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等待

第二十二章 等待

七個小時的火車,四個小時的汽車,兩個小時的步行,邱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夜幕已經籠罩了整個世界。廟裡出來迎接的他是一位面目清秀的小和尚,他向邱建行過佛門之禮后,又接過邱建的一個背包:「邱施主,請隨我來!」

這是一座規模不大的普通寺廟,道路兩旁微弱的路燈把這座頗有些盛京四合院建築風格的小廟隱隱展現在了他的眼前。院子中央的香爐還殘留著白天善男信女們進香的星火,秋風拖動著剛剛落下的樹葉,在地面上發出吱吱喳喳的聲響。四周殿堂的門已經關閉了,偶爾見到匆匆行徑的僧人,轉眼又不知道拐進了哪條巷道,幽靈般地消失了。小和尚把邱建引進了後院坡上的一座瓦房,房裡桌椅板凳床等生活用具一應俱全,簡樸卻不窮酸,沒有一件多餘的擺設,也沒有一樣不周的缺陷。洗手間在屋裡一旁的小門裡面,格局有點像都市裡的星級酒店……小和尚放下邱建的背包,說:「邱施主請休息片刻,洗澡水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待清除一路風塵過後,請到隔壁用膳!」就在小和尚準備離去的時候,邱建本能地從皮夾掏出一張百元的鈔票遞了過去:「謝謝你,小師傅!」小和尚趕緊頷首,雙手合掌:「阿彌陀佛,佛門聖地,與小費無緣。施主要是有心,明日可敬香拜佛謝我佛祖洪恩!」

邱建在洗手間的大木桶里匆匆洗完澡以後,便穿著睡衣來到隔壁的房間,一股清香的米粥氣味迎面撲來,燈光下,他看見了身著袈裟,腦門兒鋥亮的張河林正坐在飯桌旁的一張椅子上,靜心看書。聽見了他的腳步聲,他抬起頭來,起身行禮,嘴裡念念有詞:「阿彌陀佛,邱施主遠道而來,慧空不勝榮幸,請先入座用膳……」邱建徹底傻了,他無論如何不能把眼前這個慈善謙和的和尚跟他曾經認識的那個張河林聯繫起來,天,簡直令人不可思議,太神奇了,神了……一陣強烈的崇敬仰慕之情從他的內心深處油然而生。這就是佛門的力量?把一個活鮮鮮的惡人竟能變得如此清新聖潔,這可能嗎?

這頓飯邱建吃得很沉重,他每咽下一口飯菜,彷彿都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地吟誦:「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在他吃飯的工夫,張河林一言不發地靜靜地翻閱著手裡那本線裝的,可能是佛經之類的文本。邱建覺得自己在他的眼裡就像是一個過路的食客,惟一的存在只是那張不停咀嚼和吞咽的大嘴。茫然中的邱建時不時地發愣出神,或忘了咀嚼或忘了咽食,每次都是張河林翻頁時紙張發出的窸窣聲把他又拉回到現實中來。

「邱施主吃好了?」張河林放下手裡的書,起身為他收拾碗筷,「時候不早了,邱施主回房休息吧。本寺的主持,墼能方丈明天一早還要拜訪邱施主!阿彌陀佛!」

……

一天的路途勞累和疲乏並沒能使邱建安然入睡,屋外滿地的落葉伴著秋風的撫弄,發出陣陣的嬉笑聲。剛剛脫離了喧囂和嘈雜的邱建內心反而生出了不甘寂寞的孤獨和沮喪。他試圖讓自己暫時忘掉張河林那瓦光鋥亮的禿頭,但他一閉眼,就感到眼前有一團刺眼的火光,朦朦朧朧中,他看見的還是張河林的光頭。漸漸地他終於悟到了,真正讓他不能平靜的並不是那團刺眼的火光,而是那雙透著幽深博厚、超凡脫俗的目光……他在臨來的路上也曾想過見到張河林時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景象,可眼前的一切,卻是他根本沒有料到的。要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一切發生在一個曾經被他詛咒過千遍萬遍的商場敵手的身上。這一夜,邱建有了一個夢,在夢裡皈依了佛門的是他而不是張河林,他似乎感悟到了那無欲無求空曠清晰的潔凈靈魂給他帶來的身心輕爽和漂浮如雲的超脫,那一切為了私慾和金錢的瘋狂爭鬥、爾虞我詐都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和俗不可耐。夢中的他可以隨心所欲地讓肉身在萬山群嶺和江河大海上空騰雲飛揚、遨遊蒼穹……傳說和神話里的仙境在他的夢中並不是五彩斑斕雍容華貴的驕奢世界,一切都是隨欲而來的、可以變化的精神天地……

這兩天黃曉軍的心情非常不好。白姐來過幾次電話,都被他以在外地開會為由,簡單地搪塞過去了。他不想把車禍的事告訴白姐,還有就是那個讓他魂不守舍的司巍巍,他不願違心地去欺騙白姐——自己如何如何想念她,自從有了司巍巍以後,他對白姐的思念淡漠了許多。他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可以做到跟一個人不動心眼,那就是白姐。可他發現自己跟司巍巍也動不了心眼的時候,他對白姐就再也沒有那種問心無愧的坦然了。雖然他早就明確了自己不會娶白姐為妻,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又被一種割捨不掉的眷戀和良心的譴責深深地困擾住了。自從那天以後,司巍巍再也沒來看過他,也沒有電話,他不知道會不會還有一次機會,讓他重新表露對她的一片真心。有一點他不得不承認,由於白姐的存在,使他在對待司巍巍的問題上有了一定的心理障礙。他擔心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就有可能同時傷及兩個女人,如果傷害了白姐,黑子的在天之靈是不會放過他的,也會成為他良心所無法承受的一筆孽債。可對司巍巍的痴迷和愛戀幾乎摧毀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這也是他對一個女人從未有過的體驗。他自己也很納悶,為什麼會對一個女孩子產生如此強烈的迷戀。司巍巍的突然闖入,輕而易舉取走了他的魂魄,他甚至連個為什麼都沒有問一句,就乖乖地把自己交給了這個「奇怪」的女人。這些天他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些雜亂無序的兒女情長……他真的相信自己的「魂」是讓「巫婆」勾跑了。公司現在面臨生死關頭,自己居然無動於衷?!耿迪現在在幹什麼?邱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工地進展怎麼樣?跟郝大姐的結算是否順利?對付老唐的事情安排得怎麼樣?萬一出了紕漏怎麼辦?出國的機票訂好了沒有?到時候自己的身體狀況能否適應長距離的高空飛行?等等等等,這一系列足以令他挖空心思去分析、判斷、處理的重大問題,他卻是一件也沒心思去想。完了,自己算是徹底毀在這個小女人的身上了。要不是那天跟她一起雲里霧裡地喝酒喝醉了,也許他能夠逃過車禍這一劫……媽的,喪門星!這已經不知是多少遍他自言自語地罵司巍巍了……

手機鈴響了。是耿迪打來的。耿迪告訴他,機票已經訂好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晚不超過下星期六,他們倆就得飛往加拿大,一切都等到了國外再說。看來他得坐著輪椅上飛機了。其他事情都已經由耿迪安排好了。邱建到時候也會準時回到盛京……關上手機以後,他突然感覺很失落,說不上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空虛得幾乎沒有了五臟六腑。自己就這麼狼狽不堪、驚慌失措地跑了?為什麼?他體驗不到半點當年出逃俄羅斯時那種悲壯的激情。他像一隻被人牽拉的木偶,完全喪失了自己的意志,對眼前的一切只能是無能為力地受人擺布,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握了……他越想越煩……其實他明白,所有這一切都是自己和耿迪策劃的,事態的發展也是按照他的預想在進行,可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變得如此脆弱狹窄,甚至有些神經質了呢?清醒一陣糊塗一陣的他,最後還是把罪過歸咎給了令他朝思暮想的那個司巍巍……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征服這個女人,否則他將永世不得安寧!

下午,她來了。和以往不同,她是捧著鮮花來的。從她進來的那一刻,黃曉軍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她。她沒有說話,只是偶爾沖他淡淡一笑,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怎麼來的?」他問。

她笑笑,說:「走著來的!」

「胡說八道!」他說,表情有些僵直。

「知道了還問!」她不笑了。

「為什麼好幾天不來也不打個電話?」他的臉稍微有些鬆弛了。

「哈,你為什麼就不能打一個?幹嘛非得處處擺大老爺們兒的臭架子?!真讓人受不了!」她氣哼哼地回敬道。

「呵,這麼大脾氣?那你還來幹嘛?」他真有點急了。他不明白自己現在怎麼會變得如此沒有城府,在一個小姑娘面前竟然輕易就能發火?

她瞪著大眼毫不畏懼地迎著他蠻橫的目光,突然,她樂了。她站起來走到他的跟前,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門,說:「我要再不來,你還不成神經病了?」

「得,完了,我算是徹底栽在這個『巫婆』手裡了!」他想。他抬起手臂,輕輕握住了她那嬌柔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盡情地親吻著。他把眼睛閉上了,他默默發誓:我黃曉軍要不娶了你,我誓不為人!

「別生氣了,我早就想來看你的。這兩天報社太忙,我實在是脫不開身。誰跟你一樣,小心眼!看不出來,你的氣性還挺大。沒出息,還大老爺們兒呢,臊不臊呀!」

他沒說話,也不睜眼,繼續忘情地親吻她那透著芬芳和體溫的柔軟肌膚。愛說什麼說什麼吧,反正就是你了……我還就非你不娶了……天塌地陷也得把你娶回家!我要讓你知道我黃曉軍要做的事,誰也別想攔住我,也沒有我做不成的。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你不是勾走了我的魂嗎?這「魂」我他媽的不要了,你替我拿著吧。哼,請神容易送神難,我這「魂」還就死活附你體上了。哈……哈……傻丫頭,你跑不掉的。識相一點就老老實實跟我去加拿大,要不我情願死在你跟前……

他感覺到她的嘴唇輕輕地貼在了他緊閉的眼皮上了……

「我肚子里的話你都聽見了?」他問。

「嗯!」

他無聲地樂了。「嫁給我!」

「……」

「不許反悔?!」

「……」

他睜開眼睛,深情貪婪地注視著她:「巍巍,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你呢?」她反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忘了。嘿,你應該比我清楚呀!」他樂呵呵地說,「我讓你搞得五迷三道的,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愛上你了。說真的,你是不是給我施了什麼妖術?」

「不許瞎說!我還沒想通呢,怎麼就看上你啦?!」她也樂了。

「是嗎?那就是我會妖術,把你騙了!」

「哼,那沒準兒!」

「來,小巫婆,讓我吻吻你!」

「嗯!」她溫順地把頭低了下去。

老譚熬了一個通宵,終於把豆豆交給他的劇本看完了。他站起來,打開窗戶,深深地吸進一口清晨涼爽的空氣。天邊的朝陽正在冉冉升起,馬路上遊動著越來越多的人群,小攤販們「包子、餛飩、包子、餛飩……」的叫賣聲,成了這座城市報曉的雄雞,預示著新的一天開始了。這是他自從結束了秘書生涯后第一次因看一篇文章而徹夜不眠。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和坦然,多年來淤積在他心中種種無形的煩惱和憂鬱也統統煙消雲散了。他真正體驗到了無官一身輕和重新做人的滋味。昨天下午在豆豆的公司,他第一次坐在了一人(豆豆)之下、一人(張桂翠)之上的那把交椅上,他的心情非常歡躍舒暢,兩個姑娘眾星捧月一般,一口一個「譚總」、「譚叔」地叫得他渾身舒坦發癢……是了,活了快大半輩子了,竟是又活出了一番新的意境和滋味。他覺得自己一下子年輕了好幾十歲,他那早已被官場臭氣熏朽的靈魂終於獲得了新生。他暗暗地下了決心,不出一年,他要讓這個公司譽滿盛京,乃至全國。他要讓兩個姑娘醉人的笑臉永遠掛在他的眼前。他慶幸自己趕上了一個好的時代,過去那種對犯過錯誤的人採取貓捉老鼠揪住不放、折騰到底的荒唐年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俗話說,噩夢醒來是早晨,而他這次的噩夢雖說長了點、險惡了點,但他醒來之後的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春天和鮮花盛開的世界。好,真好!

早飯以後,老譚的媳婦上班走了。老譚撥通了公司的電話,接電話的是豆豆。

豆豆:「大哥,這麼早來電話,有什麼事嗎?」

老譚:「丫頭,」這是他叫起來最上口的稱呼。他已經下了決心,自己再不會主動跟豆豆行那種苟且之事,除非哪天人家姑娘自己願意。就眼下的他暫時沒有任何「資本」跟豆豆進行這種交易。「劇本我看了,不錯。只是有些地方還需要做一些改動……」

豆豆:「聽您的,您說怎麼改就怎麼改!」

老譚:「傻丫頭,那哪兒行。這事得跟人家作者商量……」

豆豆:「不用商量,我跟他講好了的,改編的權利歸我們。定稿以後再付稿費。」

老譚:「行啊,那我還是抽空見見他,跟他當面探討一下。畢竟人家才是專家嘛!」

豆豆:「可以呀,您看什麼時候?」

老譚:「就今天下午吧。你把他約到咱們公司,我來跟他談。怎麼樣?」

豆豆:「沒問題。那大哥您什麼時候過來呀?」

老譚:「我這就過去!」

豆豆:「好的,那我就在公司等大哥啦!」

……

老譚掛上電話以後,又是一陣難以平靜的亢奮,豆豆那蜜糖一般的話語,總有讓他聽不夠想不完的美妙意境。

耿迪在一家飯店的咖啡廳和前妻李金華見面了。昨天晚上她在電話里告訴他,有重要事情跟他商量。耿迪再三問她是關於哪個方面的,她只是說見面以後就知道了。這些日子以來,耿迪的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的緊張狀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令他坐卧不安。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反覆推敲和琢磨自己策劃的這場陰謀有沒有漏洞和不周,或是可能發生的意外。這種壓力和恐懼是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殺人!他現在也會殺人了!可殺完以後呢?他聽說凡是殺過人的人都會發生心理變態。將來自己會變態嗎?他反覆問自己這個問題。他甚至已經把唐董事長當成一個死人了,他在夢裡也偶爾夢見過渾身是血的唐董事長站在他的面前,可憐兮兮地向他述說著什麼……他驚訝自己居然沒有一點的惻隱之心。在黃曉軍身上,他已經突破了一個極限,他把他變成了吸毒鬼、一個廢人,最終傾家蕩產淪落他鄉。他試圖在自己靈魂深處或從前的記憶中找到人們常說的「良知」,可他最後才明白,自己壓根兒就不知道「良知」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拚命去找一個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東西,這不扯淡嗎?!於是他不再去找了。沒有,自己天生就缺這根弦兒。媽的,這人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他越想越煩,越想越覺得無聊。算了吧,愛誰誰了,事到如今想什麼都是扯淡。說千道萬,你不殺人,人就殺你,殺吧,看誰殺過誰……

「你怎麼了?」李金華看著一臉憔悴,眼圈烏青的耿迪,關切地問。

「唉,沒什麼,最近太累!」他說。

「是為黃曉軍車禍的事?」李金華又問。

「你怎麼知道?」他有些警覺地反問道。

「這事誰不知道呀?你們公司那麼大的名氣,黃曉軍的知名度那麼高,多少人成天拿他說事呀……」李金華不明白耿迪為什麼會問她這麼一個問題。

「是啊,人怕出名豬怕壯、狗怕夜哭鬼怕亮,一個人活到天天有人拿你說事的時候,離出事也就不遠了!」他心想。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他這才想起來,前妻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我要結婚了!」她說。

「結婚?跟誰呀?」他吃驚不小。

她淺淺一笑,既沒有羞澀也沒有幸福,就是普普通通的笑。她說:「這人你可能認識,以前在你爸手下干過參謀,現在是XX軍區的副司令。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了。怎麼想起要嫁給他了?」他問。話一出口,才發現有些欠妥。

「是朋友介紹的。他老伴上個月因心臟病突發,去世了。那你說,我還能嫁給誰?」她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我是說,他好像要比你大二十多歲吧?我、我那什麼,我是說,你不是要出國嗎?」他支吾著不知說什麼好。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她喃喃地說,頭也低下了。

耿迪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真傻,幹嘛一本正經跟她說這些呀?表示祝賀,說幾句喜慶話多好。真他媽的犯病了……他在心裡把自己一通臭罵。「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什麼時候辦喜事?」

她抬起頭,說:「辦什麼呀,到時候請幾個親朋好友,一起坐坐,喝杯酒,就算是個儀式了。」

「這樣?這也好、這也好!」他得說好,不能再節外生枝惹出什麼麻煩了。

「我跟他商量過了,到時候想請你也參加。我沒娘家人,所以……」她的眼裡游移出少有的憂傷。

「什麼時候?」他問。因為再有七八天的時間,他就要走了。

「下個禮拜五!」說完,她打開手包,拿出那隻手錶遞給他,「這個還給你吧。我留著也沒什麼意義了,給!」

耿迪接過表,心想,這樣也好,她是想把他徹底忘掉。他點點頭,說:「好吧,到時候我一定去!」

「謝謝你。我還以為你會拒絕呢!」她欣慰地笑了。

……

張河林和邱建沿著寺廟後山的小道漫步。

張:「這些日子習慣嗎?」

邱:「習慣。這可能算是我記事以來最無憂無慮的日子了,真好!」

張:「以後要想來就來吧。累了、煩了,就來住些日子。這裡的空氣比盛京好!」

邱:「慧空師傅,有幾個問題我想問問您。如果不便回答,請您也別在意,行嗎?」

張:「不會的,請問吧。」

邱:「佛門真的能夠原諒罪惡的靈魂嗎?」

張:「邱施主怎麼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呢?」

邱:「如果有什麼不妥,還請師傅原諒!」

張:「慧空以為普度眾生乃佛門的宗旨!」

邱:「佛教的超度意味著生命的死亡嗎?」

張:「遊離了生命的亡靈需要佛門超度!」

邱:「超度罪惡的靈魂是否意味著寬容?」

張:「佛門雖小佛法精深博大無所不容!」

……倆人就這麼走著、聊著,當話題說到在「新維多」的股份上時,張河林表示,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新維多」將來對寺廟給予一定的幫助,至於他本人對這些身外之物早已不再有任何興趣了。

(幾天以後,邱建回到盛京,在張河林和耿迪出國前,三人連夜商討后決定:今後公司將從每年的盈利中抽取與張河林股份相當的紅利捐贈給寺廟。)

周末,耿迪帶著卞昆和白富貴前往醫院探望黃曉軍。按著倆人實現商量好的理由,由黃曉軍親口說出自己因為對國內醫療技術沒有信心,決定去國外繼續接受治療,並由迪哥陪同前往。卞昆和白富貴都覺得很突然,尤其是白富貴更是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呀?他說他們老家有個老中醫,祖傳絕技,專治跌打損傷、筋骨斷裂之類的病痛。如果黃總要是願意,完全可以把老中醫接到盛京來,專門給他一個人治,治不好不給錢!耿迪樂了,說你以為是在你們鄉下呢?拿人當牲口,胡亂折騰一通,弄好了就成了「神醫」,弄不好活該倒霉。黃總是什麼人?除了要醫治身體的創傷,還得進行一系列的心理康復治療,以及接受全世界最先進的醫學儀器檢查……很多最高級的醫療技術,目前在國內根本就沒有。白富貴於是不再言語了。他想想,也是,真要給黃總醫壞嘍,那麻煩可就大了。卞昆則以為,黃曉軍肯定是想念情人白姐了,加上目前公司的工作進展順利,藉此機會出去溜達享受一番,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些日子,卞昆一直在考慮一件事,能否把自己的公司合併到「新維多」來?他之所以沒有敢開這個口,是因為他明白,要鬥心眼,自己絕對不是耿迪和黃曉軍的對手。這些年來,他的公司僅僅是勉強地維持著,半死不活、苟延殘喘的局面早已令他焦頭爛額,沒有信心了。可是和「新維多」合併又涉及到好些具體的利益和矛盾。首先是黃曉軍肯不肯收編他這個殘兵敗將?即便黃曉軍同意,他究竟又能得到多大的利益,或者能否進入「新維多」董事會的核心層?他原本打算找個機會先跟耿迪談談自己的想法,可最近一段時間老是出事,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情緒也不穩定。這種時候顯然不適宜談論這個話題。今天聽說倆人又要出國,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打算回來,家裡就剩下邱建。雖說邱建現在是董事長,但說話真正算數的還是黃曉軍。這次的裝修工程,現在看來雖然被他爭取到了,但是資金的缺口還沒有完全解決,如果中途再有什麼變故,他卞昆已經完全經受不起折騰了。今天如果不是白富貴在場,他真想豁出去了,當著黃曉軍和耿迪的面,把這個願望表露出來。

「卞總,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吧?」黃曉軍笑眯眯地問了一句。

「沒有、沒有,主要是有點累。最近迪哥天天幾個電話,要我盯在工地,絕對不能再出任何問題和麻煩。我現在睡覺都睜著眼,半夜要是電話一響,我先就被嚇得渾身冒冷汗。唉,沒辦法,我得讓您二位放心呀!」卞昆不失時機地把自己誇了一頓。

黃曉軍笑笑,說:「你現在算是半個『新維多』的人了,大家的利益是捆在一起的。迪哥是沒拿你當外人。才這麼對待你。你說是吧?!」

「那是當然,我卞昆又不是傻子,你和迪哥怎麼對我,我心裡明鏡似的。現在我自己也沒拿自己當外人。」卞昆決定利用這個話題,適當透露一點自己的想法,點到為止。至於人精一個的黃曉軍會怎麼想,他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他笑笑:「其實我現在就一門心思地把工地看好、管好,別的什麼也不考慮。和你們一起共事心裡塌實,比我自己單槍匹馬地瞎他媽闖強多了!」

黃曉軍下意識地看了看耿迪,他聽出來了卞昆這番話不是隨便一說。

「喲,卞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覺悟了呀?」耿迪笑著問。實際上他早就意識到卞昆有加入到「新維多」的想法了。這些日子,卞昆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了「新維多」的業務上,完全把自己當成了「新維多」的一分子。用「任勞任怨」來形容卞昆的表現一點也不為過。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是「肉」就會有慾望、就會有目的,否則卞昆犯不上如此唯唯諾諾,拚命討好黃曉軍。雖說為了爭取到裝修工程,卞昆理應要有一些適當的表現,但在對待張河林的問題上,卞昆是立了大功的。這碗裝修的肥肉應該算是對他的獎勵,是他應該得到的回報。而卞昆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超過了常理,變得有些過於「殷勤」了。

「我有什麼覺悟呀?!我只是看明白了,在如今這個社會要想有所成就,沒有一個優秀、團結的集體和一幫像你們這樣志同道合的朋友,是根本不可能的。張河林為什麼失敗?傻瓜孤家寡人一個,跟誰都沒個真心,到處樹敵,人人喊打,丫不被滅了才是件怪事呢!你說我這話對不對,迪哥?」卞昆看看耿迪,又看看黃曉軍,他這番話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黃曉軍和耿迪四目相對,會心一笑。收編卞昆不是件小事,他們還得從長計議。眼下也不是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

「卞總的話確實很有道理,」黃曉軍看著耿迪,接著說,「迪哥,等邱總出差回來,咱們可以把有些想法跟他議一議。我們倆出國這段時間,家裡還就真的要指望他和卞總的通力合作了……」

「這沒問題,」卞昆急於表現自己對「新維多」的一片忠心,他說,「你們不在這段時間我肯定全力以赴支持邱總,保證不讓你們二位失望!」

「這我相信,你是迪哥親自點的將,當然不會有錯。我信!」黃曉軍的話很有些耐人尋味的含義。卞昆如果不傻,他起碼能從黃曉軍的話里明白三層意思:一,黃曉軍原則上同意考慮卞昆的要求;二,黃曉軍對卞昆這段時間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的;三,黃曉軍暗示是否達成最後的共識,關鍵還在耿迪身上。

卞昆點點頭,黃曉軍的話他基本上是聽明白了。

耿迪一晚上接連分別拜訪了老仝和葉檢察官的家,把入學通知書和一切相關手續以及國際機票全部交到了他們手裡。耿迪先去的老仝家,順便也認識了一下老仝的閨女。老仝的閨女給耿迪的印象不算太好,他覺得這個女孩子身上有一種非常的傲慢和嬌氣。這一切在她看來是理所應當的,耿迪只不過是利用父親的職權達到自己目的的勢利小人。她對耿迪的來訪表現出的冷傲讓耿迪心裡十分彆扭。幾句話以後,耿迪便起身告辭了。臨出門的時候,他提醒老仝,那天家裡的人最好別出面去機場送,免得招惹流言蜚語。老仝點點頭,說他也是這麼想的。一切就都拜託給耿迪和黃曉軍了。老仝又有些過意不去地說:「我這個閨女從小嬌生慣養,別看她像個大人似的,其實骨子裡還是個孩子。這丫頭剛才有說話不得體的地方,還望老弟別往心裡去。小孩子,狗屁不懂,今後你們可得多幫助她喲!」

耿迪笑笑,說:「您請回吧!」

送走耿迪以後,老仝進到了丫頭的房間,臉上陰陰的。

「喲,爸,怎麼了?」閨女笑嘻嘻地看著他,「剛才那個姓耿的馬屁精惹您生氣了?」

「胡鬧!」老仝火了,聲調不高,卻是少有的嚴厲,「不像話,你為什麼對人家那麼冷淡,沒有禮貌?」

「這有什麼呀?他又不是慈善家,給我辦這些手續還不是為了拍您的馬屁呀?!這種人本來就這樣,值得您發那麼大的脾氣嗎?」閨女撅著嘴,一臉的委屈。

「你呀,太不懂事了。你知道耿總他們是幹嘛的嗎?人家都是年輕有為的大企業家,不是大街上東奔西竄的混混。你知道耿總的父親以前是幹嘛的嗎?是老一輩的高級幹部!人家也是高幹子弟。你說人家馬屁精?人家要不把我當好朋友,人家能給咱們辦這麼大的事?我是利用那麼點兒小權幫助過他們,可那是我的工作。我不辦,照樣有人能幫他們辦。人家不是離了我就沒活路了。將來在國外,你還得靠別人的幫助。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你把人得罪了,將來不至於害你,但人家憑什麼幫你呀?!你呀,從小就沒吃過虧,不懂得人世間的艱險複雜。一個人總有一天要離開父母,靠自己的奮鬥求得生存。你沒有一個良好的社會環境和人際關係,談何奮鬥,談何成功,談何幸福?爸這一輩子見過的、聽過的、經歷過的不算少,多少人就是因為做人沒做好,最後落得眾叛親離,無依無靠的失敗下場。丫頭,你記住嘍,夾著尾巴做人、笑臉接人待物是一個有頭腦的人最起碼的素質。將來有一天,爸爸老了,無權無勢了,你要沒有自己的社會基礎,如何生存?我說的這些你都明白了嗎?」

老仝的閨女沒有說話。她在想,哼,我就不信!總有一天我要靠自己走出一條大道來!

老仝搖搖頭,轉身出去了。「這丫頭心氣太高,個性又強,將來會吃虧的!」他心想。

與老仝的閨女相比,葉檢察官的兒子就很有分寸了。開口閉口「耿叔、耿叔」地叫,又是沏茶又是遞煙,舉止謙恭,話語喜人,總之一個很招人喜歡的小夥子。

「耿叔,老聽我爸念叨您,我特佩服耿叔您這樣的人物。今天見到您,跟我平時想的差不多。要是在外面,我可能只能叫您大哥了。哪有這麼年輕的叔呀!」老葉的兒子流露出對耿迪欽佩的目光。

剛才在老仝家裡的那點不愉快,這會兒已經消散了。

「兒子,」老葉開口了,「以後好好跟著你耿叔學吧。你別看你耿叔沒上過大學,可你耿叔有一肚子的學問和知識。這些可不是你們那些教授能夠教給你們的,知道嗎?」

兒子點點頭。

「大哥,您這話可太過了。我有什麼呀,還不都靠大哥您這樣的前輩幫我嗎?!您可別讓兒子跟我學,他們這一代一準兒比我們有出息多啦!」耿迪樂呵呵地說。

「這話不假,就這一個『幫』字了得。憑什麼幫你?這就是你老弟的人格魅力所在嘛!遠的不說,就說在對待老譚的問題上,老弟的做法可謂大家風範,令人佩服。這人最講究四個字,一個『明』、一個『情』、一個『義』、一個『信』,加在一起就能生出一個兒子,這個兒子的名字就叫『成功』。我經常拿你教育我這個兒子,為人處世貴在明白,自以為聰明的奸刁狡詐不是真正的明白。一句話,我這個寶貝兒子就算交給你們了。老弟,你可別怪我這個當大哥的給你添了一個累贅喲!」

「大哥,您這話見外了。我看兒子行,將來也是個人物!」耿迪認真地評價一句。

「哈……哈……」都樂了。

耿迪抬手看看錶:「喲,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離開葉檢察官家的時候,正好是23點整。明天上午唐董事長去天津開會;下午薛佳靈和邱建的太太從香港飛回盛京;晚上宴請萬行長!

伴著夜晚的秋風,黃曉軍失眠了。自車禍以後他對皮肉傷痛的折磨已經達到了完全超然的境界。根據大夫的建議,再過幾天他就開始需要為肢體功能恢復鍛煉而忍受汗流浹背的磕磕碰碰和無數回牙關緊咬的跌倒爬起。他本想把明天以後的事情在沒有任何樂觀的前提下,好好地、客觀地預測一番,可在他的內心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拚命地把他的思緒拉到過去的歲月……

黑子留給黃曉軍的全部毒資為人民幣278萬、美金25萬、港幣35萬,他從首都機場帶出境50萬美金,剩下的全部以胡編亂造的名字分別存在了國內的幾家銀行。在俄羅斯的幾年時間,他幾乎沒有做成一筆像樣的買賣。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回到國內,和那些孤注一擲、闖蕩東歐靠扛大包起家的眾多同胞相比,他是幸運的。他給自己算過一筆帳,那些年,扣除生活費用,他賺了不到10萬美金的利潤。這筆錢全部用來買了兩個毒犯的人頭。然而,就在他回國后的第二個月,那個負責牽線搭橋的「中間」人,突然在國內死於意外車禍的事情,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記得那人曾經告訴過他,如果有朝一日他突然暴死,那就一定是被人算計了……

莫斯科的冬天異常寒冷,在黃曉軍的記憶里最不可能忘記的就是那一望無際的白色世界。他曾好奇地去過紅場,瞻仰過列寧的遺容,他的腦海里浮現齣兒時的回憶是那幾部足以以假亂真的蘇聯電影。偉人超然平靜地躺在那裡,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像到死亡不屬於資產階級。如同當年的十月革命,偉人開創的偉業在後代們同樣的「烏拉」聲中被趕出了冬宮。歷史無情地嘲弄了偉人和與偉人同一個時代的千百萬的追隨者。黃曉軍曾經問過很多異國的同齡人,令他失落和困惑的是,他們對自己前輩開創的事業沒有絲毫的敬意,甚至是不屑一顧的輕蔑。相反,他們對中國同齡人對那段歷史和偉人所表現出熱誠和敬仰感到疑惑不解。

黃曉軍的房東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俄羅斯老太太,她對黃曉軍這個來自中國的青年「富翁」表現出的許多奇怪的舉動十分好奇。黃曉軍的卧室有一幅巨大的弗拉基米爾·伊力奇·列寧的畫像,這是他花了30美金從一個極度貧困的孤寡老人家裡買來的。為此,房東老太太不厭其煩地問他,中國人為什麼會對跟自己毫無關係的已故者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黃曉軍的每次回答也都不一樣,後來黃曉軍索性不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了,每當房東老太太再要問起來時,他就抱著老太太,在其腦門兒上一往情深地親上一口,然後非常投入地學一句電影台詞:「會有的、會有的,牛奶會有的,麵包也會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於是老太太樂得滿臉花開……他又想起了那個後來失蹤的洛陽牡丹姑娘,要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現在,他想自己也許會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處理方式。這個姑娘的名字叫汪藝紅,估計早已不在人世了。還有那個把前蘇聯一大堆間諜器材廉價地賣給他的俄羅斯小夥子,有一天被人用無聲手槍從後面擊中了心臟,橫死街頭。這個小夥子名叫庫亞,長得非常英俊。據說他爺爺是前蘇聯克格勃的高級官員,父親也曾是蘇共的高級外交官員,蘇聯解體以後,庫亞一家人的生活直線下降,最後破落到貧困階層。庫亞加入了俄羅斯的一個黑社會組織,專門從事倒賣軍火的生意,小到竊聽器大到火箭槍炮無所不做。用他的話說:「我們現在窮得就剩下這堆殺人的玩意兒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死亡有了很熟悉的感覺,在他看來,死亡已經成了他人生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伴侶。記得有人說過這麼一段話:「一個對死亡沒有恐懼的人就不會有對生命的真正熱愛……」他想自己已經把生命看得很輕了——對別人,也許包括對自己。這次的車禍再一次讓他對死亡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他相信靈魂是不會隨著肉體的消亡而泯滅的,靈魂不屬於他所依附的肉體,遊離以後的靈魂會很快再找到新的寄宿體,並解析他為又一條生命存在的定義——或邪惡或善良或齷齪或美麗。他承認自己屬於邪惡靈魂附體的生命,或許有一天這種邪惡能夠得到凈化,但也可能變本加厲永不從善。他想到了黑子,與之相比,他的罪惡也許更加深重,心靈更加黑暗。黑子活著的時候,總愛說一句話:「我他媽這一輩子什麼也不信,連我自己都不信!」不知道最後他有沒有相信那顆貫穿了他心臟的子彈……

天漸漸發白了,黃曉軍依然不願去想以後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在情緒低落的時候,思維總是貧瘠乏味的,回憶不需要思維,機械簡單地回顧是擺脫迷惘和失落的最好方式。他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鄰居家有一個比他大兩歲的男孩,天生的有些弱智,長相也很奇特,後腦勺比一般人憑空多出一大節,夏天剃了禿瓢,簡直就像是肩上橫放了一個冬瓜。這家人姓冉,這男孩排行老二,於是被人呼著「冉二」。冉二後來留級到了黃曉軍的班裡。於是黃曉軍從此便不得了安寧。冉二雖弱智、醜陋,但妒忌心極強,尤其對黃曉軍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仇恨,時常毫無道理地當眾羞辱和嘲笑黃曉軍,甚至指著黃曉軍的鼻子罵:「你知道嗎?你就是一個傻逼!」體弱矮小的黃曉軍面對傻大憨粗的冉二隻能是敢怒不敢言。他委實不明白冉二為什麼會對自己有如此之大的刻骨仇恨。有一段時間,冉二幾乎成了黃曉軍夢中魔鬼。天性倔強的黃曉軍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如何討好賣乖,取得跟冉二的和解。相反,他一直在暗中盤算怎樣才能制服這個比自己強大幾倍的惡敵。直到有一天,冉二趁其不備把籃球狠狠地砸在他頭上的時候,黃曉軍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從書包里掏出一把鋒利鋥亮的菜刀,面無表情地朝冉二走了過去。他走到滿臉驚恐的冉二跟前時,舉刀就砍……當時他就一個慾望,像切冬瓜一般,乾淨利索地削平冉二的後腦勺。黃曉軍手起刀落,冉二早已逃之夭夭。從此以後,冉二變得更加呆傻了,且永遠不敢正眼再看黃曉軍一眼。冉二終究沒有再升一級,後來退學了。直到今天,黃曉軍還時常琢磨,要是當時一刀削掉了冉二那令人噁心的後腦勺,肯定會特別的過癮。由此看來,他黃曉軍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的人……

他很想跟耿迪打個電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想起白天司巍巍臨走的時候對他說,她真希望將來有一天自己能夠失去對別人內心世界窺探的嗜好和功能。對聰明人來說,「難得糊塗」可謂珍貴,可要被一個真正的傻瓜用來對自己的標榜那就是厚顏無恥了。在司巍巍答應他考慮將來跟他出國結婚一事後,黃曉軍便把自己跟白姐的曖昧關係,向她做了半真半假的坦白。他告訴她,他有一個表姐在加拿大,和自己有過一段戀愛關係,但彼此心裡都明白將來不可能一起生活,所以她最後去了國外。司巍巍對他的這段情史並沒有表露特別的介意。她只是說她能夠理解。關於白姐的情況,司巍巍就問了一句:她漂亮嗎?黃曉軍訕訕說: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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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產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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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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