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6·1
省委大樓外的廣場上黑壓壓地坐滿了人,杜慧卿、白昌明、洪廳長、戚秘書等人跟著范翔忠出了省委大樓向大門走去。范翔忠鐵青著臉邊走邊說:「把矛盾激化到這種地步,他方宏宇難辭其咎。」說罷又一指洪廳長:「你們審計廳也是有責任的。」
杜慧卿聽到范翔忠把責任全部推到方宏宇頭上,有些於心不忍,趕緊替方宏宇說起話來:「恐怕宏宇也是力不從心,難以掌握特派辦大局,他和童北海的矛盾你又不是不知道。」
范翔忠依然怒火衝天,沖著洪廳長繼續發起脾氣來:「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先是逼著何子揚跳樓自殺,又無事生非地挑起股市風波,這次更好,省委的大門居然被堵了,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次呀。」
其他幾個人都一言不發,垂著頭跟在范翔忠身後來到了大門外靜坐的人群面前。
戚鋒從維持秩序的警察手裡接過一個小喇叭,沖著眾人喊:「同志們,范省長來見大家了,大家有什麼話儘管說。」
下面很多人都你一言我一語地喊了起來:「不發工資,讓不讓人活了……。」
范翔忠堆著笑臉對眾人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從戚鋒手中接過了小喇叭:「同志們,工人兄弟們,我范翔忠今天很感動呀,為什麼感動呢?因為你們相信我們省委,相信我們會為你們撐腰為你們說話的,所以你們一有問題就來找我們,這種信任可是無價之寶呀。」
此言一出,下面的情緒馬上被安撫住了,甚至有人鼓起了掌。
范翔忠又指著身後的杜慧卿和洪廳長說:「我把審計廳廳長和交通廳廳長都給你們請來了,有什麼問題你們只管給他們提,他們不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這兒就通不過。但有個道理你們也一定要明白,審計部門審計高速集團和水泥集團是正常審計檢查,這是人家在行使憲法所賦予他們的任務和使命,人家是國家資產的守護神,守的是我們共和國國庫的大門,你們絕不能聽信傳言地和他們作對。好了,我先說到這兒,下面由這兩位廳長來回答你們的問題。」
在省委廣場對面的一家賓館套房裡,孫立新拿著望遠鏡在窗台上望著省委大門外發生的事,他看了一會兒後轉身對顧雪梅說:「你立功的時候到了。」
本來一直準備來看方宏宇如何來收場的顧雪梅一愣:「立什麼功?」
孫立新指了指窗外:「你給我準備兩千萬,我出面去把這些人的工資發了。」
顧雪梅還是有些不明白:「那是你立功,和我有什麼關係。」
孫立新揪了一下她的鼻子:「弱智,你說我哪來這麼多的錢?高速集團和水泥集團的賬戶都凍結了,華耘的老闆顧雪梅女士為政府解難,替工人老大哥解憂,主動借款給兩大集團平息了一場由審計部門引發的勞資糾紛,你可是立大功了。」
孫立新這麼一分析,顧雪梅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笑得花枝亂顫,對孫立新也更加佩服了:「你呀,你就不是人,人三鬼四,人三鬼四,你就是個鬼四。」
這樣的奉承話孫立新平日最愛聽,他笑著問顧雪梅:「戶上有這麼多閑錢嗎?」
二千萬對顧雪梅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她不在乎地說:「不就兩千萬嘛,沒問題,再說你,你是我的大老闆,我敢說個不字嗎?」
一接到出事的消息,方宏宇就十分火急地讓張師傅駕車送他去現場,剛走了沒多久就又接到審計長打來的電話:「……審計長,我明白,我正在趕往范省長的辦公室,……這是對方又一次在向我們挑釁,我們不妨先退一步,……你放心,局勢不會失控的,……再見。」
方宏宇合上手機后想了想又撥通了手機:「羅曉慧嗎?我是方宏宇,你馬上帶審計組從水泥集團撤出……對,馬上……。」然後又給童北海打了個電話:「老童,我是方宏宇呀,這邊的情況你都清楚了吧,那好,你馬上去一趟高速集團把審計組撤回來,對,咱們就來個外松內緊、暗渡陳倉……」
很快車就在省委大樓前停了下來,方宏宇下車后匆匆向辦公大樓走去。
張師傅用手機撥通了電話:「白總你好,是我,方宏宇已經下達了從水泥集團和高速集團撤出審計組的命令……。」
孫立新馬上就得到了白昌明傳過來的消息,破天荒地誇起他來:「白昌明,你這個埋在方宏宇身邊的雷功勞不小呀,咱們可不能虧待了人家……,好,我馬上趕到現場。」扣下電話后他對顧雪梅:「方宏宇也有怕的時候,好了,我該出場了,別去的晚了又讓方宏宇搶了先,你馬上通知你的人給高速集團和水泥集團送錢去。」
孫立新前腳剛走,顧雪梅就撥通了自己公司財務的手機:「小胡嗎?我是顧總,你馬上準備兩張現金匯票,一張一千萬,對,一張一千萬,馬上送到高速集團和水泥集團,一家一千萬……。」
范翔忠對著匆匆趕來的方宏宇沒個好臉色,一見面就不悅地說:「……行了,我不想聽任何解釋,只要你一個明確的態度,這個事已經驚動了中央,事態如果控制不住,他們下一步就要去堵火車。」
方宏宇馬上明確表態:「審計長已經和我通了話,我已經決定暫從水泥集團和高速集團撤出審計組。」
范翔忠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指了指外面說:「行,算你還有點大局觀念,好了,這話你光和我說沒用,你去對門外靜坐的人們表個態去吧,事情由你們而起,你不表態他們可是不會走的。」
這時桌上電話響了,范翔忠拿起了電話:「……陳書記你放心,我不會讓事態擴大的……。」
孫立新拿著小喇叭正在對省委大門口黑壓壓的人群喊話:「……我說話算話,你們馬上撤走,你們回去馬上就能領到自己的工資,而且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有這類的事情發生。」
白昌明也在一旁沖著人群喊了起來:「王經理、馬經理還有老孫,你們都聽見沒有?孫總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還不走?」
人群中有幾個人聽白昌明這麼一喊,忙招呼人們撤離。
杜慧卿感激地看著孫立新說:「立新,還是你有辦法,你是從那兒拆借了這兩千萬?」
孫立新故意輕描淡寫地說:「人家華耘公司的顧雪梅從大局出發幫了咱們的忙。」
「那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呀……。」杜慧卿說著眼前又是一黑忙捂著頭蹲在了地下。
孫立新一看著了慌,連忙問道:「杜廳,你怎麼了?」
白昌明在一旁趕緊解釋:「還不是讓這事給急的,血壓又高了。」
孫立新沖著白昌明吼道:「那你還不趕快送杜廳去醫院?」
白昌明連忙扶著杜慧卿向外走去,當范翔忠和方宏宇從遠處的大樓里走了出來,只見原來圍在廣場上的人群正在慢慢地撤去,范翔忠看著眼前的狀況,被弄得暈頭轉向,一會兒聚集了這麼多人,誰知不長時間又呼啦啦地全走了,他不解地問:「人怎麼都撤了?誰本事這麼大呀?」
方宏宇冷冷一笑:「行動好快呀,我們審計組剛準備撤出,問題就解決了,他們的本事確實不小。」
孫立新和洪廳長看見他們后,馬上迎了上來,洪廳長興奮地告訴范翔忠:「范省長,還是孫總本事大呀,他一出面靜坐的人就撤了。」
方宏宇不冷不熱地開口問道:「孫總,你使了什麼高招呢?」
孫立新淡淡一笑:「什麼高招呀?我只是向華耘的顧雪梅借了兩千萬,解決了人家這些人該掙的工資。」說罷又在范翔忠面前指桑罵槐地說:「范省長,像顧雪梅這麼識大體顧大局的人居然也有人要和人家過不去,難以理解呀。」
事情暫時平息下去了,范翔忠是最高興的人,但言語中還是有些矜持,不好當著方宏宇的面說什麼,只是含含糊糊地說:「難以理解就慢慢理解,有些事我也不是都能看清,都能理解的。」說罷又親熱的對孫立新說:「立新,謝謝你,也代我謝謝顧雪梅,你告訴她,今晚我請你倆吃飯,以表謝意。」
方宏宇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看見杜慧卿的人影,他拉著洪廳長問道:「杜廳長呢?」
孫立新在一旁故意大聲答道:「讓這事急得血壓又高了,剛才差點昏過去,白昌明送她去醫院了。」
一聽到杜慧卿生病的消息,范翔忠對方宏宇的怨氣就更深了,不客氣地對洪廳長和方宏宇說:「你們倆我就不請了,你去醫院吧,你的這個姐姐肯定想聽你解釋些什麼。」說罷對孫立新招招手:「立新,你跟我來,我有事問你。」
孫立新忙跟了過去,方宏宇望著兩人的背影問洪廳長:「洪廳長,這齣戲好看嗎?」
洪廳長搖了搖頭:「他們的戲演的有點過了,不好看。」
方宏宇也笑著連連點頭:「確實不好看,一場鬧劇。洪廳長,他們的戲收場了,可我們該登場了,好戲、大戲還沒開始呢。」
范翔忠和孫立新邊朝省委大樓門裡走邊聊著,當得知孫立新是從談判現場趕回來的時候,范翔忠關心地問:「和愛克森公司的談判進行的怎麼樣了?」
孫立新胸有成竹地說:「一切順利。」
范翔忠再次強調說:「這個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有些條款能讓就讓一讓,十個億美金的外資在這個時候必須落地信州,簽字儀式我出席,你和你們杜廳長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政績。」
孫立新得意洋洋地說:「明白,在某些人想給我們添亂抹黑的時候,我們只有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范翔忠立即糾正孫立新的狂妄:「胡說,什麼往自己臉上貼金?我這是為信州大局考慮,換屆選舉馬上要開始,這個時候千千萬萬不能亂了大局。」
孫立新一邊點頭一邊自然地問起了更一件事:「范省長,你晚上準備在哪兒請顧雪梅的客,我通知一下她。」
范翔忠冷冷一笑:「請客?我這是說給別人聽的,你還當真呀?你們倆干一點事還用得著我謝嗎?」
孫立新笑了起來:「不用不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范翔忠有些不高興了,淡淡地說:「我什麼意思?你明白了什麼?別自作聰明了,你走吧,把愛克森的人招呼好,煮熟的鴨子可是不能再飛了,否則我拿你是問。」
16·2
童北海從高速集團撤回來之後,方宏宇馬上召集審計小組的所有成員到特派辦會議室開會,也趁這個機會總結一下前一階段的工作,並對撤回之後的工作進行一下部署安排:「從前一段恢復高速集團真帳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這麼一些疑點。一是他們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從交通很不方便的廣西欽州等地進口大量瀝青?二是為什麼要以高出市場幾倍的價格去福建購買迫緊器,三是翻一翻顧雪梅華耘公司的老底,我就不信她和孫立新沒有任何交易。我想,這三個問題只要有一處取得突破,我們就可以揭開高速集團的黑幕,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單是購買迫緊器一項的差價,就可使國家損失近六千萬元,六千萬元呀同志們。所以,經特派員辦公會研究決定: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是要查清瀝青進口環節中有無走私偷漏稅行為和在購買迫緊器的過程中幕後交易的證據。下面,我宣布一下分工:我們兵分三路。我和寶才去廣西欽州,主要是調查有關瀝青的問題;唐小建、董樂群和葉瑩去福建,主要是調查高速集團購買迫緊器的問題。羅曉慧帶她的手下去翻顧雪梅的老底。」
童北海本來一聽到方宏宇談工作安排,就在一旁摩拳擦掌,沒想到三路人馬里都沒有自己的份,馬上主動請纓:「好,時不我待,必須儘快實施。不過,方特,你這個帥怎麼能夠輕易動呢?廣西那邊還是我去吧。」
方宏宇一口回絕了童北海的要求:「那絕對不行,你必須在家好好養病。」
童北海不死心地又軟泡硬磨起來:「我自己的毛病我自己最清楚。你讓我在家養病,那是沒病也會養出毛病來。再說了,聽說廣西欽州那邊很亂,正好那裡海關我有一些朋友,工作起來也許方便一些。」
工人罷工到省委大樓門前靜坐的風波平息下去之後,范翔忠特別在省政府會議室里召開了記者招待會,接受了信州各大媒體記者們的聯合採訪。
《信州日報》的記者首先發問:「范省長,請問您怎樣評價近日民工擁堵省委的事件?」
范翔忠面對鏡頭侃侃而談:「這是一次偶發事件,已經平息下去,工人們不理解公司正在接受正常的審計調查,錯誤地理解了流動資金凍結的情況,因為情緒衝動所以產生了過激情緒,現在誤會已經解除了,事件已經平息,結果非常圓滿。」
另外一位信州電視台的記者接著問:「聽說這次事件的起因是因為審計署信州特派辦派駐的審計小組的操作進程不當所導致的,請問是不是這個情況,第二個問題,聽說劉光遠突然失蹤是不是畏罪潛逃……請問省政府對這個事件是否有進一步的評論?」
這個問題一提出,下面就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范翔忠故意輕輕咳嗽了一聲才開始回答:「這樣的猜測是沒有根據的,最近有許多傳言,許多猜測,我可以坦率地告訴大家,高速集團是省內的明星企業、標杆企業,但是我們不可以一俊遮百丑,信州特派辦的同志們在行使憲法賦予他們經濟監督的權利,在盡他們的職責,作為地方政府,我們全力支持特派辦的同志,他們是國有資產的守護神,只要他們查到底,我們就支持到底。第二個問題,現在我們有關部門正在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正式的結論……」
范翔忠的記者招待會是現場直播,所以當天信州城的千家萬戶都收看到了他的講話,孫立新和顧雪梅也相擁著在小別墅里看電視台的實況轉播,關上電視機之後,孫立新微笑著感嘆道:「政治家就是政治家,總是高屋建瓴,指點江山,不服不行……」
顧雪梅隱隱有些后怕,不無憂慮地說:「立新,咱們是不是把事情鬧得太大了。」
孫立新不快地反唇相譏:「不大鬧怎麼收場啊?他們審計組磨磨嘰嘰地老也不走,很快就會查到你頭上。」
顧雪梅蠻不在乎地說:「那又怎麼樣?」
孫立新冷冷地說:「怎麼樣?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所以,這段時間我們要盡量少見面。」
說了半天,原來孫立新是要藉機減少見面機會,顧雪梅有些不樂意了,賭氣地說:「你總是有的說,總是會找借口。」
孫立新低聲解釋道:「這真不是找借口……」
顧雪梅馬上舊事重提,質問起上次談過的話題:「那你為什麼不跟我結婚?我一談到這個你就迴避。」
孫立新輕輕扶著顧雪梅的肩膀,無奈地說:「雪梅,過去咱們不是有約定嗎?」
顧雪梅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情況是在不斷的變化……」
孫立新最怕女人哭了,連忙轉移話題:「那至少也得等那幫審計瘟神走了再說。對了,告方宏宇的那些信你寄給省紀檢委和國家審計署了嗎?」
顧雪梅白了他一眼說:「你吩咐的事我能不辦?」
這時孫立新的手機響了,他打開了手機:「……好,我去接你,幾點的飛機……好。」
顧雪梅試探著問:「她又回來了?」
孫立新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別問。」
方宏宇按事先約好的時間來到省紀委庄書記的辦公室,想再了解一些劉光遠出逃的事情,正好庄書記在向省委陳書記進行電話彙報。庄書記一臉歉意地沖方宏宇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坐下,然後對著電話說:「是,是,陳書記,據公安部門了解的情況劉光遠確實己在廣州出境,只是日期是在方宏宇正式向省紀委報告的前一天,初步判斷泄密的環節應該不在紀檢系統,我一定按照你的指示儘快查清楚,有進展我會及時向你彙報的……」
放下電話后,庄書記沖方宏宇攤了攤手:「陳書記的電話,要求我們省紀委配合你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清楚,可是,這種事情,你讓我怎麼查?」
方宏宇感覺如同被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有些不滿地說:「庄書記,我們本來還指望從他身上獲取一些新的證據突破高速集團,可這樣一來,豈不是讓我們前功盡棄?」
庄書記邊說邊從抽屜里拿出一大沓舉報信遞給了方宏宇:「恐怕還不止是前功盡棄的問題。我剛剛收到的,你先看看吧,舉報羅曉慧,說她急於立功,威脅劉光遠,如果她不說出劉光遠跟高速集團和華耘公司的交易,劉光遠也不會嚇跑,還說……」
庄書記遲疑了一下,沒有接著往下說了,方宏宇有些奇怪地追問道:「還說什麼?」
庄書記從舉報信里挑出一封指給方宏宇看:「說你們兩個有不正當男女關係。」
方宏宇看著看著臉色變得鐵青,氣得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卑鄙,這純粹是誣告。」
庄書記泡了一杯茶遞給方宏宇:「你先別激動,喝口茶。」然後在方宏宇身邊坐下,誠懇地提醒道:「……方特派,你到任時間還不長,有些事情恐怕比你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你們的對手不是一般人,在信州也只有你們特派辦最為超脫,敢去碰碰他們。但是,憑你們的極其有限的審計手段這樣查下去,只怕……從很多方面說,這封誣告信都算是給你們提了
個醒,你們要小心謹慎才是啊。」
這普普通通的一番話讓方宏宇感動不已,看來還是有很多人理解自己和同志們的工作的,他一個勁兒地道謝:「謝謝你庄書記。」
庄書記若有所思地看著方宏宇,小心地提醒道:「要說謝的話,我們應該謝謝你才對!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得要有過硬的證據才行,否則……」
方宏宇點了點頭,很有信心地說:「我們會有過硬的證據,會讓他們心服口服。」
16·3
孫立新從機場接到了正從香港回來的趙欣,沒上車多久,他就急急地問:「事都辦完了?」
趙欣點點頭:「乾乾淨淨,沒留一點痕迹,放心吧。」
孫立新故意氣呼呼地說:「不是我不放心,是你那個小舅方宏宇瘋了,死咬住我們不放。」
趙欣皺著眉頭問道:「他還想怎麼樣?」
孫立新義憤填膺,特彆強調杜慧卿的病是讓方宏宇給氣的:「你去問問你媽吧,她已被你這個姓方的小舅氣地住了院。」
想起媽媽此時正躺在病床上,趙欣就歸心似箭,忍不住破口大罵道:「這個忘恩負義、六親不認的東西。」
聽說童北海要坐飛機去廣西出差,老伴就瞪大了眼睛嚷嚷起來:「……馬上就走?還要坐飛機?老頭子,你不要命啦?就你那身體還敢坐飛機?」
童北海不耐煩地打斷她,催促老伴去給自己煮碗麵條:「你嚷嚷什麼?快去給我下碗麵條,飛機上的東西我吃不慣。走南闖北,到哪兒都不如老伴做的麵條好吃。」
老伴有些生氣,故意坐著沒動,還一個勁兒地埋怨起來:「你就逗我玩吧。你幹啥事從來不事先跟我商量,心裡根本就沒有我。」
「你瞎叨叨什麼呢。」童北海邊說邊拍了拍老伴的肩膀,「行了行了,我也沒兩年好乾了,該給年輕人挪位了。等我退了休天天陪你,煩死你。」
老伴這才笑了:「煩死我我也願意。老伴老伴,不就是老來做伴嗎?」
童北海笑呵呵地把老伴往廚房裡推:「那不就結了嗎,快給我下面去。」說完還擠了擠眼,「我就愛吃你下的麵條,怎麼吃怎麼香,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香。」
方宏宇專程到信州機場候機樓送唐小建、董樂群和葉瑩三人去福建,臨行前一直囑咐:「……我已經給福建審計廳余廳長打了電話,有什麼困難就找審計廳去。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著,隨時與我保持聯繫。」
葉瑩沖著方宏宇扮了個鬼臉說:「方特你放心,就是我跟董博士光榮了,也一定讓唐處長完璧歸趙。」邊說還邊學起方宏宇的腔調來,「唐小建是我們信州特派辦的寶貝。」
葉瑩學得惟妙惟肖,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方宏宇又把矛頭轉到了葉瑩身上:「別人我都放心,還就是不放心你葉瑩。葉瑩啊,這次去新疆絕對不能犯自由主義,否則出點什麼事我沒法向你父母、也沒法向署里交代。」
葉瑩悄悄沖董樂群吐了吐舌頭,方宏宇假裝沒看見,繼續訓道:「另外,也別老跟人家博士過不去。人家讓著你,那是因為心裡有你,不跟你一般見識。樂群啊,等這次出差回來,我一定專門給你放假,讓你放鬆心情痛痛快快戀愛一場。」
董樂群樂了,拍著胸脯答應下來:「方特,士為知己者死。有你這句話,我董樂群這一百多斤就全交給組織了。」
趙欣一回來就直奔醫院病房看望杜慧卿,看著母親一臉憔悴地躺在那裡,趙欣的眼睛濕潤了,氣鼓鼓地問:「媽,聽孫立新說,方宏宇像條瘋狗一樣咬上了你?」
杜慧卿長嘆了一口氣:「我現在也有些搞不懂了,按說不至於,但是……」
趙欣沒好氣地罵道:「這個方宏宇怎麼這樣忘恩負義?」
杜慧卿苦苦一笑:「也談不上什麼忘恩負義。也許爭強好勝是他們男人的本性吧。」
趙欣馬上反駁起來:「他可以爭強好勝,但他不能忘恩負義地這麼和你過不去呀,媽,你說人家孫立新也是個爭強好勝的男人,可人家就是處處與人為善,那麼通人情講人性,這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呀?」
正好范翔忠在戚鋒的陪同下走了進來,杜慧卿在病床上欠欠身,趙欣叫了聲「范伯伯」,然後又故意沖著杜慧卿說道:「那個方宏宇簡直就是白眼狼……」
范翔忠擺擺手制止趙欣繼續往下說:「今天不談他,不談讓大家添堵的事情。慧卿啊,好點了嗎?本該早點來看你,可一直沒抽出身……」
杜慧卿感動地熱淚盈眶:「謝謝您范省長。」
范翔忠態度還是那樣和藹:「慧卿啊,這話你說錯了,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可一句牢騷也沒向我發過,工作還照樣干。可惜,像你這樣既任勞又任怨的同志現在實在是太少了,太少了。」
杜慧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范省長,您過獎了,我……」
范翔忠開玩笑地說:「前面過獎,後面就是但是了。慧卿啊,現在到了和愛克森公司談判的關鍵時候,這個時候怎麼能病倒呢?就是真的病了,也要拿出你『鐵娘子』的風采和勇氣來,挺在工作崗位上,站直嘍別趴下!」
杜慧卿頻頻點著頭:「范省長,我……」
范翔忠話中有話地鼓勵她:「我們不是靠整人往上爬,我們是靠本事、靠實實在在一步一個腳印干出來的政績向前走。你只要有政績,只要是實實在在為老百姓辦事,為信州的經濟發展干實事,就不要管別人在背後說什麼,也不要怕別人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該站出來的時候我會站出來說話的。當初我在大會上就公開說過,要為下面實實在在干工作的同志遮風擋雨,當然前提是不要裝錯兜。我看重你,就是看重你為了事業不顧一切的狠勁,為了干好工作忘我投入的那種精神,我對你杜慧卿是有信心的。」
杜慧卿激動萬分地表示:「您別說了范省長,我知道該怎麼做。」
方宏宇拎著一大籃水果在醫院走廊匆匆走著,杜慧卿和趙欣拿著生活用具迎面而來,他連忙迎了上去:「姐,你這是要出院呀?」
趙欣陰聲怪氣地說:「小舅,你不是來看我媽的吧?」
方宏宇毫不介意地點頭稱是,然後笑著向杜慧卿解釋道:「這幾天忙得脫不開身,一直想著來看看你,你急著出什麼院呀?」
杜慧卿苦笑著說:「本來也不是什麼大病,最近事情又這麼多,住院也信不踏實呀。」
趙欣又在一旁插嘴幫腔:「小舅,你應該明白,我媽這病都是讓你給急的,你幹嗎不依不饒地咬住我媽的高速集團不放呀?」
杜慧卿忙厲聲打斷女兒:「小欣,怎麼和你小舅說話呢。」
趙欣冷冷一笑:「我是要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麼。」說罷賭氣就先跑了。
看著趙欣遠去的身影,方宏宇有些尷尬,但還是感嘆著說:「姐,還是姑娘好吧?姑娘什麼時候都護著媽。」
杜慧卿欣慰地笑了笑,替女兒向方宏宇道了聲歉:「你別和她一般見識。」說罷兩個人慢慢並肩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問:「聽說你把審計組從高速集團和水泥集團都撤走了?」
方宏宇跟在旁邊,緩緩地說:「為了逼走我們,人家挑動群眾把省委大門都堵了,我要再不撤,人家可揚言要去卧軌堵火車呀。」
杜慧卿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方宏宇:「你懷疑這次又是有人暗中指使這麼乾的?」
方宏宇深深嘆了口氣:「背後沒人操縱,怎麼會那麼有序地說堵就堵,說撤就撤呢?」
杜慧卿站住了,她盯著方宏宇看了半天後搖搖頭說:「宏宇,不光我看不懂你了,就連范省長也看不透你了,你到底怎麼了?怎麼老是戴著有色眼鏡把人往壞里想,小欣剛才問的對,你到底要幹什麼?在這個緊要關頭,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你要再這麼鬧下去,別說我當副省長了,恐怕我現在這個廳長的位子也坐不穩了。」說完邁開大步向前走去,只留下方宏宇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16·4
高速集團與美國愛克森公司關於共同投資修建高速公路的簽字換文儀式選在信州大酒店多功能廳里進行,為了表示支持,省里許多單位的領導都出席了,還邀請了一些人大代表。主席台上,杜慧卿和詹姆斯先生分別代表各自公司簽字。兩人互換籤完字的文本后,范翔忠帶頭熱烈地鼓起掌來,被邀請參加簽字儀式的方宏宇和羅曉慧也跟著鼓掌。
主持儀式的孫立新再次走到了麥克風前:「下面,我們請省委副書記、常務副省長范翔忠講話。」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范翔忠很有風度的走到麥克風前講起話來。
方宏宇悄聲問羅曉慧:「你什麼時候開始動手去翻顧雪梅的老底?」
羅曉慧一臉狡黠地說:「早已經開始動手了。」
范翔忠講完話后,又緊接著在信州大酒店宴會廳舉行了雞尾酒會,杜慧卿和孫立新無疑是整個宴會上鋒頭最健的人物,他倆端著酒杯在人群中來回穿梭,談笑風生。
方宏宇也端著酒杯走到了范翔忠面前:「范省長,一下子就引進了十億美元的投資,不愧是大手筆啊。」
范翔忠也頗為自得:「所以啊,我讓辦公廳通知了一些人大代表來參加簽字儀式,好讓他們對杜慧卿有一個直接的、感性的認識,面對面接觸和交流的機會。我想你也應該為你的杜大姐感到高興不是?」說著話鋒一轉,一語雙關地說:「宏宇啊,以後你們特派辦的工作重點是不是也應該向這方面傾斜啊。整天站在別人的對立面拿著放大鏡挑毛病,是不是也挺累啊。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你們翻來覆去的審計,弄的人家詹姆斯心裡直犯嘀咕,這筆巨大的投資又差一點泡湯。對了,折騰了這麼久了,你們的審計報告也該出來了吧?我還等著好好拜讀呢。」
方宏宇不卑不亢地答道:「快了,到時候我一定親自送給范省長。」
范翔忠又開始旁敲側擊地施加起壓力來了:「希望你們能儘快提供一份客觀而又科學的審計報告。客觀當然就是實事求是,而科學,就是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存在的問題。換句話說,由於某些體制和機制的緣故,由於我們的改革是一個不斷發展和完善的過程,所以我們不能拿今天的眼光和標準去看待過去出現的一些所謂不那麼『規範』的做法,畢竟發展是硬道理嘛。你贊同我的觀點嗎?」
方宏宇彷彿沒有聽見,答非所問:「范省長請放心,我們會儘快拿出來這份審計報告的。」
宴會一結束,方宏宇剛走出信州大酒店外面就被一大群記者圍堵起來。
一位女記者搶先發問:「請問方特派員,你們信州特派辦在高速集團進進出出反覆折騰,直接導致了近萬民工圍堵省委的惡性事件,對此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面對著一大群期待的眼神,方宏宇認認真真地說道:「無話可說。」
眾記者都愣住了,一時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方宏宇不慌不忙地說:「因為范省長都說得很清楚了,我再給你重複一下范省長的話:最近有許多傳言,許多猜測,我可以坦率地告訴大家,高速公司是省內的明星企業,標杆企業,但是我們不可以一俊遮百丑,信州特派辦的同志們在行使憲法賦予他們經濟監督的權利,在盡他們的職責,作為地方政府,我們全力支持特派辦的同志,他們是國有資產的守護神,只要他們查到底,我們就支持到底。請大家注意了,這些都是范省長的原話。」
另一位中年記者不客氣地說:「我們現在不是要聽范省長的,是要聽你方特派員的。你們前前後後在高速集團也搞了好幾個月了,究竟查出了什麼問題?究竟是一般的『違規』還是其它什麼問題?我們省的『秋菊們』都希望你方特派員給一個明確的說法。」
記者本人甚至為自己的幽默得意地笑了。
方宏宇也微笑著說:「你的問題很尖銳,而且又是代表省里的『秋菊們』說話。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說的『秋菊們』到底是誰……是你,還是其他什麼別的人?」
中年記者沒想到方宏宇竟明知故問地和自己繞起圈子來,他又大聲強調了一遍:「這個你不知道嗎?還是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了,方宏宇環視了一圈,鎮定地說:「好,你的問題其實很簡單,換一個說法也是兩個字:證據。坦白的說,關於高速集團我們收到了很多舉報信,但大多是猜測和懷疑。對於我們審計來說,就絕對不能隨便猜測和懷疑,而必須靠事實和證據……」
中年記者迫不及待地打斷了方宏宇的話,追問起自己感興趣的問題來:「那你們到底找到了確鑿的證據了嗎?」
方宏宇正要說話,於然突然使勁擠到了方宏宇面前,拉著方宏宇就要往外走。她氣勢洶洶地擋住前面記者遞過來的麥克風,不無譏諷地說:「記者先生,即使有確鑿的證據,也還輪不著你來問吧?」
被往外拉的方宏宇多少還有點不情願,他對於然的舉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幹嗎呀於然?」
於然飛快地把他拉上自己的車,生氣地說:「難道你還猜不出這其中的奧秘嗎?」
隨後走出酒店的杜慧卿和孫立新立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直到方宏宇被於然拉走了孫立新才轉身對杜慧卿說:「杜姐,你現在總該看清方宏宇了吧?杜姐,不管你愛聽不愛聽,我都必須要說,不能再對方宏宇抱有任何幻想……」
杜慧卿盯著孫立新,又一次底氣不足地問道:「立新,你給交句實底,我們高速集團到底怕不怕查?到底有多大的問題?」
孫立新慷慨激昂地說:「您還讓我說多少遍啊,問題肯定有,但是肯定都不大,也就是所謂的『違規』而已。而且,所有的『違規』問題也是我孫立新背著你這個董事長乾的,決不會牽連到你。」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了什麼,停頓了一下才放低聲音繼續說,「只要他們不發現你挪用那三千萬的問題,我敢保證你沒問題。」
在孫立新的提示下,杜慧卿猛然也想起了這件事,她苦笑著說:「想不到辦一件好事居然也會這麼擔驚受怕。要不,我乾脆主動找審計組把這三千萬的事情說清楚……」
孫立新連忙阻止道:「你以為這樣他方宏宇就會就此收手嗎?」
杜慧卿煩躁不安起來:「那也至少比這樣老擔驚受怕強。」
孫立新嚴肅地替杜慧卿分析起後果來:「問題在於,他方宏宇要是緊緊咬住那三千萬不放,追查下去能有我們的好嗎?杜姐,你一向辦事決策果敢幹練,從不拖泥帶水,怎麼碰上個方宏宇就變得猶豫不決沒有主見了呢?杜姐,現在已經沒有多少迴旋的餘地,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決不能再溫良恭儉讓……」
杜慧卿不耐煩地打斷了孫立新:「行了行了,什麼魚死網破的?誰也不想魚死網破。」
16·5
於然一直拉著方宏宇來到江邊長堤上,正遇上夕陽西下的時光,一直嘰嘰喳喳的於然突然不說話了,向前幾步迎著夕陽走去,她的長發在江風的吹拂下飄了起來,並在夕陽的光照下形成了漂亮的剪影。落在後面的方宏宇直勾勾地看得有些發獃,可就這這時,方宏宇的手機不合適宜的響了起來。
方宏宇看了看手機號碼,趕緊接聽起來:「喂,老童嗎?……怎麼樣?……好,好,詳情咱們回頭再說……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先這樣。」
方宏宇掛斷手機,發現於然正回頭幽幽地看著他,方宏宇正在想找個什麼借口掩飾一下,於然突然開口問道:「是童北海從廣西打來的吧?」
方宏宇有些吃驚地叫了一聲「然然」,於然沒有理會,盯著他自顧自地往下說道:「是調查瀝青走私吧?」
方宏宇故作輕鬆地說:「然然,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看來這信州確實是小……」
於然冷笑道:「你不要用答記者的口吻跟我說話。」說完又直勾勾地盯著方宏宇,「如果我說高速集團一筆最大的瀝青生意是跟我於然做的,你會怎麼想?」
方宏宇有些不知所措了,慌亂地說:「然然,你開玩笑,想試探我……」
於然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嚴肅地看著方宏宇問道:「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方宏宇這下子真地有些著急了:「然然你讓我……你在宏大證券公司的事已經讓我坐蠟了……」
於然一臉不悅地打斷他:「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見方宏宇想要說話趕緊擺擺手制止了他,「你不必多解釋。方特派,我於然不會求你的,你完全可以公事公辦,秉公執法,大義滅親。這不正是你方特派一貫的作風嗎?但不管怎麼說,方特派,至少也算我於然主動坦白吧?」說完不等方宏宇開口辯解,轉身就走向自己的車。
方宏宇遲疑了一下還是追了上去:「然然你聽我說……」
於然冷冷地說:「不必了,讓人看見影響不好。」邊說邊走到了車旁,伸手打開了車門。方宏宇去抓於然的手,被於然用力甩開。
方宏宇苦笑著說:「然然,你總得讓我說句話嘛。」
於然蒼白著臉,凄然一笑:「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要是查到了我,你會怎麼辦?一定也是毫不留情,痛下殺手?」
她上車之後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最後還是搖下了車窗玻璃:「廣西那邊很亂,童北海他們千萬要小心。那邊有些事情我能出面擺平,如果需要我於然幫忙的話,請跟我聯繫。」說完發動車開走了。
方宏宇獃獃地立在那裡,思緒萬千,表情非常複雜。
廣西欽州海關辦公樓里,童北海和趙寶才在向報關科吳科長核實有關材料,在電腦上查了一會兒,吳科長明確表示:「……你們提供的材料我都仔細核對過了,根本沒有原始記錄,不可能是從我們欽州海關進的。」
童北海緊皺著眉頭問道:「不會有差錯?」
吳科長一口咬定絕對不會出錯,童北海不解地說:「那就奇怪了,單據上明明蓋著你們欽州海關的大印。」
吳科長遲疑了一會兒,才主動提供了一些新情況:「很可能是偽造的。另外,你們說的那幾家公司我也有所耳聞,你們不妨到工商局去查查工商登記,說不定都是空殼公司。」
童北海高興地跟吳科長握握手:「謝謝你吳科長。那我們先告辭了。」
臨出門前,吳科長有些不放心地建議道:「童特派,那幫傢伙可是心狠手辣,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你們一定要小心。上個月省紀委有兩個同志就被莫名其妙地燒死在賓館里,到現在都還沒破案。依我看,你們還不如讓這裡審計局的人幫你們查查算了。」
童北海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這個提議:「那不行,我們必須取得第一手資料。再說了,這裡審計局的同志家在這裡,危險更大,後患無窮。謝謝你的提醒,我們會注意的。」
福州市某賓館內,唐小建正在和方宏宇通電話,方宏宇的聲音從聽筒里清晰地傳過來:「……小建,他們的這個擔心是對的,明天你們就和當地國稅局的同志以查稅的名義進入,我從今天開始二十四小時在辦公室值班,有什麼情況及時聯繫,別忘了代我向審計廳余廳長和配合你們工作的趙處長問好……。」
收起手機後唐小建向陪在旁邊的當地的工作人員說:「趙處長,我們方特向你問好呢。」
趙處長微笑著說:「方特客氣了,天下審計是一家嘛。」
唐小建接著說:「方特支持你們提出的請當地國稅局配合我們查帳的作法。」
趙處長嘆息著給他們解釋起實際情況來:「你們要去的這家公司也不知道有什麼背景,口氣大得很,除了工商稅務之外,誰的帳也不買。那年我們審計廳想去審計,他們連門都沒讓進。」
葉瑩一聽來了興趣,兩眼放光地說:「他們越是這樣越說明他們有鬼。」
趙處長熱情地說:「我已經聯繫上了國稅局的魏處長,他明天來配合你們行動。」
董東群連忙告誡葉瑩說:「葉瑩,到時咱們什麼也別說,讓他們以為咱們只是魏處長的手下。」
葉瑩沒好氣地頂了他一句:「你是不是以為就你聰明?」
唐小建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小心地問道:「趙處長,魏處長這個人可靠吧?」
趙處長毫不猶豫地打起了包票:「可靠,是我們余廳長推薦的,老稅務了,也是個六親不認的黑包公。」
16·6
第二天一大早,唐小建一行三人就跟著魏處長來到了要查的那家福建公司的大樓前面,麵包車的門開了,魏處長最先下了車,早已等在樓前的盧經理等人臉上堆著笑迎了上去:「魏處長,我是又盼你來又怕你來,盼你來是……。」
魏處長不苟言笑地一擺手:「行了行了行了,哪來那麼多廢話。」說罷指指身後的唐小建等人:「我們是奉命而來查你們納稅的情況,時間很緊,還有十幾家公司要去查呢,你該幹啥幹啥,我們該查啥查啥,還是老規矩,互不干涉,互不影響,我的話說明白了嗎?」
盧經理連忙點著頭說:「明白,明白。請。」
魏處長、唐小建等人跟著盧經理順利地進了公司大門。
童北海和趙寶才從廣西欽州工商局裡面走了出來,兩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沒有人跟蹤,然後攔了一輛計程車迅速上了車。
剛一上車趙寶才就氣憤地說:「真沒想到這幫人膽子也忒大了,既不在工商局辦理工商登記註冊,也不在稅務局辦理稅務登記手續,更不在海關辦理註冊登記手續,簡直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
童北海不停地沖趙寶才使眼色,趙寶才趕緊閉上了嘴。
在魏處長的掩護下,唐小建他們一進公司財務科就趕緊行動起來,魏處長故意坐在門邊喝著茶,順便也幫他們把風,唐小建、董樂群和葉瑩則緊張地翻看著發票。
「……唐處你看,這些迫緊器的發票全是連號,而且金額都是四十九萬多,」葉瑩最先有了發現,她邊說邊數著,「一共三十八張,三千七百多萬。哇塞,真可以。」
那邊董樂群又叫了起來:「你們快過來看。」
葉瑩心情很好,愛和董樂群拌嘴的老毛病就又犯了:「怎麼了董博士?別大驚小怪的。」
董樂群顧不得跟葉瑩鬥嘴,指著手裡的一疊發票對他們說:「你們看,這些都是已經作廢了三個月的發票。」
魏處長也被吸引了過來,他看了看廢發票氣憤地說:「這些混蛋,什麼事都敢幹……。」
廣西欽州某賓館里,趙寶才洗漱完走出衛生間發現童北海還沒有收拾好行李,他有些著急地催促道:「童特,你怎麼還沒收拾啊?再晚就趕不上飛機了。」
童北海陰沉著臉說:「寶才啊,我在想,雖然我們現在手裡已經拿到了一些證據,但要讓對方完全心服口服,恐怕還差那麼一點。」
趙寶才有些不太確定童北海話里的意思,試探著問:「那你的意思是……
童北海站了起來,肯定地說:「我想直接去闖一闖那個渝神公司。」
趙寶才難以置信地盯著童北海,連連擺手否決他的想法:「童特你瘋了,那個渝神公司整個一個黑社會。咱們就這樣赤手空拳去,太危險了。」
童北海根本不理會他,拎起出門的挎包就準備出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趙寶才一把拉住童北海:「不行,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童北海立刻唬起了臉:「你要搞搞清楚,是我聽你還是你聽我?」
趙寶才只好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當然是我聽你的。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請示一下方特。」邊說邊拿出手機就要撥號。
走到門口的童北海一聽這話,馬上不容拒絕地命令道:「給我放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就這樣定了,你趕快去改簽飛機票吧,實在不行退掉也行。」
唐小建等人想要複印一些有關資料,但財務科里那位胖胖的年輕出納顯得很不樂意:「……不是我不想給你們複印,確實是壞了,複印的東西根本就看不清楚。你們抄抄號不就完了嗎,幹嗎非要複印?」
董樂群掏出兩張一百元悄悄塞到了他的手裡:「抄不是太累嗎?我們乾的也都是苦差,你就給行個方便吧。」
年輕出納這才揣好錢慢騰騰地打開了複印機,那台複印機確實好久沒有使用了,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出納微微地皺起了眉頭。葉瑩不知從哪兒找了一塊抹布,親自動手擦起複印機來了:「別髒了你的手,我們自己來吧。」邊說邊把手機遞給經辦人,殷勤地說道:「你不是想打國際長途嗎?我這個是全球通,你隨便打。」
年輕的出納馬上樂滋滋地走到外面去打手機去了,唐小建、董樂群和葉瑩趕緊手腳忙亂地複印起來。
此時,一個小馬仔從門口經過,正好看見了葉瑩他們在複印材料,他有些好奇地躲在窗外偷窺起來,最後只見葉瑩掏出一個大信封把複印好的材料裝了進去,他清楚地看到了信封上的幾行大字,馬上扭頭向公司盧經理的辦公室跑去。
盧經理正在電腦前玩著遊戲,小馬仔急沖沖地跑了進來:「盧經理,我覺得有點不對頭。」
盧經理頭也沒抬,慢悠悠地問:「什麼不對頭。」
小馬仔喘著粗氣回答著:「他們好像不是國稅局的。」
盧經理大吃一驚,馬上跳了起來:「不是國稅局的?那他們是幹什麼的?」
小馬仔訥訥地說:「他們是國家審計署的。」
盧經理有些不敢置信,急急地問道:「國家審計署?你怎麼知道的?」
馬仔努力地回憶起剛才自己看到的情況:「他們用我們的複印機複印了好多東西,我看見他們裝複印件的信封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審計署駐信州特派員辦事處,地址是信州市春華路189號,郵政編碼是6877……」
盧經理臉色一變起身向外走去。
門口,麵包車已經發動了,眾人都上了車,那個年輕出納還握著葉瑩的手不放:「……葉小姐,咱們說好了,今天晚上我請你去『蹦迪』。」
葉瑩笑眯眯地說:「那你可得多帶些錢呀。」
出納興奮地不停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晚上見。」
葉瑩突然看見盧經理從樓門裡跑出來,連忙甩開出納的手說:「晚上見。」說完一溜煙兒地上了車,關上門就對司機喊道:「快開車,他們追出來了。」
盧經理連忙沖大門邊的門房裡喊道:「快關大門——,關大門——。」
看門的聽見盧經理的叫聲馬上衝出門房想關大門,但已經晚了,車從他旁邊衝出了大門。
出納被突然發生的情況弄糊塗了:「盧經理,這是怎麼回事?」
盧經理沒好氣地罵道:「你他媽豬腦子啊,怎麼把內部資料都讓他們複印?」
出納委屈地看著盧經理,結結巴巴地說:「我……你不是說……」
盧經理鐵青著臉吼道:「我告訴你,如果出了什麼事,我他媽找你算賬。」
載著唐小建等人的麵包車一路急駛,葉瑩還不停地往後面望,見沒什麼車追來時才鬆了一口氣:「真刺激,沒想到我們查個帳這麼危險,他們肯定是發現我們是信州特派辦的了。」
唐小建有些擔心地問身邊的魏處長:「魏處長,我們一抬腿就走了,這些人不會為難你吧?」
魏處長冷哼一聲:「為難我?我還要找他們麻煩呢,又是虛開增值稅發票,又是用過期的廢票,等你們辦完事走了,我再去收拾他們。」
葉瑩推了一下身邊的董樂群,樂呵呵地說:「傻博士,你又深沉什麼了?」
董樂群沒說話,唐小建忍不住開口取笑起他來:「董大博士不是深沉,是在吃醋。」
董樂群斜了葉瑩一眼,酸溜溜地說:「剛才那個人那麼緊地握著你的手不放,你是不是覺得特舒服。」
原來如此呀,葉瑩極力忍住笑,一臉陶醉地說:「是,特舒服。」
董樂群還不死心地追問道:「晚上還要和他去玩?」
葉瑩睜大眼睛,拚命點著頭:「對,去玩,怎麼了?」
董樂群長嘆一聲:「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葉瑩馬上衝上去揪住了他的耳朵,厲聲問道:「誰是小人?」
董樂群疼得呲牙裂嘴,忙笑著告饒:「我是我是,我是小人,你是女人,咱倆都難養。」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