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條路

第十五章 四條路

耿迪在盛京城一家及不起眼的餐廳約見了譚主任和另一位也是相當有背景的人物,此人姓唐,50來歲,人稱唐董事長,在大陸和港澳地區都有相當的產業,其父曾經官至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

「老弟,你糊塗呀!」譚主任對耿迪主動放棄到了嘴邊的肥肉表現出極大的不滿。

「大哥,其實曉軍挺仗義的。我不能讓別人罵我忘恩負義!」耿迪有些不以為然地回敬道。「忘恩負義?黃曉軍給了你多大的恩?是你忘恩負義,還是他忘恩負義?你問問你唐大哥,這次搞定盛京的項目,白白吃掉張河林的幾千萬,要沒有你和你後面這幫大哥們,就憑他黃曉軍,還有那個叫邱建的毛孩子可能嗎?寧海的項目,要不是因為跟省委打了招呼,張河林的貸款不是沒有可能的。還有,黃曉軍跟黑子販毒集團的關係,轉移、侵吞毒資,賄賂司法人員,妨礙司法公正,加上張河林提供的那些材料,要沒有咱們,他今天是個什麼下場?你呀,糊塗!實話跟你說吧,『新維多』就是拿出一半的股份放在你的名下也不過分!你呀,你真以為黃曉軍不會算賬是怎麼著?光就盛京這個項目,如果加上吃掉張河林的這一塊兒,扣除黃曉軍的投入,『新維多』最終起碼凈賺一個億!而且他馬上就可以用這個項目申請銀行貸款了,裡外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買賣。我問你,這筆賬你算過沒有?!」譚主任的話咄咄逼人。

「老弟呀,這件事你辦得可不漂亮喲!」唐大哥和緩而又嚴肅地說,「一個本來很好的機會,你卻白白放棄了。當然,這不能全怪你。也怪譚兄以前沒有把話講清楚。這幫大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花這麼大的力氣把事情做到今天這一步。今天約你來,是想給你交個底兒……」唐停下來,看看譚主任,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他說,「大哥們都沒有拿你當外人,你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新維多』早晚應該是屬於你的!」

耿迪猛地抬頭,驚異地看著姓唐的,他萬萬沒有想到老譚這幫人盯上了黃曉軍。難怪當初譚主任堅決主張保留股份,而不要提成。他被這個離譜的陰謀和打算弄得不知所措了。

「這、這怎麼可能呢?這、這、這不可能呀!」耿迪有些語無倫次了。

「為什麼就不可能呢?完全有可能嘛!」姓唐的笑了笑,接著說,「這些年我在資本主義社會看的、聽的、經歷的都不少了,就四個字——巧取豪奪!你們搞掉那個張河林,就幹得很漂亮嘛。為什麼就不能再搞掉一個黃曉軍呢?!你就放手干吧,有我們這幫大哥在後面支持你,你一定能夠成功的!」

耿迪沒有說話,他實在是被這個瘋狂的主意震驚了。

「老弟,」譚主任又說話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道理你也應該明白。恕大哥直言,你的腦筋該換了。那種憑著流氓稟性、哥們兒義氣做人的世界觀早該扔了。你也是步入不惑之年的人了,任何幼稚的幻想和虛偽的道義都是阻礙你發展的大敵。你要搞清楚,你現在應該得到的絕對不是黃曉軍對你的施捨。你不欠他,而是他欠你。怎麼樣,想明白了嗎?」

耿迪搖搖頭,茫然地苦笑道:「我真沒想到過這些。讓我再想想吧!」

「好吧,今天就算是給老弟吹吹風。下一步等你從寧海回來以後咱們再接著議。」譚主任拍了拍耿迪肩膀,委婉溫和地說,「今天大哥有些話可能說重了,老弟別往心裡去。這次去寧海見到何偉的姐夫,替我向他問個好。你告訴他,我可等著喝他的喜酒喲!」耿迪點點頭,說:「行,我一定轉告!」

耿迪躺在床上久不能眠。他想不出譚主任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打起了「新維多」的主意,很顯然,這是一個早就經過精心策劃的巨大陰謀。他有一種感覺,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在被人利用,世道如此險惡,他在不知不覺中捲入了一個又一個的陰謀當中。他想起老譚曾經說過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後面還有鷹,鷹後面還有別的……」這話現在想起來再生動不過了。這個既簡單又深邃的道理讓他明白了自己在這其中所充當的最多也就是只黃雀的角色。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道路有四條,一是繼續陪著老譚這幫人,把這場遊戲進行到底;二是保持中立,既要維護老譚這方的既得利益,又不參與傷害黃曉軍的勾當;三是徹底退出這場爭鬥,金盆洗手,從此脫離這個圈子;四是反手聯合黃曉軍,跟老譚這幫人干到底!可是對他來講,這四條路,無論他選擇哪一條都不可能是萬無一失和不付出代價的。相對而言,第一條似乎是他目前所能選擇的最佳出路。而他的良心卻很難承受住如此沉重的負擔。如果他現在就退出來,那將意味他從此失去了再也不可能得到的財富,而且同樣也會永遠承受自己良心的譴責。做個中間派兩頭討好賣乖,顯然不現實。因為這樣做的結局就是最後只有一個人倒霉——他自己。剩下最後一個選擇,跟老譚他們針鋒相對地斗個你死我活。可這樣做無疑是以卵擊石,幾乎沒有勝利的希望……他在雜亂無緒的苦思冪想中漸漸進入了睡夢。

耿迪、邱建、小姜三人一到寧海市,就投入了緊張的工作。在當地工商、銀行、稅務、市政、房管等部門的大力支持和密切配合下,他們很快對張河林留下的亂攤子進行了全面的清理和整頓,並以耿迪為法人代表,成立了「新維多」在寧海的全資子股份有限公司,同時與一家很有實力的物業管理公司正式簽訂了合作協議。在此期間,耿迪頻頻接觸了老錢、何偉以及即將就任市委一把手的何偉的姐夫等各界人士。何偉姐夫更是春風得意,上躥下跳,出席剪綵、下訪基層、召開會議、接見外商、電視講話等等,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寧海市說一不二的一號人物了。當只有何偉和耿迪兩個人在的時候,他們的話題自然又扯到了張河林身上了。同耿迪一樣,何偉對張河林突然不辭而別,放棄最後關頭的垂死掙扎感到困惑不解。令何偉最擔心的是,有朝一日張河林康復歸來,會不會再製造出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麻煩。耿迪告訴何偉,對張河林這樣的人不可不防,但也沒有必要過於懼怕。一個吸毒的人,就算一時能戒了,但幾乎沒有不復吸的。到時候如果張河林真的再要無事生非,要收拾他還不是易如反掌。況且以姐夫現在的勢力,想必張河林也不至於愚蠢到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的地步。聽完耿迪的一席話,何偉心裡總算比較踏實了。何偉現在對耿迪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他的眼裡,迪哥屬於智勇雙全、仗義豪爽、上能通天、下能入地的重量級「人物」,連一向清高威嚴的姐夫在耿迪面前,都表現出了由衷的敬畏和客氣。更令何偉興奮的是,耿迪向他透露了一旦盛京的項目開盤,「新維多」將回頭啟動在寧海的二期工程的消息,到時候這塊肥肉鐵定是要喂到他何偉嘴裡的。這段時間幾乎每天晚餐都會有大大小小的官吏坐陪。一時間,耿迪和邱建成了寧海市家喻戶曉的新聞人物。關於他倆的各種故事、傳奇滿市飛揚。有人說,耿總是中央某位首長的公子,這次來寧海任職是掛職鍛煉,將來回到國務院要掌管全國的房地產業方面的工作;邱建是香港某富豪的後代,具有相當雄厚的資產和最現代化的管理經驗。耿、邱二人聯手將給寧海市的經濟發展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就連即將當頭兒的領導,也對他們敬仰三分。而張河林曾經創造的「神話」,已經被人們當著茶餘飯後的笑料,貶得一文不值了。有人說,那個花花公子,除了吸毒玩女人揮霍錢財,狗屁不通,把一個好端端的大樓全換成白粉抽掉了……

隨著各項工作接近尾聲。耿迪又開始陷入了極度的矛盾和彷徨之中。譚主任和老唐這幾天幾乎每天一個電話,催問他什麼時候回盛京,並要求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同黃曉軍簽訂股份協議。耿迪預感到自己即將被迫捲入這個可怕陰險的漩渦中去。不管他願不願意,也無論他怎麼做,他都將再一次被人推到最前面,面臨一場從未有過的生死決鬥。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視誰為敵與誰為友。他又一次想到了張河林,表面上看張河林是被他搞垮的,然而實際上卻是被一群飢餓、兇殘的豺狼虎豹,當然也包括他耿迪自己,撕碎分食了的。如今,大家又要開始一場自相殘殺的悲劇。而驅使這種無休止的殘酷遊戲的動力就是——誰都承認的至高無上的利益!沒有邪惡和正義的區分,也沒有道義和良心制約,一切都是智慧和實力的較量,人最低級的慾望和原始的本性赤裸裸地、淋漓盡致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耿迪和邱建來到海邊。他們選定一個視野極佳的岩石坐下了。

「迪哥,我看你最近好像老有什麼心事。」邱建關心地問。自從上次關於股份分配的談話以後,邱建對耿迪的好感又恢復如初了。

「是嗎?可能吧。」耿迪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到底怎麼了?」邱建有些擔憂了。鑒於公司目前如日中天的大好形勢,他最擔心的就是節外生枝地又碰上什麼麻煩。這幾天他一直在細心地觀察耿迪,他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黃曉軍有句話,他銘記在心:「一個人、一個企業在最得意最順利的時候,麻煩就已經找上門了……」

「邱建,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人心到底有沒有知足的時候。你說呢,有知足的時候嗎?」

「沒有,是個好好的大活人就肯定沒有知足的那一天。」邱建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耿迪,「怎麼了,迪哥,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不知道,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耿迪抬頭望著天空朵朵緩慢移動的白雲,長長地又嘆了一口氣,說,「嘖,難,真難!」

「怎麼了,迪哥?您可別嚇唬我!」邱建側臉看著身邊的耿迪,認真地說。耿迪低頭看著腳下的岩石,搖搖頭,沒有說話。

「迪哥,到底出什麼事了?」邱建看出一定是有什麼跟「新維多」相關的麻煩事找上門了。他急於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以至於耿迪如此長吁短嘆地焦頭爛額。「迪哥,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您說出來,我就不信現在還有什麼咱們擺不平的!」

耿迪轉過臉,看著一臉認真的邱建,苦笑道:「跟你們都沒關係。是我自己的私事,我會有辦法解決的。」「是因為錢的事?迪哥,這就是您不對了。咱們現在缺什麼也不缺那玩意兒呀,需要多少,您開口……」

「不、不,跟錢沒關係,個人感情方面的事,」耿迪話一出口,忍不住自己先樂了。他覺得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連他自己都害臊。「對了,你跟你媳婦兒現在怎麼樣了?」耿迪就勢轉變了話題。

「唉,沒法兒說。這女人結婚跟沒結婚、從處女變成不是處女,那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您就說我老婆吧,跟我結婚前,那叫一個溫柔順從、通情達理,可結婚不到一個禮拜,家裡只要能碎的東西,就沒有丫不碎的。哎喲,簡直就一神經病。嘖,我他媽現在後悔死了!」

「喲,那幹嗎不離婚呀?」

「操,我倒是想。我媳婦兒說了,我要是敢跟她離婚,她就直接澆上汽油就把我還有她自己一起燒嘍!你說你怎麼弄?」

耿迪樂了。問:「那怎麼辦?」

「不知道。弄得我現在晚上回家睡覺,都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媽的!」

「幹嘛呀?」耿迪問。

「我怕丫真敢把我燒嘍!」

邱建一說完,倆人哈哈大笑起來。

卞昆把車停在「新維多」的辦公樓下,便急急忙忙進了大樓,直接向黃曉軍的辦公室奔去。

「喲,幹嘛呀,門也不敲?嚇我一跳!」黃曉軍看著滿頭大汗的卞昆,不滿地責備說,「懂不懂規矩!」

「我、我有急事跟你說!」卞昆轉身把門關上,走到黃曉軍的辦公桌前,神秘急促地說,「我剛聽我舅說,又有人在調查『黑子案件』的事了!」

「是嗎?」黃曉軍著實吃了一驚。他接著問:「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檢察院去了倆人找我舅,說是有些事還要重新核實一下。我舅知道咱們現在一起干呢,所以他跟我透了個風,還讓我千萬別對外人講。我想,這事怎麼著也得先告你一聲兒呀!」卞昆極力地表現自己對黃曉軍的真誠。

「你舅還說什麼了?」黃曉軍盡量平靜地問。「其他的他沒怎麼說。不過也許也就是一般調查,跟你沒有關係。趕明兒我再仔細查查,你也別忒當回事兒了,你說呢?」卞昆見黃曉軍的臉色有些發白,知道這個消息對黃曉軍肯定震動不小。

「好吧,你抽空再問問你舅。看看檢察院究竟想要幹嘛?」黃曉軍站起來,從寫字檯的對面來到卞昆的面前,態度誠懇地說,「另外,你讓白總明天把這幾天的工程進度表送來,咱們一起研究一下下一步裝修工程的問題。等過兩天迪哥和邱總從寧海回來,咱們就儘快把剩下的協議簽了。你說呢?」

「好的!」卞昆急忙點頭稱是。

送走卞昆后,黃曉軍回到辦公室,靠在沙發上,陷入了沉思。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這種時候怎麼又有人把黑子的陳年老賬翻了出來。他寧願相信這次跟自己有關係,也不願假設是一場虛驚。因為「新維多」現在的局面可以說是處在頂峰時期,根據他的直覺,越是這種時候,「麻煩」也就越近了。

桌上的電話鈴響了,黃曉軍拿起電話,是白富貴從工地打來的。他告訴黃曉軍,剛才來了一幫執法人員,特蠻橫,要求他們立即糾正施工過程中擾民的問題,否則將勒令他們停止施工……

黃曉軍放下電話,憤然地想,這他媽的怎麼都趕在一起了!就在這時候,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公司財務部的經理,她有點不知所措地告訴黃曉軍,剛才稅務局來電話,說下禮拜一要派人來公司執行公務,希望公司準備好有關文件和材料以配合他們的工作。黃曉軍有些不耐煩地說,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這會兒,黃曉軍的心情壞到了極點。雖然他一時還找不出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他已經意識到,今天發生的這幾件事絕對不是巧合。更令他不安的是,事先他竟然沒有得到有關人員的一點暗示或提醒,一切都像是一次有計劃、有預謀的統一行動。他彷彿預感到自己頭上正在迅速雲集的層層烏雲極有可能化成一場急風暴雨向他襲來。他拚命地思索,自己究竟又得罪了哪一路的「大仙」?他突然想到了耿迪和譚主任,但沒有道理呀,股份分配的問題已經圓滿解決了。況且耿迪還主動退讓了部分股份,這說明他黃曉軍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按道理耿迪和姓譚的暫時不應該再使什麼壞了。那現在又會是誰在背後給他搗亂呢?難道真的只是一場誤會和一連串的巧合?

黃曉軍撥通了一個電話,他在電話里先是跟對方客氣寒暄了一通,然後接著說:「沒什麼正經事,就是好長時間沒跟領導一起坐坐了,想跟您嘮嘮嗑,有空嗎?……真沒什麼正經事,這段時間業務特別的順,就想跟大哥一起吃頓舒心飯,真的!……那就這麼定了?……行,老地方老時間!……再見!」

接下來,黃曉軍又打了幾個電話,都是請客吃飯的話題。

黃曉軍打開保險柜,從裡面拿出一隻包裝精美的金殼勞力士手錶,放進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包。

黃曉軍驅車來到盛京青年湖公園的湖邊,在一家裝修極為華麗的「譚家菜」餐廳門前,早已恭候在門口的老闆,一個體態發福的中年男子疾步迎上,為他打開了車門。

「喲,黃總,今兒怎麼就您一位爺來啦?」老闆笑容可掬地問道。

「仝局長到了嗎?」黃曉軍派頭十足,連看也沒看一眼身邊的這位老闆,徑直朝餐廳里走去。

「還沒呢,您放心,您先請裡面坐著喝茶。我在這兒為您候著!」

黃曉軍和仝局長這頓飯吃了兩萬三千多元人民幣,堪稱盛京城美味佳肴之冠。大腹便便的仝局長臉色紅潤,精神飽滿,五十來歲的人,言談舉止都透著只有青年男人才有的強勁的生命活力。

黃曉軍吩咐一直在屋裡伺候的幾個服務員小姐退下。「大哥,上次您那錶停了,誤了開會。今兒我給您裝備一隻新的。」說著,黃曉軍變魔術般的拿出那隻金殼勞力士放在轉盤上,又順手輕輕一撥,轉眼間金錶就到了仝局長的手裡。

「呵……呵……曉軍呀,你送這麼貴重的禮,我可是不好接受喲!」仝局長顯然言不由衷,「總得有個說法吧,啊?要不我憑什麼收下它呢?常言道,無功不受祿嘛!」話是這麼說,可仝局長早已將金錶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大哥,您這話我可不愛聽。看見沒?」黃曉軍說著,抬起自己手腕,亮出一隻同樣的金錶,「我上次去加拿大什麼也沒買,就弄了兩隻表。我喜歡搗鼓這些玩意兒,但也就是圖個新鮮,新鮮勁兒一過,我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今兒您要不拿走,沒準兒哪天我一高興又給了誰呢!」

黃曉軍的一席話,頓時讓仝局長笑逐顏開。

「好吧,你要這麼說,我就只好收下嘍。怎麼樣,最近事業還挺順吧。我聽說你在寧海又買了一棟大樓?」

「咳,也就是個普通的度假公寓。跟幾個朋友合股買的。趕明兒有機會,您帶上嫂子,一起過去住幾天,散散心!」

「好、好,我一定去捧捧場。寧海市的幾個頭頭跟我的關係還不錯,你們在那邊要是有什麼需要關照的,打個招呼就行了。」

「謝謝大哥!其實我這人大哥您還不知道?我平時最不愛跟別人添麻煩,您說是吧。您看,我什麼時候求過大哥您幫我辦過什麼?沒有吧。我跟大哥您在一起就圖個心情舒暢,喜歡聽您講道理,自個兒還能開竅。說真的,大哥您的好多人生感悟讓我長了不少見識。您別看我掙錢是把好手,其實我知道自己特淺薄,內心世界空虛得一塌糊塗!」黃曉軍語氣誠懇,神情真切地說。

「呵……呵……曉軍呀,你可別妄自菲薄喲。我能交上你這麼個小朋友,也是我的福氣喲。你別看我平時嘴上不說什麼,我在內心對你還是很佩服的嘞。郝總經理對你們的評價也是蠻高的喲。我跟郝大姐認識這麼多年,還真是很少聽她這麼誇過誰呢!你這麼年輕就干出了如此輝煌的事業,確實令人欽佩。現在社會上對你們這些有知識、有文化的年輕一代的百萬富翁有些看法,當然也包括我們的一些領導同志,不好嘛。改革開放這麼多年了,我們還有一些同志死抱著偏見不撒手,動輒就想抓別人的小辮,搞別人的小動作,這是不對的。我在很多場合就講,我們對企業家們,甭管國營的還是私營的,甭管是大的還是小的,要多一些寬容和愛護、多一些理解和體諒。有人經常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個口號對我們的好多企業家橫挑鼻子豎挑眼,要我說,其實這完全是一種『痞子』心態在作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能嗎?我們還沒有到共產主義嘛,社會地位不同、貢獻大小不同、文化教育不同、財產貧富不同、價值觀念不同、道德水準不同……一個社會有這麼多的差異,怎麼可能『人人平等』?這不是瞪著兩隻大眼說瞎話嗎?!」

黃曉軍作洗耳恭聽狀的同時,暗自高興能夠交上仝局長這樣的「明白官」。

「是!聽大哥一席話,勝讀好幾年書。大哥的話我都記住了。來,大哥,我再敬您一杯!」

豆豆背著薛佳靈,偷偷與黃曉軍再一次約會。黃曉軍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開了一間豪華套房。兩人一見面,先是客客氣氣地談論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接著雙雙進到了盥洗室。黃曉軍提議和豆豆一起泡澡、喝酒、聊天。豆豆欣然同意。

黃曉軍今天約見豆豆的目的並不是單純地尋歡作樂。這幾天,他通過仝局長那邊的渠道,對這段時間出現的一系列麻煩的根源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看來還真的很有可能跟譚主任有關係。他開始考慮如何才能找到一個能夠對付和制約譚主任的有效手段,以備將來有一天姓譚的拿他開刀時,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自己。經過再三權衡,他覺得豆豆是能夠幫他做到這一點的最佳人選。他決定不惜一切手段先把豆豆掌握在自己的手裡,然後再把她完全變成自己對付和抵禦老譚等人的最有效的武器。

豆豆脫光了衣服,又用托盤端來兩隻高腳酒杯、一桶冰塊和一瓶XO人頭馬。

「來豆豆,為了咱們的緣分,乾杯!」黃曉軍一隻手舉著酒杯,一隻手撫摸著豆豆光滑的軀體。

「豆豆,我真的很喜歡你!」

「嗯,我知道!」

「以後能經常在一起嗎?」

「隨你便,只要你願意就行。」

「真乖!有什麼事還需要我幫你嗎?」

「沒有啊,你們已經幫了我一次最大的忙啦。我怎麼好意思老讓你幫我呀!」

「別這麼說,是你幫了我。我欠你的情!」

豆豆轉過臉,看著黃曉軍,她想弄明白黃曉軍說的是否是真心話。當她看到黃曉軍真誠、平靜的表情后,她有些相信他的話出於真心了。

「豆豆,將來我的公司再做大一點的時候,我想在你的公司投一筆錢,成為你的正式股東,徹底解決你的資金問題。怎麼樣,願意嗎?」

「當然願意啦。可萬一賠了,我拿什麼還你呀!」

「用你還我唄!」

「我一個殘花敗柳能值幾個錢呀!」豆豆的語氣透出由衷的自卑和傷感。

「別這麼說,其實你比很多女人都強。我看得出來,將來你一定能成大器!相信我,我看人還從沒看錯過。你現在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多的生活閱歷和對人生的感悟,而且重要的是你不但聰明,心氣兒也很高,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甘願承受一切艱辛和苦難。說真的,我挺佩服你這樣的女人。你別看我一天到晚那麼風光,其實和你一樣,也是滿腦子的官司和煩心事兒。所以,我特能理解你心中的苦楚和難言之隱!」黃曉軍感覺到豆豆的身體漸漸地向自己貼了過來。他接著說:「我能看出來,你是一個非常有信念的女人,而且我肯定你能成功。你身上有一種很多女人都不具備的、特有的超然魅力,能讓男人甘願為你去做一切。你要知道,這可是你無價的寶貴財富。說實話,我從開始利用你,到我願意幫你,再到真心愿意跟你合作,是你的魅力和聰明,還有你對理想執著的追求感染了我。現在我要是碰到不順心的麻煩事,還經常拿你來安慰、排解自己。我跟自己說,看看人家豆豆……」

「曉軍哥,你說的是真心話?」豆豆被黃曉軍的話深深感動了。她從來沒有聽到過別人這樣評價自己,更沒有聽到過如此善解人意的慰藉。在一定程度上講,黃曉軍比耿迪更能理解她。

「當然是真心話。你是能讓我佩服的少有的女人之一。」黃曉軍的語氣沉穩、懇切。

「可我覺得自己沒你說的那麼強,我有時候特軟弱,而且經常心灰意冷,覺得做女人特可憐、特沒意思!」

「人肯定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這一點不奇怪。七情六慾要是缺了一樣,就是缺心眼兒。傻瓜才一天到晚無憂無慮呢。你說是吧?」

豆豆樂了,說:「我還真希望自己傻點。」

「可不,聰明人都愛這麼說自己。你什麼時候聽見哪個傻瓜對別人說『操,我要是傻點就好了』?」說完,黃曉軍也樂了。

豆豆開始真的有些喜歡這個男人了。

耿迪將「新維多」的股份證書,以及各種文件交給譚主任過目以後,說:「大哥,咱們幹嗎非得要吃掉黃曉軍呀?而且黃曉軍也不是等閑之輩,他可比張河林難對付多了!再說,黃曉軍對我不錯……」

「你呀,我看你是被黃曉軍的迷魂湯灌暈了頭。」譚主任從手包里拿出一台微型錄音機放到桌面上,按下播放鍵,隨即傳出黃曉軍和一個陌生男人的一段對話。

耿迪驚異地看看譚主任,又看看桌上的錄音機,他一時還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你先聽聽裡面都說了些什麼,我再告訴你是怎麼回事!」譚主任的臉色因為激動而有些發白。

……

黃:「大哥,再喝一杯?」

男人:「行,最後一杯。你還別說,這裡的菜不比那個『譚家菜』差喲。」

黃:「是不錯,價格也算合理。大哥,您剛才說的那個唐董事長,他怎麼會認識耿總呢?」

男人:「咳,老唐跟譚主任是死黨。你手下那個吃裡爬外的耿迪和老譚的關係非同一般。這幫人裡面的幹部子弟不少。而且在各個部門都還有一定的勢力。用他們的話說:『都能罩得住!』老弟,我看你對姓耿的那小子提防不夠喲。所謂欲擒故縱,要恰倒好處才是呀!」

黃:「大哥,我要是早知道耿迪是這號人,我肯定早就採取措施了。我也是通過張河林這件事才看出這個人的陰險和狡獪。唉,人心隔肚皮呀。這次我之所以把寧海市項目董事長的位置讓給他,是為了不讓他再摻和盛京的事。」

男人:「你可別養虎為患喲!」

黃:「我知道了。」

男人:「凡事還需從長計議。老譚那裡我會在適當時候替你運作一下,不過你也知道,要想動他這種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有任何把柄和證據落在耿迪和譚主任這幫人手裡。」

……

聽完這段錄音以後,耿迪的心情變得非常低沉。他沒有想到黃曉軍會在背地裡如此評價自己。「陰險和狡獪」?難道自己為黃曉軍所做的一切,換來的就是黃曉軍的這麼一句評語?!看來在黃曉軍的內心深處,他耿迪只是一個用來替他咬人的看家狗而已。

「你都聽見了。這個錄音是唐董事長搞來的。跟黃曉軍在一起的那個人是××局的局長,姓仝,以前也是秘書出身。這些日子他們的來往非常密切。估計黃曉軍在仝局長那裡沒少費心思。看見了吧,居然吃到我頭上來了!老弟,你現在知道了黃曉軍是怎麼對你的了吧。實話對你說吧,唐董事長早就有心要吃掉黃曉軍了。況且我們這幫人總有一天要退出官場,現在要不給自己找條出路,那大家將來怎麼辦?盛京的這個項目最早就是從唐董事長手裡轉出來的,現在黃曉軍以為大功告成了,就想甩掉你。老弟,你可別再犯糊塗了!」

耿迪深深地嘆了口氣,低頭不再言語了。他知道無論自己偏向哪一方,最終也擺脫不了被人利用、唆使的下場。他突然有了退出這場遊戲的念頭。「一群王八蛋,沒他娘的一個好人!」他在心裡發泄著對所有人的不滿和厭惡。

「老弟,」見耿迪半天沒有言聲,譚主任決定對他進行更深層次的啟發,他說,「這些年社會發展很快。美國怎麼樣?全世界的楷模,照樣是有錢人的天下。我贊成老唐的觀點——『巧取豪奪』,要不這樣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一輩子,還有你老爹、老爺子那一代人算幹嘛的?打下的江山拱手讓給黃曉軍這幫小兔崽子?老弟,你還年輕,有些問題你沒有真正的看透,你現在要維護的是一個集團的利益,你自己也是這個集團中的一分子。當斷不斷必成大亂!我說過,如果有朝一日黃曉軍的羽翼豐滿了,再回頭收拾你耿迪,就像拍死一隻蚊子那麼容易,你信嗎?」老譚拿起那一疊文件,接著說:「就憑這幾張破紙?黃曉軍怎麼可能甘願讓你得到這麼大的股份?笑話,傻瓜都能明白,這就叫『欲擒故縱』,知道嗎?你還別老拿『良心』這兩個字糟踐自個兒,良心只是給勝利者在大餐以後的一道果盤。一個失敗者永遠沒有資格跟誰講什麼良心。那個張河林現在跟誰能講講『良心』的事兒?跟你還是黃曉軍?你把他弄到戒毒所就算是你講了一次良心。明白嗎?我……」

「那您說該怎麼辦?」耿迪打斷了老譚的話,他想藉此機會終止老譚的這一大堆陳詞濫調。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無論老譚說的有多麼的動人、言辭有多麼的慷慨激昂,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他反過身來,再狠狠地替他們咬一口黃曉軍。至於老譚提到的所謂「集團」,耿迪心裡明鏡似的,其實就是一幫所謂的官宦子弟和老譚這樣的「秘書」們的混合體。由於其特殊的地位和家庭背景,這些人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一旦墮落,其邪惡和卑鄙的程度就遠遠超過了普通百姓。平時沒事的時候,他們個個顯得神通廣大、耀武揚威、趾高氣揚,視一切為兒戲;真要有了風吹草動,危及自身的時候,出賣朋友、背信棄義、自相殘殺,一個比一個更王八蛋,連社會上那伙小流氓的假仗義都沒有。

老譚笑了笑,說今天不談這些。他約好了幾個領導人的公子,晚上有個私人聚會。他讓耿迪再好好考慮考慮,等他的思想真正通了以後,再研究下一步的計劃。老譚還告訴耿迪,唐董事長最近剛做完一筆軍火生意,資金已經轉到了國內。收購「新維多」的項目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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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產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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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當代現代 地產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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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四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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