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9·1
高速集團財務部里,童北海戴著老花鏡埋在一大堆賬目中在查賬,唐小建在不遠處守著電腦也在查賬,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忙打開聽了起來:「……好,……好。」他合上手機后看了一眼童北海沒注意他,便起身向門外走去。
唐小建一出門,童北海便抬起了頭,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后摘下眼鏡起身來到窗前,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看見了樓下方宏宇的那輛三菱車,不一會兒,唐小建在他的視線中出了樓門上了那輛車,童北海冷冷一笑又坐回原處查看起了賬目。
唐小建坐上方宏宇的汽車后第一句話就直截了當地說:「方特,其實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上去問童特,你們兩個領導老這麼打啞謎讓我們這些手下很不好做事的。」
「我們倆的事你就別操心,我問你,我讓你查一下顧雪梅的華耘公司和高速集團有沒有業務往來的事,你怎麼遲遲不向我彙報?」方宏宇有些著急地問。
有些事情光急是沒用的,唐小建很想提醒方宏宇一句,但最後僅是無奈道:「這個事我一直在暗中查著呢,沒有發現問題之前怎麼向你彙報?」
方宏宇的眉頭皺著了一個「川」字,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那就是說,你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他們有什麼業務往來?」
唐小建肯定地答道:「對,到現在還沒發現他們有任何業務往來。我的賬都查到五年前了,華耘公司成立也就六年多一點。」
方宏宇冷笑著搖搖頭:「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判斷會有問題,你繼續往下查,往深里查。」
說起查賬,唐小建就有些鬱悶,明明懷疑給他們的是假賬,但還必須得裝模裝樣的往下查,他無奈地暗示方宏宇說:「高速集團的賬目出奇的規範,乾乾淨淨地沒任何毛病,我再認真地查一次。」
方宏宇擺擺手,又加了一句:「好,你上去吧,照顧好童特,別讓他太勞累了。」
唐小建笑道:「這種溫情的關懷你應該當面對他說。」說罷下了車向樓門走去。方宏宇沉吟了一會兒后還是開車走了。
童北海仍在埋頭翻著帳本,見唐小建進門后便沖他招了招手,讓他過去,唐小建心中一喜,走過去指指帳本問:「發現了什麼情況?」
童北海頭也不抬地指指身後的窗戶:「他走了?」
唐小建情知瞞不過只好輕輕嗯了一聲,童北海依然低頭看著賬本,低聲問:「說什麼了?」
唐小建看了看周圍忙碌的人沒開口,他拿筆在桌上的紙上寫了「華耘」兩個字,童北海伸手把那張紙揉了揉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還有呢?」
唐小建想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還有……讓我照顧好你,別讓你太勞累了。」
童北海依然低著頭:「你沒替我謝謝人家?」
唐小建一笑:「沒有……,最好你去當面謝他。」
童北海不吭氣了,繼續翻看賬本,唐小建還站在那兒等著他問話。
童北海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難得一笑地沖唐小建說:「你……還有事嗎?」
唐小建被弄了個莫名其妙,童北海伸手推了他一把:「我正在幹人家吩咐的事,你還不快去干?」
唐小建吃驚地看著童北海:「你說你也在……。」
童北海嘿嘿一笑:「你們以為我傻呀。」
原來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唐小建惱怒地說:「你一直瞞著我。」
不理會唐小建的抗議,童北海一句話就讓他閉上了嘴:「你不也一直在瞞著我嗎?」
9·2
整個信州白天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宏大證券交易所的大廳了,除了休息日裡面每天都是人山人海的,門口,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趙欣和那兩個同來的男人下車後進了交易廳的大門。
大廳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牆上的電子屏上,情緒也隨著那一排排紅紅綠綠的數字而起伏波動,再也容不下其它的任何東西了。這時,大廳邊上,一位美女正在幾個人的陪同下向外走,認得她的人會馬上叫出她的名字——顧雪梅,可惜注意到她的出現的人幾乎沒有幾個。突然她停下了腳步,揮手示意讓隨行的人先走,自己閃到一邊撥通了孫立新的電話:「是我……你是不是是把她也調回來了?……對,我又犯規了,不該問的我不會問的,只是我剛才看見了她……,我已經辦完了,……放心吧,萬無一失……。」說完合上手機,獃獃地看著趙欣三人消失在大廳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才慢慢地向門外走去。
大廳里的屏幕上滾動著一幅幅股票的信息,股民們沒有想到一場巨大的股災正向他們襲來……。
高速集團辦公大樓里,每個部門就像一台計算精密的儀器般不知疲倦地運轉著,每個職工都在匆匆忙忙地工作著,就連副總白昌明也沒有閑著,正急急忙忙地往孫立新的辦公室趕去。剛才孫立新一個電話打過去,讓他去總經理辦公室,白昌明就得立馬丟下手裡的活兒,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由於心急,走得是滿頭大汗,也沒工夫擦一擦。
整個高速集團,此時最悠閑的人恐怕非孫立新莫屬了,他正舉著一對啞鈴玩,白昌明進來也沒停下,只是不緊不慢地問道:「吳友亮現在在幹什麼?」
在孫立新問話的時候,白昌明飛快地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然後畢恭畢敬地答道:「根據你的安排,我讓他招集了幾個新聞單位的記者採訪他,當然了,採訪的目的是他們海天會計師事務所要通過媒體向全省的財會行業發一個倡議書,望全省同仁和他們一起掀起一個講誠信不做假帳、做一個合格的會計師的宣傳活動。我估計他這會兒正在風風光光地接受採訪呢。」
「好,太好了。」孫立新放下啞鈴了,拍了拍手說,說罷又自言自語地笑道:「吳友亮發倡議書,爭做合格會計師……,這齣戲象一出喜劇呀。」
白昌明連忙附和道:「肯定是喜劇,吳友亮這小子就最不講誠信,他發倡議書……。」
兩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一輛計程車在海天會計師事務所門口停了下來,董樂群和葉瑩下車後向門裡走去。
董樂群悄悄吩咐著葉瑩:「一會兒見了那個栗副所長要沉住氣,別把他逼急了什麼也問不出來了?」
葉瑩白了他一眼,不高興地說:「你要對我不放心你問,我只管記錄。」
董樂群忙陪著笑臉辯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這些人太滑頭,不防不行呀。」
兩人說著進了門,一進大廳,就發現吳友亮在向幾個記者模樣的人發一種傳單之類的東西,旁邊還有一大堆攝像的人,閃光亮閃個不停。
吳友亮臉上掛著笑容,對著攝像機正侃侃而談:「……要我說一個社會要成為誠信社會,那我們這些搞財務的首先就要成為一個誠信之人,咱們國家這幾年可是深受虛賬假賬之害呀,按理說我們一個小小的海天會計師事務所沒有資格站出來倡議全省的財會人員爭做誠信之人,但我一想,只要是對社會有益的事,每個人都有義務去做……。」
話還沒有說完,吳友亮的眼角就掃到了站在門口的董樂群和葉瑩,他的眼睛一亮,走過來拉住他倆上去向記者們介紹起來:「諸位,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咱們國家審計署信州特派辦的董樂群博士和葉瑩碩士,兩個大審計員喲。」說著把倡議書也給了董樂群和葉瑩一人一張:「我正在為這個接受記者們的採訪,二位……」
葉瑩看了倡議書一眼譏諷道:「吳所長,你居然……也發誠信倡議書?」
似乎是早有準備,吳友亮不動聲色笑眯眯地反問道:「我不誠信嗎?」
幾個記者不動聲色地悄悄打開了小錄音機。
他倆剛才把海天事務所找了個遍,就是沒有找到栗副所長,葉瑩氣呼呼地質問道:「那好,你能告訴我,栗副所長哪兒去了?」
沒想到吳友亮竟然倒打一耙,反倒怪起他們來:「我還正想問你倆呢,你們和他說什麼了?他昨天晚上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要躲你們一些日子,到外地旅遊休假去了,他為什麼要躲你們呢?」
一見吳友亮的樣子,葉瑩就氣不打一處來:「因為他心裡有鬼。」
吳友亮一臉好奇地問:「有什麼鬼呢?」
葉瑩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他懷疑你們事務所為信州高速上市提供了虛假財務報告,虛構利潤達九千萬之多,有這事嗎?」
冷笑一聲,吳友亮大聲說:「他有何證據?」
董樂群看了眼記者們忙勸葉瑩:「葉瑩,先讓吳所長接受完記者們的採訪,一會兒咱們再和他他說這事。」說著要拉葉瑩往外走。
葉瑩甩開董樂群,對吳友亮伸出那張倡議書:「你倡議大家做誠信人,你能不能當著這些記者們先對我們誠信一次。」
面對記者伸過來的話筒,吳友亮輕咳了一聲,聲音響亮地答道:「我一向誠信待人誠信做事,你們想讓我幹什麼只管吩咐。」
有了吳友亮這個當著媒體許下的承諾,葉瑩也不怕他耍什麼花招,趁機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要求:「配合我們審計信州高速虛假上市之事。」
吳友亮咬咬牙,硬著頭皮說:「沒問題,全力協助,大力配合。」
一位記者藉機把話筒對準了葉瑩:「葉小姐,你們特派辦來這兒是不是專門調查高速集團的信州高速虛假上市之事?」
葉瑩點了點頭,接著說出一句讓吳友亮下不了台的話:「是,可吳所長就是不配合我們的審計調查。」
吳友亮急了,辯解道:「我沒說不配合,我只是說不知道這事,你們可以查嘛。」
葉瑩盯著吳友亮有些慌亂的眼睛,當著所有記者的面立下了挑戰書:「我們會查清楚的。」
很快信州的各大媒體上就出現了關於高速的新聞,孫立新和白昌明坐在高速集團辦公大樓的會客廳里看電視,漂亮的新聞女主播正在播報最新的消息:「自從高速公司虛構利潤9000萬被信州日報披露以後,該公司的股票連著跌了8個跌停板,股民損失慘重。」
看到這裡,孫立新哈哈大笑著關掉了電視機,白昌明也在旁邊陪著笑:「高,實在是高,我現在才看出孫總您的這幾步的步數來。」
孫立新有些意外,蹙著眉頭問疲乏:「是嗎?那你說說看。」
白昌明馬上得意洋洋地說:「您是故意要把投市攪亂,先把這個黑鍋扣在特派辦頭上,逼走他們,然後為了下一步資產重組和股權收購做準備。對嗎?」
在心裡冷笑一聲,孫立新拍拍白昌明的肩膀:「算你沒白跟著我。白總,馬上把能動的錢都集中起來,咱們該準備做咱的大買賣了。」
得到了讚賞的白昌明激動不已,馬上又小心詢問道:「是,那審計組那邊……
孫立新想了一下,吩咐道:「就讓他們對著海天會計事務所和吳友亮使勁去吧,另外,何子揚是不是也該和他們說點什麼了?咱們總得給審計組的撤出找個台階吧?要不他們太沒面子了。」
「好的,那我馬上去安排。」白昌明答應了一聲就走了。
孫立新馬上開始打電話:「小欣啊,我是立新,新聞你都看了吧,已經跌了8個跌停板,現在正是大筆吃進的大好時機,大量吃進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對。好的。越快越好,再見。」
股民們擠滿了宏大證券交易大廳,這裡都快亂成一鍋粥了,有些人甚至氣地破口大罵,氣氛很是緊張,電視台的記者正在大廳採訪宏大證券的沈總。
「……自從信州高速虛構利潤九千萬的事披露之後,該公司的股票連著跌了八個跌停板,股民們損失慘重……。」沈總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邊圍著的股民們紛紛擠了上來,都對鏡頭喊著罵著:
「信州高速必須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這是在犯法,必須嚴肅處理。」
「騙子,一群騙子……。」
方宏宇氣地把報紙狠狠摔在了辦公桌上,報紙上的標題特寫:審計部門鎖定高速集團,信州高速虛報利潤上市。
方宏宇、童北海和審計組的人正在開會,眾人沉默不語地翻看著相同的一張報紙,葉瑩忍不住了,把報紙往桌上重重一拍:「這些記者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地胡寫?」
童北海氣地喊道:「你不當著他們的面胡說,人家能這麼寫?我批評你多少次?讓你說話注意,你這不是把我們特派辦置於非常被動的局面嗎?」
葉瑩還想爭辯什麼,被旁邊的董樂群攔住了,他對童北海道:「童特,這事不能全怪葉瑩,我也有責任,但是……我總覺得這事有點怪,我們是不是入了他們早已經設下的圈套?」
童北海不客氣地說:「他們設套,你們就往裡跳?你們又是博士又是碩士的,平時不是一個比一個精明嘛,怎麼關鍵時候就傻了?」說罷對方宏宇道:「方特,我提議對他們倆要嚴肅處理,一人給一個處分。」
方宏宇鐵青著臉說:「處理是肯定要處理的,這是工作上的嚴重失誤,因為你們的失誤,我們現在的工作已經陷入了僵局,我們已經成了股民們的眾矢之的。我提議審計組馬上從高速集團撤出。」
童北海大驚失色,只差跳起來了,梗著脖子說:「我……我不同意。」
童北海的反應早在意料之中,方宏宇耐心地陳述厲害:「老童,你不覺得我們現在已經很被動了嗎?如果他們早已經設好了各種圈套和陷阱,我們還要繼續往裡鑽嗎?」
事情演變到這個局面是童北海事先萬萬沒想到的,但他的性格讓他不想就這樣輕易地撤出高速集團,而且方宏宇這麼急切地提議讓他們撤出也讓他很反感,冷笑著說:「方特,署里批准我們這次審計調查的時間是一個月現在才過去二十天,你急什麼?你連這十天也等不及了?」
撤出是目前為止方宏宇想到的最快擺脫危機的辦法,再多耽誤一天,工作的被動程度就會加深一分,他一定要說服童北海儘早撤回來:「如果你們已經抓住了對方的尾巴、戳到了他們的軟肋,別說十天,就是再延長審計多少天都可以,可是我們抓住了他們的尾巴了嗎?沒有,我們是在憑著那些舉報信和自己的主觀猜測在盲目地尋找,而他們呢,他們是早有準備、步步為營地把我們往坑裡帶,才短短的二十天我們就已經成了攪亂股市的罪魁禍首,如果我們再這麼不著邊際不明就裡地查下去,我們一定還會踩響更大的雷。」
一直沒有吭聲的唐小建也在旁邊說:「方特說的有道理,我們不妨先撤出來,跳出他們的視線,離開他們的雷區,等我們清理思路探好路徑之後再有的放矢地進入,只要我們抓住了他們的軟肋,他們使什麼招設什麼套都是白搭。」
雖然在心裡童北海已經承認方宏宇和唐小建說得有道理,但口頭上還是不願意放棄,倔犟地說:「我有個請求,是繼續查還是撤出,請辦黨組會議研究一下,我會服從黨組的決定。」
方宏宇努力壓著火:「老童,這次審計調查高速集團的事一開始只有我們在座的這麼幾個人知道,現在雖然鬧的滿城風雨人人皆知了,但黨組成員了解內幕的也就你我和唐處長三個人,其它人在不了解情況的前提下能做出什麼正確的判斷呢?」
童北海堅持著說:「組織的決定總比一個人因感情用事地去決定一件事要好的多。」
老倔頭的確是老倔頭,方宏宇不想再和他爭論下去了,把面前的文件夾一合說:「我沒感情用事,我希望你也別去感情用事,老童,這個事今天就先說到這兒,我們下來都冷靜的想一想再做決定。另外,請你拿出一個對葉瑩的處理意見上報黨組會研究。好了,散會吧。」
眾人紛紛起身向外走去,董樂群走了幾步見葉瑩坐在那兒沒動又回到了她身邊,低聲安慰道:「別想不通了,這個錯誤又不是你故意犯的,是他們太狡猾。」
葉瑩正有氣沒處撒,董樂群卻自己撞上來當了她的出氣筒:「你的意思是我太蠢了?」
董樂群忙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瑩氣地站了起來:「可我承認我傻、我笨、我蠢,但你也聰明不到哪兒去,你當時為什麼不提醒我注意,讓我入了他們的套?」
董樂群一臉委屈地說:「我提醒你了,可你……。」
葉瑩沒等他說完轉身而去,董樂群忙追了出去。
杜慧卿拿著報紙在范翔忠的辦公室外等著,孫立新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還沒歇口氣就遭到了厲聲質問:「到底怎回事?」
孫立新滿臉無辜攤開雙手:「我也不知道,你該去問問你那個弟弟方宏宇。」
「他那兒我自然會去問,你實話告訴我,信州高速上市時有沒有虛報利潤的事?」杜慧
卿顫聲問道。
孫立新肯定地答道:「這事是我一手抓的,沒有,絕對沒有,我敢拿人頭擔保。」
「你的頭就那麼值錢?」杜慧卿余怒未消,冷冷地說了一句。
孫立新振振有辭地為自己辯解起來:「杜姐,你也不想一想,信州高速是國家的公司又不是我孫立新的個人企業,我為什麼要虛報利潤?我這麼做對我自己有什麼好處?我沒道理這麼做呀。」
杜慧卿鬆了一口氣:「我想你也不會傻到這個地步,你和我解釋沒用,范省長在開常委會,會議很快結束了,呆會兒你當面向他解釋吧。」
正說著,范翔忠走了過來,也是一臉鐵青,他掃了二人一眼說:「兩位大將都在哩,信州高速上市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得給我個說法吧。」
孫立新不慌不忙地向范翔忠解釋說:「……據我了解,他們查了二十天了,到現在也沒查出我們什麼問題,范省長,不是我說大話,我們根本就沒問題,我可是按您的吩咐,全方位地配合他們的審計調查,要什麼給什麼,誰知道他們會暗中去查信州高速上市的事,這可是他們審計通知上沒有的內容,您說他們不是節外生枝嗎?在信州高速上市的問題上我可以向您保證,這裡面沒有任何虛假的成份。」
雖然還有很多疑點沒有弄清楚,但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杜慧卿就不得不替孫立新擔保:「這個事是當年立新親手抓的,情況我也是了解的,我也敢保證這裡面沒有什麼問題。」
孫立新忿忿不平地說:「范省長,他們到底要幹什麼?先是驚走了愛克森的談判代表,十億美金的合作項目可能要流產,這次又攪亂了股市,信州高速的股票已經從每股二十二塊多跌到了十一塊多,利用信州高速配股融資改造全省縣鄉公路的事也肯定黃了。范省長,他們再這麼查下去……我很擔心呀。」
范翔忠沉吟片刻后問道:「幾封舉報信就引來了這麼大的禍,你們到底得罪什麼人了?或者說,特派辦到底握住你們什麼把柄了?」
孫立新滿臉委屈地說:「我們也搞不清楚呀,再說了,就算是我們有什麼問題也可以跟我們明說嘛,咱們配合他們一塊查嘛,這麼把我們悶在鼓裡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折騰,誰受得了。」
范翔忠冷冷一笑:「好了,你們走吧。」
杜慧卿和孫立新出門后范翔忠站了起來,他緊鎖眉頭踱了幾步后拿起電話撥通了方宏宇的手機:「宏宇你好,我是范翔忠……,你不用解釋,我也不是要聽你解釋什麼,我是想邀請你和你們特派辦的同志參加一個會……,這個會很重要喲,是全省投資體制創新論壇,你們都是行家是高手,參加一下這個會對我們全省的工作也好有個指導嘛……。對,我是熱情邀請你們百忙之中抽時間來聽聽……。」
9·4
按照約好的時間,何子揚又偷偷打開了手機,聆聽著外面的「指示」。
「你愛人大概已經和你說了吧?我們給了她四百萬,除了你退贓款的三百萬之外,她們娘倆還有一百萬的生活費,你滿意嗎?」
何子揚對著手機咳了一聲。
「好,滿意就好,你現在馬上向他們吐口吧,你挪用公款的事你不說他們也能查出來,你早點坦白提前退贓,他們也不會怎麼處理你,對嗎?」
何子揚又咳了一聲。
「好,另外再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你就說是和孫立新有仇,那些舉報信都是你寫的,事成之後你愛人還能收到五十萬,你是想臭臭他,並沒有什麼證據,行嗎?」
何子揚想了想后咳了一聲。
「好,那些舉報信的內容我大概給你說一下,你交待時別說岔了,你注意聽……。」
方宏宇陰沉著臉坐在辦公桌前不說話,唐小建坐在沙發上等了片刻后,實在有點受不了了,不滿地抗議:「方特,你這樣陰著臉不說話挺嚇人的。」
方宏宇苦笑著說:「我……我有個習慣,當我覺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我會一言不發。」
唐小建很有些擔憂地提醒道:「方特,你和童特之間的相互猜疑和隔閡越來越深,我們大家……我們大家都很著急。」
方宏宇長嘆一聲轉移了話題:「童特的女兒多大了?」
說起童北海的家庭情況,唐小建就有些心酸:「年近三十了,連個工作也沒有,童特也是的,家裡的事他什麼也不管。那天在吳友亮的事務所當著那麼多的人打了女兒一耳光,女兒不知跑哪兒去了,童特到處找也沒找到。到現在他女兒還沒回家,童特表面不吭氣,可我們知道他心裡急得要命,哎……,童特也不容易呀。」
方宏宇說:「唐處長,晚上你陪我去童特家看看吧。」
「好,我陪你去。」唐小建爽快地答應下來。
晚上十點,童北海、洪廳長、羅曉慧三人一行匆匆來到醫院,他們是聽說何子揚有重大情況報告才一起趕來的。新上任的洪廳長原是下面一個地級市的常務副市長,人很實在,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一天,就趕上了這事。他一聽說何子揚的事兒,就堅持要跟著一起來了解情況,以便更快地開展工作。
洪廳長一見到童北海就謙遜地說:「老童,我可是審計口上的一個新兵蛋子,你這個老兵可得好好帶帶我喲。」
童北海不冷不熱地答道:「你敢接老岳的班當這個審計廳廳長,就說明你有這個本事,洪廳長,我老了落伍了,你要想拜師的話身邊就有個現成的。」
羅曉慧忙笑著說:「童特,洪廳長可是我頂頭上司,你別弄得我難堪。」
洪廳長也是個隨和的人,馬上接過羅曉慧的話:「職位高不一定水平高,羅處長,你可別袖手旁觀看我笑話喲。」
幾個人說著話來到了何子揚病房外,門外的值班幹警站了起來:「你們可來了,這個何子揚要不是一字不說,要不是急著要交待,人家催了半天了。」
童北海皺著眉頭說:「不是又耍什麼花招吧?」
就是這個何子揚,鬧得他們審計廳下不了台,並間接導致了岳廳長被調走,羅曉慧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正想好好會會他:「那我們就看看他到底又要耍什麼花招。」
病床上的何子揚見三人進了門忙從床上坐了起來:「我想明白了,我坦白。」
幾個人沒吭氣,他們相互對視一眼坐了下來。
沒有人說話,何子揚反而更急切了:「你們……你們不相信我要坦白?」
童北海不露聲色地說:「相信,說吧。」
童北海老伴正在與好多天沒回家的童霞通電話:「……小霞啊,你可把媽給急死了。好閨女你快回來吧,媽真受不了啦……你爸?你爸出去找你去啦。……啥?你恨他,你可不能恨他,其實他心裡最疼你啦……我真不是護著他,自從跟你吵過以後,他急得屁顛屁顛的,就跟掉了魂似的……到處找你到現在還沒回家……好閨女快回來吧,可別讓媽再著急上火啦……啥?不回家?除非他給你認錯……好閨女你聽我說,他是頭死犟牛,咱可不跟他較哪個勁,喂,喂,……」
電話早已掛斷了,童北海老伴拿著掛斷的電話好半天沒回過神來。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老伴以為是童北海回家了,沒好氣地沖外面喊道:「你還知道回來啊?你死去吧你,閨女找不回來,你就死外面吧你!」
過了幾分鐘,外面才有人大聲喊道:「是我,唐小建。我們方特派員專門來看您。」
童北海老伴趕緊放下電話走過去打開了門,方宏宇笑吟吟地招呼:「老嫂子您好。」
童北海老伴還是感到挺不好意思的,吶吶地說:「你好你好,
方宏宇進門后就四下打量著房子,心裡暗暗感嘆著這個家的清貧:「老嫂子,上任都挺長時間了,一直沒過來拜訪,失禮了,真是失禮了。老嫂子,這房子你們住了多久了?」
童北海老伴邊張羅著給兩人泡茶邊答道:「多久?快一輩子了吧?這麼說吧,比小霞歲數大。」
方宏宇關切地問道:「老嫂子,閨女走了老童也沒回來過?」
童北海老伴把茶杯放在兩人面前,然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別提他,一提他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真能把你給氣死。」
「大嫂,有話慢慢說。有什麼事需要我方宏宇幫忙,我一定儘力而為。」方宏宇真誠地說。
陪同前來的唐小建給她打氣說:「大嫂,有苦說苦,有冤伸冤,方特派員今天就是專門來幫你出氣的。」
童北海老伴鬱積已久的苦水終於有了一個傾吐的機會:「那好,今兒個我也就家醜不怕外揚,好好說道說道我家那個死老頭子……」
何子揚已經說了要說的一切,他盤腿坐在床上抽著煙看了看童北海等人和不遠處的錄音機:「完了,都說完了。」
童北海冷冷一笑站了起來:「你說那些舉報孫立新和高速集團的信都是你寫的。」
何子揚供認不諱:「對,都是我寫的,我就看不慣他那個狂勁,我父親當交通廳廳長時,他就和我父親處處作對,仗著自己的老子當過省委書記,誰都不放在眼裡,我就懷疑我父親的倒台是他從中使壞做的手腳,所以一氣之下便到處寫舉報信臭他。」
童北海:「可是根據你的交待,我們收到的有些舉報信並不是你寫的呀。」
何子揚一口咬定那些舉報信都只是想臭臭孫立新:「這不奇怪,他得罪的人多了,想臭他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童北海又問了一遍:「你的意思是孫立新並沒有幹什麼犯法的事,你只是想臭臭他。」
圓滑的何子揚馬上避開這個問題,厚著臉皮請求從寬處理:「他幹了什麼壞事我不知道,我確實是想臭臭他。童特、洪廳長,我這應該算是主動坦白吧?我挪用的那三百萬公款我馬上如數退還,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寬大處理。」
明知道這個何子揚很可能是在替有些人開脫,偏偏童北海他們就是無法戳穿他,只得冷笑道:「你放心,等我們把你交待的這些問題都查清之後,會給你一個滿意答覆的。」
何子揚一臉急切洗心革面的表情,極力為自己的突然交待找合理的因由:「你們干審計的也不容易,三番五次找我,苦口婆心勸我,我要再藏著掖著那也太對不起你們了,當然,最對不起的是我老婆孩子,他們成天為我擔驚受怕。我上次跳樓沒死成,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又回來了,我想通了,人活著不容易,幹嘛不好好活著呢?」
童北海依然冷冷一笑:「好,希望你能早一天解脫,但你要和我們耍滑頭,那你的罪過可就大了。」
童北海、羅曉慧、洪廳長三個人陰著臉出了病房向外走去,很快就有人把他們的行動通過手機報告了上去:「是我……一個個鐵青著臉從病房出來了……」
9·5
白昌明合上手機后,一臉崇拜地對茶几旁擺著棋譜的孫立新說:「不服不行呀,你這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我是一輩子也學不會了。」
孫立新淡淡一笑道:「你說童北海他們會怎麼辦呢?」
「外有股市風波給他們扣上了屎盆子,內有何子揚坦白交待,把他們手中的舉報信都變成了一分不值的廢紙,他們的審計組在我們這兒還能待得下去嗎?」白昌明眼前似乎已經出現了童北海一行人垂頭喪氣地離開高速集團的畫面,不禁得意地笑了起來。
孫立新可不像白昌明那樣樂觀:「你別忘了,童北海可是個拚命三郎,對這種只會猛打猛衝不會拐彎的愣頭青,我們還不能太樂觀了。」
對特派辦的幾位,白昌明是下過功夫去分析的,所以對童北海會很快撤離高速集團的事很有信心:「他不明白其中厲害,方宏宇不會不明白吧?」
孫立新站起來踱了幾步后,滿懷期待地說:「他童北海如果還這麼不管不顧地硬查下去,那他可就幫了我大忙了。」
孫立新吩咐他們做了這麼多,難道不就是為了把童北海領導的審計小組趕出高速集團嗎?為什麼在目的即將達到的此刻,他似乎又希望童北海不要走了呢?白昌明一頭霧水地問:「此話怎講?」
孫立新的心情顯然很好,居然仔細地向白昌明分析起自己的想法來:「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舉報信又全是何子揚的誣告,他們如果再這麼毫無依據、毫無目地的查下去,那他們便真是無中生有的無理取鬧了,到時候收拾他童北海的就不是我孫立新了,而是……而是比我更大的人物會出來收拾他。」
白昌明馬上就明白了:「而你呢,卻成了一個無端被人陷害的弱者,好人被欺負總是會受人同情的。」
孫立新哈哈大笑了起來:「對,說的對,同情弱者,這也是我們民族的美德嘛。」
面對著得意的孫立新,白昌明除了崇敬外,又添了幾分畏懼,這個男人太可怕了,簡直就是魔鬼的化身,他不禁同情起童北海來,也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和他做對手,否則,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白昌明頓時覺得寬大的辦公室也變得壓抑起來了,到處都是孫立新的氣息,呼吸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他下意識地想要逃離,抬腕看了看手錶說:「快六點了,那就……下班吧?」
孫立新信心十足地說:「不,我預感到童北海會從醫院直奔我這兒,他可不是個能沉住氣的人。」
方宏宇親自開車送唐小建回審計組駐地,二人下車后,又繼續在門口談起來,唐小建執著地追問著:「方特,如果董特堅決不同意撤出高速,你怎麼辦?」
方宏宇:「有些事情當斷不斷必生奇亂,根據目前的局勢如果再不撤出,我們必會受到來自各方的壓力,一定要先撤出來,穩住局面后再考慮走下一步。」
在兩位領導的夾縫中,唐小建感到左右為難,他同意方宏宇的當機立斷,可也不忍心看到童北海失望的表情,憋了半天說了一句:「可……可童特是可以理解的,下來再慢慢溝通嘛,關鍵是你們幾個首先要想通,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火上澆油地把矛盾激化。」
一旦要撤出高速集團了,唐小建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我進去了,審計組的這些人肯定正為撤出的事亂著呢。」
方宏宇苦笑道:「那你滅滅火去吧。」
唐小建轉身上樓去了,方宏宇回到車上,想了想撥通了手機:「然然,你好……我有一事相求,……你臉皮真厚,我什麼時候也不會去求一個姑娘嫁給我的,……求你把一個姑娘安排到你們公司上班去,而且月薪不能低於兩千塊,不為難吧?……多大了?比你大一兩歲呢……對,未婚……,你不管?……什麼危機感不危機感的,別亂七八糟地胡說了,人家是我們童特的女兒……。」
唐小建推開審計組住處的門,發現只有董樂群和葉瑩兩人在,他倆這次出奇的安靜,都緊鎖著眉頭沉默不語。唐小建不解地問:「怎麼了?是對撤出高速想不通,還是因為可能要受處分有情緒?」
葉瑩一瞪眼:「犯了錯就該罰,我沒那麼小氣。」
董樂群湊了上來,低聲在他的耳邊說:「唐處,何子揚交待了。他不但坦白了自己挪用三百萬公款的事,還說舉報孫立新和高速集團的那些舉報信全是他寫的。」
唐小建一驚,脫口而出:「他胡扯,他這是要替別人解套。童特人呢?」
董樂群點了點頭說:「對,童特也這麼說。剛才他從醫院回來,不過他又走了,說是找孫立新下棋去了。」
唐小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小屋裡邊打轉邊嘮叨:「童特怎麼就這麼沉不信氣呀。」
白昌明雖然有點兒受不了孫立新的氣勢,但他更想看看孫立新是不是真的料事如神,童北海會不會直接殺到高速集團來,如果他來了,孫立新又會如何招呼這位焦頭爛額的特派員,這樣精彩的一場好戲他怎麼可能願意錯過呢,所以他繼續在孫立新的辦公室里留了下來,邊和孫立新商量對策邊耐心等待童北海的到來。
「如果宏大那邊有點吊腰子,不肯按照您的意思去辦。」白昌明對孫立新的安排還有點吃不準,擔心實施起來會出亂子。
這個白昌明,膽子怎麼越來越小啦,讓他辦件事還瞻前顧後的,孫立新的語氣就有了不滿:「這你不用操心,已經解決了。」
白昌明滿臉堆笑的諂媚道:「你真是料事如神呀,……對了,你說今晚童北海會來找你,我可和你打著賭呢。」說還沒說完就響起了敲門聲。
孫立新嘿嘿一笑:「你肯定輸了,去開門。」
白昌明打開門,果然是童北海,手裡還拎著象棋。
孫立新瞄了一眼童北海手中的象棋說:「喲,童特派,您可真是稀客,怎麼,再找我殺兩盤?」
童北海也不諱言,揚了揚棋盒說:「這來而不往非禮也,自然要登門拜訪。白總,你不打算觀觀戰?」
白昌明倒是很想留下來觀摩一番,可抬頭看到孫立新拋過來的眼色,顯然不想讓他留下來,於是哈哈一笑說:「你們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我就不湊熱鬧了。」說完向外走去。
孫立新滿意地點了點頭,沖著他的背影說:「白總,別忘了你輸給我的東西。」
白昌明看了童北海一眼后道:「沒問題,願賭服輸。」
白昌明一走,兩人沒有多說什麼就開始支上象棋,借著這棋局,兩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語地酣戰起來了。
「白總剛才輸了我兩盤,怎麼,還是當頭炮,把馬跳?」
「我今天換個走法,我先飛象……」
「看來是要出馬呀,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好,我對當頭炮。」
「佩服,出馬。」
「童特啊,你們最近搞的這手,讓我很被動啊。」話題逐漸從棋局上引開了。
「我們並沒有和媒體接觸。我們是重證據的,沒有證據不會隨便說話。」
「可你們這話不但說了,而且說的那麼響亮。」
「我已經批評過董樂群和葉瑩了。我們已經決定給他倆處分。」
「童特,這就沒有必要了嘛。列寧不是說過,年輕人犯錯誤,上帝也會原諒的。咱們打交道也時間不短了,你可能不太了解我這個人,不過我卻覺得比較了解你了。」
「哦?那你說說看,你都了解我什麼。」
「俗話說,棋品如人品,從你下棋的路上看,你這個人呀就是心眼太直,而且還愛鑽牛角尖,愛認死理。」
「是嗎?你打個比方。」
「比方說你依那麼幾封舉報信就認定我們高速有問題,結果在帳上查不出問題時又暗中去查我們有沒有虛假上市的事,結果呢,股市讓你們攪得大亂,我們和你的名譽都受了損失,應該說咱們兩人都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那誰受益了呢?」
「我猜想,你的上司方宏宇大概並不支持你這麼干,可你認死理,非要這麼干,這個局面讓你攪成這樣你說誰受益了?」
「你是說方宏宇在看我的笑話。」
「我就想不明白,你快退休的人了,怎麼還扶不正,幹了八年副特派員,還主持了近一年特派辦的工作,怎麼就讓一個小你近二十歲的方宏宇擋了你扶正的路?童特,做為朋友我提醒你一句,看問題太簡單了會摔跟頭的。」
「老了,有什麼毛病也改不了了。」
「童特,問題就出在您這種心態。其實,您心裡也一定很清楚,您的情況跟方特完全不一樣。」
「願聽其詳。」
「范省長要當省長已經是板上釘釘,甚至還有可能直接升省委書記。憑方特跟范省長的關係,只要方特願意到信州,很快就可以上副省級。您相信嗎?」
「我相信。」
「就算方特不離開你們審計署系統,憑他的年輕、憑他的才幹,往上走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至少可以升到上海深圳京津冀特派辦當特派員。我說得不錯吧?」
「你說得不錯。」
「而您就不一樣了。以您現在這樣的年齡,往上升恐怕是不可能了,最多弄個正局級調研員——」
「我從一個放牛娃到今天這個位置,我早就別無他求了。」
「好,就算您無他求。可是,您總得留在信州這塊地面上養老不是?」
「那又怎麼樣?」
「既然這樣,那又何必把方方面面的關係搞得太僵呢?
「我心裡當然清楚,不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嗎?」
「童特,我可沒那樣說。」
「謝謝你的忠告孫總,我會牢記在心的。孫總,我這個簡單之人能問你幾個簡單的問題嗎?」童北海的急性子還是讓他有點沉不住氣了。
「你這麼晚了來找我下棋,肯定是有備而來,而且是帶著一腦子的問號來的,說吧,什麼問題。」孫立新哈哈一笑,沒想到這個炮筒子今天還和他周旋了這麼長時間,實在是難得呀。
「何子揚和你有仇?」
「我和這種小人不來不往,我來高速時他已經是我們下屬的君達公司經理,上下級關係而已,有何仇可言呢?」
「你們現在又化仇為友地站在了一起,為什麼?」
「原本沒仇,又何談化仇為友呢?童特,你的問題很奇怪呀。」
「你是不是為了我們能體面地撤出,讓何子揚說了一些給我們下台階的話?」
「老童,你怎麼非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呢?」
「這就是咱倆的不同之處,我直來直去,而你卻心裡有鬼。」
「好好好,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我這個小人還是那句話,你們既然已經進來查我們了,而且在沒查出什麼問題之前已經攪亂股市給我們找了這麼大的麻煩,但我還是全力配合你
們繼續審計調查,我真不希望你就這麼攪亂了我們的攤子便無功而返地撤走,我請求你,我代表我們高速集團全體員工請求你們在沒有查清問題之前千萬別走,你們不查出個水落石出,我對上對下都不好交待呀。」
童北海不吭氣了,他執棋子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抖了兩下,這個細微的變化被精明的孫立新覺察到了,他不動聲色地又逼一步:「在這個問題上,你千萬要扛住,不能向方宏宇妥協,一定要給我們一個說法。對了,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們還可以去宏大證券公司查一查,查一下我們有沒有干挪用國債資金炒股的傻事。既然有人舉報,那你們一定要給這些問題一個說法,也好給我一個清白。」
孫立新居然主動提出讓他們去宏大查,難道他早已經把自己的每一步計劃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嗎?童北海有些心煩意亂了,首先失去了冷靜,惱怒地問:「我們怎麼干用不著你操心,這個棋你還下嗎?」
看到童北海現在的樣子,孫立新心裡是樂開了花,一針見血地指出:「你還有心情下嗎?」
這句話提醒了童北海,今天是自己主動找上門來的,怎麼可以自亂陣腳,他強打精神道:「既已開局,沒心情也得下呀,要不這一盤算誰輸了?」
孫立新微微一笑說:「肯定你輸。」說罷動了一子:「出車。」
9·6
孫立新又接到通知,范翔忠有事要找他,聽口氣還挺急的,於是也沒多耽擱就趕了過去。在路過戚鋒辦公室時,被屋裡的戚鋒叫了進去:「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審計廳的洪廳長和羅曉慧正在裡面呢。」
孫立新試探道:「他們又來了,什麼事呢?不是又要拿誰開練吧?」
戚鋒搖搖頭:「是范省長找他們來的。」
孫立新笑著悄聲問:「透露一下,領導找我要談什麼事?」
戚鋒看了他一眼說:「你少裝傻,你會猜不出?」
孫立新用手理了一下頭髮說:「是信州高速虛假上市的事?」
戚鋒責怪道:「這個亂子捅的不小,高速集團可是范省長的一桿旗,這個亂子把范省長推到了極為尷尬的位置,你們怎麼搞的?」
孫立新激動地指著外面反駁道:「你不能這麼說,你應該去問問他們特派辦是怎麼搞的,他們再這麼查下去高速集團遲早得毀在他們手裡。」
戚鋒連忙擺手示意他小點聲:「行了行了,你和我說這些沒用,你好好想想一會兒怎麼對范省長說吧。」
范翔忠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向審計廳洪廳長和羅曉慧宣布派他們審計高速集團的決定,這個消息讓羅曉慧非常驚訝,失聲又追問了一遍:「再次審計高速集團?」
范翔忠點點頭,朗聲說:「對,你們審計廳馬上派審計組二次進入高速集團,徹底查清信州高速當年虛報利潤虛假上市之事,不管方宏宇的信州特派辦如何行動,我們自己先把已知的問題查它個水落石出,你們放手去干,我給你們撐腰,我們省委也給你們撐腰,希望你們排除一切干擾,速戰速決。」
洪廳長重重地點點頭:「請您放心,請省委放心,我們一定查它個水落石出。」
范翔忠站了起來踱著步語重心長地說:「曉慧,有一點請你相信,我范翔忠也是黨培養多年的老黨員了,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喪失黨性原則地去給什麼人當什麼保護傘。我經常想,如果我坐在你的位子上,我的臉肯定比你這個鐵娘子的臉更黑,對那些敢侵吞國家財產的人出手更狠,但是,有時候你也設身處地的為我想想,我范翔忠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但在我這個位子上考慮更多的是怎麼把咱們省的經濟搞上去,怎麼讓老百姓過上更富裕的日子,而抓經濟搞建設最怕什麼?最怕亂。你們搞審計的是為國守財,我們搞經濟建設是為國創造財富,咱們都是為黨為人民服務,這是不矛盾的,只是有些事情我們要看遠一些,要看大局。我說得對嗎?」
羅曉慧笑道:「您說得太對了。范省長,以後有不對的地方還請您多批評教育。」
范翔忠誠懇地說:「咱們互相幫助共同進步吧,你們守你們的國庫抓你們的壞人,我搞我的經濟抓我的建設,本位主義也並非全是錯的,雖然分工不同,但都是為黨工作嘛。」
洪廳長馬上站起來表態:「我回去馬上落實省委的決定,儘快就派審計組進入高速集團。」
范翔忠指了指椅子讓他坐下:「你等一下,我讓你們見個人。」說著撥通了電話:「戚秘書,孫立新來了嗎?……讓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