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姐

第四章 白姐

錢行長滿面春風舉杯發話:「黃總、耿總、邱總,啊,這個,還有咱們這位美麗漂亮的白姐姐,感謝各位今天的盛情款待。啊,這個,我看得出來,各位都是年輕有為的一代精英。啊,這個,尤其是剛才聽了邱總的一番高論,啊,這個,這個,不簡單啦……」錢行長講著話,兩隻焦黃的小眼色迷迷地不時瞟向身邊白姐那張透著淡淡桃紅的嬌嫩面龐,「還有咱們這位,啊,這個,這個白姐喲,車開得好,車技漂亮,人更漂亮。哈哈……來,來,喝酒。」

「對不起、對不起,」白姐連忙擺手,惶恐地笑著說,「錢大哥,待會兒我還得開車送您回酒店呢。這幾天盛京查得特嚴。我真的……」

「沒關係、沒關係,來來,喝一杯,就一杯!」錢行長一張堆滿了肉褶子的大臉幾乎貼到了白姐的鼻尖上,「沒關係嘛,我姓錢的向來就欣賞喝酒豪爽的女士……」

「白姐,難得錢行長今天這麼高興,」耿迪插話,「沒關係,你就陪大哥喝一杯吧。一會兒我叫別人來開車!」

「可……」白姐不由自主地看看對面的黃曉軍,此刻黃曉軍正笑呵呵地注視著錢行長。似乎並不在意她是否喝下這杯酒。白姐有些失落了。

其實,黃曉軍打心裡厭惡這個寡廉鮮恥的老色狼,尤其他那雙色迷迷的三角黃眼。「這個老色狼!」黃曉軍心裡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我看這樣吧,剛才迪哥說了,一會兒換別人開車。白姐,要不您就陪大哥喝一杯吧!」黃曉軍用商量的口吻對白姐說。

白姐從黃曉軍的眼神里感覺到了他的無奈。

「好吧,既然老闆們都發話了,為了讓錢大哥盡興,今天我就陪大哥喝一杯吧!」白姐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

錢行長屬於那種酒、色、財、膽樣樣旺盛的人物。這些年,他利用手中的權力和在官場上左右逢源、上躥下跳的本事,為自己也為別人撈了不少的好處。他曾經做過張河林父親的秘書,對官場上的一套滾瓜爛熟。這次為了給張河林的項目辦銀行按揭,他沒少費神。他此次來盛京,就是要看看,黃曉軍的公司到底有多大把握救活張河林那兩棟死樓。儘管張河林信誓旦旦地再三表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旦開盤,日進斗金,但他仍是心有餘悸,如果張河林這次再要失敗,由此引發的一連串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當初給張河林貸款的時候,他之所以沒有從中撈取分文的好處,完全是因為他和張河林父親曾經有過的那段特殊關係。沒有張老爺子,也就沒有他姓錢的今天。也正是因為他在這個項目上的「廉潔」和「清白」,才得以保全了自身。前些年,張河林利用違法手段,重複抵押,結果經營不善,造成巨額虧損,使得貸款幾乎成了打狗的肉包子。這個問題上,錢行長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要不是他巧妙運作、投機鑽營,恐怕行長這個位置早就墊在了別人的屁股下了。

這次酒喝得錢行長從裡到外都很爽。一來,通過邱建剛才對整個項目的策劃、包裝、銷售等一系列方案運作的介紹,他對張河林這個項目的起死回生有了更進一步的信心;二來,他身邊的這位叫白姐的女人那風情萬種的嬌艷和嫵媚,更是令他魂不守舍。他在心裡暗暗盤算,如何才能將這個女人儘快弄到自己的床上……酒精引發了錢行長大腦皮層的興奮,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啊,這個、這個,白姐妹妹,將來有機會一定去我那裡玩幾天喲。」錢行長樂呵呵地又端起酒杯,示意白姐同自己共飲。

「錢大哥,您隨意,我幹了!」說完,白姐一飲而盡。

「好、好,」錢行長樂得滿臉花開,一口就幹了,「哎呀,我這位白姐妹妹真好。你這個妹妹我認定了。將來你們公司要到寧海市辦任何事情,只要是我妹妹出面,我老錢就沒有不辦的道理!啊,哈哈哈……」

黃曉軍臉上透過一絲尷尬的笑容,他起身,向錢行長敬酒:「謝謝錢大哥,我先自己干一杯,再敬大哥一杯!」

「好,爽快。啊,這個、這個黃總、黃老弟,今後有用得著你老哥的地方,啊,這個、這個儘管吩咐!」錢行長就連跟黃曉軍說話的時候,眼光也一刻沒有離開過白姐。

邱建有些擔心地看著黃曉軍。作為知情人,他知道,黃曉軍和白姐之間關係非同一般。這些年,黃曉軍之所以一直沒有結婚,就是因為白姐。那麼多的姑娘拚命想得到這位年輕富豪的愛情,結果無一不是無功而退。他曾經問過黃曉軍,為什麼不幹脆就娶了白姐呢?黃曉軍回答說:「天底下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超過黑子對白姐的那種愛,當然也包括他黃曉軍自己。」

耿迪沒有想到,這個錢行長居然會對黃曉軍的司機產生這麼大的興趣。這個老色鬼!他在心裡樂了。在他眼裡,白姐儘管是黃曉軍的遠房親戚,但平時說話辦事還算比較得體。白姐一般很少待在公司,而且黃曉軍也似乎很少坐白姐的車。耿迪對錢行長的底細多少也有所了解。老錢好色是有名的,尤其是在酒後。只要是稍有一點姿色的女人,甭管是誰的媳婦兒、閨女還是寡婦,他都能起性。但老錢還有一個令人喜歡的特點,那就是凡答應的事,一定是全力以赴地為你辦好。當然,老錢也就因此品嘗到了無數的艷女美色。耿迪很清楚老錢這次來盛京的目的。他也知道在以後與張河林的較量中,老錢的角色舉足輕重。因為張河林之所以能夠苟延殘喘熬到今天,完全是仰仗了老錢這些年對他明裡暗裡的幫助。從某種角度上看,代表銀行的老錢和黃曉軍公司雖然有著共同的利益——重新「拯救」張河林的項目,但要想老錢站在這一邊去對付張河林,則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看得出來,白姐對老錢並不反感。但凡現在的很多女人都是這樣,金錢和權力是男人獵取她們最好、最有效的誘餌。他想,如果黃曉軍不反對,老錢今天就有可能得手。媽的,現在的女人全一個操行!

邱建站起來,為自己換了一個大杯。他決意要把老錢灌醉,保護白姐。他知道,黃曉軍今天不便有更多的表示,耿迪又不了解其中的隱情。

黃曉軍和白姐幾乎在同時向邱建投來感激的一笑。而這一微小的細節卻被善於察言觀色的耿迪看見了。耿迪突然有一種直覺,黃曉軍跟這個叫白姐的女司機關係有些曖昧。他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黃曉軍和白姐到底是什麼親戚關係。

老錢最終是不省人事了,由公司的另一名司機和邱建把他扶回了酒店的客房。

夜晚,耿迪家的卧室。

耿迪拿起電話,猶豫了一下,最後撥通了一串號碼……「喂,我是耿迪……你幫我查一個人……我們公司黃總的司機……對。她的真正名字叫白芸鳳……對……平時大家都叫她白姐……對,盛京人……沒有、沒有,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以前到底是幹嘛的。據說她跟黃總還是親戚……不著急……那好,再見!」

通過這段時間在「新維多」的工作和對許多情況的逐漸了解,耿迪感覺到「新維多」除了表面所展現出的那些光輝燦爛的業績和生機勃勃的創造力,還有更深一層令他暫時還看不太清楚的神秘背景。尤其是黃曉軍的管理方法和制度完全不同於耿迪以前接觸過的所有企業。黃曉軍對職員的要求:要用自己的屁股指揮自己的腦袋,而不要用腦袋指揮自己的屁股。坐在哪個位置,就只能想那個位置的事兒,決不允許每個人過問超越自己職權範圍以外的業務和工作,無論動機和效果。還有,耿迪發現「新維多」公司近四十名職員當中,除了黃曉軍、邱建、白姐再加上他自己,年齡均在三十歲以下。在公司里,職員們平時相互見面、辦事都特別的客氣,沒有廢話、沒有玩笑,更沒有閑聊。人人都像被設置好了程序的機器,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沒別的,就連上下班都沒有成群結對的現象,似乎一出這個公司,大家就成了彼此互不相識的陌生人。這段時間和邱建一起組建張河林項目的廣告策劃部和售樓部,耿迪發現凡是從黃曉軍總部調來的業務骨幹,都具備軍人一般絕對服從的天職和機器一般極高的工作效率。然而形成這種模式的原因究竟是什麼,除了公司各項嚴格的規章制度和體制,肯定還會有別的什麼因素。他曾經和邱建探討過這方面的話題,邱建只是回答說,黃曉軍要的就是這個。整個公司就是一台完整的機器,而公司里的每一個職員就是這台機器的一個組成部分。黃曉軍只要求每個部分在自己的位置上發揮正常功能。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這台機器最高效率的運轉。邱建還引用黃曉軍的一段話,說:「中國人由於特殊的文化和歷史背景,加上千百年來日積月累,形成了、當代中國人特有的一種獨立的小農經濟意識,而這種意識又同西方現代價值觀念產生衝突,致使很多中國人難以具備把自己與團體良好地整合在一起的胸襟和能力。絕大多數的中國人都毫不懷疑地認定自己是智慧過人的『思想家』,個個覺得懷才不遇,十個人能長出十二個心眼,有的自己跟自己都不肯同一個心眼兒。而我們不需要員工的創造力,只需要他們的執行力——也就是對公司決策層無條件地服從。」

距離開盤還有半個月。這天上午,黃曉軍來到售樓部,和耿迪、邱建研究開盤前的各項準備工作。黃曉軍說,如有可能,就這一兩天內,耿迪可以將公司最後確定的開盤價透露給張河林。是以公事公辦還是以私人交情的形式完全由迪哥自己決定。耿迪則認為,當然還是以公事公辦的形式為好。因為他不願意在黃曉軍和張河林之間充當一個雙重間諜的角色。再者,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給張河林一種討好賣乖的印象,這也不符合他耿迪做人的原則。

黃曉軍笑笑說:「其實無所謂。」

邱建笑眯眯地說:「黃總的意思是,如果迪哥以私下的情分,把消息透露給張河林,以張河林的秉性,他肯定當時就要有所反應。這種反應越本能就越真實……知己知彼嘛。」

耿迪陷入了深思。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看黃曉軍,黃曉軍正以期待和誠懇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迪哥,給您看樣東西,」邱建從文件夾里抽出一份利潤測算及分配方案,交給耿迪,接著說,「這是這兩天我經過反覆測算和根據對這個項目進行的最後評估所得出的結論。昨天晚上我在電話里也向黃總彙報過了……」

黃曉軍接過邱建的話,進一步解釋說:「迪哥,我同意邱建的意見,從底價和實際銷售價之間的差額中,再提取30%的利潤,返還給張河林……」

耿迪突然抬起頭,有些吃驚地看著黃曉軍。

「迪哥,」黃曉軍語氣有些沉重地說,「張河林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難對付。為他的項目,我們已經投入了二百多萬。接下來還有好幾百萬的投入要陸續實施。如果張河林耍花招——現在看來是百分之百的了,打我們一個冷不防,我們就有可能陷入被動。這王八蛋眼光短淺,見錢眼開。對他這種人還是應該恩威並舉,才能達到我們的最終目的。」

耿迪點點頭。他暗暗佩服黃曉軍對張河林準確無誤的判斷。

黃曉軍接著說:「所以,如果我們現在主動地做出一些適當的讓步,也許能讓張河林得到點心理平衡,要不狗急了還跳牆呢。再說,我們可以通過後期對很多細節的運作,逼他就範,再通過他的手把這一部分利潤返還給客戶,讓羊毛出在狗身上。」

邱建說:「這30%是我們一定要返還給張河林的,多了少了都不合適。只是迪哥在告訴他的時候,最好藝術一點。讓他感覺到他是通過你迪哥無意識地說漏了嘴,才掌握了我們這張底牌。」

「好吧,我明天以查看工程和雙方開盤前技術協調的名義去一趟寧海市。但我不敢保證張河林會告訴我,他下一步準備幹些什麼……」

「沒關係,」黃曉軍插話說道,「明天讓白姐開車送迪哥去。您就踏踏實實考慮對付張河林就是了。您看呢?」

「我看不用吧,還是我自己開車去吧。」

「別,白姐開車很穩。再說那個錢行長對白姐一腦門子壞主意。要是有可能,我還希望迪哥再見見老錢。至於白姐,你放心,老錢也就一癩蛤蟆。白姐不會吃虧的!」

耿迪和邱建都被黃曉軍的話逗樂了。

晚上,黃曉軍單獨約耿迪來到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酒吧喝酒。中途耿迪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薛佳靈從學校打來的,另一個是關於白姐的。后一個電話使耿迪在吃驚之餘對黃曉軍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看來黃曉軍的城府比他想像的還要深得多。關於黑子,他以前聽說過,但他沒有想到,黃曉軍居然和黑子有如此深的瓜葛。那天卞昆和張河林的話並非都是無中生有。耿迪開始意識到,黃曉軍利用自己的手段和步驟的確高明……由於黃曉軍在場,耿迪只是「喔、喔」地應著,便很快結束了通話。

黃曉軍今晚的情緒有些低沉

「曉軍,你好像有什麼心事?」耿迪關心地問。

「是嗎?」

「是,我能看出來。怎麼了,有什麼不痛快的?為了張河林的事兒?

黃曉軍搖搖頭,表情愈發凝重了。」迪哥,「良久,黃曉軍才開口說,「你知道白姐是誰嗎?」

耿迪想了想,說:「不知道!」

黃曉軍點點頭,說:「她是黑子的媳婦!」

「喔——」耿迪故作恍然大悟狀。但他不明白黃曉軍為什麼要突然在今天晚上告訴他這一切?

「……黑子死了后,我從國外回來,白姐就跟了我了。迪哥,我和白姐之間的事,只有邱建和你知道。這次去寧海,白姐就拜託迪哥您幫助照顧了。」

「曉軍,」耿迪真誠地說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白姐的。至於老錢,我有辦法對付老丫挺的。還有,對張河林這種人,你也不要太把他當回事兒。我了解張河林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邱總的方案我也研究過了,從技術上完全可以鉗制住張河林,除非張河林瘋了。可我覺得他還不至於愚蠢到那一步。」

「迪哥,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對張河林的有些話,從你的嘴裡說出來,比任何人都管用。不過我還是擔心,畢竟這不是一筆小錢。別說是張河林,就是換別人,也難免要眼紅!」

「好吧,我會再考慮考慮怎麼跟他談的。你放心吧,啊。」耿迪這一「啊」,很像是幼兒園的阿姨在和小朋友的對白,但卻讓人能感覺到一種強大堅實的依靠。

「迪哥,一路多保重!」

「我會的。早點休息吧!」

此時耿迪被黃曉軍的坦誠和信任深深打動了,他有一種難以抑制的亢奮和強烈的責任感。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助黃曉軍完成好這個項目。他會採取一切手段,來迫使張河林準確無誤地遵守雙方達成的協議。

黃曉軍和白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黃曉軍手裡握著一杯洋酒來回輕輕地搖晃著。白姐靜靜地依偎著黃曉軍。環繞音響正在播放小提琴獨奏曲《梁祝》。

「想什麼呢?」黃曉軍問。

「什麼也沒想。」

「騙人。」

白姐無聲地樂了。

「你覺得迪哥這個人怎麼樣?」黃曉軍問。

「還行。」

「哪方面?」

「各方面。」

黃曉軍樂了。

「你笑什麼?」白姐問。

「我在笑你耍滑頭。」

「我滑頭嗎?」

「你說呢?」

「我真的覺得他還行。他和邱建各有千秋。我覺得你們三個搭配得挺好。對了,你真的覺得這次有必要用那玩意兒嗎?」

黃曉軍笑笑,接著說:「你以為我是在防迪哥呢?迪哥重義氣講原則,但他身上有一種高幹子弟常見的感悟遲鈍。他們最容易忽略或者低估對手的能力。有時候甚至是死到臨頭,還牛烘烘呢。說膚淺也好,盲目也好,這是他們最致命的弱點。正如那句電影台詞:我們以往的失敗,就在於輕敵喲!」

「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迪哥身上有很多和黑子近似的稟性。只是因為他們出身的差異,表現得有所不同罷了。他和邱建,一文一武,天衣無縫。我最擔心的就是迪哥對張河林反應的遲鈍和忽略。我要掌握張河林所有的動向和真實底牌,張河林雖然有他愚蠢的一面,但他還不是個傻瓜。你想想,我們前期要投入將近一千萬,如果我們這次輸給了張河林,我黃曉軍今後還怎麼在這個圈裡混?我能不多長几個心眼嗎?」

「還有,你明天要是見到老錢,千萬別喝酒。前兩天老錢從前的一個手下告訴我,老錢為了玩上他看中的女人,經常在酒里放一種叫『西班牙蒼蠅』的春藥。據說女人一沾那玩意兒就完。你可得當心!」

「這幫人真夠噁心的!」白姐忿忿地說道。

「前幾天,我的一個哥兒們,你見過,那個開了好幾家韓國燒烤和夜總會的老闆,在餐廳吃飯,讓人用氰化鉀給毒死了。到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還有一件更邪乎的事,我認識的一個留美回國的大夫,他妹妹兩個月前失蹤了,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知道為什麼嗎?就是因為他妹妹有錢,開了六個廣告公司,每年贏利都在千萬以上。」

「我至今忘不了黑子在我出國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如果他能逃過這一劫,他就帶上你到最遙遠的地方,平平靜靜地過一輩子!」

說到這裡,黃曉軍的眼圈開始微微發紅了。白姐輕輕從黃曉軍手裡奪過早已被黃曉軍體溫暖透的洋酒,一口乾了。

「曉軍,我發現你活得其實很累。我有時候也在想,你和黑子這些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真的,我越想越糊塗。不騙你!黑子帶走我的那天晚上,我簡直就快要瘋了。他送我回家的那兩天,我就一直在窗戶看他,如果當時他開車一走,我肯定馬上就報警。我當時又想讓他走,又希望他不走。女人有時候真的是特沒勁!」

「所以黑子一眼就罩上你了。按一種說法,你和黑子前世就有緣!」黃曉軍一本正經地說。

「那我和你呢?」白姐認真地問道。

「我愛你!」黃曉軍答非所問,然後一把將白姐摟到懷裡,「來,把衣服脫了。我喜歡看你光著的身體。你的身體有一種別的女人很少有的令男人心醉的誘惑。你太白了,白得像一片雪地!」

「我是不是很放蕩?」白姐脫掉身上所有的衣物,赤裸裸地站在黃曉軍的面前,羞澀地問他。

他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著她的身體,他喜歡她身體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味道,那是一種女人體味和洗浴液混雜在一起的特殊芬芳。

在白姐的心裡,常常把黑子和黃曉軍作對比。尤其是在做愛的時候,她會清晰地體會到,對待女人,黑子像一個粗獷兇狠的打鐵匠;而黃曉軍則像一位細心精巧的雕塑家。她懷念那種被黑子千錘百鍊的鍛造,也喜歡被黃曉軍精心幽雅的細鑿。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就是被人常常辱罵的那種蕩婦?一個女人居然能夠同時愛著兩個男人,儘管一個已經消失已久,但她卻無法忘記他的一切。

白姐駕駛著賓士S320,以每小時130公里的時速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從出發到現在,耿迪只和白姐說過幾句諸如「辛苦了」、「不著急,慢慢開」之類的廢話。

在上車之前,耿迪為自己是坐在前排還是坐在後坐,頗費了一番心思。經過權衡利弊,他選擇了坐在後排。上車以後,耿迪就開始裝模做樣地翻閱早已被他熟記閱透的一堆文件。車裡瀰漫著從白姐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法國CD香水氣味。最令耿迪難受的是,他不知道能不能抽煙。其實按理,他應該可以隨心所欲。但昨天黃曉軍的話和他接的那個電話,使他徹底改變了對白姐的認識。

白姐打開了車頂天窗,說:「耿總,您要想抽煙就抽吧,沒關係!」

於是耿迪釋然。他樂呵呵地點上一支煙。與此同時,他覺得有必要跟白姐聊聊天。

「白姐,到公司幾年了?」

「不到三年吧。」

「一直給黃總開車?」問完這話,耿迪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因為白姐肯定知道黃曉軍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說是給黃總開專車,其實他很少用這輛車。主要都是公司的一些應酬。」白姐隨口回答道。

接下來,耿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覺得特別的彆扭。如果沒有跟黃曉軍昨天晚上的那場談話,他今天完全可以跟白姐採取無所顧忌的談話方式。

「耿總,您跟黃總以前關係就特磁吧?」白姐又問。

「啊,特好!」

「聽黃總講過。他特服您!」

「嘿嘿,其實也沒什麼。我跟曉軍認識多少年了,曉軍比我可強多了。這次曉軍非拉我一起干。說實話,其實曉軍就是想幫我一把。」

「迪哥您謙虛呢吧。現在公司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您和黃總的關係呀。而且,就連邱總對您都特尊重!」

「嗨,那都是瞎掰。我有什麼呀?再說曉軍現在的事業在鼎盛時期,別說錦上添花了,我還就怕給曉軍添亂呢。」耿迪笑著說。

白姐通過反光鏡看見耿迪的笑容有些尷尬。她想找出,在這個男人身上到底有什麼和黑子相似的地方。單從外表和言談舉止,耿迪跟黑子屬於完全不同類型的人。黑子強悍、狂放、剛毅;而耿迪卻給人一種沉穩、圓滑、自信的感覺。這些年來,她時常想起和黑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作為女人,她知足了。她知道黑子對自己那種近似於瘋狂病態的愛,不是所有女人在一生中都能夠遇到的。和黑子短暫幸福的時光雖然像掠過夜空的流星,但卻是她一生都值得回味和懷念的生命痕迹。她曾經被黑子烈火一般的情慾和愛戀熔化過。在家裡,黑子從來不讓她穿衣服,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讓白姐一絲不掛的在他眼前來來去去。黑子瘋狂迷戀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毛髮、每一個笑容甚至每一滴眼淚。她後悔自己沒有給黑子生下一個孩子。黑子死後,她也想過隨他一同而去,但她捨不得在她腦海里的那些深深的記憶。黑子走後的很長一段日子,她是靠回憶在活著。她把自己的思維調整到和黑子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在腦海里回放著那火熱幸福的一幕又一幕……她不知道那段時間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因為她似乎沒有經歷過悲痛欲絕的巨大痛苦,彷彿一切都是在前世就有過的事情。以後黃曉軍來了,日夜陪伴著她,直到她走出那片迷茫混沌的世界……

「白姐,咱們在前面的加油站停一下,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白姐點了點頭。

耿迪在上洗手間的時候,突然想起有個問題應該搞清楚——黃曉軍為什麼這次偏偏要白姐陪他去寧海市?黃曉軍的解釋顯然有些牽強附會,甚至是自相矛盾的。黃曉軍明明知道老錢對白姐心懷不軌,而且他與白姐還有那種特殊的關係,這不明擺著是黃曉軍給自己出難題嗎?

耿迪回到車上,白姐也去了洗手間,還沒有回來。這一次,他坐到了前排。白姐回來后,發現耿迪坐在了前排,於是嫣然一笑,說:「喲,耿總,怎麼坐前面來了?你是擔心我的駕駛技術吧。」

耿迪自嘲地笑笑,急忙說:「沒有、沒有,在後面坐時間長了有點頭暈。」

耿迪在考慮,如何才能比較委婉地從白姐這裡了解到,關於黃曉軍為什麼要讓她陪自己去寧海市的真實目的。

「你累不累?要不咱們換一下,我來開吧。」耿迪笑著說。

「不用,這點路算什麼呀。再說,黃總派我來,就是為了讓你能夠休息好。」白姐婉言謝絕了耿迪的好意。

「你不怕見著老錢?」耿迪樂呵呵地問。

「怕,我幹嗎怕他?他還能把我吃了呀。」白姐也樂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機會問曉軍。你知道為什麼咱們公司一個盛京人都沒有呢?當然,除了曉軍、邱建,還有咱倆。」

「喲,是嗎?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注意。其實我平時很少在公司,對公司的好多事都不太了解。不怕您笑話,到現在我還沒把公司的人認全呢。」

耿迪點點頭。他想,白姐的話只有一半可能是真的。她對公司的職員不一定都認識,但憑著她和曉軍的關係,她不可能不了解公司的情況。黃曉軍為什麼不用盛京人,這裡面肯定有原因。白姐在這個公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他該如何對待白姐?他暫時拿不定注意,要不要捅破隔在他和白姐之間這層令他彆扭和尷尬的薄紙。通過和白姐的幾次接觸,他意識到,白姐是個非常聰明,而且內涵豐富的女人。他只是還不清楚,白姐對黃曉軍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黃曉軍和白姐之間,到底是誰聽誰的?耿迪越想越覺得問題有些複雜了。

兩天後,耿迪和白姐從寧海回到盛京的當晚,白姐把微型錄音機交還給了黃曉軍。白姐走後,黃曉軍便開始播放張河林同耿迪的談話內容:

……

耿迪:「……邱建之所以開出這麼高的開盤價,據我所知有幾個原因:一是因為對盛京市場有充分的估計;二是因為在銷售過程中,需要有很高的銷售技巧和大量的廣告配合,為保證銷售計劃順利進行,他們打算大幅度提高對銷售人員的獎勵;第三,為改變這個項目在當地老百姓心中的形象,樹立比較好的口碑,還得花很大一筆錢,去做一些適當的公益性的工作,比方說什麼綠化啦、演唱會啦等等吧,花錢賣乖唄。另外,邱建策劃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

張河林:「你指的是哪一部分?」

耿迪:「邱建提出的物業管理概念和對業主投資回報的承諾。」

張河林:「我看過了。怎麼了?」

耿迪(語氣有些猶豫):「其實、其實有些話我不應該說。算了,喝酒、喝酒。以後再說吧……」

張河林:「別、別,老耿,我早說過,你我才是真正的哥們兒。你可不能瞞我。我張河林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我絕對不會虧待哥們兒的!」

錄音機傳來一陣短暫的空轉電流聲。

耿迪:「好吧,不過我先聲明,我告訴的這些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心裡有數就行了。至於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那是你自己考慮的事。」

張河林:「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耿迪:「我知道,你現在特想知道邱建最後的開盤價是多少,是嗎?我告訴你吧,每平米售價6800元!」

張河林(咬牙切齒):「我操,這麼高!丫忒黑了吧!媽的,黃曉軍這王八蛋玩我。」

聽到這裡,黃曉軍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然而,張河林接下來的話,卻讓黃曉軍的笑聲嘎然而止。

張河林:「你知道開車送你來寧海市的那個白姐是幹什麼的嗎?」

耿迪:「曉軍的專車司機呀。」

張河林:「狗屁!她的丈夫是個毒販,幾年前被槍斃了。叫黑子,是黃曉軍的死黨。我上次跟你說過……老耿,你跟這種人打交道,會有什麼好結果?」

耿迪:「可是張總,你想過沒有,如果這次沒有黃曉軍出手幫你啟動這個項目,你們公司怎麼辦?咱們先不說曉軍干過什麼,就說你們這次的合作……」

張河林:「合作?你以為我真跟他們合作?丫們那是叫合作嗎?每平米高出底價3000!談判的時候,他們是怎麼壓我的,你還不清楚?今兒我也給你老耿撂一句實話吧,如果咱們能夠聯手,好好玩一把,我讓丫黃曉軍一分錢也別想從我這兒拿走。怎麼樣,老耿,一起干吧!」

耿迪:「張總,聽我把話講完好嗎?」

張河林:「講、講!」

耿迪:「其實你和曉軍完全沒有必要撕破臉,最後弄得兩敗俱傷。首先,曉軍現在的實力應該說是在你們公司之上,你完全可以藉助他的力量,恢復元氣。至於利益分配,雙方可以再做討價還價。實話告訴你吧,邱建交給你們的策劃和營銷方案,只是整個總體方案的前期一部分。曉軍不是個傻瓜,如果他一旦感覺到你有別的想法,他完全可以隨時撤退,頂多也就損失百八十萬。這點錢對現在的曉軍來講,可以說不算錢。可你呢?過幾天就要開盤了,如果你一旦不執行協議,黃曉軍肯定會採取措施。到時候,裡外不是人的不是黃曉軍,而是你張河林。你老兄輸不起的!」

張河林:「嘿嘿,你看,所以嘛,我要跟你商量嘛。」

耿迪:「看在咱們過去交情的份上,我給出個招吧。如果不出意外,我想完全有可能從差價中爭回30%的利潤。」

張河林:「真的?」

……

黃曉軍一字不漏地聽完了耿迪和張河林這段長達兩個半小時的談話。張河林最終被耿迪說服了。黃曉軍非常欣賞耿迪的談判技巧和說服能力。明天,要跟耿迪見面,他很想聽聽,耿迪將怎樣描述這場談話。然而,還有一件令他憤恨的事,就是張河林勾結卞昆,一直在利用黑子的事情對他進行造謠中傷。黃曉軍怎麼也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卞昆,以至於卞昆如此不遺餘力地要毀他。

第二天中午,黃曉軍和邱建在「新維多」總部,聽取耿迪的寧海之行彙報。

耿迪簡單扼要地彙報了和張河林的談話情況。最後,樂呵呵地從手包里掏出五沓嶄新的百元鈔票,扔在了桌面上:「瞧,張河林給的第一筆情報費。哈哈哈……」

黃曉軍和邱建開心地笑了,似乎並不奇怪。尤其是黃曉軍,昨天晚上,他在聽錄音的時候也在想,如果今天耿迪不提這事,那說明耿迪做人還有很大的缺陷,但他會原諒他的。畢竟,耿迪圓滿完成了任務。

「張河林給錢的時候,我差點沒問一句,『尼古拉大門也要打開』?」耿迪笑著說。

黃曉軍和邱建徹底開懷地大笑起來。

三人笑夠以後,黃曉軍站起來,將桌上的錢碼好,一併推到耿迪跟前,誠懇地說:「迪哥,這錢公司不能收。我和邱總也用不著。我們倆現在都比你有錢,你是窮人。這錢你留著!」

「那怎麼行?」耿迪急忙把錢推出老遠,有些生氣地說,「你們把我看成什麼了?這錢說什麼我也不能要啊。開什麼玩笑!」

黃曉軍有些為難地看著邱建。

「迪哥,」邱建笑眯眯地對耿迪說,「這事黃總沒錯,你也沒錯。我看這樣吧,把這錢從公司賬上過一道,再從裡面抽出幾千把稅交了。剩下的就算公司給迪哥發的獎金……」

「那不行、那不行,」耿迪態度堅決地表示,「這錢我姓耿的肯定不會要。你們要還把我當自己人,就別再扯這事兒了!」

黃曉軍暗暗高興。因為他知道,儘管從上個月開始,公司已經把耿迪的工資漲到了三萬,但耿迪仍不富裕,因為他除了負擔自己平時的一切開支,每月還要給薛佳靈一部分零花錢。另外,據他所知,耿迪經常還有一些神秘的應酬。黃曉軍曾經打算好好調查一下耿迪現在擁有的神秘背景,但他很快就明白,這樣做風險太大。如果耿迪一旦知道他黃曉軍在暗地調查自己,那後果可能會很糟。這些年,盛京城裡的許許多多奇事密聞,無不牽扯到一層又一層令人無法想像的黑色內幕。他是個商人,賺錢是他的本分。對他來說,商業利益高於一切,至於官場內幕、權力相爭,最好不直接參与,也沒有必要參與。他只需要耿迪對自己和公司真誠,就足夠了。

「我看這樣吧,」黃曉軍拍拍桌上的一堆錢,笑著說,「這五萬塊錢由迪哥支配,作為我們哥兒幾個這幾天吃喝玩樂的公用基金。我建議,就從今天晚上開始吧。邱總,你看呢?」

「我看行,這幾天也把我弄得暈頭轉向。昨晚兒,我媳婦兒又跟我大吵一架,快把我煩死了!今晚咱們去『北方尊龍』吧。我聽說那邊剛來了一幫上海模特兒,特棒!」

「幹嗎又跟媳婦兒打呀。我說你多少次了!」黃曉軍埋怨道,「你一天到晚不著家,什麼事也不管。人病了,讓你陪她一塊兒去趟醫院,嘿,你倒好,把人一放,開車就跑。人能不跟你打嗎?」

「她又打電話跟你告狀了?」邱建嬉皮笑臉地明知故問。

「這你就甭管了。反正是你丫不對!」黃曉軍壞笑著說,「又好長時間不給媳婦兒交『公糧』了吧?」

「哪還有『公糧』呀?連餘糧都讓妹妹們給收走了!」邱建大言不慚地聲辯道,接著又說,「你和迪哥現在都是自由人,一天到晚愛誰誰。我就不一樣啦,我可是有苦難言喲!」

耿迪忍不住樂了,他說:「好吧,反正這錢不是好來的,咱們也就不往好了用。花完了,心裡也就塌實了。」

「說——的——是!」邱建陰陽怪氣地說了句。

三人一起壞笑。

「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們,」耿迪止住笑,「關於那30%的事,張河林可能會以將來的物業管理、客戶投資回報風險,還有裝修材料漲價和提高傢具定做的檔次為借口,向我們公司提出來。」

「不管他,反正是羊毛出在狗身上的結果。我都替他找好了一大堆理由。」邱建自信地說道。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張河林給黃曉軍打來電話。在電話里,張河林編造了一大堆真真假假的理由,吹了一大通虛虛實實的牛。黃曉軍在經過一番萬般無奈和惱羞成怒的表現之後,最後裝出無辜的可憐樣,迫不得已地答應了修改協議中有關雙方利潤分成的部分條款。

黃曉軍:「好吧,既然這樣,我答應你,我們從銷售差價中提取20%,返還給你們……」

張河林:「40%……」

黃曉軍:「25%……」

張河林:「35%!」

黃曉軍:「30%,這是我的底線!如果張總還是不滿意,那我們公司只好關門了。」

張河林:「那好,看在你和老耿的面子上,我認了。」

黃曉軍:「你先別急,我的話還沒有講完了呢。既然是這樣,我希望張總再考慮一下分期結賬的時間問題……」

張河林:「哎呀,我說黃總,我張河林說話辦事,從來講究個感覺。錢不錢的無所謂,只要是大家彼此真心合作,我決不會虧待朋友。關於分期結的幾個條款,你說怎麼改就怎麼改,無所謂,咱們好說!」

……

黃曉軍放下電話,極其厭惡地罵了一句:「什麼玩意兒!」

黃曉軍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撥通了耿迪的電話:

「迪哥嗎,我是曉軍……剛才張河林來電話了……對……談好了……對了,我聽說張河林準備把大樓的整個裝修交給卞昆。這事你聽說了嗎?」

黃曉軍想試探一下耿迪對卞昆其人的看法。他預感到,隨著事態的發展,卞昆終將會成為張河林用來撕咬他黃曉軍的一條惡狗。畢竟自己曾經和黑子販毒集團有過很深的瓜葛……

耿迪在電話里告訴黃曉軍,他也聽說有這麼一回事。至於說到對卞昆其人的看法,耿迪只是表示卞昆這種人貪圖便宜、惟利是圖,屬於那種有奶便是娘的勢利小人。他不太喜歡這個人。

黃曉軍知道這是耿迪的真心話。他很滿意耿迪給予卞昆的這種評價。但耿迪始終也沒有提起過卞昆和張河林在背後對他的那些議論。

下午5點鐘,耿迪告訴邱建,今晚有一個約會,不能陪他和黃曉軍去夜總會開心了。邱建笑著問他,是不是又有新的妹妹了?耿迪不置可否地笑笑,回答說:「還不知道有戲沒戲呢。」

耿迪開車進了經緯路的一條衚衕,在一座四周都是灰色高牆的紅色大門前停下。耿迪沒下車,也沒按喇叭。大約一分鐘,大門開了,耿迪驅車進到了裡面。

這是一座典型的高級官僚住宅。並不豪華的客廳,寬敞、莊嚴、高貴。

耿迪和一位老者並肩坐在客廳的主賓沙發上。一位中年婦女用托盤送上茶水,老者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老者:「怎麼樣,最近還順利吧?」

耿迪:「還行。您呢,身體好嗎?」

老者:「還行、還行。你父親是個好人呀,可惜呀,走得太早了。前幾天金華還來過,她好像還是挺關心你的。你們現在還有來往嗎?」

耿迪笑笑,有些尷尬地應道:「沒有。我出來的時候跟她通過幾次電話。」

老者:「要吸取教訓啦。隨著社會的發展,各種矛盾會越來越多。下一步會有一些人事變動,隨之而來的當然就會做一些政策上的調整。你們要有思想準備,要順應主流。盛京這些年也出了不少事,我們的幹部隊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糟糕。體制啊,體制問題啊……」

耿迪一言不發地聽著,不時地點點頭。

「怎麼,我聽說你最近和一個曾經參與過販毒的人混在一起?有這麼回事嗎?」

耿迪:」沒那麼嚴重,我查過了。他叫黃曉軍,以前是干歌廳的,現在做房地產策劃銷售。我給他打工。」

老者點點頭。

「今天我請你來,有兩件事,你等一下,」說著,老者起身進到客廳的一扇門裡,出來時,手裡拿著一個煙盒大小的布包,交給耿迪,」這是金華讓我交給你的。」

耿迪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他那隻價值20多萬元人民幣的鑽石金殼勞力士手錶。

「金華是個好孩子呀!」老者拍拍耿迪的肩膀,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還有呀,前幾天譚主任來過,他也跟我聊了聊你的情況。我的意見是,請他們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能夠幫你,就盡量幫你一把。生意上的事,不要陷得太深,凡事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至於你那個叫黃什麼的老闆,你要有所防備。這種人表面上跟你哥們兒義氣,錢財開道,那是有目的的。當然啦,如果是生意上的一些正常業務,可以適當儘力幫助做好。但一定要有原則。孩子,要吸取教訓啦!」

耿迪一邊聽著老者的絮叨,一邊琢磨,老頭今天請他來究竟是什麼目的。僅僅是替前妻李金華退還給自己那隻手錶?還是要給自己講講當今上層的內幕?可這些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老頭曾經是耿迪父親的老上級、老領導。耿迪父親曾救過老頭的兩次命:一次是在抗美援朝,耿迪的父親用自己的身體替老頭兒擋住了美國人的炮彈皮。當時,老頭兒是志願軍某部的一個師長,耿迪的父親任參謀長;第二次是文化大革命,老頭兒除了走資派的頭銜,還多了一條一貫亂搞男女關係的『惡名』,造反派幾乎動用了一切能夠想得出來的手段,對老頭兒進行身心摧殘。一天夜裡,就在老頭兒含淚準備懸樑自盡的節骨眼上,耿迪的父親調動了一個警衛連,強行將老頭兒從「牛棚」里搶了出來,並連夜送到了一個當時只有軍委主要領導人才能光顧的秘密軍事基地,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老頭兒曾經依仗赫赫戰功以及和上層領導的特殊交情,也是專橫一時,尤其是敢說敢當。但有一件事最讓耿迪噁心,他總覺得老頭兒曾經和自己的前妻李金華很可能有過苟且之事。儘管沒有確鑿的證據,但他憑著直覺,早就意識到老頭兒充當前妻的乾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今天請你來,是我想了解一下,上次你的那個案子處理得怎麼樣了?」

「基本上處理完了。」

「有沒有留什麼尾巴呀?」

耿迪搖搖頭,若有所思地慢慢說:「好像沒什麼問題了吧。」

「那就好。這次公檢法要動一批有問題的人。你要把握好自己呀,有些事不要陷得太深。特別是對待人的問題上,不要輕易授人以柄。」

耿迪點點頭。他明白老頭兒是指他過去在官場上所乾的那些權錢交易的勾當。

……

「這表還放您這兒吧,」耿迪告辭的時候,對老者說,「我現在也不戴這玩意兒了。再說,金華為我的事兒也費了不少心。我想請您再轉還給她。」

老者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同意了:「那好吧,下次她再來的時候,我替你還她好了。孩子呀,你可要當心啦,遇事三思而後行。伯伯這幾十年的教訓,總結成一句話:有所為有所不為。」

耿迪點點頭。心裡卻在想:拉倒吧您吶!

「我今天讓你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譚主任的職務最近可能要有一些變動。以前你和他做過一些不太符合政策的事,往後要多小心呀。要注意維護喲,用你們的話講,就是哥們兒吧。據我所知,譚主任在你上次出事的問題上,也做了不少的工作。這次就有人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了,當然,現在看來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但這也是個教訓呀。你們關係很好,這我都知道,但以後不必要的往來盡量少一點。要注意影響,吃吃喝喝什麼的,最好沒有。我的話你明白了嗎?」

耿迪點點頭。這個消息對他來講無疑是個喜訊。譚東哲這個王八蛋,前兩天喝酒的時候,一句也沒提。按老頭兒今天的語氣,譚東哲肯定是要高升了,而且不會是一般的加官進爵。

「譚主任自己知道嗎?」耿迪小心翼翼地問。

老頭兒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他比誰都早知道!」

耿迪點點頭,但腦子裡卻是一片惘然。

邱建在電腦里完成了《公司下一步的發展戰略規劃》的最後一個字,已是清晨五點了。這個規劃由三個部分組成:第一部分總結了公司在過去幾年已完成的業績和資本積累評估;第二部分是對公司目前和近期各項工作的展望,其中大部分是關於正在進行的寧海市項目實施計劃和最終結局的預測;第三部分是對未來兩年時間內,如何進入盛京「中央商務區」(簡稱CBD)建設項目的策劃和銷售。這是一份只有他和黃曉軍才能看到的公司絕密文件。至於耿迪,他知道黃曉軍並沒有真正信任此人。他和黃曉軍所從事的是一種高智商、高效率、高品位的商業遊戲。他們既是遊戲的玩家,又是遊戲中的人物,而耿迪最多只是遊戲中的一個配角而已。

一年前,他和黃曉軍就已經計劃好了如何在CBD項目全面啟動之前,通過運作一個短期、高效、有影響力的盛京周邊地區的項目,加速擴大資金積累,並進一步提高公司在整個行業領域中的優勢地位,為日後能在CBD佔領一席之地奠定堅實的基礎。直至今日,一切都在按照他們的設想和計劃順利地發展。邱建慶幸自己能夠和黃曉軍這種既有膽識、又有智慧的同齡人成為合作夥伴。當初黃曉軍拉他入伙的時候,他還僅僅是國家機關一個狗屁不值的副科長。黃曉軍對他說:「……我看中的是你的才華和智慧。至於錢,我有,雖然比不上咱城裡真正有錢的主兒,但決不是窮人。我幹事業的原則:想好了看準了,沒錢我不幹;有錢了有事了,沒人我不幹;有人了有機會了,沒人才我還是不幹……」當黃曉軍把一本房產證和一張存有十萬元的活期存摺交到邱建手裡的時候,笑著對他說:「這是你的保證金。至於今後,如果我失敗了,這點錢起碼能讓你不罵我是一個喪門星吧!」

黃曉軍沒有看錯人。邱建用自己超人的才幹和智慧,在短短几年裡為公司所創造的財富連黃曉軍自己都有些驚訝。

今天是寧海市項目在盛京開盤的第一天。邱建向黃曉軍保證,只需一個禮拜,盛京城將傳遍「新維多」創造的又一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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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產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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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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