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智算

林揚書記說了一句要旁聽案情分析會的話，讓出現場參加會勘的專家和部門領導都像是屁股上著火，腳底下也踩了風。省委書記說要旁聽案情分析會，那是領導的措詞藝術，其實就是要親自坐鎮督辦。若非案情事關重大，也不會把已經光榮退休的北寧神探再請出山。

當天下午五點鐘在九州市常委會議室召開的案情分析會，根據林揚書記的指示又擴充了內容，十月九日夜間「秦天貴貪腐大案」督辦會上決定成立並已開始工作的三個專門小組的組長，都向林揚書記做了進展情況彙報。審計小組和查案小組的工作進展都還比較順利，追逃小組因為是第一次辦這樣的案子，還未找到有關秦天貴潛逃重要價值的線索。

在聽取三個專門小組彙報當中，林揚書記只是一個勁在筆記本子上不斷地記錄，既沒有插話評點也沒有提問。彙報完畢以後主持會議的省公安廳蘆廳長請林揚書記做指示，林揚書記說沒有指示，先聽完車禍事件出現場專家們的案情分析以後，大家再一塊進行綜合分析。

是九州市110中隊值班的夜巡車首先發現的案情，值班長就先把搶救經過複述了一遍。市公安局局長和刑警大隊長親自帶隊出的現場，交管局長和事故科長也是親自帶領技術人員對車禍現場進行了勘測認定，從車痕扭距方向角度和碰撞著力點等相關技術細節和數據基本可以認定是蓄意人為的肇事案。省里來的專家重新勘查現場后得出的也是相同的結論。

既然大家分析認定的結論都相同，下一步的問題就是如何儘快破案，怎樣去布置偵探警力，在什麼方向上選擇突破口。因為事關重大，省里為此調兵遣將，把聞名全國的北寧神探都請出來了，有這位偵探界的老英雄親自出馬，刑偵專業的人員誰也不敢班門弄斧。

肇事的皮卡車已經打撈上來了，經交管局查明是一輛套了假軍牌的黑車。肇事司機在距水面十九米高度的橋面上摔下以後，在昏迷中溺死。車上沒有什麼證件，連個紙片也沒有，死亡司機身上只有一部摩托羅拉手機，但是已經在水中浸泡時間太長，烤乾后SIM卡已經沒有顯示了。

北寧神探老英雄李建勇親自動手對皮卡司機進行了屍檢，畢竟是久鎮群魔的老英雄了，他胸有成竹地分析說：「應該說這個案子不難偵破，不過需要大家共同努力，費些力氣。即便SIM卡上因水浸泡沒法用本機號去查他的通話記錄，我們還可以到移動和聯通話局去查另一部電話給他的通話記錄。根據橋面長度和肇事車與奧迪車衝撞的方向和距離，結合市委大院到邱劍冰書記家這段里程的距離，完全可以斷定，肇事車在接到行動指令前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分鐘。這就是說奧迪車在駛出市委大院以後另有一部車在尾隨跟蹤，掌握行進時間併發出行動指令。因為車禍發生時絕大部分人都在熟睡中，所以通話的人不會很多，這就給我們查找這部發出指令的手機號碼減少了工作量。手機的廣泛使用雖然給罪犯做案提供了極大方便，然而也留下了有利於擒拿他們的蛛絲馬跡。另外現在也基本可以斷定，皮卡車司機是黑社會團伙豢養的那種亡命之徒。這個人有太明顯的標誌：青皮光頭，臉上有常露兇相的橫肉，四肢，前胸後背共有九條文身青龍，另外還有一個特殊印記就是在屁股溝尾巴骨的地方上有一片黑色胎記。這些都是可以找到死者出生和混事範圍的可靠依據。再者肇事的皮卡車也是擒拿幕後罪犯最有力的佐證，這麼大個東西，不是裝在口袋裡可以藏匿的，總要找地方停放，還有可能到修理廠維修和加油站加油，或者還有可能違章超速闖紅燈等不軌行為，在各路口的電子警察中都會留下它的魔影。這就是說有很多途徑都可以找到它的車主或出處，都會有助於我們破案的。這個當然有很大的工作量，我們可以翻拍照片，或到電視台去播放皮卡車錄像，發動群眾檢舉指認。總之是請各位領導放心，最多十天，或者用不了十天，總有辦法能找到幕後策劃犯罪的魁首，除非他從地球上蒸發。」

李建勇有理有據頭頭是道的分析讓與會的專業和非專業人員都擊節道好由衷讚賞：「真是名不虛傳的神探，神機妙算，天衣無縫呀！」

李建勇笑笑說：「哪裡有什麼神探和神算，不過就是辦案多注意積累些經驗罷了。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奇案，現在這些犯罪分子膽大妄為，留有許多蛛絲馬跡和破綻可供我們追查破案。按正常的生活邏輯推理和犯罪心理學研究，就能得出比較可靠的結論和找到解決問題的途徑。不信同志們可以等到破案以後回過頭來再看，就比如眼下這起車禍案，敢對市委書記叫板的亡命之徒，背後必有經濟實力雄厚的集團黑手支持。否則就不會有人去為其賣命的。」

李建勇言之鑿鑿貼切的分析和謙虛而又非常有城府的心態，讓林揚書記聽了立刻就興奮起來，放下手中的筆和省公安廳蘆廳長耳語了一會兒，隨即就宣布說：「事關重大，事不宜遲，車禍事件這個案子就以九州市公安局刑偵處為主，省公安廳帶來的兩名刑偵專家協助，今天是十月十四日，從現在開始，『1014專案組』就此正式成立，蘆廳長任組長坐鎮九州市督辦，九州市局常局長任常務副組長具體承辦。根據李建勇同志就現場勘查有關情況的案情分析，你們現在就回局裡去研究布置，明天上午十點以前要拿出行動方案。限期十天必須破案。李建勇同志兼任此案技術顧問，也住九州協助蘆廳長督導。好吧，追逃小組在家的成員全部留下。其他人員都各忙各的去吧！成功與否，我們在工作成就上看效果，以實績論英雄。」

九州市公安局常局長帶領一干人員回局裡研究布置人員配置和破案行動方案去了。留下市檢查院反貪局副局長崔海濤和追逃小組幾個成員聽李建勇就案論道。省政法委書記，市委副書記代市長耿良春和從省紀檢委調來任九州市委副書記，市政法委書記又兼紀檢書記的張帥一直都在陪林揚書記聽會。

追逃小組包括省公安廳和省檢察院反貪局下派的人員在內共九個人，其餘六個人分成三個小組，分頭到北京、廣州、深圳、珠海、港澳空港海關口岸追查出境監控錄像資料去了。至今還一無所獲。留在市裡的追逃小組成員包括副局長崔海濤在內，還有兩個負責收集整理秦天貴個人案情檔案資料的年輕刑警大李和小張。

林揚書記讓崔海濤將秦天貴的涉案情況給李建勇介紹了一遍。聽完后李建勇又要過大李和小張整理出來的有關秦天貴個人情況檔案資料一頁一頁地認真翻閱。會議室里一片肅靜，聽得見李建勇翻檔案資料頁碼的哧啦聲。因為都知道林揚書記不喜歡煙味，身上裝煙來參加會議的人也不敢抽煙。蘆廳長實在憋不住了，只好做出要上衛生間的樣子，到進了衛生間時才抽出一根煙來，趕緊狠吸了幾口，提提精神也打發一下煙癮這個困擾隱君子的魔障。

看著李建勇耐心而又極為認真地翻閱著檔案，林揚書記有些性急了，搔搔腦鬢皺了一下眉頭說：「建勇同志啊，你是老一輩偵探高手中的精英了，了解一下情況就應該能看出個門道來。有一種直覺，讓我總覺得邱劍冰書記的這個車禍很有可能就與這個突然失蹤的秦天貴有某種聯繫。因為在一個班子里搭夥計共事多年，邱劍冰這個人又剛直不阿，兩個人一直就有著很深的矛盾。邱劍冰也早就是正廳職的待遇了。學歷不如秦天貴，資歷比他還深。原市委書記蔣守正在他和秦天貴中間還起著個軟木塞和膠墊的作用。上屆省委之所以一直沒有調整這三個人的工作崗位，一個是蔣守正年齡即將到站的原因，另一個也是一時還未物色到重搭班子各方面條件較為合適的人選。因為調整工作的滯后，致使蔣秦軟硬搭配各取所需才釀成了貪腐大案。今天的車禍也就很可能是由市委班子主要領導的調整所引發。當然我們完全可以把壞事變成好事，就此已經爆發了的貪腐惡疫，下猛葯整治一下。」

李建勇從檔案資料中抬起頭來，摘下花鏡放在桌上。他若有所思地說：「林書記，秦天貴其人我並不熟悉，他個人有關的基本情況資料我都認真看過了。您的感覺極有可能與事實完全吻合。但是我們現在需要的是鐵證如山的證據。感覺和推測可以是協助我們破案的前導，我們必須拿出能說明問題的實證。」

「對呀，把您這老將精英請來九州坐鎮，就是因為這事關重大，像現在這樣漫天撒網的追逃事半功倍，解決問題的希望太渺茫，拖的越久，損失越大。務必要幫著專案組理出一條切實可行的攻堅思路來。我們現在急需要弄清秦天貴出逃的途徑和方向，或者是潛伏在國內的什麼地方。」林揚書記說。

李建勇非常肯定地說：「據我分析最大的可能只有一個，就是潛逃出境了。若非錢多，他是不會跑的。因為他弄了那麼多錢，有些錢可能早些時候就已經轉移國外了。女兒出國留學就是一個佐證，前妻真離婚還是假離婚有待查證。身為管轄幾百萬人口一個大城市市長的秦天貴不可能在國內潛伏，一是因為知名度太高，認識的人太多，現在哪個市長不是電視明星？二是因為在國內有錢也不敢花，不能再享樂。凡是能在國內潛伏的大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刑事和經濟犯罪的小人物或蟊賊小寇。他們能吃苦，走投無路了還可以受罪，敢到山西煤礦去下煤窯賣苦力，到東北大小興安嶺林場去干零工。涼他秦天貴肯定做不到，也不會往這方面去想。至於出逃途徑嘛，」李建勇略作沉思了一下又說：「請九州市的同志幫著給找一幅五萬分之一的北寧省地圖來。」

「有，」崔海濤立刻站起說，「這種地圖市委好多處室辦公室牆上都有。」

沒過幾分鐘，他就從綜合處辦公室的牆上摘了一幅地圖過來。李建勇重又把老花鏡戴上，從隨身的工具包里掏出一把精緻的卡尺，以九州市為圓心，分別往北寧省會、津京方向、寧東、寧西省方向量過，同時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又大致往上海和廣州港澳東南沿海方向比量了一下，就說：「有了！」

「有什麼？」林揚書記睜大了眼睛問。

李建勇說：「初步可以肯定，秦天貴出逃的最大可能是空中，在陸路出境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雖然他有駕照會開車，因為事發突然，從陸路出境最近也得兩千多公里，一個人長途行車又不是專業司機，肯定受不了那份子苦。而從空中出逃，則最大的可能會從九州市直奔寧西省會祥泰機場，也不會去京津，因為這個方向熟人太多，他畢竟曾是市長大人嘛！如果沒有特別的關係和據點，更不會繞道廣州港澳，出逃者的心理是經不起超常線路旅途折磨的。再者說他原籍又是寧西省人，事發期間恰逢黃金周假期，時間上大有迴旋餘地，家有八十老娘，按正常的人之常情來說，出逃前不會不想見生母一面。除非他不是人養的。」

「對、對，我們前天剛從他老家外調回來，他的老母親八十多歲了還下地勞動，挺勤快的一個農村老太太。她是說國慶節那天秦天貴曾回來待過一會兒，後來就沒有音信了。」大李和小張幾乎是同時這樣說。

李建勇說：「這就基本可以鎖定方向，去寧西省會祥泰機場查國慶節以來的出境錄像。順蔓摸瓜，先從使用的交通工具查起。祥泰機場雖然沒有直飛境外的航班，但可以到廣州、昆明、上海再轉機。查出境錄像資料是件很煩人又費眼神的事情，還可以找九州市電視台的記者和編輯隨行。因為他們經常給市長拍片剪片擺弄錄像資料，屏幕影像慣熟，即便化了裝也容易認出來的。」李建勇說著低眉又看了桌上的地圖一眼，便接著說他對追捕秦天貴這一大案的見地：「乍一說在這偌大世界上的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人好像很難，因為每天都有成百上千架飛機在這個地球上晝夜不停地飛來飛去，但是不會比科學家在茫茫宇宙中再找到地球這樣一個星球更難，因為是人他就要有一些人的活動，有活動就有蛛絲馬跡，這就給我們追逃人員提供了目標。問題在於如何去發現，怎樣進行有效的捕捉。」

林揚書記高興了：「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蘆廳長，就這樣定吧，建勇同志同時兼任追逃專案小組顧問，跟你一道坐鎮九州指導督辦，大功告成之後，我們專門為你們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