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黑老大

這個山海假日大酒店並不在九州市的鬧市街面上。從跑馬嶺煤礦下來，上了國道全封閉的一級公路只有十幾分鐘的車程，就在溫泉鎮上的卧龍崗村。卧龍崗村緊傍國道，交通特別便利，到九州市城區開車也就頂多二十分鐘。這裡的地熱資源特別豐富。傳說地熱資源的利用始於漢代。那時候漢王劉邦授命大將韓信帶領大軍東下滅魏擊趙。韓信帶著幾萬大軍頂著烈日長途行軍，大軍行至卧龍崗時都走得口乾舌燥人困馬乏，急需尋覓水源埋鍋造飯。苦於正值五月大旱，田土龜裂，赤地千里。韓信差軍士找來一老叟問話，得知此地名叫卧龍崗。既然名喚卧龍崗，何故會覓不到水源。韓信正疑惑時，忽見一白鹿從他馬前騰身馳去，隨就一邊縱馬急追一邊張弓搭箭。弓開箭落處，那白鹿突然蹤影不見，只有韓將軍的金箭尾翼深插進一石坎中。趕上前來的軍士驚呼韓將軍神力，能將石坎穿透，豈不更勝廉頗老將的百步穿楊之功乎！韓信趕上前來察看了周圍的地勢以後，命軍士將箭拔出。軍士領命，遂拼力將箭拔出。但見隨著箭鏃露頭，一股銀亮的湧泉噴射而出。韓信大喜，軍心大悅，都爭先恐後喝個痛快。這神泉不僅甜潤適口，而且是不用起灶燒柴就能飲用的溫泉。

後來一代又一代眾口相傳，卧龍崗上的湧泉處便定名為鹿跑泉，又因泉水的噴涌年深日久沖刷出一個方圓數丈的天然池，又稱此處為插箭池，代代相傳又通化為插劍池。其實說的都是一個地方。

這溫泉鎮卧龍崗一帶雖是丘陵起伏的半山區，但因地熱資源豐富溫泉噴涌而出，早在明代就建有供皇帝出巡洗浴的浴龍塘。建國以後也陸續建起幾家由煤炭、冶金、化工等行業國家部委投資的溫泉療養院。均無太大規模，且都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火柴盒式的二三層平頂樓房建築。那個年代不怎麼講建築風格特色，或者說千樓一面，橫平豎直步調一致就是特色。這裡的水質很好，對治療風濕性腰腿疼，神經性疾病和各種皮膚病均有顯著療效。

跨世紀前後深謀遠慮的開發商們都相中了溫泉鎮卧龍崗這片寶地，紛紛投資圈地開發，依坡就勢，建別墅山莊，蓋超級豪華現代化設施齊全的假日酒店度假村，洗娛城。其服務功能除正常的療養休閑應酬接待以外，也讓「五毒」悄無聲息地潛形於中。

在這改革開放的年代，溫泉鎮卧龍崗村一個姓叢的農家也出了一個人物，因為生於重陽節，小名叫重九，但又因姓叢，大名就叫叢九。黑道上都喚他九爺，一提九爺方圓百里幾乎是無人不曉。叢九也喜歡讓人稱之為九爺，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老子才九點五，我叢九能有九點零也就知足了。

這叢九比成九元老總略強一點，勉強念到了小學六年級畢業。后因跟人結夥攔路搶劫而成為少年犯。刑滿出獄后並未思棄惡從善，而是糾集一幫亡命之徒干起了靠礦吃礦靠路吃路的歪路生意。先是以斷路坐井口等非法手段擾亂煤礦經營收取保護費。掙了一大把錢之後正趕上通寧西的一級公路開通設立卧龍崗收費站。叢九長了一個賺黑錢的聰明腦瓜，有些日子他帶了幾瓶礦泉水，每天站在收費站外數過往車輛。他見九州通寧西的卧龍崗收費站上每天要過上萬輛拉煤的大貨車，心裡就發癢，腦子裡的小九九就算開了嘎咕賬：一輛車收十元，每天就是十萬元，要是想法能收他一百元呢……老天，這一年下來就是個了不得的天文數字呀！國家能設立個依法收費的關卡，咱何不就來他個關外有關，卡內有卡，這白嘩嘩的銀子不就來了嘛。

叢九這歪腦子動到點子上了。他很快就把從寧西到九州這段路上的交管部門從帶長字到路警，還有公路運管凡涉及收費執法的部門都擺平了。訂製了幾套假警服和執法證件，在卧龍崗收費站往寧西方向五公里處設了一個流動崗，還經常停著一個套牌的假警車。凡在此交了保護費的拉煤車輛有九爺的人一個電話打下去報上車號，五十公里之內一路綠燈，決不會有人再找麻煩。拉煤的大車司機交一百元只當是抽了兩盒煙，樂得不再有路狗子攔橫挑鼻子豎挑眼找麻煩。而這樣一來叢九很快就發大了，九爺的名片在寧西到九州地區這一段路上也就叫響了。國家設立的公路、運管、交管這些執法部門倒成了協助九爺斂財的部門。當然其中的頭目和上路人員也獲益頗豐。

叢九雖然在黑道上名喚九爺，實際上卻成了黑老大。老百姓將這些黑道上的胡作非為看在眼裡，便紛紛咒罵說：「現今這世道撐死大膽的，餓死守法的。當官的有權能撈大錢，混混們成了氣候發財更快。」

省市紀檢監察部門也多次接到過群眾舉報這些車匪路霸現象的匿名信件。九州市主管紀檢政法的市委副書記邱劍冰曾在市委常委會上專題議過此事，也專門開會布置人員認真查處，苦於找不到突破口而無從下手。

抓捕老鼠本來是貓的天職，可現在的世事是老鼠也每天在洞悉貓的行蹤，也試圖有機會能將貓來捕獲。貓抓老鼠用的是靈爪利齒，老鼠抓貓用的是溫柔陷阱。只不過是捕獲的方式不同罷了。老鼠捕貓的目的決不是光為了供著當祖宗，而是想借用貓的權威來為己張目。狐假虎威這個成語，已經發展到了鼠假貓威了。

這山海假日大酒店正是九爺投資興建的。這九爺一見成總把市長秦天貴給請到了自己的地盤上，大喜過望，立刻安排沐浴更衣，像侍奉皇帝老子一樣吩咐下邊準備一桌最好的酒菜。還一個勁猛給秦天貴拍馬屁：「堂堂一個市長，能到窯下去和煤黑子共出一把汗，實在讓小的們佩服，佩服！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秦市長就沒有九州人民的好日子。」

這成總和九爺曾是幼時一塊玩尿泥長大的抹泥之交，對其底細最清楚不過，當然知道名聲在外的九爺是誰。九爺每天看電視，當然也知道秦天貴市長是誰。

惟獨秦天貴市長只知道九爺而不知道九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