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份意向書
夜裡從酒吧出來,和黃曉軍、邱建分手后,耿迪回到家裡,發現薛佳靈在等他。儘管有些突然,但他還是很高興。
「來多久了?」耿迪問。
「新聞聯播剛開始就來了。」薛佳靈迎上來,熱情地摟住耿迪。
一陣盪人心脾的香味灌進了耿迪的鼻孔。他摟住她,輕輕地說:「怎麼不打個電話?要知道你在,我可以早點回來。」
「沒關係,我知道你們忙。再說明天周末,可以睡懶覺呀!」
耿迪的情慾被點燃了。他把薛佳靈和自己從前的那些他還有記憶的女人一一做過比較,除了外表驚人的美麗,他發現薛佳靈身上還有一種真實、自然、純樸的野性。他不能肯定自己能和她有多久的熱情,但他發現自己漸漸地愛上這個從相識到現在都令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像是在夢裡,沒有開始的記憶,也沒有結束的徵兆,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愛他。
耿迪和薛佳靈雙雙泡在浴缸里。他讓薛佳靈背靠著自己,雙手撫摩著她。他趴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靈靈,我愛你!」
她沒有回答他,但卻露出了甜蜜的笑意。她把身子向他靠了靠。
「你愛我嗎?」耿迪緊緊地摟著姑娘,輕輕地又問。
她點點頭。
「真的嗎?」他問。
她又點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你怎麼會愛上我呢?」耿迪認真地問。
她搖搖頭。她轉過身,將胸貼在耿迪的臉上,不讓他再說什麼了。
……
下午兩人幾乎同時醒來。薛佳靈出去買回各種方便熟食。耿迪開玩笑說,想讓她一絲不掛地在他眼前走來走去,因為那次他喝多了,記不起她赤身裸體走模特步的樣子。薛佳靈笑笑,照他說的做了。看著眼前這晃來晃去、性感誘人的白凈嬌軀,耿迪有了一種征服和成功的快感。他又想起了從前的那些女人,他對她們的記憶變得那麼的模糊而又平淡,有些連名字都對不上號了。當薛佳靈在他對面坐下的時候,他又興奮了。他起身走到她的身邊,充滿慾望地摟著她,雙手在她身體的各個部位慢慢游移撫弄著……很快,薛佳靈就被他的柔情和慾望感染了。
薛佳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男人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她對他的了解,除了這些日子的幾次性愛和不多的語言交流,就是道聽途說的一些有關他的傳聞。傳說他進監獄是因為幫一位朋友。他為了從大獄里撈出自己的一個朋友,賄賂一位警局高官,結果事情敗露,成了盛京轟動一時的新聞。據說他在監獄里死扛硬擋,最終不僅保住了那位高官,還為自己留下了一條活路。就連當初負責該案的那幫警察都不得不佩服他的仗義和堅強。黃曉軍曾對她講,迪哥不是一般人,別看他現在這樣,將來一旦東山再起,是不可估量的。她從心裡敬佩這種敢做敢為的男人。還有一點,就是耿迪在性愛方面的高超技巧和強烈火熱的性慾讓她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巨大滿足和快意。和他的每一次交歡都像是一場激烈而又瘋狂的生死搏鬥。他懂得女人的身體,懂得女人的需要,能讓女人放棄自尊和矜持而得到徹底的宣洩。她甚至開始有點妒忌以前佔有過他的那些女人。她相信凡是被他愛過的女人,一定會懷念和他有過的歡愛。他是那種能夠幫助女人把肉慾和靈魂完美結合在一起、然後再充分表現出來的男人。她陶醉痴迷於由他那雙粗獷有力的大手搓揉所引發的情慾。她感覺到自己的體內湧起陣陣熱潮,感覺到他的堅韌強勁正緩緩有力地進入她的身體……她喜歡他這種自信傲慢的佔有方式。隨著他每一次的衝動和嘴裡發出的陣陣雄獅般的「嗚、嗚」吼叫,她覺得自己在急劇騰升,眼前出現了一片耀眼眩目的金色光芒……
「迪哥,我愛你……」她再也無法剋制自己爆發的慾望,緊緊抓住他,身體牢牢地貼在他的身上,她被他徹底征服了……
明天就要和張河林再次談判了。黃曉軍和邱建在公司辦公室商討著邱建起草的合作意向書。
「你覺得張河林能夠想像得到嗎?」黃曉軍皺著眉頭問。
「肯定不會。張河林目前的處境不容他考慮太多,他要想不死,就得喝下咱們送的這杯苦酒。再說,我們要是把他逼得太狠,我擔心他會縮回去。」邱建笑眯眯地說。
「他連前期的策劃費都拿不出來。200萬,他上哪兒找去?前些年還行,連騙帶忽悠。」
邱建笑笑,他突然想到一個能夠摸清張河林底牌的辦法:「我有個辦法,你看行不行?」邱建用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架,接著說,「迪哥好像跟張河林還比較熟,可以讓迪哥充當我們和張河林之間的橋樑。況且他們以前有相似的家庭背景和經歷,張河林應該對他不會有太多的戒心。你覺得呢?」
黃曉軍沒有馬上表態。根據他對耿迪的了解,要讓耿迪充當這樣的角色決非易事。弄不好會讓耿迪產生反感。況且,他要用耿迪不是在這方面,現在還不到真正用他的時候。他在耿迪身上的一切投資,總有一天會得到超值的回報,但不是現在。他不能讓耿迪產生被人利用的感覺。
「我覺得現在還沒必要,」黃曉軍樂呵呵地說,「你不太了解迪哥這種人。別看他現在這樣,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我請他當顧問其實就是養著他,不指望他現在就能給咱們幫上什麼忙。再說,張河林的底牌很快就得自己翻開。」
黃曉軍這段話,邱建覺得過於虛偽。他當然了解黃曉軍的為人,賠本的買賣他是決不會做的。只是他暫時還看不到耿迪將來會對公司,或者對黃曉軍本人有什麼太大的用處。通過這些日子和耿迪的相處,他只是覺得耿迪是個還算明白的人,再就是社會關係比一般人多一些。至於黃曉軍為什麼會對耿迪這麼好,除了過去那段酒肉交情外,黃曉軍肯定有自己的目的。邱建知道黃曉軍在這些方面的城府很深,尤其是對人的剖析和利用,與他的實際年齡很不相稱。這也是他佩服黃曉軍的一個很大的理由。
邱建笑了笑,說:「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迪哥沒準兒特想幫咱們做點什麼。咱們又是錢又是車又是妹妹的,換誰都應該感激不盡了……」
「別別,以後咱別提這檔子事兒。」黃曉軍深沉地看著邱建,一臉誠懇地接著說,「過去迪哥幫過我。真的,要不是前些年迪哥捧我的場子,我黃曉軍可能到不了今天這一步。那個卞昆你認識吧?」
邱建點點頭:「認識。怎麼了?」
「前兩天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問我迪哥現在在我這兒當顧問當得怎麼樣。這傢伙過去沒少沾迪哥的光,現如今裝得跟沒事兒一樣。請人一頓飯還想把給出去的錢扣下來,你說丫傻不傻?我給丫玩了一個現場表演,結果丫不好意思,偷偷跑出去把賬結了。這就是一個傻!」
邱建樂了。這件事他曾經聽黃曉軍講過。他完全能夠想像得出當時的情景。他佩服黃曉軍在處理這些場面上的事所具有的智慧和手段。要說玩人,沒幾個能跟黃曉軍比的。
張河林自己駕車,一大早趕到了黃曉軍的公司。這一次他沒有帶手下人,因為他知道這次的談判將令他面臨許多尷尬而又痛苦的話題,有些事情他不願讓手下知道。這些天他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黃曉軍最終會開出什麼樣的價碼。
「新維多」公司的會議室。張河林對面坐著黃曉軍、邱建還有耿迪。
秘書小姐給每個人面前都擺放了一份由邱建起草的意向書。
黃曉軍友好而又謙恭地說:「張總,這個意向是我們邱總花了好幾個晚上加班搞出來的。在我們上次談判的基礎上有了一些新的變動。您先看看,要是還有什麼不周到的,張總儘管提出來,咱們再議。張總,您看怎麼樣?」
張河林點點頭,接著全神貫注地仔細看了起來。
這是一份張河林事先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合作意向。對方開出的條件之優惠,使他簡直不敢相信。其內容幾乎完全脫離了當初談判的議題。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根據這份意向,他幾乎不用再花一分錢就可以重新啟動這個項目。他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又將文本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怎麼樣,張總?」邱建柔和地問。
「和我們上次談的有很大的出入,」張河林裝出有所異議的為難狀,緩緩地說道,「只是有些地方我覺得還應該再考慮考慮。我看這樣,這份文件我先帶回去研究一下。今天咱們先談到這兒。我下午還有一個談判,完了我還得趕回寧海市。」張河林說完起身。
張河林不是真要走。他要擺出一個姿態,讓黃曉軍這幾個人走入誤區。如果對方儘力挽留,那說明他還可以再爭取到更大的主動和利益空間。商場如戰場,你死我活。他要借這個機會一舉扭轉被動的局面。現在既然對方開出的條件超出了他的期望,那他就一定還有更進一步的戰機。俗話說,得寸進尺,這是所有商人都應該具備的秉性。他知道,這會兒對方的方寸開始有點亂了。
果然,黃曉軍被張河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難道他們對張河林的判斷有誤?按常理,張河林看完文件后,應該完全是另一種態度。他會不會已經有其他的打算,或者找到了別的出路?
邱建坐在那裡沒有動,此時此刻他的腦子在飛速地運轉,他急於找出自己在意向書中可能出現的任何一點敗筆。不可能呀,這是一份天衣無縫的意向協議。他花了整整一夜的工夫,反覆推敲,再三修改,直到連他自己都被這裡面充滿誘惑的各種條件弄得心花怒放為止。張河林現在的態度和以前完全不一樣,難道情況有變?
「這樣吧,」張河林決定把戲做足,他抬手看看錶,走到黃曉軍跟前,伸出手,說,「黃總,我下午的談判也很重要。這個意向我拿回去叫我那幫人再推敲推敲,有什麼問題,咱們回頭再電話聯繫。你們看怎麼樣?」
黃曉軍看看耿迪,兩人目光相遇的一瞬間,耿迪發現黃曉軍的眼神里流露出希望他出面挽留張河林的用意。耿迪走過來,看著張河林,笑笑說:「張總,要不吃了飯再走?」話是這麼說,但他卻向張河林伸出手,這是再見的意思。
張河林遲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我真有事。要不……」張河林還想說什麼。
「沒關係,」耿迪打斷了張河林,說,「回頭電話聯繫吧。明天邱總和我準備去趟海南。黃總後天去杭州。估計一個禮拜就能回來。再見!」
耿迪的話音剛落,張河林的眼裡掠過一絲詫異。
「這樣,我送送張總。黃總、邱總,你們先坐會兒。」耿迪引著張河林走出了會議室。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邱建和黃曉軍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種極不以為然的神色。當然,這種情緒是沖耿迪去的。
不一會兒,耿迪回到屋裡。
邱建雖然帶著笑意,但仍用一種能讓人感覺到有些埋怨的語氣說:「迪哥,其實你可以再留他一下嘛。」
「我覺得也是,」黃曉軍迎合著說,「咱們起碼可以了解一下,姓張的到底想幹嗎?迪哥,你真的應該把他留下來。畢竟你跟他過去有過交往……」
耿迪沒有說話,他知道二位對自己剛才的舉動頗有微詞。只是不好過於埋怨而已。
「迪哥,」邱建問,「你剛才送他出去的時候,他說什麼了沒有?」
耿迪淡淡地一笑,搖搖頭,說:「沒有。我跟他說,如果對意向真的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提出來,千萬別客氣。生意不在,人意在,即使合作不成,大家還是朋友。今後有用得著的時候,儘管吩咐。他臨上車的時候問了我一句,是不是真的我們都要出門幾天?我說是真的。」說完這番話,耿迪將桌上的文件拿起一份,對黃曉軍說:「曉軍,這份文件我拿回去看看。要沒事兒,我就先走了。下午市局預審的一個哥們兒約我談點事。」
「行。迪哥那你先忙著吧!」黃曉軍說。
耿迪走了。黃曉軍和邱建坐在那裡,有好一陣兩人都沒有說話。突然,黃曉軍一拍腦門兒,沖邱建說道:「我明白……」
「我也明白了,」邱建沒等黃曉軍把話講完,笑著說,「他媽的,這個張河林,玩咱們呢。哈哈哈……」
「操,姜還是老的辣。丫那點兒心眼兒讓迪哥一下就給看破了。嘿嘿……」黃曉軍起身,活動活動腰身,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這他媽張河林,什麼玩意兒。瞧丫那操行,『這份文件我先帶回去研究一下……』行,我就讓你研究一下。」邱建咬著牙,蹦出一句,「我讓丫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你還別說,明天咱們還就真他媽關門走人。找個地兒玩兩天去,你說呢?」黃曉軍問。
「行啊,叫上迪哥。去X市,我有個『妹妹』在那邊。好長時間沒見了。到時候我讓她再給你和迪哥每人介紹一個,怎麼樣?」
「行。回頭我給迪哥打個電話,問他去不去。」
耿迪和一個身著便裝的中年男子坐在盛京國際飯店的咖啡廳里聊天。兩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嚴肅。這位中年男子就是當年審問耿迪的警官。
警官:「老耿,這事兒以後就別提了。這次局裡換班子可能又得折騰一陣兒。今天我請你來,就是跟你把話挑明了。我可沒拿你當外人!」
「放心吧,」耿迪看著他點點頭,說,「我姓耿的是什麼人,你應該最清楚。當初你們那麼折騰我,我也沒撂誰。我這人從來說話算話。你們當警察的有你們的難處,我知道。這事到我這兒就算是到頭了。別人我管不了,我這兒你放心。就算找到我,我也不會讓你有半點為難。況且這事過去都那麼久了,我想不應該有什麼問題了吧。我前妻那兒有我呢,我會跟她擺平這件事。」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當初哥們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也別太記恨了。我吃的這碗飯,就只能那麼辦。你是犯人,我是警察,現在你出來了,大家還是朋友。」
耿迪點點頭。
「還記得和你一個號的那個稅務局長嗎?」
耿迪想了想,樂了:「記得,那老頭兒還在裡面呢?」
警官:「上禮拜給斃了。」
「啊?是嗎?」耿迪有些吃驚,「關這麼長時間,還是給斃了?」
「這傻瓜以為能熬過這一關呢。本來是死不了,中途又有一樁其他的案子把他捎進去了。他兒媳婦跟他兒子鬧離婚,為分財產打官司,結果把老頭兒藏在他們家的十幾根金條的事又給折騰出來了。得,現在兒子跟兒媳婦也給抓了。你說,這幫傻×,傻不傻呀!」警官說完,搖搖頭,一臉苦笑。
耿迪看著眼前這位警察,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當初在審訊耿迪的時候,他一口氣連扇了耿迪七八個大耳刮子。要不是另一個警察死命勸下來,耿迪非被他扇聾了不可。儘管事情已過去好幾年了,但他心裡始終還有揮之不去的屈辱和怨恨。今天這位警官找到他是因為在他被關押期間,前妻和這位預審曾有過幾次秘密接觸。在耿迪被判刑的前一個禮拜,他從她那裡要走3萬元的現金。這件事他在服刑期間就已經知道了。
警察知道,耿迪至今在警局高層還有一些很深的關係。眼下全國正在開展警風大整頓,如果當年他受賄、索賄的事情一旦敗露,他將徹底完蛋。尤其是當年他沒有從耿迪口中套出的那些依然在位的上層高官,是無論如何也饒不了他的。他今天找到耿迪,就是希望耿迪出面跟前妻那邊捎個話。當初他拿到錢的時候,曾向她許諾,這件案子不會再往下審了,耿迪也不會吃任何苦頭。然而實際情況是,上面要求儘快結案,加上耿迪一案可能會牽扯到警局的某些高官,在始終拿不到證據的情況下,最後不得不以其他一些罪名對耿迪起訴。如果要是耿迪的前妻哪天因為心情不好,或者別的什麼事情誘發,只需一封連郵票都不用貼的信就足以讓他玩完。
警官抬手看看手錶,笑著說:「時候不早了,今天我請客。想吃點什麼?咱哥倆好好喝幾杯。」
這頓飯一直吃到深夜。兩個人聊了很多很多。
「我心裡明白,」警官滿臉酒紅,梗著舌頭說,「你瞧不起我,我知道,我不是個好警察……」
「我沒有。我怎麼可能……」耿迪急忙打斷。
「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講完。可你有什麼呀,不就是因為你有一個好爹嘛。你是怎麼發的財,別人不知道,可我知道,門兒清!你還別不愛聽。前些年,你們這幫幹部子弟發財的不少,可他媽有幾個是憑本事發的財?政府反腐敗的力度一大,你們不就倒了?沒錯,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這也是跟著那幫貪官學的。知道你的案子為什麼最後判成這樣嗎?憑良心講,要不是你媳婦兒捨得花錢,要不是你們有錢,要不是上面有幾個王八蛋死命護著,我還是那句話,判你20年都不冤!我算是他媽看透了……我當時確實急著用錢,我們家老太太糖尿病住院,一禮拜的醫藥費就好幾千,親朋好友,能借的我借遍了。我們家就我一個兒子,老太太知道我這個當兒子的難,好幾次尋死……」
說到這兒,警官的眼淚鼻涕彙集到一起,流到嘴邊。耿迪拿起一疊餐巾紙遞給他。
警官擦去眼淚鼻涕以後,接著說:「老太太最終還是把自己折騰死了。我這個當兒子的沒本事,我對不起老太太。如果我要是有錢,我要是和你們一樣,夜總會玩一晚上就是幾千上萬,我們家老太太死不了。你說,我錯哪兒了?我黑嗎?我不黑,我比那些現在蹲大牢的貪官王八蛋強多了。實話告訴你吧,這麼多年,我就干過那一次。本想把錢還給你們,可我到現在還背著給老太太看病借的債。我今兒把該說和不該說的都說了,你看著辦吧。」警官說完,端起滿滿一杯二鍋頭,倒進嘴裡。
耿迪看著他,沒有說什麼。他發現自己並不同情這種人。相反,他倒覺得警官身上有一種卑賤的劣根性。他甚至惡毒地想像,如果真的一封檢舉信送上去,這傻瓜就算到站了。耿迪的臉上掠過一絲陰毒的笑意。他拿起酒瓶給警官又滿上一杯,心想,喝吧,喝死你丫挺的!他知道,假如有一天他耿迪要再犯在這傢伙的手裡,結局只會更加悲慘。
這時,黃曉軍來了電話,請他明天一起去X市度假。耿迪不假思索地同意了。關上手機,他笑了笑。黃曉軍和邱建畢竟是聰明人——都是他媽人精!
第二天中午12點,一輛乳白色大卡迪萊克停在了X市「紅樓賓館」的樓前。黃曉軍、邱建、耿迪三人從車裡下來,和前來迎接他們的賓館總經理、副總經理、公關部經理等一一握手。他們和這裡很熟。
黃曉軍婉言謝絕了紅樓賓館總經理做東宴請的好意,和耿迪上樓各自回房休息去了。邱建開車離開,沒多久又回到賓館。從車裡下來三位濃妝艷抹、妖冶招搖的姑娘,隨邱建上了樓。
耿迪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姑娘。姑娘還算漂亮,也很年輕,但臉上的胭脂卻不能掩蓋住因縱慾過度而生出的那種特有的灰暗。說實在的,他對這個姑娘沒有什麼興趣。
「你多大了?」耿迪笑著問。
「你猜呀!」姑娘帶著很濃的東北口音,笑嘻嘻地說。
耿迪苦笑一下,便轉眼盯著電視,不再說什麼了。
「大哥,我先洗個澡,行不?」姑娘輕輕地問了一句。
耿迪點點頭。
就在姑娘洗澡的時候,耿迪的手機響了。是張河林打來的。
當張河林證實耿迪、黃曉軍和邱建確實都已離開盛京時,明顯表現出很大的不安。
「那、那你們什麼時候能夠回盛京?」張河林問。
「說不好,我還真不太清楚邱總是怎麼安排的。好像這邊有個項目要談……」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呀?老耿,你們這麼做可就差點兒意思了。這不拿我們打鑔兒嗎?」張河林的語氣帶著幾分惱怒。
「喲,張總,你不是說過幾天,等你們再考慮考慮嗎?再說,我們還以為……」耿迪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他有些替張河林難過了,難怪張河林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位警官對幹部子弟的評價。如果說張河林沒有那天自作聰明的節外生枝,他會覺得張河林也許還有救。但現在……
「嗨,別以為了。我說這樣吧,你們明天就回盛京。請你轉告黃總,看在大家都是真心誠意合作的份上,還有你老耿的面子,這份意向我基本上同意了。有些細節方面的事情,大家再商量商量,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這個、這個,我看就這麼定了吧。說句實話,有你老耿在,我不怕誰能坑了我。你說是吧?其實也怨我昨天沒把話講清楚,黃總和邱總可能有些誤會。我看那什麼,老耿,你替我跟他們道個歉。你們回盛京后,我做東給大家接風。怎麼樣?哈哈哈……」
聽著張河林這一大堆不著調的廢話,耿迪心裡有些發酸。他想起一句戲言:大槍都頂丫腦門兒上了,還忘不了吹牛×!他關上手機。自言自語一句:「丫怎麼這麼傻呀!」
「大哥,你說我呢?」姑娘身裹浴巾,站在耿迪的身後,怯怯地問道。
耿迪回頭從上到下打量著姑娘,笑了笑說:「沒說你,你比他可強多了。」姑娘半信半疑地笑了。
耿迪對這個姑娘什麼也沒做。姑娘臨走時,耿迪給了她500塊錢。姑娘走後,耿迪發現那500塊錢又被姑娘偷偷地放回到了洗手間的梳妝台上。他有些困惑,同時又有點兒得意,他覺得起碼沒做對不起薛佳靈的事。儘管他本來就對那個姑娘毫無興趣。
晚飯時,耿迪把張河林打電話的事告訴了黃曉軍和邱建。兩人只是會心地笑了笑,沒說什麼。耿迪覺得有些失落。他原以為黃曉軍或者是邱建,起碼會有一個人多問幾句他和張河林通話的內容。
「你那個妹妹怎麼樣,迪哥?」邱建笑眯眯地問。
「還、還行吧,」耿迪樂呵呵地回答。緊接著他又補充一句,「相當不錯。」
說完,三人都笑了。
晚餐結束的時候,黃曉軍突然問耿迪和邱建兩人,要不要明天趕回盛京。耿迪沒有表態。邱建搖搖頭,表示不用急著趕回去並說他早料到張河林會給迪哥打電話,只是沒想到張河林會這麼沉不住氣。
三天以後的下午,他們回到了盛京。
和張河林的合同順利簽下了。由「新維多房地產策劃代理有限公司」全面負責張河林項目的前期策劃、廣告宣傳及銷售代理,並承擔一切費用。根據邱建的策劃,將原本兩棟普通民用住宅改為度假型高級酒店式公寓,並以投資回報的形式推向市場。張河林同意售樓底價為3800元每平米,超出部分歸「新維多」,同時「新維多」還將抽取底價的5%做為前期策劃和支付廣告費用的回報。根據初步測算,「新維多」將陸續為該項目投入至少一千萬的前期啟動資金。項目啟動的裝修工程款,由開盤后收回的資金來運做。如果進展順利,雙方再進一步合作,緊接著啟動另一項全新的二期工程。對這樣一個合作方式,張河林已是再滿意不過的了。他不但有望收回投資和歸還銀行的貸款及利息,還可能有少許的盈利。真可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如同一個船沉大海而落水的水手,在茫茫大海隨波漂游,等待死亡來臨的絕望時刻,突然發現了能夠救命的過往船隻。他甚至后怕由於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幾乎失去了這個對於他來說,可能只是惟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因為耿迪告訴他,黃曉軍和邱建曾經打算放棄這個具有較大風險的項目。畢竟一千萬的投資不是個小數,況且對於這個聲譽和口碑都很成問題的項目,要想徹底改變其在市場上的形象,談何容易。總而言之,他張河林決不可能得到比這更好的結果了。他開始盤算如何才能儘早得到邱建的整個策劃方案和開盤后售樓的對外報價。而這兩項都是黃曉軍公司目前最核心的絕密內容。
張河林給耿迪打了一個電話,約耿迪一道吃晚飯。
在盛京城一家普通的川菜館,張河林和耿迪喝著二鍋頭,侃侃而談。
張河林:「老耿,你我混到今天這一步,確實是有點兒說不過去呀。好在我現在總算有了點兒出頭的希望了。你放心,我張河林不會忘記老朋友。將來我一旦翻身,你老耿就是我的第二大股東。怎麼樣,你信嗎?」
耿迪笑笑,點點頭。在和張河林見面以前,他認認真真地琢磨了一陣子。他估計到了張河林急於要單獨約見他的目的。來之前,在他把這件事告訴給黃曉軍和邱建時,兩個人會意地樂了。黃曉軍說,張河林這傢伙太有點兒肆無忌憚了。邱建則認為,張河林是心裡發虛,對這次合作存有疑慮。他是想從迪哥這兒探聽點兒什麼。耿迪心裡明白,張河林從他這裡什麼也打聽不到。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公司的任何實質性工作。到現在為止,他既不知道邱建「救樓」的良藥秘方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黃曉軍能夠從這筆買賣中賺到多少錢以及怎麼賺錢。他只是憑直覺,感覺到張河林掉進了一個由黃曉軍和邱建精心編織的圈套。不過這一切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在這個公司扮演的只是一個可有可無、蹭吃蹭喝的角色。儘管他也希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幫助黃曉軍,但黃曉軍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任何幫助。有時候他對自己的未來極度失望,他不知道自己這樣還能混多久。他也曾考慮過將來有機會給自己在這個雜亂無序的社會找到一個適當的位置。張河林剛才那番話觸到了他的痛處。
「老耿呀,」張河林繼續說道「想當年你是何等的人物,現如今給黃曉軍這種人打工,真讓人傷心。我不信你就心甘情願給黃曉軍和邱建這幫人當馬仔?」
耿迪笑了一下,很苦澀的樣子。他喝了口酒,緩緩地說道:「張總,其實你誤會了。我沒給任何人打工,也不是誰的馬仔。我剛出來,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正經事做。黃曉軍他們也都是我以前的小兄弟,看我閑著,就讓我幫他們罩著點兒。平時我什麼也不用干。這次和你談判,其實也沒我什麼事兒。曉軍知道咱倆以前關係不錯,就讓我出面和你應酬一下,算是出於禮貌吧。他們的那些具體事情我從來不過問,也沒心思管。愛誰誰吧。來,喝酒!」
張河林也笑笑,說:「那是,咱們是誰。不過我還是覺得你老這麼待著也不是事兒呀。你我都四十的人了,還能有幾年的折騰?你真沒為自己以後想想?」
「想?想什麼?」耿迪笑著說,「從裡面出來,還能過上現在的日子,我也挺知足了。我這一輩子多好的日子也過了,不大不小的罪也算受了。我呀,就想過幾天清凈日子。像有一首狗屁歌唱的那樣——平平淡淡才是真。來,喝酒!」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與張河林的協議已經在昨天下午正式簽訂了。耿迪一大早開車趕到黃曉軍的公司。一進總經理辦公室才發現,邱建躺在沙發上睡覺,身上蓋著一件男女不分的風衣。屋裡瀰漫著濃烈的煙味。計算機的屏保是一群一絲不掛的青春少女來回跳著舞。看樣子邱建工作了一夜。耿迪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一陣清風拌著馬路上嘈雜的汽車轟鳴聲灌進了屋裡。邱建醒了。
「喲,迪哥來了。幾點了?」邱建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問。
「8點。曉軍昨天晚上打電話,讓我今天一大早過來,說有急事。你一夜沒睡?」
「睡了一會兒。我得把張河林那點兒破事兒趕緊處理完。黃總可能想請迪哥和我們一起去寧海。昨天我們從滬市請的工程和文案設計師已經到了。」邱建說完,就進盥洗室了。
耿迪眼光又回到電腦的屏保上。他對電腦一竅不通。在服刑期間,他接觸過的犯人當中有幾個玩電腦的專家,其中一個是利用電腦犯罪,竊取銀行賬戶被判了重刑的傢伙。有時候犯人們在一起聊天,也會涉及到這方面的話題。他從內心佩服這些人的能耐的同時,又替這幫人惋惜。他曾經和一個被判了八年徒刑的清華大學的畢業生探討過這方面的問題——如何實施電腦犯罪又能逃脫法律制裁。最後兩人誰也沒能說服誰。原因是他們各自對社會的理解和認識有很大的分歧。耿迪認為,任何違背社會法規的行為,如果要想不承擔後果,就必須具有更為強硬的手段和強勢集團做後盾;而清華大學生則認為,智能的較量才是第一位的,所謂集團犯罪是一種無能的表現。現如今的社會有千千萬萬的缺陷,如果僅僅為了金錢,只要方法得當,找出缺口,完全可以達到目的。
「迪哥,早來了!」黃曉軍進到屋裡,同耿迪打了個招呼,又轉身沖門外嚷道:「來兩人,把屋子收拾一下。迪哥,咱們先到會議室坐會兒吧。」
「好吧!」說完,他隨黃曉軍去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