裡說話不方便,這是你的意思呀。」
「是啊,我喝多了,腦子迷糊了,要不是你跑來提醒,我更想不起來了。」
「他們去另外安排屋子,說不定還會做什麼文章呢。」
「要不我怎麼堅持在這裡不走呢。」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金九龍和萬富民回來了。他們說已在那邊給栗書記騰出了寬敞的房子,叫他過去住。栗寶山任他們怎麼勸,拿定一個死主意不動窩。他們見沒有辦法了,又定出建議說,最好親自過去接一下夫人,服務員也正可以得空打掃打掃這間屋子。栗寶山連這個建議也不接受,說是房子不用打掃,人叫招待所去個服務員帶過來就是了。金九龍和萬富民的心等於白費,悻悻地走了。
栗寶山的夫人鍾佩霞,上中專時跟栗寶山是同學。當時,追栗寶山的女同學很多,只有她是個幸運者。所以,她非常珍重自己的勝利果實,對栗寶山倍加愛惜,時時處處留意賈寶山在感情上的些許變化,生怕有哪個女人把栗寶山從她跟前奪走。結婚以後,她到中學里教書,栗寶山到了機關當幹部。她既希望丈夫仕途坦蕩,步步高升,夫榮婦貴,又怕他位高眼寬,招花惹草,心裡總也不得安寧。為了不致於拉大她跟丈夫之間的距離,她一直勤學敬業,不甘落後,同時十分注重自己的儀容和打扮。在栗寶山當上處級領導那一年,她也評上了中職,當上了全市的模範教師。組織上決定讓栗寶山到太城縣當縣委書記,她是又喜又憂。喜的是丈夫得到了提拔重用。她知道,縣委書記是很重要的位置,栗寶山能到這樣的位置上去工作,那是她的光榮。憂的是,太城離家很遠了,她非但不能像從前那樣天天對他關照,夜夜給他溫存,連他的行為也無法隨時地掌握了。他那樣年輕,那樣英俊,那樣能幹,一定會有女人打他的主意。在他一個人感到寂寞的時候,他能經住她們的誘惑嗎?如果是去別的縣還倒罷了,去的竟是倒了三任書記的太城縣!為了這個,在栗寶山離家之前,她反反覆復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工作。所好的是,栗寶山要採取的兩條措施,讓她聽了感到有些放心。
一條是從地區帶秘書,到了太城住在一起。一條是把銀俊雅從縣城弄走,下放到邊遠的鄉里去。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在栗寶山離開家剛剛五天以後的昨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一個讓她大為吃驚的電話。打電話的人是個女的,不願暴露真實姓名,自稱是一個同情她的人。電話里說,栗寶山到太城后,不但不清除害人精銀俊雅,反而跟她一拍即合,好得不可開交,甚至召開萬人大會給她搞所謂平反,弄得全縣群眾怨聲載道,議論紛紛。還說,如果不信,可馬上到太城核實。鍾佩霞接了這個電話,一夜沒有睡著覺。不信吧,人家說的有鼻子有眼,別的能編,召開萬人大會平反的事總不能編吧?要是編,一問沒有,不是全露餡了嗎?信吧,又覺得實在太懸乎,剛剛去了幾天,怎麼就能被那個妖精纏住?
難道她那樣長時間的工作白做了?他那樣大的決心白下了?他不怕毀了家,也不怕毀了自個的前程嗎?今天上午,她勉強地上完兩節課,跑到長途汽車站,搭上車就來了。
當她找到縣委的時候,已經是下班的時候了。縣委機關一個值班的幹部告訴她,栗書記開會去了,安排她到食堂吃了飯,叫公務員打開栗寶山的辦公室,讓她在那裡等栗書記回來,她抓緊時機打問是否開過給銀俊雅平反的萬人大會?那個值班幹部笑一笑,點點頭。她看了,差一點氣昏過去。
鍾佩霞認為,既然召開萬人大會給銀俊雅平反是真的,那別的也一定是真的了。所以,她氣得在栗寶山的辦公宣里打轉,決心在栗寶山回來以後,問他個清楚,甚至作了碰死在栗寶山跟前的準備。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銀俊雅敲門進來了。」
她們兩個人是頭一回見面,彼此都異常驚訝。銀俊雅是丈夫接了一個電話,說是栗書記找她,栗書記正在辦公室里等著,她便急急忙忙地來了。進門不見栗書記,而是一個女的,自然很是吃驚,她很快意識到可能是有人搞的鬼,同時猜想屋裡的女人可能是栗書記的夫人,因此笑一下,當然笑得很不自然,說:「栗書記不在?有人打電話說是栗書記找我。」鍾佩霞一下就猜到進來的這個女人肯定就是那個害人精銀俊雅。讓她所驚訝的是,想不到這妖精果真漂亮得叫她目眩,難怪栗寶山才來幾天就被她俘虜了。而且,來往這樣平凡密切,剛吃過晚飯就來了。真是冤家路窄,她怎能放過她,怎能咽下這一口氣!她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地說:「你等著,他很快就會回來的。我正要看看你們做什麼事!」銀俊雅聽其言,觀其色,知道事情不妙,一邊說:「我待一會再來吧。」一邊趕快往回退。想不到鍾佩霞突然一個縱身,堵住了出門的路徑:「你想逃走是嗎?告訴你,沒有那麼容易!今天你既然來了,走就由不得你了。如果你不給我說個清楚,我就剝了你的皮!」「『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銀俊雅由不得怒火地問。鍾佩霞氣得兩眼冒火說:「我是什麼人,我是栗寶山的愛人。我要你這個害人精立刻跪在地上,向我認錯,向我保證,如若不然,我就將你這身狐狸皮剝下來,讓你到陰曹地府遭鋸拉,遭油炸!」銀俊雅勸她說:「你一定是中了壞人的奸計,你罵我,我不惱,有話我們以後可以慢慢地說,你千萬要冷靜一些,不要胡鬧。」她說著要奪路出去。鍾佩霞一個恨命的耳光落在銀俊雅的臉上說:「我胡鬧?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你個不知廉恥的騷貨!你害了三個書記還不夠,還要害我的丈夫,我……我今天跟你拼了。」她大罵著,撲到銀俊雅跟前,狠命地撕打銀俊雅。銀使雅一邊招架一邊想,這個時候跟她講理講不清,鬧下去影響不好,唯一的辦法是趕快離開她、離開這個地方。於是,她用力將鍾佩霞推脫到地上,奪門逃走了。鍾佩霞追到門外,見已無蹤,返回來撲到床上失聲痛哭。
發生在栗寶山辦公室里的這一齣戲劇,賈大亮等人了解得一清二楚。直到鍾佩霞的哭聲完全停止了,屋子裡再也沒有了什麼動靜以後,金九龍才讓萬富民派服務員前去領人。
鍾佩霞一聽說栗寶山不回來,要讓她到招待所去睡覺時,更是氣得不得了。她痛苦地想,栗寶山真是變了呀,聽她來了,連見也不願來見她。竟然要把她安排到招待所里去住,難道他還要回到這裡跟那個妖精鬼混?想想他們結婚這麼多年來纏纏綿綿、如膠似蜜的夫妻生活,想想栗寶山臨下來前對她說過的那些山誓海盟的話,她的心像有萬把刀子在扎。
不過,當著兩個服務小姐的面,她沒有流淚,沒有把內心的傷感表現出來。因為先前痛哭流涕一段時間之後,她已經冷靜了一些。她在想,不管怎麼樣,她都應當理智一些。自古家醜不外揚,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因為她搞得飛飛揚揚,不可收拾。她應當先關起門來跟栗寶山算帳。所以,她在兩個服務小姐的面前,忍著心痛客氣地點點頭,隨著她們離開了栗寶山的辦公室。
這個時候,金九龍黑著燈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子後面,借著院子里的燈光,看著鍾佩霞跟在兩個服務小姐的身後,朝外走去。看著她們出了大門之後,給招待所的萬富民撥通了電話。
萬富民在招待所大門口迎上鍾佩雷,一邊熱情地問候著,一邊和兩個服務小姐一起送她往栗寶山所在的那個房間走去。
「他們來了。」在窗戶跟前觀察動靜的張言堂向栗寶山打招呼說。
儘管在這之前他們已經研究好了一套應對的策略,但一聽說他們來了,栗寶山還是由不得一陣緊張。
「栗書記,夫人過來了。」萬富民一邊敲門一邊高聲地打著招呼,隨即推開了房間的門。
鍾佩霞一看見栗寶山,由不得內心裡的憤氣翻滾,真想立時揪住他責問個清楚,但她見萬富民和兩個服務小姐在身後跟著,一見栗寶山和張言堂都用親切的面孔迎著她,使她不得不極力地壓著心火,栗寶山和張言堂所擔心的那種場面到底沒有發生。
「嫂子你來了?快請坐,您喝水。」張言堂主動握住鍾佩雷的手,有意用力,同時給她使著眼色。
「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栗寶山這時對萬富民和兩個服務小姐說。
萬富民在兩個服務小姐退出去以後,見栗寶山看著他,等著送他走,只好說聲晚安也退了出去。
稍過了一會,張言堂站起說:「我走了,你們慢慢說,外面由我負責了。」說完,走出去,關上門。
鍾佩雷本想撲過去跟粟寶山撕打一番,卻一頭撞到他的懷裡放聲痛哭,渾身抽搐不止。
「霞,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你說出來,啊,霞。」粟寶山抱住她,給她擦著眼淚,動情地哄著她。
鍾佩霞哭了一陣之後,終於舉起拳頭來朝栗寶山的身上臉上一陣亂打。栗寶山不躲也不擋,任她打著,讓她出出心裡的火。她打了一陣過後,又撲到栗寶山的懷裡痛哭。
栗寶山見她的心火發泄得差不多了,一邊撫摩著她,一邊問她說:「如果我沒有情錯的話,你一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挑唆才來的,對嗎?」鍾佩霞不聽這個還則罷了,一聽這個,立時坐直了責問栗寶山道:
「我受了什麼人的挑唆?我問你:你有沒有給那個妖精平反,召開萬人大會?」
「這是有,可……」
「這不結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干?」
「因為她確實是個無辜的好人,這……」
「好人!她是個好人?你是說她長得特別漂亮,對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特別有才華,而且……」
「好啊,她不但長得特別漂亮,又特別有才華,所以你就什麼也不顧了,不顧下來時發下的誓言,不顧老婆孩子,不顧別人的反對,也不顧你的前程,一意孤行地跟她好,給她平反,召開萬人大會,是不是?」
「你得允許我慢慢對你講,這些是幾句話說不清楚的。
但有一句話,我可以先告訴你,銀俊雅絕不是我們以前所猜想的那種人,我跟她絕對沒有那種關係。」
「絕對沒有那種關係?哼!如果我今天不去你的辦公室,你說這話,或許我還能相信。」
「怎麼?」
「怎麼!你心裡最清楚,你不要再給我裝糊塗了,你今天要不給我說個清楚,我就死給你看!」
鍾佩霞說著,就要朝牆上撞。栗寶山急忙抱住她。他費了很大的功夫,才使她漸漸地冷靜下來。他於是從頭至尾給她說。一直說到深夜兩點多鐘,才熄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