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老前輩酒後點撥 小後生聆聽官經
轉眼到了1999年底,一年一度的幹部年終測評又開始了。
年度測評中同部門的幹部背靠背進行打分,既有幹部之間的互相打分,也有幹部與領導之間的互相打分。
由於胡夢一貫的表現在大家心目中不佳,所以往年她的測評得分大多不理想。
殷主任培養胡夢,日夜教導,意圖提拔重用,可是,要提拔,就得先造勢,年度測評能否評上優秀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指標,既使胡夢難以被評為優秀,殷主任也要為胡夢製造出一個優秀來,好為以後提拔她做好鋪墊。
今年,殷主任特意安排讓胡夢分發和收取測評表,誰填的什麼,胡夢眼睛一掃就看到了,這對填表人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使其不敢對胡夢打分太低,結怨於她。
殷主任這樣安排還有一個重要目的,他剛來這個部門,人際關係還未完全理清,他懷疑有人會對自己有意見,甚至會在幹部測評中表示出來,那樣的測評表交到組織部,是會對自己很不利的,讓胡夢這樣的親信分發和收取測評表,誰填的什麼,可以讓胡夢看一眼,心裡有數。
他的設計確實精明,也收到了實效。對幹部的測評表收到后殷主任交由胡夢保管統計,最後,在優秀名額中,胡夢赫然在列,至於得票多少及其真實與否,也許只有殷主任和胡夢兩人清楚。
胡夢知恩圖報,也為殷主任提供了重要情報:有兩個人在對殷主任的測評表中什麼也沒填,以棄權表示抗議,他們是年輕的程空和老同志老田。後來,從組織部傳來的消息證實了胡夢的情報。殷主任對胡夢的偵察工作充分肯定,覺得這個女人不僅肉體有使用價值,其智慧與忠心也是可以利用的。
這個手段算不上太高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只是大多數人出於種種原因,對此種現象此類事情都不願多說,不敢多嘴,聽之任之,睜隻眼閉隻眼,看見也裝作沒看見。
當然,也有個別的不諳世故的楞子會很看不慣這種現象,尤以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居多,程空便是其中一個。
程空對自己無緣無故受到壓制排擠一直心懷憂憤,但不便發作,他在等待時機,看到殷主任一手遮天,違反幹部考核紀律,弄虛作假,他十分氣憤,又看到陷害他的奸佞小人胡夢竟然不知玩的什麼魔術,也成了優秀,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經過多日的反覆考慮,比較了多個方案,程空終於下定決心,鼓起勇氣,決定向組織部門反映此事。
他想:反正我在這裡已被殷鋼按到了底,暗無天日,沒有前途,還有什麼比這更壞更慘的呢?還有沒有人能幫我,只有自己設法自救,將他的劣行反映到組織人事部門,公之於眾,讓組織的力量、輿論的力量來制約他、懲罰他吧,這樣也許還有一線希望,即使他不受懲罰,不被調動,也應該收斂一下,別太過份了吧。
他想起了市委組織部副部長、人事局局長馬大姐,招錄自己進岸東市政府時是她主考並敲板決定錄用自己的,若按過去科舉制度的說法,她是自己的恩師呀,而且,馬局長為人正直,待人和藹,找她反映一下應該不會出問題的。
「馬局長在嗎?」程空上到市政府大樓4樓的人事局,問。
「剛才還在,你上她辦公室看看吧。」人事局的同志當然認識政府辦公室的年輕筆杆子程空,熱情地說。
「當、當、當。」程空敲門。
「誰呀?請進。」裡面卻傳出一個男同志低沉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程空只好推開了門。
哦,原來是市委組織部牛部長,他正坐在馬局長的座位上看一個材料。原來,他與馬局長正在研究人才規劃,鄭市長來電話,把馬局長喊去了,牛部長便先在這裡看材料。
「你好,牛部長。」程空認識他。
「哦,你是招來的大學生,叫程……」牛部長說。
「程空。」程空替他想起來了。
「哦,對程空,你還是我招錄的呢。來,坐。」
「……」程空欲言又止,他想,反映問題,找組織部長是再好不過了,這真是天賜良機。
「有什麼事情嗎?」牛部長用渾濁的眸子望著程空,問。
「牛部長,我有一些情況,想向組織部門反映,不知當講不當講,不知該向誰講。」程空終於鼓起勇氣,說。
「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講。」牛部長請程空坐了下來。
「我們部門的領導在幹部年度測評時弄虛作假……」
牛部長的臉色怔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無表情的平靜的神態。他耐心地聽程空反映了情況,最後說:
「好啦,你反映的年度測評的問題我們會認真調查的,關於你所說的你們部門培養年輕幹部中存在的問題,組織人事部門也會認真研究的,你回去吧。」
「我希望組織上為我反映情況保密,否則我會很被動的。」臨別時,程空不放心地說。
「你放心吧,我們會的。」牛部長還是面無表情地說。
幾日後,程空感覺到,殷主任看自己的眼神冒著一種凶光,彷彿要吃了自己。他感覺到不妙莫非自己向組織部門反映情況的事被他知道了?
隨後,部門開會時,殷主任提高嗓門講道:
「有的人,啊,耍陰謀詭計,在背後煽風點火,造謠生事,說三道四,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你說什麼,跟誰說的,我都一清二楚,我不怕你告黑狀!你還嫩……」
果然,程空跟牛部長反映情況的事,殷主任已掌握了。
那麼,又是誰透露給他的?正是牛部長本人。
牛部長是官場中世故刁鑽之人,否則,他也難以混到組織部長的位置,對他來說,殷主任位高權重勢力大,又和自己有多年的交情,當然對自己更有價值,犧牲程空,討好殷主任,這是一個無本萬利的買賣。至於什麼組織原則、正義公平,那玩意一塊錢幾斤?這世道,說馬克思主義是指引我們前進的指導方針,其實大家真正用的是實用主義!
可憐程空這個書生,太輕信組織部門,輕信組織部長,輕信組織原則,結果使自己更加陷於被動,處於險惡的境地。
殷主任變著法子給程空找茬,態度更加粗暴。
程空只有忍耐,忍耐,再忍耐,他再有道理,以下反上總是行不通的,不執行命令,違反政令,那樣的罪責也就大了。
殷主任還不解恨,他向人事局提出,要將程空調走,並給他聯繫了下屬一家單位,民政局所屬的殘疾人聯合會,意思很明顯,要斷送程空的政治生命,將他打入冷宮。
幸虧馬局長處以公心,她對殷主任說:
「殷主任呀,小程這孩子太年輕,不懂事,你也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現在,這事也鬧得紛紛揚揚地,而且,那孩子據說脾氣有點太倔,咱們要注意保持穩定局面,別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殷主任一聽,覺得也是,這之前,已經陸續有過幾封舉報信反映他的問題,都被組織部門和紀檢部門的哥們給壓下了,如果再鬧出什麼亂子也不好,於是,程空才得以繼續工作。
但是,不管是程空本人,還是殷主任,心裡都明白,這是一種暫時的相持,只要殷主任在,程空的政治前途就沒戲,只要程空在,殷主任就覺得那是一種異己分子。
程空自然也明白,是那個牛部長賣了他,他恨這種將私利置於公理之上的小人,見了面都不想理他。
那個牛部長,也從此對程空蔑視起來,覺得這小子和官場文化格格不入,太膚淺,反映自己領導的問題,你這不是找死么?無組織無紀律,孺子不可教也!特別是當有殷主任在場的時候,牛部長更是對程空不理不睬,十分冷漠,這是向殷主任表明:咱們才是哥們,他算老幾?
程空開始學會了喝酒,也學會了抽煙,他在煙酒的刺激和麻醉下木然地活著。
有好幾次,他喝得酩酊大醉,這時候,他便會把自己關進宿舍,破口大罵,痛哭流涕……
一晃就是兩年過去了。
這期間,發生了一些離奇而有趣的事情。
胡夢先是生了孩子,隨後便離了婚。
剛生下孩子的時候,胡夢的丈夫很高興,因為不管二人的關係如何,作風如何,她畢竟為自己的家族生了一個傳遞香火的男孩,全家老少都很高興,胡夢的婆婆更是高興萬分,因為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孩子過滿月時,他們宴請親戚朋友,酒席擺了10多桌,又是放花,又是放炮,好不熱鬧。
可是,等孩子漸漸長大點了,大家卻都再也高興不起來了,而且,胡夢家裡戰火燃起,爭吵甚至打架接連不斷,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凡是見到胡夢孩子的人,都找不到孩子與他爸爸相象的地方。而認識殷主任的人都會驚嘆地在心裡暗叫一聲:
「我的天,這麼像殷主任!」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胡夢婆家的人也不是傻子,也長著眼睛,他們開始是懷疑,經過調查,最後確認,這孩子不是自己家的!
這也難怪,胡夢的丈夫長年出海,在外邊也是眠花宿柳,不知在哪國染過性病,雖悄悄地自己治好了,但卻影響了自己的生育能力,他自己也不知道,做了爸爸開始還未意識到,後來才搞明白,是殷主任幫了他的忙。
但是,這個忙是誰也不願別人來幫的。經過一段時間的家庭戰鬥之後,胡夢夫婦終於離了婚,房子和孩子都判給了胡夢。
胡夢將孩子託付給自己的母親,她又重獲自由,每天不是陪著殷主任吃喝玩樂,就是自己自由自在地泡舞廳、酒吧,好不瀟洒自在。
世間自有公道在,人心就是一桿稱。殷主任雖然耍權弄術,胡作非為,但是群眾的輿論對他也有看法,而且,也有一些耿直之士冒險舉報反映,明的不行,就來暗的,匿名舉報。
殷主任的情緒最近不太好,因為舉報反映他經濟問題、作風問題的匿名信接二連三,有的寄到了市委書記、市長那裡,有的甚至寄到了中央有關部門。雖然在重重關係網的保護下,匿名舉報信對他並不能構成真正的殺傷力,但還是令他大為不快。
他召集部門的全體人員開了個會,專門說這個問題:
「最近,啊,前一段時間以來,有人居心叵測,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向上寄送匿名舉報信,反映咱們部門有經濟問題,還有……真是膽大包天!無法無天!我有什麼問題?組織部門也來過了,紀檢部門也來過了,他們說什麼了?說我有什麼問題了?我警告這極個別的人,你不要太幼稚,不要看錯了形勢,現在是我說了算!我也告訴你,你寫的內容,寄給了誰,我都知道,因為舉報信就在我手上,信不信,不信我就給你拿出來……」
殷主任做了一個要拉開抽屜的姿勢,但他猶豫了一下,最後並沒有真拿出來。所以,舉報信是否真在他手上,沒有得到驗證,但舉報信的內容他知道甚至看過,那是毫無疑問的了。
他這樣說,那是很不奇怪的,因為在中國目前的政治生活中,舉報信經過層層批轉,最後到了被舉報人手上的事是在平常不過的了。在這種情況下,實名舉報往往是自取滅亡,匿名舉報也並不安全,因為被舉報者會根據舉報信的內容甚至筆跡來推測追查舉報人,進行打擊報復,河北省的郭光允舉報省委書記程維高,不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嗎?這樣的例子難道還少嗎?
有的組織部門、紀檢部門的幹部甚至會巧妙地利用舉報信達到自己的個人目的,他們將舉報信或其內容透露給被舉報的當事者,證明自己掌握了他的把柄,使其馴服或感激,聽從自己驅使,為自己服務。甚至有的人會黑吃黑,以此要挾被舉報者,使其為自己進貢行賄,以致有了反貪局反過來貪的黑色幽默。
殷主任為何如此囂張?正是因為他看透了這個政治現實,他仗著自己幾十年來營造的關係網,他上頭有人罩著,不管是誰,不管反映到哪裡,最後解決問題還得回到岸東市這塊地方上來,在這裡,他說了算!
為何那麼多信訪問題經年累月不得解決?許多人層層上訪許多年,甚至在北京安營紮寨,形成了上訪村,不僅一直不能解決問題,而且屢受打擊報復,常遭關押虐待?其中有制度的問題。信訪局、信訪辦一般的辦事方式是誰的孩子誰抱走,反映甲地方的事,甲地方把人接回去接待處理,反映乙部門的問題,乙部門負責具體受理辦理,反映丙領導的錯誤,丙領導自己調查自己,自己解決問題,而且,一轉了之,缺乏追蹤監督,結果問題得到解決算是幸運,得不到解決那是必然。
對於殷主任的所作所為,鄭市長也不是沒有耳聞,但是,殷主任對於自己是忠誠的、賣力的,人都有一些小毛病,好色更是男人的通病,這機關里處級以上幹部,有情人的絕非少數,對這種事,只能睜隻眼閉隻眼,只要別太出格就行了。
而且,領導用人用其長處,雞鳴狗盜之徒尚且能助自己的主人闖關逃生,何況殷主任這樣活動能量頗大的能人,鄭市長還得重用呢,許多自己不便出面辦的事、不能親自去辦的事、不得不在桌面下辦的事,還得由殷主任這樣的部下去操辦。
例如,為了為市裡爭取項目和資金,各地都在向省里和國家有關部委特別是關鍵領導、關鍵人員進行公關,送禮送錢那是在所難免,現在,更流行送車子、送房子、送女人、送出國旅遊、送子女出國留學等大禮,這些都需要臉皮厚、膽子大、善交際的人去辦,殷主任就是這方面的好手。
就那去年春節前那一陣子來說吧,殷主任就辦了不少這樣的大事——
他把送給省里和國家部委有關關係的500萬元禮金安全地分送完畢,他把送給省級和中央各大新聞媒體領導和記者的5萬元禮金也安全分發出去,有個別退回來的,也入了辦公室的小金庫。
他請來省里和國家部委分管和經辦項目資金的關鍵人員,先後來岸東市考察、調研,期間有美女作陪,美酒可飲,美金相贈,有多位省里和國家部委的領導或其親屬還愉快地出國在岸東市資助下出國旅遊、考察、留學,資金有的由岸東市的市屬公司列支,有的由市政府授意某些私營公司、三資公司列支,是很安全、很保密的。通過這些工作,使岸東市應該享受的政策、項目、資金大多得到了安全保證,並且還爭取來了一些額外的資金,得到的利益要大於付出的公關費用10倍不止,這要是擱做生意那是暴利呀,大賺特賺,值!
唯一出的一點事故也與殷主任無關,是當事者自己本人自找的。
那個省財政廳某處長的夫人張女士,和他丈夫以及其他幾位省里、國家部委的處長,接受岸東市政府暗中資助(或者說賄賂),以每人5萬元的花銷去美國「商務考察」,實質是公款旅遊,結果,由於張女士不懂英語,不懂美國的規矩,加上好奇心太重,在遊覽佛羅里達時,想上廁所,卻溜進了人家緝毒警察的觀察點。
美國人遭受「9?11」之後神經緊張,黑人警察把她當作恐怖分子,用手槍指著她喊道:
「don』tmove(別動)!」
張女士自然聽不懂,竟然伸手向懷裡去掏護照,想給人家看看,消除誤會。
按照美國法律,遇見這種情況美國警察是有權開槍的,因為如果是危險分子,他可能在伸手掏槍,警察可以先發制人,將其擊斃。好在這美國警察黑大哥對她「友善」,沒有開槍,而是掏出一瓶對付示威者用的辣椒噴漿噴向張女士的臉上,使她頓時喪失視覺,然後,黑人警察把她拖進屋內噼里啪啦一頓暴打,之後才開始審問。
這個事件一時間成了重大新聞,官司一直打個沒完,甚至引起了中美之間的外交問題,但是,幕後的秘密終於沒有被公開揭開,在這方面,市委宣傳部功不可沒,為了堵住有些媒體記者的烏鴉嘴,也沒少花錢。
其實,這些事情絕非鄭市長所願意做的,很多是他所厭惡的,但是,大環境如是,要想潔身自好、鶴立雞群,談何容易!別看在岸東市這片土地上,他鄭鐵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上邊省里、中央,比他位高權的的人物多的是,很多事情,他和他的岸東市,都得靠上邊,求上邊,你不爭取,該給你的也不給你,也許會給了別的地方,你好好爭取,則該給的給你,不該給的也有可能給。
中國的體制決定了,國家政權掌握著資源和財富的絕大部分,特別是上層機關、高級幹部,他們手中掌控的社會資源比例太大了,中央黨校的教授不是講過么,我國每年GDP的87%掌握在政府手中。
對於這些自己厭惡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鄭市長就很需要殷主任這樣的人去辦,當然,請客時自己作陪那往往是在所難免,只不過苦於酒宴太多,自己雖然酒量還可以,也為自己定下了規矩,每次赴宴,喝酒不過三杯。這樣對自己的身體好,有時候一連趕幾個場子,也能應付自如,不致喝高了。
說到喝酒,又應該說說程空。
程空鬱郁不得志,除了工作上對付過去,不求出錯,平時看看書,練練書法,也學會了借酒澆愁。
2001年春節后的一個晚上,他去看望早已榮升岸東市人大副主任的老領導國主任,帶了一瓶古井貢。
國主任好久未見程空,也聽說這孩子鬱悶之事,便決定開導開導他,便說:
「你來我這裡還帶什麼東西呀,那好,咱們今晚就喝了這瓶酒,我和你也好好聊聊!」
國主任讓保姆炒了幾個菜,和程空一起,邊吃邊喝,邊喝邊聊。
這一喝,竟喝掉了兩瓶白酒!
這一聊,也讓程空大長見識,受益匪淺!
程空去拜訪老領導國主任,二人舉杯對飲,抵足長談。
酒喝得多了,話也都多了。
國主任問:
「現在過的怎麼樣啊?」
「好死不如賴活著,湊合著過。」程空喝了一大口酒,說。
「聽說你和你們殷主任關係不太融洽,是嗎?」國主任問。
「是的。人家是領導,我可沒想反上作亂,也不知怎麼搞的,也許是背後有小人搗鬼吧,殷主任怎麼看我都不順眼。」
「孩子,你還年輕,經的事還少,人生中少不了曲折磨難,你現在遇到的這些,其實都算不了什麼。」
「反正我現在覺得是前途無『亮』,沒有什麼希望了,混口飯吃吧。」程空又向國主任敬酒。
國主任喝了一口酒,長嘆一聲,說:
「咳,小老弟,今天,我喝得高了,可能說得也多點,再說,現在咱們也很少有機會坐在一起,我就講點我這大半輩子在官場混的感受和經驗吧。
「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也想到了我自己曾經有過的失意落魄的時候。我的歷史也可能也聽說過一些,那時候,我背著歷史的負擔,再多麼努力工作,再多麼努力上進,都無法抹去歷史的陰影,當時,我也和你一樣,感到前途黯淡,沒有什麼奔頭。
「但是,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人不轉心轉,一切都是流動的,都是變化的,未來也是難以完全預料和設想的,後來的變化也出乎我的預料,就象我沒有預料到自己遇到的坎坷曲折一樣。
「我救助過的那個老幹部為我說了話,這關鍵的人物關鍵的一句話,改變了我的人生命運,使我擺脫了纏繞多年的歷史負擔,我的能力和努力也漫漫贏得了組織和同志們的認可,政治上有了前途。
「說到能力,你們從學校里出來的學生有一個通病,那就是一直從校門到校門,在學校里轉了十幾年,呆了十幾年,社會經驗少,實踐能力差,特別是對複雜的人際關係缺乏了解,處理人際關係的能力和修養需要大力提高。
「社會就是社會,說文點是豐富,說直點是複雜,官場更是如此。在社會上就得學會適應社會,增強社會適應能力,在官場就的適應官場,了解和遵循這裡的遊戲規則。
「比如說,遇事要穩,看人要准。遇到事情一定不要急躁,要沉穩,『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要謹言慎行,少說多做,踏踏實實,一點一滴地積累經驗和資歷,豐富閱歷,增長能力。人心隔肚皮,對人一定要有準確的判斷,有城府的人看人一眼,不僅能看出他外在的、現在的狀況,還能看到很多他內心和過去的東西,什麼人可信任,什麼人不可信任,什麼人可用,什麼人不可用,什麼人可以深交,什麼人不可深交,都會心中有數。
「比如說,在官場混,一定要懂得中庸之道,中國人自古都奉行這個處世之道,它確實是人在複雜社會中生存發展的現實選擇,這樣做對你有好處,否則,你連生存立足都成問題,還談什麼理想報復?還談什麼主義追求?對那些你看不慣的事情,如果你改變不了,也沒有責任去管,就看見裝沒看見,睜之眼閉隻眼,不要總想著讓世界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改變,再說,你看不慣的就一定不合理?黑格爾說過:『凡是客觀存在的一切事物,都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是理性的理,不是禮儀的禮,有很多東西,看起來沒有道理,其實它們自有其道理,那個道理也許是與道德甚至法律都不符合的,但那確實是客觀的道理,人決定不了、改變不了的道理。
「中庸的一個好處就是少得罪人,甚至不得罪人,縮小對立面,擴大支持度,這對當官可是很重要的!現在大家都比較聰明,即使批評也繞開自己家的事,媒體批評各種社會弊端,總是說外地不說本地,象教育、醫療行業的高收費亂收費、醫療,房價飛速上漲,社會分配不公,貧富差距懸殊,社會治安不好等等,這些問題其實大多是全國的通病,本地怎麼就沒有問題?是世人皆醉我獨醒?不可能么,關鍵是不敢說,不能說,說了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給自己惹麻煩,甚至會砸了自己的飯碗。
「我有一個同學,原來在市委黨校教書,很有學識,已經做了教授,但他有個毛病,口無遮攔,說話隨便,而且蔑視權威,喜歡批評。他在給幹部們講課時就經常指出岸東市這項工作有失誤,那項工作有問題,毫不諱言,甚至點市領導的名批評。很多市領導對他都很反感,市委書記也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吃著市裡的飯,老說市裡的不是。
「有一次,這位老兄寫了一篇文章,刊登在中央黨校的內參上,寫的什麼呢?寫的是咱們岸東市如何好大喜功,弄虛作假,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贏得上級的賞識,老百姓卻不買帳,甚至很反感,新聞宣傳虛假,過份吹捧主要領導,誇大成績,掩蓋不足和問題,用人中不正之風嚴重,盛行裙帶關係,行賄送禮普遍,買官賣官屢見不鮮,大量人才得不到正確使用、充分尊重,在有的地方和部門甚至受到壓制迫害,群眾生活困難,群體上訪很多,被壓制和打擊報復的也很多等等。
「市委張書記得知此事後大為惱火,他兼著市委黨校的校長,但平時具體事務並不過問,這次,他把市委黨校的常務副校長和我那位同學所在的教研室主任叫去,臭罵了一頓,嚴令不要讓這樣的人在黨校呆了,該處分處分,該調離調離,趕緊讓他走人。
「很快,那位老兄被調到一個中專任教,而且,教的課也被調整了,不能再講政治,改教語文去了,他教語言,但他的語言再也難以傳到社會上來了。」
「你呀,就是性子太直。本來,性格直爽並不是什麼缺點,甚至還被視為一種美德,毛主席不是教導我們學習雷鋒同志愛憎分明的階級立場么?但是,雷鋒早已經去世了,時代早已經不同了,而且,官場有它的特點,愛憎分明可不行啊,要吃虧的呀。年輕人眼裡揉不進沙子,這不行啊。許多事情,許多現象,許多人,別說你管不了,我管不了,比我大的官也管不了,總書記又能怎麼樣?有些事情他也沒辦法,你信不信?現在官場流弊很多,有的還很嚴重,不僅是不正之風,而且是腐敗甚至嚴重的腐敗,揪出來的終是少數倒霉蛋,法不責眾,官官相護,那是沒錯的!
「有句俗語,叫作『不聾不瞎,不能當家』,說的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人要做領導,管理一個集體,一個單位,得有包容心,有涵養,對有的問題睜隻眼閉隻眼,否則,自己活得累,把人也會得罪完,那領導還能讓你當?『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就是這個道理呀!」
國主任邊喝邊講,程空邊喝邊聽。講的講得滔滔不絕,推心置腹,聽的聽得入耳入心,頻頻點頭。
也是經歷了幾多曲折坎坷,程空聽到國主任這些教誨才會產生共鳴,要是擱以前剛出校門那陣子,他很可能會對此不一為然的。
「年輕人,稜角太分明,必然要被打磨打磨,這不算什麼壞事,是必經的過程。當然,這個過程不能太長了,如果太長,失去了年齡的優勢,那麼前途就很難說了。遇到坎坷,面臨壓力和困境當然是不好受的,但是,誰的人生又會是一帆風順的呢?成大器的人更是要經歷比常人更多更大的磨難,國外不是有個諺語么,『要想當總統,先得蹲監獄』,越是艱難困苦,越是對人的考驗和鍛煉,能挺住的,才會有希望,才會有發展。
「來,本主任今天贈你一點墨寶,哈哈哈……」國主任愛好書法及古文,對傳統文化的造詣深厚,他起身進了自己的書房,走到書桌前,拿起毛筆,凝神屏氣,一揮而就幾個蒼勁的歐體大字:
「艱難困苦,玉汝與成。香自寒出,意從酒來。」
程空在一旁默默誦讀了一遍:
「艱難困苦,玉汝與成。香自寒出,意從酒來。常言道:字如其人。好,好,好!好書法,好意境!」
「字如其人,有這個說法,我以前的字也曾稜角分明,年輕時,也曾激情萬丈,慢慢地,經過了無數事情,人的性格改變了,字也有所變化,沒那麼鋒芒畢露了吧。」國主任說。
「但是,我仍覺得您的字里有股剛烈之氣。」程空說。
「我覺得做人和做官都要記住一點,『外圓內方』,沒有外面的圓,人會處處碰壁,事情總不順利,沒有內在的方,毫無原則,沒有主見,那也不行,做不了事情,也做不好事情。」國主任說。「再說,沒有原則的人別人也瞧不起,甚至自己也瞧不起。」
「『外圓內方』,好,好啊!」程空仔細品味,甚覺其妙。
看看時間不早,程空於是拿著國主任送他的字,依依不捨地告辭而去。
國主任的教誨,使他刻骨難忘,雖是醉意朦朧,仍久久不能入睡。
經過國主任的一番教誨,加上慘痛的經驗教訓,程空似乎對做人做官的方法藝術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的行為方式也在發生著變化。
他努力使自己融入所處的環境之中,該吃時吃,該喝時喝,該玩的玩,該樂的樂,與大家打成一片,儘力消除以前給人留下的清高孤僻的印象,對不如自己的,不去歧視,對有過芥蒂的,也努力化解誤會,融洽關係。
漸漸地,大家感覺程空這小夥子比以前成熟多了,他基本已融入了所在的這個環境。
對殷主任和胡夢,他也是竭力裝出尊敬的樣子,臉上堆出笑容,俯首相向,表示自甘服輸。殷主任生病住院,幹部們懷著各種目的爭先恐後地去看望,程空也趕緊買了水果蜂王漿之類的滋補品去看望,雖說沒有搶個第一,卻也沒有落到最後。他還為胡夢的孩子不時買個玩具什麼的,以討好胡夢。
殷主任一直對程空還是保持距離和警惕,當程空厚著臉皮到他家送禮的時候,殷主任夫婦倆都不冷不熱,保持威嚴。後來,他權衡再三,也不再對程空過於厲害了,因為此前「三講」活動中,群眾給他提的幾十條意見中,就有作風武斷、態度傲慢等,組織上還找他談了話,要他逐條分析,逐條整改,他也做了保證,如果還象以前那樣,恐怕不好。而且,這小子已經知道我殷某人的厲害了,也就暫且饒了他吧。
上次那些意見他懷疑就有程空提的,但他也沒有真憑實據,那都是背靠背無記名填寫的,組織紀律又嚴厲強調不許打擊報復,不能秋後算帳,他也不能太露骨了,只能在一次會議上提到「三講」時旁敲側擊地說:
「『三講』中也有人給我提了意見,但是不多,幾十條,有的人比我多得多,上百條,什麼意見,我都看到了,虛的實的真的假的都有,有的還提意見讓我注意休息,不要干起工作不要命,這算啥意見嘛。對我有啥意見,以後就當面提,不用背後寫那些東西,費那勁幹嘛,沒必要嘛。」
但他心裡還是有點虛,最好是這種活動中對自己提的意見少點,把程空整得厲害了,他兔子急了還咬人,對殷主任自己也沒好處。於是,兩人表面上開始變的客客氣氣,不再橫眉冷對了。
胡夢還是那麼傲氣、蠻橫,但由於程空的忍讓,衝突的機會少多了。
程空還從實際出發,迅速解決了自己的婚姻問題,找了一個小學教師做妻子。
在此之前,劉家已經結婚,妻子是市委某處長的女兒。程空本來心很高,但是,現實並非如他所願,挑來挑去,越來越不如意,他於是毅然斷然,在現實的可能之中選擇了一個差不多的,迅速決定,迅速完婚。
人們對結婚後的人往往感覺更成熟。如果沒有結婚,不管你歲數多大,能力多強,在常人的心裡總覺得他還是個毛頭小伙,不太成熟,不太可靠。結婚之後則大不一樣,人們一般會覺得一下子成熟了,是大人了,值得尊敬和託付事情了。
而且,結婚也堵住了臧科長製造程空風流成性、作風問題的烏鴉嘴。結婚的實質是領取男女交歡的執照,未結婚時,你與異性拉拉手都會成為新聞,也許你還沒有拉手,別人也會製造出緋聞來,結婚後,你和異性上床都是正常的事(當然,應該是和你結婚的那個異性),別人再想製造你的作風問題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了,起碼和異性拉拉手、親親嘴難以構成素材,除非是製造婚外戀的故事,可是如果你們夫妻和睦,那種緋聞也是不攻自破的。
程空開始表現不錯,曾受到市領導賞識的,但劉家後來者居上,超越了他,已經成為副科長,而程空鬱郁不得志,仍是原地踏步,這已經顯示出兩人在官場適應能力的高低。
但劉家並不因此而自滿,他清醒地意識到周圍環境的複雜險惡,意識到官場的變化叵測,意識到仕途的永無止境,他仍在構思著,行動著。
劉家深刻地認識到,在官場混,必須與上級保持高度一致,必須為領導兩勒插刀、賣力賣命,必須想法設法取得領導的信任和賞識,仕途才有戲。他很有心計,巧妙地設計和規劃著自己的仕途。
為了取得殷主任的信任,劉家勤請示,勤彙報,並且將自己了解掌握的各種情況向領導及時報告,自覺充當殷主任的耳目,并力求成為其心腹。
這天,劉家來到殷主任辦公室時,說完了工作上的事情,殷主任問劉家:
「最近聽到什麼事情沒有啊?」
「倒沒有什麼大事情,只是……有的同志怪話牢騷還是有。」劉家回答。
「誰呀?都說些什麼?」殷主任追問。
「行政科的老李愛講一些葷段子,有時還拿您取樂。程空還是說話不注意,他說有的領導是好色不好賢,愛錢不愛人,好象是影射您。」劉家說。其實這也是聽別人說的,而且是以前的事情,但劉家為了討好殷主任,博得其好感和信任,舊話重提。
「哦,老李就是那毛病。程空他還說了些什麼。」
「別的倒沒聽見什麼,我平時與他也很少在一起。」劉家知道殷主任對程空有成見,所以刻意保持與程空的距離。
「這小子,狗改不了吃屎,老毛病,他在我手心裡是死定了!」殷主任心裡暗暗地說。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淡淡地說:
「好,以後幫我多注意點,掌握一下幹部的情緒、動態,及時向我彙報。」
「一定,一定,我一定努力做好。」劉家暗暗高興,這證明,殷主任是真拿他當自己人了,他與殷主任的距離更近了,受其照顧重用的機會也當然就更大了。
殷主任雖然已50好幾,但仍有「上進心」,他資歷老,關係多,能送錢,會辦事,仍被組織部門列為重點培養對象,擬提拔其為岸東市政府副市長。在組織部馬部長等人的大力幫助下,省委組織部對殷主任已經進行了考察,但是,在省委組織部審查時,有領導提出了一個問題,使其未能通過。
什麼問題?學歷問題。
殷主任實際只有初中文化,下鄉插隊幾年,返城后也沒有再接受正規教育,擔任領導職務后僅在黨校培訓過幾次,現有的黨政管理大專學歷還是市委黨校函授班給發的。這次省里有位領導提出,擔任市級領導職務,大專學歷是太低了,不符合幹部隊伍建設和形勢發展的要求,別的省有的地區大量引進博士進入市級領導班子甚至縣級領導班子,研究生文化的則更多,現在機關招錄公務員最低學歷還是大本呢,這個研究對象應該再好好研究,看看有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並且,還有人在反映殷主任住房超標,以前舉報他經濟問題的信也有好幾封,雖說岸東市紀檢部門和組織部門調查后結論是誣告陷害,但仍有人對其表示懷疑。
於是,殷主任進步的事情落空了。
消息傳來,殷主任大失所望,十分喪氣。他早就知道自己被提名為副市長的事,這種好事,有關知情人士會爭著來向他透露並表功的,沒想到卻是狗咬尿脬——一場空。
他情緒很不好,煙抽得更凶了,接連幾個晚上喝醉了酒,也睡不好覺。
這些天,幾乎每個晚上,他或者將胡夢當作鴉片,狠狠地玩上大半宿,或者出去自個找個洗浴中心、賓館的美容中心,找一個甚至兩個小姐出來,在賓館包個房間,折騰上半宿。他覺得不是在發泄性慾,而是發泄心中的鬱悶。當然,干這些事是離不開春藥幫忙的。
他的身體是放鬆了,但心中的鬱悶還是揮之不去,而且,眼圈明顯發黑,精神也顯得不佳。
劉家知道了這件事,便主動找到殷主任,為其分憂解愁:
「殷主任,您還可以繼續學習深造么,現在領導幹部拿研究生學歷甚至博士文憑的都不少,這對您有好處。」
「咳,我都這歲數了,還能上學?哪有那麼容易喲。小劉,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呀。」殷主任搖搖頭,說。
「主任,這其實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困難,我可以替您上學啊。再說,現在領導幹部進修上學的,好多不都是這樣的么。」
「哦,這主意不錯。」殷主任好象突然開了竅。
「這主意不錯。」他又重複了一遍。
「那就拜託老弟你啦!」他滿懷希望地望著劉家,說。
「我會竭盡全力的,您就放心吧。」劉家說。
劉家替殷主任在市委黨校的辦了專接本的報名,並代他聽課,代他寫作業,代他考試。
市委黨校里本來就有殷主任的關係,他們對劉家替殷主任辦的事進行了充分的理解和照顧。其實,在這裡上學進修的領導,很多就是這樣的,聽課、作業、考試等都由秘書代勞,最後學歷文憑歸領導,領導都很繁忙,哪有時間和精力來這裡象學生一樣認真上學呀,黨校收高額學費,就不要太難為這些領導了嘛。
當然,領導上學是不惜學費的,因為都是公款報銷么,主要是看那裡好上,學歷和文憑好混好拿。黨校系統是最大的市場,在這裡接受學歷教育,管的不嚴,秘書代學代考是公開的秘密,普遍的現象,考試也往往是開卷考試,或者寫個論文什麼的,那絕對難不倒秘書。正因為水分太大,管理太松,黨校的學歷社會上一般是不承認的,拿著黨校的學歷文憑去社會上找工作,十次有九次會碰壁。但是,組織部門規定,黨校的學歷和文憑在黨政機關中是承認的,是「地方糧票」,「內部通行證」。這就夠了,領導搞那個學歷文憑不就是為了當官么,不就是為了升遷么,黨政機關內部承認就行。
一年之後,殷主任就拿到了本科文憑。
殷主任並未滿足,他讓劉家代自己接著攻讀研究生,還是在黨校,這裡相對容易些。
因為這個時代,地局級領導大多都是研究生文化了,有的甚至已是博士,處級領導們也都紛紛在進修,攻讀研究生。當然,這些已經取得或正在爭取研究生學歷、文憑的領導幹部,大多是上的各級黨校的研究生班,很多人又是由秘書代勞,公家掏錢,自己撈個學歷、文憑,鍍個金而已,實際水平不管是理論水平還是實踐能力,都不會增長多少。
殷主任雖然過去因為時代局限,沒能像現在的年輕人那樣幸運,可以上大學,讀研究生,但他現在權力在手,在中國,在當代,有權就有錢,有權就有名,有權就有文化,有權就有一切。有的領導連26個英文字母都沒認全,不也照樣拿了研究生學歷甚至博士文憑么?不也英語六級證書都拿到了么?
工商局的王局長則更絕,他實際上只有小學文化,是參軍后提干成了幹部,轉業後到了工商局,他知道自己的外語一點基礎都沒有,40多歲的年紀,也學不進去了,況且自己也根本沒打算靠學習去拿文憑,要不是官場現在流行這個,組織部門考察幹部、提拔幹部重視這個,他也沒心思去拿這個文憑。在為外資企業服務的過程中,他認識了一位澳門朋友,這個朋友知道王局長的心思后,幫助他在澳門花錢拿了個博士文憑,其中的「外語」是中文,也就是他實際的母語!而且,考試也是在秘書的輔助下完成的。
秘書們為了領導的學習和上進,都很賣力。實在不行,還有槍手,考英語四、六級證書,很多人都是找槍手拿下的,要憑真本事,沒幾個社會考生能考下來,現在的英語四、六級試題出題越來越邪乎,距離實際應用越來越遠,偏僻生冷,若非諳熟此徑,英語就是學得好,也很難通過考試,媒體就報道過:美國研究生考中國的英語四、六級,竟然不及格!
當然,殷主任也不會忘了犒勞獎賞劉家,當他知道劉家結婚後住房緊張時,便讓市房管局下屬的龍泰房地產公司以象徵性的價錢賣給了劉家一套商品房。
不久,劉家被任命為綜合科科長。綜合科臧科長被提升為副處級調研員,
劉家感恩戴德,更加賣力地為殷主任上學。
程空還是科員,沒有提拔的跡象。但殷主任等人也沒有再太為難他,大家基本上和平共處。當然,對程空來說,外來的無形的壓力是很大的,一同來的機關,才華並不遜色於劉家,這時卻一個成了另一個的領導,對於人幾乎是一種侮辱,心眼小的很可能會想不開,甚至會去尋短見。
臧科長等著看程空的笑話,這事要是擱他自己,內心的痛苦也可想而知,他斷定程空肯定痛苦得受不了。
但是程空彷彿什麼事沒有似的,依然故我,該幹嘛幹嘛。這令臧科長感到很意外,很不解。
「想不開也得想開,即便是侮辱也得接受。」程空在心中進行著自我調整,他表面上裝傻,即使是臧科長故意刺激他:
「你看一塊兒來的機關,有的成了領導,有的還是那樣,差別多大呀!」
他也裝作沒聽見。當別人跟他說起這事時,他說:
「都是好朋友,劉家能上去,我也高興,官場的事,能由得了自己么,隨緣吧,我盡職盡責、問心無愧就行了。」
劉家對程空還算客氣,遇事一般不以命令的口吻對他說話,而以商量的口氣,表現出對他的尊重。
當初有競爭關係時,劉家對程空是懷有警惕心的,偶爾還使點壞,這時候,他已經遠遠超出了程空,同時,說實在的,他確實也有點同情程空,畢竟文化背景、出身、經歷比較相似,原來也都是處於被有些人排斥甚至陷害的境地,也曾是患難兄弟嘛。他要是程空,那還不被氣死?如果這時再對他不遜,那他還不恨死我了?
當然,他也不會為程空去賣力的,遇到有人說到程空,不管是說好還是說壞,劉家都是一言不發,他既要避免和程空的衝突,也要避免別人以為他和程空真是朋友,將他們劃到一起。本來嘛,他們現在的身份已經截然不同了,各人的前途也是截然不同的發展前景,怎麼能歸為一類呢?
人是一種政治動物,在辦公室里,也充滿了政治。毛主席說過: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在一個單位里,甚至一條戰壕里,都會有人群和派別,都會有意見和鬥爭,這就是政治。
對「辦公室政治」,有人是這樣論述的——
許多人一聽到「辦公室政治」,第一個反應就是避之唯恐不及,不願捲入辦公室的爾虞我詐里,遺憾的是,有這種想法的人,並沒有認清自己跟其它人身在同一條船上的事實。
那些想要明哲保身、圖個耳根清凈的上班族,最後的下場不只是求仁得仁,遠離是非圈,甚至可能連工作都莫名其妙丟了,還搞不清楚為什麼。你大可不必跟著別人惹事生非,但千萬別以為潔身自愛就可置身事外,因為辦公室風暴從來就不長眼睛。
辦公室生存靠智能。辦公室環境既然是由人所組成的,每個個體的行為,難免都會影響到其它人的想法、整體的氣氛、與工作的進程,想在職場發光發熱,除了具備才華,更重要的還有性格、情商(EQ)、社交等許多看不見的能力。才華及專業能力,只有在你初為職場新鮮人的時候,能為你的競爭力加分,當你正式成為工作競技場上的戰士,真正能讓你存活下來的能力其實是:智能。辦公室政治考驗的就是上班族的應變能力、協調能力……等智能。
每個企業都有資源有限的難處,而且難免有分配不均的問題,利用一些手段來增加個人的競爭優勢,不足為奇。每家公司都有兩種組織結構:正式的組織結構是可以用圖表呈現的,而非正式的組織結構就是人際關係,說明白點,辦公室政治不過是多結交對你仕途有益的朋友,少在同事間結怨。
上班族應看清一個事實,在辦公室里進行政治行為是常態,沒有政治活動才奇怪,那些閉上眼睛假裝沒有辦公室政治存在的人,無異於過馬路卻不看紅綠燈,或是颱風來襲時卻不注意豪大雨及土石流的消息一樣地危險。
廣結善緣,切莫結怨。因此,與其對辦公室政治心懷排斥畏懼,不如放下所有的不屑和無奈,投身其中,享受辦公室政治。辦公室政治難精通,卻不複雜。辦公室政治是什麼?是待人接物的態度,是應對進退的分寸難捏,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簡而言之,就是廣交朋友,特別是能讓身處權力核心的人如你的上司,成為你的良師益友。
一般談到辦公室政治,多分為兩類。一類是辦公室厚黑學,教人如何不擇手段獲致成功、出人頭地,即使勾心鬥角、耍壞使詐、犧牲朋友也在所不惜,另一類則是像卡內基這樣,以較樂觀正面的角度看待職場政治。兩種取徑,因人而異,不必過度偏廢,最理想的態度是「適度參與」辦公室政治,但也要懂得時時保護自己。
說的真是有道理,對黨政機關辦公室即官場中混的人來說,這些道理和原則也很適用,值得借鑒參考。
程空和劉家兩位主人公從大學校門跨進機關大門之後的不同遭遇,也充分證明了辦公室政治學的原理和作用。在現實的官場環境中,不僅要少樹敵、多結緣,而且要善於巴結對自己前途命運起關鍵作用的少數人物,注意避免或化解對自己容易造成嚴重傷害的人物對自己的敵意,在這方面,劉家比程空要聰明得多,所以,他的成功絕非偶然,程空的失意也是一種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