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裡沒有外人
耿迪、張河林還有張河林公司的一行人來到白富貴設在工地的辦公室。白富貴向他們介紹了正在進行的工程情況。張河林滿意地頻頻點頭。
回到接待室,雙方開始了最後一輪談判。
「怎麼樣呀,白總,那個『新維多』的邱總最近和你們有聯繫嗎?」張河林樂呵呵地問了一句,作為談判正式開始之前的題外話。
「嘿嘿,哪兒能不找呀。昨天人還來過。我說了,這個項目已是名花有主了。將來有機會再合作嘛!哈哈……」
張河林看看耿迪,耿迪點點頭,示意白富貴講的是實話。
「好,咱們今天就直奔主題,」張河林做了一個手勢,就有隨從拿出一大摞資料呈到白富貴的面前。「白總,協議我們做了一些改動,但原則沒有變。請白總過目!」
白富貴沒有立刻理會那些材料。他看了看手錶,樂呵呵地說:「我看這樣好不好,快到午飯的時間了。本人為各位在隔壁的餐館安排了一頓便飯。我呢,就不陪大家了。乘這會兒的工夫,我再和公司的有關人員研究一下這個協議。怎麼樣呀?」
張河林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說:「那好吧。不過我們希望接下來的談判應該有實質性的進展!」
「那是、那是!」白富貴謙恭地應道。
其實張河林交給白富貴的這份經過修改的協議,早在昨天下午,卞昆和黃曉軍就已經同時得到了由耿迪轉出來的副本。白富貴將採取何種態度對待這份協議和今天的談判,也都由卞昆在幕後導演好了。白富貴剛才的表演只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走出白富貴的公司,張河林低聲地問耿迪,白富貴會不會節外生枝,再搞出一些別的花樣?耿迪搖搖頭,回答他,說不好。因為白富貴屬於那種表面憨厚內心姦猾的農民企業家,這種人往往會在對手預想不到的情況下耍一些小花招。
張河林有些煩躁地點點頭。畢竟這是一筆利潤優厚的買賣。按照目前的測算,實際上整個項目他只需投入四千萬,就將在一年的時間內回收近一個億的利潤。這樣一來,他不僅可以套住黃曉軍將要投入到寧海市的四千萬,還可以從此在盛京房地產開發領域佔有一席之地。這樣一個輝煌的前景,要是在半年前,他是連想也不敢想的。如今黃曉軍在他的眼裡已經是待宰的羔羊了。這當然是黃曉軍咎由自取,媽的,誰讓你吃到我的頭上來了!想到這些,張河林頓時有了一種一往無前、戰無不勝的強烈激情。他想好了,下午的談判,姓白的傻瓜如果不太過分,就乘勝追擊,一舉拿下。反過頭來再收拾黃曉軍,逼其儘快就範。他通過耿迪得知,原本黃曉軍確實非常希望得到這塊地,因為按照邱建的策劃方案和銷售計劃,這是一塊流油的肥肉。只可惜,白富貴認定了願意和張河林合作,原因很簡單,通過接觸,白富貴覺得,張總比邱總實在,而且在寧海市有堅實的實業後盾和開發房地產的豐富經驗……對於這些解釋,張河林既滿意又驕傲。都在情理之中嘛!他是這樣想的。
白富貴給表舅卞昆打了一個電話,將上午的情況向卞昆做了大致的彙報。卞昆在電話里叮囑白富貴,對付張河林這種人一定要恩威並舉,態度上要謙恭尊敬,行動上要堅持原則,毫不退讓。張河林善變無信,且狡詐多疑。總之,不見到錢,就不算大功告成。
飯桌上,張河林幾乎沒有動筷子。一來是因為他自吸毒以後,食慾劇減;二來他對下午是否簽訂協議在做最後的定奪。畢竟這是一筆上億的買賣,萬一有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目前看來,儘管一切都很正常,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有一種忐忑不安的疑慮。這麼好的事,如此容易地就讓他趕上了?!對白富貴的背景和來路,至今還是眾說紛紜,連耿迪都不能完全搞清此人的來歷。可他卻又找不出這件事前前後後的破綻。現在看來,惟一能夠使他陷入困境的風險就是下一步同黃曉軍的合作一旦告吹,那他就有可能面臨資金短缺,無法全面履行同白富貴的協議。如果無法從其他渠道解決資金周轉問題,其結果就會是落得個被起訴甚至巨額賠償的下場。如此看來,風險是有的,而且不小!
與此同時,耿迪也在費心揣摩張河林的內心活動。他知道在這種關鍵時刻,任何不明智的勸說或慫恿都有可能導致張河林的反悔。也許什麼話也不說,什麼態也不表,處處表現出一種超然和與己無關是最好的選擇。
「老耿,你覺得怎麼樣?」張河林突然問了一句。
耿迪點燃一支煙,看看其他幾個同時停止了咀嚼的人,想了想說:「說不好。老白這種人很難看透,忒滑!」
張河林點點頭,說:「都吃、都吃,別看著。吃吧,下午再說!」
下午的談判非常沉悶,張河林突然變得冷漠超然了。除了偶爾插上幾句話,幾乎沒有表明任何態度。白富貴有些沉不住氣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就一頓午飯的工夫,會發生如此之大的變故。
「那張總,您看——」白富貴充滿希望地問。
張河林抬眼看著白富貴,意思是讓他接著往下說。
「那耿總,您看呢?」白富貴又轉向耿迪。
耿迪笑笑,說:「今天就談到這兒吧。咱們改天再約?」
白富貴開始出汗了。他既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個結局,更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地方露出了馬腳。
張河林站起來,笑笑說:「我們大家都可以再考慮考慮嘛。白總剛才對協議提出的幾個問題,我們也要回去商量商量。你說是吧,耿總?」
耿迪應和說,那是!
張河林等人前腳走,白富貴跟著就給卞昆打了電話。卞昆聽完,只問了一句,那個耿總說什麼了沒有?白富貴哭喪臉著說,姓耿的比張河林更難對付,總是在關鍵的時候犯壞。
張河林和耿迪回到酒店。「耿總,你覺得白富貴今天是不是快沉不住氣了?」張河林問。
「有點,他沒想到咱們會突然變卦。可能有點急了。」耿迪應和道。
「你覺得他會不會又去找黃曉軍他們?」張河林一頭倒在床上。
「有可能。老白這種人本來就是那種急功近利的農民,而且今天給他的感覺可能是沒多大指望了。如果他真這麼想,很可能殺一回馬槍。到時候黃曉軍和邱建也很可能接招……」「我看這樣,」張河林坐起來,打斷耿迪的話,冷笑著說,「不能讓他跟黃曉軍他們接觸。最好能夠拖到最後幾天,斷了老白的後路,然後再給他提條件。逼丫就範。怎麼樣,耿總,哥們兒這招夠絕的吧?」
耿迪沒有說話,只是笑笑,表示對張河林的佩服。他心裡對張河林這種自以為是,出爾反爾的小聰明極為反感和鄙視。這也是他的一貫伎倆。下一步應該讓白富貴做出適當的反應,以促使張河林儘早下決心。
就在耿迪準備離開的時候,豆豆來了。兩人目光相遇的一瞬間,彼此流露出了一種複雜的尷尬和眷戀。耿迪極力做出一副輕鬆隨和的姿態,開玩笑說,張總這幾天開會、談判很累了,豆豆應該好好照顧伺候一下,以示慰問。豆豆也故作羞慚狀,說:「迪哥,真壞!」
耿迪離開酒店以後,直接回到黃曉軍的辦公室。黃曉軍和邱建都在。三人對張河林的心態和下一步可能採取的行動進行了綜合分析,針對如何促使張河林儘快簽署同白富貴的協議,他們制定了幾個方案。黃曉軍提議這件事以後邱建就別再分心了,原因是與郝大姐合作的項目牽扯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原本就一直不希望邱建過多參與或過問同張河林的明爭暗鬥。他知道,邱建對於生意場上玩弄權術、爾虞我詐、相互殘殺的陰暗面缺乏堅強的心理承受力。
耿迪笑笑,說:「我早就說過,邱總應該把心思用在項目上。這一塊兒有黃總和我就足夠了。況且現在還多了個卞昆,對張河林仇恨滿胸膛。哈……哈……看來應了一句老話,得人心者得天下。我說,找個機會,黃總應該見見卞昆了。畢竟現在他和咱們是在一條船上了,而且這段時間表現還行。」
黃曉軍也樂了,說:「我早說見他嘛!」
邱建因為還得給參加郝大姐項目的業務員上培訓課,離開了。黃曉軍和耿迪繼續商量下一步的計劃。黃曉軍告訴耿迪,最近他已經把有關法律方面的問題研究透了。如果計劃進展順利,最後滅掉張河林在法律方面幾乎沒有任何漏洞。耿迪提醒黃曉軍,張河林畢竟不是一般人,他身後還有幾個老東西為他撐腰。所以,除了在協議和合同上要做到萬無一失、滴水不漏外,還得從名聲和口碑上搞垮張河林。到時候,就算有人想出面保他,也得有所顧忌,不敢輕易插手。黃曉軍點頭,但他希望這件事最好別再讓更多的人知道。說到豆豆和薛佳靈,黃曉軍還是有點不放心。他擔心這兩個女人如果知道的太多,將來萬一有個風吹草動,會節外生枝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耿迪則表示,他完全可以控制這兩個女人。尤其是豆豆,現在已經如願以償,有了自己的影視公司,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能回報這一切。黃曉軍突然壞笑起來,問耿迪是不是已經把豆豆拿下了?耿迪未置可否地笑笑說,那是人家心甘情願的。黃曉軍問,薛佳靈會不會吃醋?耿迪搖搖頭,自信地表白,薛佳靈屬於現在社會女人中少見的聰明人,她對自己的要求只有一個,不能背著她和別的女人來往。黃曉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開始懷念白姐了。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如果沒了白姐這個女人,就會少了最大的意義。前兩天白姐來電話告訴他,如果國內的情況沒有特別大的異常,她還是想回來。儘管黃曉軍希望她能儘快回到自己的身邊,但他還是讓她再等等。
豆豆赤身裸體地在屋裡來回走動,並不時做出各種淫蕩勾魂的姿勢挑逗正在吞雲吐霧的張河林。張河林吸完粉以後,即有了亢奮的慾望。他現在對豆豆在生理上的依賴也是日趨強烈。他發現豆豆身上除了有令男人神魂顛倒的妖媚放蕩和溫順體貼,還有就是從來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貪婪和世俗,甚至對金錢根本不屑一顧。這在現在的社會,的確少見可貴。張河林一直在觀察,豆豆這種超凡脫俗的高雅到底能夠堅持多久。他試圖要真正搞明白,豆豆對他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百般溫順,到底圖的是什麼?他在慶幸自己有錢有勢和一表人才的同時,更加急切地想弄明白,豆豆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他記得耿迪從前提起過豆豆希望將來辦一個自己的影視公司,希望有人能夠幫她一把。但最近這段日子,她從來沒有表露過這方面的心思。張河林也就樂得輕鬆自在,沒有負擔。至於今後怎麼樣,他想看看再說,因為一百萬畢竟不是一個小數。而且,一旦真把這筆錢撒了出去,能夠換回什麼樣的結果,他心裡沒底。他對豆豆的了解目前還僅僅局限在男女床上的那些事。儘管為了取悅他,豆豆願意做出女人所能做出的一切,哪怕是他在吸食毒品以後種種變態瘋狂的性行為也能得到她心甘情願甚至是助紂為虐地迎合。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那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強烈刺激和巨大快感。
卞昆在自己家的客廳,接見了白富貴。根據下午與黃曉軍、耿迪見面所談的內容,他對白富貴進行了一次全面徹底地培訓。面對卞昆的教誨,白富貴萬般誠懇地頻頻點頭稱是。他覺得這位比自己還年輕幾歲的城裡表舅,確實精明過人,智慧超群。用句鄉下的土話:這日逑是個精日遢了的貨!當然,卞昆在指教和引導白富貴的同時,也不忘對他前段時間的表現,給予了肯定和表揚。這就使得白富貴有了一種再接再厲和決不辜負表舅器重、栽培的勇氣和決心。最後,他表示,請表舅放心,哪怕是天塌地陷、雷劈水淹,他也一定要日弄著姓張的把協議簽好,把錢要來。
送白富貴出門的時候,卞昆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老白呀,表舅的宏偉大業可就全靠你了。努力吧,我堅信勝利一定屬於你和我!」
白富貴點點頭,眼裡閃爍著堅毅的光茫。
張河林在酒店的咖啡廳接見了黃曉軍和耿迪。
「哎呀呀,黃總,你可是稀客呀!買賣越做越大,架子也就大了。我可是三番五次地請你都請不來喲!」張河林握著黃曉軍的手,親切地責備道,「你可不能丟下我和耿總不管喲。到時候你就不怕我們這些窮人起來鬧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哈……哈……」
「你看你,張總,你要是都成了窮人,那我們就是窮鬼了。」黃曉軍樂呵呵地回敬道。
「那不能,黃總手下兵多將廣,人才聚集……咦,對了,邱總今兒怎麼沒來?我特喜歡跟他聊天,長學問呀。哎呀,邱總的後期策劃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呀。我還說哪天要好好謝謝他呢!」
「邱總今天有一個臨時談判,來不了了。他還特地讓我轉告對張總的問候呢。」黃曉軍態度誠懇、謙遜,給了張河林很大的安慰。
三人坐下,要了飲料,話題轉到了雙方前段時間起草的協議上。出乎張河林的意料,黃曉軍痛快地答應了全部條件,並表示,前期訂金隨時可以打到寧海市張河林公司的賬上。以保證物業管理按期啟動。本來預計會有一場討價還價、裝神弄鬼、欺哄互詐的張河林,反倒有些疑惑了。他不明白今天的談判何以如此順利。原來準備好的一大堆威逼利誘的言辭,一句也沒用上。
「哎,」黃曉軍顯得有些疲憊地嘆了一口氣,對耿迪說:「迪哥,過段時間,可能還得請您回去。我和邱建實在忙不過來了。」
耿迪有些尷尬地笑笑,說:「其實前段時間,我是想回去看看,但最近張總這邊事太多。我想過了這幾天就回去看看。」
黃曉軍點點頭,接著說:「你不知道,邱建搞文案是把好手。可談判,他是真不靈。他沒告訴你吧?」
「什麼呀?」耿迪問。
「前幾天差點讓個老農民給涮了!」黃曉軍一臉苦笑。
「怎麼會?」耿迪有些不相信地問。
就在黃曉軍和耿迪你一言我一語談話的時候,張河林心不在焉地翻閱著協議。可他的注意力一刻也沒離開過兩人談話的內容。
「算了吧,以後有空慢慢給您聊。好在項目又回來了。」黃曉軍如釋重負地靠在椅子上,不再往下說了。
「黃總,你看這個協議怎麼個意思?」張河林問。
「簽,今天就簽!現在就可以簽!你說呢,張總?」黃曉軍直起身,看著張河林,爽快地表示。
張河林笑了:「痛快,黃總真是個痛快人。好,簽!」
簽完字,黃曉軍從手包里拿出合同專用章蓋完以後,又將文件交還給張河林:「張總,麻煩您蓋完章以後,把我們那份還回來!」
「沒問題,明天就派人給你們送過去。」張河林把文件放進公文包以後,又漫不經心地問,「怎麼樣,黃總公司最近又有什麼好買賣了?」
「嘿嘿,」黃曉軍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儘力平淡地說,「其實也還沒敲定。我剛才不是說邱總嘛,差點讓一個老冒兒給涮了。本來一個不錯的項目,他死活給人抬杠壓條件,結果那個傻×一急,還他媽不做了。哎喲,我這一個急喲,費大勁了。好不容易才又有希望拿回來。操,沒法弄,也是好事多磨……這個邱建呀,書獃子氣太重!迪哥,你算是比較了解邱建的吧,丫有時候犯起擰來,絕對是不撞牆不回頭……」
黃曉軍的話,張河林越聽越不是滋味,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件事極有可能跟白富貴有關係。難怪黃曉軍今天跟他簽協議如此痛快。這個狗日的老農民,這麼快就變節了。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自己原先對整個事態的估計陷入了嚴重的誤區。他一時還想不出問題到底出在哪兒?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有一股無名火,他怎麼也不能承認會是自己的失誤才導致了現在的這個局面。他媽的,怎麼回事?漸漸地,他發現,其實一切都應該歸咎於耿迪。按理講,耿迪最了解跟白富貴談判的前前後後,可到了關鍵時候,耿迪幾乎沒有出面說過一句話,勸他張河林別跟老白搞得太僵。明明是賺大錢的買賣,耿迪卻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張河林越想越窩火,越想越憤懣。他開始懷疑耿迪現在實際上還是人在曹營心在漢……要不是黃曉軍在場,他真想把自己滿腔的怨氣統統發泄出來!
黃曉軍起身告辭。臨走還握著耿迪的手特誠懇地說,希望迪哥有空還是經常回公司坐坐。耿迪樂呵呵地表示,有空一定回去看看。
黃曉軍的這些話,在張河林聽起來,簡直就是存心嘲弄和譏笑。
送走黃曉軍以後,張河林和耿迪回到房間。耿迪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沉思。
「操,老耿,你說,這事怨誰?」張河林忿忿地發問。
「什麼呀,什麼就怨誰了?」耿迪抬頭,張口結舌地看著張河林。
張河林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仍然激動地說:「還說什麼呀,很明顯,白富貴肯定又找邱建了!」
「那又怎麼了?」耿迪皺著眉頭,回敬一句。
「操,老耿,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孫子呀?」張河林急了。
耿迪看著張河林,竟是也有些急了,他站起來,直衝張河林問道:「你什麼意思?誰裝孫子了?」
張河林嘆了一口氣,語氣稍稍緩解地說:「你沒看出來呀?黃曉軍今天簽協議那麼痛快,為什麼?他媽的,他肯定是把白富貴的項目拿到手了。我就在想,明明是咱們的項目,怎麼一夜之間,就讓丫們戧了?而且時間這麼巧?」
耿迪一臉茫然地看著張河林,問:「你到底要說什麼呀?」
「老耿,我張河林沒拿你當外人吧?」張河林問。
「沒有!」耿迪坦然回答。
「我張河林沒有虧待過你吧?我答應過你老耿的事,錢也好、情也好,我辦到了吧?我今天只是想弄明白一件事,為什麼黃曉軍他們凡事總他媽搶在我們前面?為什麼姓白的傻逼剛剛跟我們有點過節,黃曉軍他們立馬就能跟上?為什麼黃曉軍到現在還敢在你我面前牛逼烘烘愛誰誰誰?正義也好、公理也好、錢也好、權也好、勢也好,你說,咱們比丫差哪一樣?為什麼就總是擺丫不平?實話說吧,當初要依我,直接利用黑子集團的事,一舉拿下,哪他媽還有今天這些個破事兒?」張河林完全進入了一種妄想的癲狂狀態。
耿迪抬手看看錶,已是夜裡10點了。他突然想起來,薛佳靈今天要去他家。他走到張河林跟前,誠懇地對他說道:「這樣吧,今天大家心裡都不太好受,我也一樣。好多事咱們改天再談。今天你心情不好,我就不跟你叫板了。我只是想說一句話,早知道你把白富貴的這個項目看得這麼重,說什麼也不可能把它落在曉軍他們手裡。至於問題出在哪兒,咱們都再想想。如果你是覺得非做不可,我就把話給你擱這兒,別說一個黃曉軍,就是十個,咱也能拿下。明白嗎?最後我想再說一句,河林,粉那玩意兒,能少吸就少吸點兒。實在管不住自個兒,盡量弄點兒純的!」耿迪說,拍拍張河林的肩膀,向門口走去。
「等等!」張河林如夢初醒地叫住了耿迪,「你不會真的生我的氣吧?!」
耿迪回過頭,淡淡回答說:「你自己想想吧。如果今天的話變成從我的嘴裡出來,你會怎麼想?」
離開酒店以後,耿迪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他先給卞昆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張河林已經沉不住氣了,讓老白一定要把握好分寸。由於張河林善變多疑,所以老白下一步一定要表現出得理不饒人的姿態,不要給張河林在邁出最後一步的時候留有任何幻想。接著他又給黃曉軍去了一個電話,說張河林這次是徹底上套了。黃曉軍在電話里哈哈大笑,他告訴耿迪,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再見張河林一次,而且裝著特失意的樣子,以表明對張河林能量和勢力的無可奈何。耿迪說,如果張河林下一步不出意外,你還真有必要見見他。起碼給人以安慰……
耿迪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老葉的電話。老葉在電話里寒暄一通以後,暗示耿迪,找個機會一起坐坐,至於要談些什麼,老葉沒有明說。耿迪明白,人家是要論功請賞了。
薛佳靈洗完澡剛走出浴室,電話鈴就響了。她想一定耿迪打來的。當她拿起電話問好的時候,電話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她再一次問,你好,請問你找誰?對方傳來一個與她嗓音同樣甜美的女人話音,反問道,你是誰呀?薛佳靈有些緊張了。她想不到這麼晚還會有女人給耿迪來電話,而且語氣顯然有一種反客為主的驕橫。她意識到這個電話很可能是耿迪的前妻打來的。於是她委婉地回答對方,自己是這家住戶的客人。主人現在不在家,如果有急事,可以打主人的手機。對方回答不用了,請她轉告主人,她姓李,方便的時候讓主人回個電話。至於電話號碼,主人應該知道。她有些猶豫,一會兒耿迪回來是否把這個電話告訴他。
耿迪進到屋裡,見薛佳靈躺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他看看錶,已是深夜12點半。當他洗浴的時候,薛佳靈幽靈般的鑽了進來。由於心情比較好,耿迪提議待會兒由他給薛佳靈做正統的健身按摩。薛佳靈告訴他,有個姓李的女人來電話找他。耿迪樂呵呵地問,知不知道是誰?薛佳靈微微一笑,說當然知道,聽口氣就能聽出來,是他的前妻。耿迪嘆了一口氣,他猜測一定是老頭兒有事找他。因為前兩天譚主任告訴他,老頭兒近來身體不太好,可能快到頭了。
耿迪撥通了前妻李金華的電話。薛佳靈知趣地進到裡屋的卧室去了。
耿:「你好,金華。是我,找我有事嗎?」
李:「這麼晚才回家?」
耿:「是呀。這段時間比較忙,基本上都是半夜才回來。找我有事嗎?」
李:「你現在過得怎麼樣,還像從前那樣?」
耿:「對,還跟從前一樣。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兒?」
李:「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耿迪樂了。儘管他不知道前妻今天打電話的目的是什麼,但從她的語氣和前面的幾句話能夠感覺到,她還是從前那樣,無論何時何地跟誰講話,都表現出自以為是的固執、沉穩和胸有成竹。
耿:「說吧。」
李:「你也不問問我現在怎麼樣?」
耿:「嘿……嘿……算了吧。我何必虛情假意給自個兒找不自在呢。」
李:「你還跟以前一樣。好吧,言歸正傳。你還記得那個市局×處預審嗎?」
耿:「記得呀。怎麼了?」
李:「他出事了。前幾天被隔離審查了。」
耿:「喲,是嗎?為什麼呀?」
李:「具體情況我還不太了解。可能跟這次反腐敗有關吧。前天檢察院有人找過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耿:「大概知道一點。你怎麼跟他們說的?」
李:「這件事在電話里不好講。你看你要是這兩天有空的話,咱們還是見一面吧。因為這關係到對他將來量刑的問題。另外,可能他在裡面還提到過你和別人的一些事。你看呢?」
耿:「好吧。明天我再跟你電話聯繫,我估計晚上我會有時間。」
……
耿迪放下電話,陷入了深思。他預感到前妻可能在這件事情上有為難的地方了。因為自從他出獄以後,他們僅僅就通過兩三次電話,而且還都是他主動打給她的,原想表示幾句感謝的客套話。畢竟在他出事以後,她為他做過一些事情,但都被她委婉地把話題引開了。他跟前妻沒有那種普通人家的人之常情。既沒有深入骨髓的愛,也沒有咬牙切齒的恨。結婚幾年,彼此形同路人。至今他也沒有真正想明白,當初她幹嘛非要哭著喊著嫁給自己?婚後的生活,由於他的放蕩無忌,他們幾乎很少同床共枕。也許是他從來就沒有顧忌她的緣故,他甚至連她的生日和家庭背景都沒有弄明白。這種婚姻實屬少見。在監獄的時候,他曾經反省過自己,但除了他對自己的薄情寡義有些內疚以外,他實在找不出他們之間居然能夠成為夫妻的真正理由。
薛佳靈輕輕來到他的面前,將一杯沏好的龍井放在他身邊的茶几上。
「沒事吧?」她輕聲地問。
「沒事。」他心不在焉地隨口應道。
「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薛佳靈說完,緩緩走開了。
他點點頭,心裡對她善解人意的賢惠達理感到由衷的欣慰和滿意。很多女人在這種時候,總會愚蠢地刨根問底,問這問那,讓男人心煩意亂。然而薛佳靈具備了一種平常女人缺乏的靈性和聰穎。他的思路又回到了那個預審的身上,但願這件事跟他和前妻沒有直接的關係。
「你過得怎麼樣?」耿迪看著對面的前妻,有些尷尬地問一句。今天來之前他就想好了,一見面就問這句話。甭管真假,這是一句人之常情的問候。李金華呷了一口咖啡,搖搖頭,輕蔑地笑笑,說:「其實你不用這麼客氣,也沒必要。今天我約你出來可不是談這些方面的話題。」
耿迪樂了,說:「好吧。說正經事吧。」
「那個預審在裡面可能提到我給過他錢的事。現在比較麻煩的是算受賄還是索賄。我告訴專案組,說算是『借』的。當然,這種話連小孩子都不信。我今天來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李金華為自己點上一支煙,坦然地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耿迪很納悶兒,從前她是最煩煙味的。
「那就認定是他借的唄。可這事兒他自個兒要不說,誰知道呀?真傻!」耿迪不屑一顧地說。他在猶豫要不要把那位預審曾經找過他的事告訴她。
「哼,恐怕沒那麼簡單。當初他可是連人帶錢都想要的。」李金華透著一絲冷笑說。
「什麼意思?」耿迪有些疑惑了。
「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男人想要人,你說什麼意思?」李金華的神情有些異樣了。
耿迪明白了。媽的,這事兒那天預審可沒有跟他提過。他想了想,然後說:「那你說怎麼辦?」「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知道,萬一事情鬧大了,會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因為老爺子擔心拔出蘿蔔帶出泥。老頭兒最近身體不太好,心情也有些煩躁。他說如果有空,他還想見見你。對了,最近你跟譚主任有聯繫嗎?」
「沒有,好長時間沒聯繫了。」耿迪沒有講實話。因為今天上午他還跟譚通過電話。譚在電話里告訴他,盡量少說話。畢竟離婚這麼久了。況且現在中央對反腐敗抓得很緊,尤其是對司法部門內部的腐敗更是嚴查嚴辦,已經有不少人出問題了。
「那好吧,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李金華笑了笑,掐滅煙頭。
「你打算怎麼辦?」耿迪問。
「實事求是唄。當初他給拿了錢還不算,借酒撒瘋,還非要我陪他上床。這種人留著早晚也是禍害。」李金華臉上露出一股冷酷的殺氣。
「這王八蛋是夠操蛋的。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再考慮考慮。我聽說他家裡確實挺困難的。為給他母親治病,到現在還背了一屁股債。而且萬一授人把柄,將來會不會有什麼負面影響。」
「什麼負面影響?我當初為了你,做了我應該做的事。現在我為自己在做,我咽不下這口氣,你知道嗎?他當初沒有佔到我的便宜,罵我是傻×、賤貨……你知道嗎?」李金華的眼裡有了晶瑩的淚水。這是耿迪從前不知道的。他突然有了一種對她深深的負疚和慚愧。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明自己的態度。但他似乎對那個預審並沒有太大仇恨。他明白,做為一個有權有勢,又沒有道義的男人,這反而倒是正常的事情。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好吧,」耿迪考慮再三,說,「你要是覺得能出口氣,我支持你。那什麼,過兩天我給你拿點錢送去。可能……」
「你別再跟我提錢的事兒。我現在能養活自己。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想,我們彼此到底有誰欠過誰?」說完,李金華站起來,收拾起自己手包之類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廳。
耿迪獨自獃獃地坐了很長時間。
卞昆打來電話。他告訴耿迪,張河林下午親自拜訪了白富貴,態度奇好無比。估計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耿迪的情緒並不是太高。他只是哼哼幾下,表示知道了。卞昆很奇怪,一個勁兒追問,到底怎麼了?耿迪謊稱自己發高燒,病得很重。卞昆立即表示要趕來看看他,並問他為什麼還不去醫院。耿迪讓他別來,說張河林隨時都可能來看他。卞昆於是釋然。
耿迪剛進家門,張河林便來了電話。他在電話里一再解釋那天他只是一時衝動,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還希望老耿千萬別往心裡去。他想立馬見耿迪。耿迪這會兒心情是真不好,誰也不想見。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因為今天和前妻的見面,無論是現實還是從前,都讓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厭倦。張河林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是把耿迪得罪了。他在表示了千般錯萬般悔以後,還是執意要馬上見到耿迪。最後耿迪同意讓他來家裡見面。
張河林是帶著豆豆一起來的。
張河林進到卧室,和躺在床上裝病的耿迪談話時,豆豆獨自無聊地在客廳看電視。她悄悄地給薛佳靈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迪哥病了。
「我今天是來登門謝罪。沒想到你是真病了。可你也病得太不是時候了。我上午去見了白富貴。這個狗日的老農民居然拿起堂來了,媽的!」張河林惱羞成怒地發泄對白富貴的怨恨。「老耿,咱們之間的誤會畢竟是自家兄弟的事。你總不能眼看著我把這單生意搞丟了吧。實話說吧,如果這個項目吹了,資金滾動不起來,寧海的那邊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別看黃曉軍現在跟我這兒點頭哈腰的裝孫子,丫不定憋著什麼壞屁呢。如果這次錯過了機會,又讓黃曉軍分走我一塊兒,你說,這不來回來去還是讓他把我給玩了嗎?」
「那你讓我幹什麼?」耿迪有氣無力地問。
「這事恐怕還得您出面。不惜一切代價把白富貴拉回來……」
「你今天見他,他怎麼說?」
「操,他跟我這兒裝孫子。說『不著急,慢慢來嘛。生意不成,人意還是在的嘛……』你沒瞧見丫那操行,能氣死誰!」
耿迪樂了。「嘿嘿,」張河林乘機追問,「那明天就麻煩哥們兒帶病堅持一下?」
「我不敢打保票,我儘力而為吧。」
「這就對了。我看沒問題。只要您下決心要辦,那白富貴算個逑呀。也讓他知道知道咱迪哥的份兒在哪裡。哈……哈……」
……
張河林心滿意足起身告辭了。
張河林前腳走,耿迪跟著就給黃曉軍通了電話。黃曉軍說他準備明天就把和約訂金打給張河林。耿迪也覺得時機成熟了。
薛佳靈風風火火地趕來。耿迪告訴他,自己沒病。是在演戲給張河林看。耿迪現在的心情好了許多,跟前妻見面引起的煩惱,現在早已煙消雲散了,究竟是張河林的來訪為他排解了內心的惆悵和鬱悶。
邱建代表「新維多」出席了和郝大姐公司的簽字儀式。兩家的合作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悄聲無息地正式拉開了帷幕。
當晚,黃曉軍、耿迪還有邱建,三人在市裡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頂層餐廳包房,喜氣洋洋地慶賀了這次成功的簽約。
黃曉軍站起來,舉杯祝詞:「今天是咱們雙喜臨門的大喜日子。邱建終於啃下了郝大姐這塊肥肉;我和迪哥把張河林也推上了黃泉路。來,為『新維多』光輝燦爛的明天——乾杯!」
三人歡聲笑語,頻頻舉杯。
黃曉軍醉眼朦朧地感嘆,他現在特想見一個人,一個女人!他要邱建和耿迪猜猜,他想的是誰?
「白——姐!」耿迪和邱建異口同聲回答。
黃曉軍搖搖頭說,不對!是張河林的媽。她給社會養了一個好兒子……
於是三人哈哈大笑。
與此同時,卞昆在另一處餐廳宴請了白富貴。白富貴已經醉得不輕了。
「表、表舅,好、好,好呀。玩得好!這盛京城、城裡屬表舅你能耐大。我、我想好了,趕明兒,我、我賣掉廠子,跟你上刀山,下、下油鍋,打、打天下!」
「嘿……嘿……那好呀,我們一起干。」卞昆附和著笑道,「到時候一定給你日弄個師長、旅長乾乾,不比你家那200畝地強呀?!哈……哈……」
「嘿……嘿……表舅盡說笑話,俺當不了師長旅長,俺就跟你一起日弄人,把別人的兜里的錢,統統、統統都弄到咱家。好、好,真他媽好。早、早知道是、是這樣,你說,俺這些年還費那個勁,養一群畜牲幹嘛?哎呀,就幾頓飯,幾句話,好幾千萬就弄到手了……」
「哎——富貴,你可不敢胡說八道,這可不是日弄人。這錢是用來平地蓋房的。你以為就揣進我的腰包里了?知道的是你喝醉了胡言亂語,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我是騙子呢。你打住吧,喝酒,別再胡說了!」卞昆有些煩了。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來,喝酒,喝……」白富貴舉杯一口乾了。他今天是真高興。因為明天,張河林的第一筆資金將要進到表舅的賬上了。為此,他白富貴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儘管暫時還沒他什麼什麼事兒,但他已經看到了未來無限的美景。
在原「新維多」售樓處總經理辦公室,張河林和耿迪,還有小姜三人正在開會。
「怎麼樣,姜副總,我張河林答應過你的條件都辦到了吧。從現在起,在這兒,你就是耿總之下,眾人之上的二號人物了。這比你當初在黃曉軍手底下乾的銷售部經理怎麼樣呀?」
小姜窘迫地站起來,拘束地回答說:「謝謝張總!」
「坐下、坐下。別這麼客氣。我張河林沒別的,就是愛才。啊,這個、這個,下一步希望你能輔佐耿總,把盛京的業務搞上去。說句老話,你在我這裡算是如魚得水了。我們跟白富貴合作的項目一旦開盤,你就是頂級狀元了。仗有你打的,小兄弟。哈……哈……」
耿迪也樂了。他說:「這次請你回來,張總可也算是三顧茅廬了。你也不要有什麼顧慮,黃總那裡我已經攤開了。憑著我和他這些年的交情,他不敢太為難你……」
「敢!」張河林橫眉瞪眼接過話,「丫敢有半點跟你過不去,就是以我和耿總為敵。看我不弄死丫小樣兒的!沒事兒,兄弟,你就放心大膽干。我張河林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我一會兒回寧海,那邊的工程要驗收了。這裡就拜託你們了!白富貴那邊的工程進度,還得仰仗耿總多多費心喲!」
「你放心吧,白富貴那邊就由我盯著了。我每天都會去的!」耿迪認真地表白。送張河林上車以後,耿迪和小姜回到辦公室。小姜呵呵一樂,問耿迪:「耿總,張總和黃總真的要合作了?」
「對呀。小姜,這些事你就甭管了。幹活拿錢,各為其主。你放心吧,有我在,你就甩開膀子干吧。至於張總跟黃總他們之間的事,你我犯不上操那個心。你說呢?」
「哎,我知道了。」小姜老老實實地回答,而心裡仍然有些困惑。怎麼會又成了這樣呢?他實在搞不懂老闆們各自的葫蘆里裝的是什麼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