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請你進入我的圈套
「新維多」售樓部的接待室擠滿了前來諮詢、洽談和簽訂購房協議的客商。幾個強壯剽悍、荷槍實彈的銀行押運員一次又一次將裝滿現金和支票的金屬箱搬走了。
耿迪和邱建在總經理辦公室品茶閑聊,不時有業務員敲門進來,拿著各種單據請耿迪簽字。
「邱總,你今天怎麼顯得有些疲倦呀?」耿迪關切地問。
「沒事,昨天又和媳婦兒打了一架。」
「嗨,幹嘛呢?你讓著一點兒不就完了嘛。」
「哎,迪哥你是不知道,我他媽現在連碰她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快一年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有時候我他媽自己都覺得自己沒勁。」邱建露出少有的愁容。
「那這就是你不對了。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花天酒地,把人一人兒擱家裡,連公糧都不交,換誰也得跟你打呀。」話是這麼說,其實耿迪明白,男人一旦對一個女人沒了興趣,九頭牛也甭想讓他回心轉意。
「說的是呀,可我是真不行呀!」邱建苦笑著說,「丫越跟我鬧,我就越不行;越不行,丫就越跟我鬧……」
耿迪被邱建逗樂了。
正說著,電話鈴響了。耿迪拿起電話剛說了一句,就沖邱建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拿起另一個電話。邱建點點頭,照辦了。電話是張河林打來的。張河林先是在電話里大肆稱讚了這幾天的銷售業績,緊接著又問耿迪現在講話是否方便。耿迪回答,當然方便,讓他有話儘管講。張河林說,按照跟「新維多」的有關協議,再過一個星期,他就得返還給黃曉軍將近500萬的銷售代理傭金。這是一個大數,他無論如何不會痛痛快快就給出來。至於老耿的一份兒,可以儘管放心,只要大家配合默契,錢一分也少不了。耿迪問,需要他怎麼配合?張河林說,希望耿迪盡量拖住黃曉軍的後腿,必要的時候,可以讓黃曉軍自己去寧海市,只要耿迪不出面,一切都好辦。耿迪看了看一臉陰沉的邱建,忍不住樂了。他對張河林說:「河林呀,你可千萬別這麼做。第一筆區區500萬,你就卡著不給,黃曉軍一旦翻臉,後果可能不堪設想。就算開盤這幾天的銷售勢頭不錯,你怎麼就能肯定這不是黃曉軍和邱建他們玩的花招呢?老兄,你可千萬別被這幾個小錢弄暈了。」張河林在電話里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如果我現在就跟他們翻臉呢?我把銷售代理收回,退給丫一筆廣告費,至於策劃費,讓他們自己開個價。你覺得怎麼樣?」耿迪深深嘆了一口氣,回答說:「你真的敢相信現在甩開黃曉軍和邱建,你們就能夠自己往下運作嗎?」「我看沒什麼大不了的。」張河林在電話里傲慢地回答。耿迪笑笑,接著說:「那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至於下一步你怎麼和曉軍去玩,那是你們的事。」張河林緊接著又問:「那你呢,要沒你,我可玩不轉這盤棋。盛京那邊兒要沒你哪兒成呀。這樣吧,明天我趕過去,咱們見面再談。」
耿迪放下電話,沖邱建苦笑了一下,說:「你看,就這麼一個傻瓜!」
邱建咬著牙,陰狠狠地說:「本來我還覺得,最後把丫弄得傾家蕩產,有點過分了。這下好了,既然如此,張河林這王八蛋就怨不得我對他不起了!」
邱建的這一席話讓耿迪著實暗暗吃了一驚。他原以為只要張河林明天來,他完全有把握說服張河林乖乖地執行簽署的協議,因為目前張河林自己既沒有實力,也沒有能力運作整個項目的廣告策劃和銷售工作。尤其是「新維多」投入到這個項目的一班人馬,用黃曉軍的話講,這是一幫目前全盛京房地產銷售行業最牛的精英。這幾天的銷售業績表明,黃曉軍沒有說大話。但是現在看來,顯然黃曉軍和邱建在如何對付張河林這個問題上,肯定還有更損、更有效的招兒,而他們沒有跟自己交底兒。耿迪心裡有了一絲淡淡的失落。
張河林默默地聽著耿迪為他分析為何不能急於和黃曉軍攤牌的理由,他知道,耿迪所講的都是事實。他意識到自己把事情看得過於簡單了。但一想到往後要將一筆筆售房傭金如數地返還給黃曉軍,他的心就有一種被人用刀剜一般的疼痛。
「其實我特理解你的心情,」耿迪微笑著說,「這種事要換誰,都覺得憋氣。但沒辦法,更何況還有將來的二期工程呢。如果到時候,你們的實力和條件都成熟了,完全可以再甩掉新維多自己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謂忍辱負重,卧薪嘗膽嘛。我剛才說了那麼多,只是供你參考。說實話,你和曉軍和也好、掰也好,跟我沒多大關係。說句難聽的話,要是裝孫子,我還就真希望你跟曉軍徹底翻臉。起碼你得跟我有個交代,你說是不是?」
張河林點點頭。他當然明白,欠黃曉軍的錢他敢死賴,可要是欠了耿迪的情,就不能不還了。
「那依你的意思,我就拿丫黃曉軍這個王八蛋沒轍了?」張河林極其懊喪地問。
「話不能這麼講,起碼現在還不到卸磨的時候。你呀,我看你是讓你公司那幫手下給忽悠暈了。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況且這孩子還不是你的,是人黃曉軍的。做生意嘛,利益均沾……」
「他是跟我在均沾嗎?我投入了多少?黃曉軍投入了多少?丫憑什麼切走那麼一大塊。丫絕對是趁火打劫,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張河林唾沫飛濺地罵道。
耿迪被張河林的無賴和愚蠢逗樂了。他真想像不出,這傢伙當年是怎麼發的財。如此心胸狹窄、鼠目寸光、貪得無厭的一個人,為什麼到現在還活得人五人六的?傻×!耿迪笑過之後,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說:「哎——這種事罵也沒用。反正我是該說的都說了,等明天你見到曉軍,至於你怎麼跟他談,他又會怎麼樣,那是你們當老闆的之間的事兒。我還是那句話,哥們兒,小不忍則亂大謀!」
張河林仰起脖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大罵一句:「這幫混蛋!」
耿迪釋然。
把張河林送回酒店后,耿迪又開車直奔夜總會。黃曉軍和邱建在那裡等他。
黃曉軍和邱建各自懷裡摟著一個妖艷的三陪小姐。見耿迪進來,黃曉軍從懷裡掏出一沓鈔票,抽出幾張分給了兩位小姐,打發她們出去了。
「談得怎麼樣,迪哥?」邱建急迫地問。
耿迪沒有直接回答。說不出為什麼,他開始覺得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有些彆扭。尤其是昨天,邱建脫口講出的那番話,使他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像是被人蒙在鼓裡。
耿迪從茶几上拿起煙,黃曉軍打燃火機迎上。
「迪哥,你別生氣,」黃曉軍語氣柔和地說道,「張河林今天這副操行,我早就預料到了。沒關係,迪哥你千萬別太為難。這件事兒你一點兒責任都沒有。迪哥,你也用不著跟他翻臉。不就是幾個錢嗎!我黃曉軍輸得起,他張河林輸得起嗎?沒這幾個子兒,咱們一樣繁榮富強,欣欣向榮。他張河林能行嗎?到時候丫就是一個嘣子兒也沒了的乞丐。」
耿迪淡淡一笑,說:「那倒不至於,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估計他明天見你的時候不會太過分。」耿迪沒有說他都說了些什麼。
黃曉軍樂了,他對邱建笑著說:「怎麼樣,迪哥搞掂張河林還就有一絕。哈哈……來,喝酒。叫那什麼、叫小紅來,開一瓶人頭馬,給咱迪哥慶功!」
黃曉軍的話音剛落,邱建站起來,笑眯眯地跑到門口,拉開門,沖外面嚷道:「來呀!」
第二天上午,黃曉軍在自己的辦公室,熱情地接待了張河林。兩人一見面,緊緊握手之後,又是一個擁抱。
「辛苦了,黃總!哎呀,奇迹呀、奇迹!」張河林拍著黃曉軍的肩膀,神采飛揚地稱讚說,「知道嗎,前天我們市長到我那裡去了,問我用了什麼魔法,居然能夠起死回生?我告訴他,我沒有魔法,可請到了幾個魔鬼……哈哈……」
「哪裡話,」黃曉軍滿臉笑容,回答說,「還是你張總福大命大造化大,天助您哪!」
「黃總,我今天來有兩個目的:一來是向你們表示感謝和慰問;二來呢,這個、這個,我是來送錢來的。今天下午,我們財務來盛京和你們這邊對賬……」
「哎呀,張總,你這是見外了。這點小錢還用您親自跑一趟?前兩天迪哥跟我提起這事兒的時候,你知道迪哥是怎麼說的嗎?」
張河林搖搖頭,做洗耳恭聽狀。
「迪哥說,別人他不敢擔保,但河林是什麼人?這點小錢對張總狗屁都不是。」
「哈哈……」張河林的笑容不算太自然,但他依舊隨聲附和著說,「哎呀,這你都信,老耿呀是在埋汰我呢!哈哈……」
邱建放下電話,笑眯眯地沖耿迪說:「迪哥,你知道剛才是誰的電話嗎?」
耿迪搖搖頭,笑著說:「不知道,誰的?」
「張河林公司的財務,說他們下午到,來和我們對賬。隨後就把第一筆傭金打過來。」
「嘿嘿……」耿迪壞笑著說,「我估計張河林昨天晚上夢見他爸了,老爺子一準兒在夢裡抽了丫幾個大嘴巴子:『你這個混賬,為了幾個臭錢,連救命恩人都敢算計!』」
邱建被耿迪這一番話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他發現耿迪身上有一種平常人少有的大氣和胸襟。他很想知道,昨天晚上,耿迪到底都給張河林講了些什麼,以至於張河林今天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彎兒。
「哎,迪哥,」邱建把身子往前湊了湊,笑眯眯地問,「能說說看,你昨天是怎麼教化張河林的嗎?」
耿迪正要說什麼,電話鈴響了。
邱建拿起電話,是黃曉軍打來的。黃曉軍在電話里告訴他,和張總談得非常好。中午公司的三位領導都出面——宴請張總,以示對張總本人的敬意和感謝。邱建還能聽見,張河林在一旁客氣推辭……邱建放下電話,對耿迪說:「這個張河林真他媽有邪的!」
耿迪點點頭,又樂了。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說:「喲,快十二點了,咱們走吧。」
邱建若有所思地猶豫了一下。他本想繼續聽聽耿迪是怎樣和張河林談的,但又一想,也許耿迪什麼也不會說。
夜已經很深了。黃曉軍還在和白姐通話。他把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白姐聽了。白姐當然很高興。和邱建一樣,她也很想知道,耿迪到底跟張河林都談了些什麼。她提醒黃曉軍對耿迪不要太過於相信,畢竟,這裡面關係到每一個人切身的經濟利益。黃曉軍則以為,無論張河林如何玩手段,耿迪是不可能同他聯手的。因為,耿迪根本就看不起張河林這種人。至於耿迪跟張河林講過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和張河林這一回合的較量中,耿迪所扮演雙重角色,起到了極好的作用。由於耿迪的存在,使得在他和張河林之間有了一道極其有用的緩衝地帶,他可以退在一旁,運籌帷幄;而張河林則像個斷了拉繩的木偶,喪失了與對手較量的一切主動條件。
白姐告訴黃曉軍,她已經了解到有關為黑子妹妹辦理出國留學的一切事宜,光辦理手續的費用就需要好幾萬,另外每年還要花費將近八萬元人民幣的學費、生活費等等。黃曉軍讓她儘快跟黑子妹妹商量一下,抓緊辦理,費用不必考慮。還有一件讓黃曉軍越來越頭疼的事,那就是他和白姐將來的關係如何發展。這些年來,在兩個人的感情上,白姐從來都是向黃曉軍付出,她以當今社會女人少有的無限柔情和母愛給予了黃曉軍靈與肉的巨大安慰和快樂。他找不出還有哪個女性能夠比白姐這樣的女人更優秀。他曾經想過,一旦時機成熟,他可以娶白姐為妻。但後來,他漸漸明白,在他和白姐之間,永遠都有黑子的身影。他更害怕,萬一婚後,像許許多多早已厭倦了彼此,而又不得不朝夕相處的夫妻那樣,過著一種沒有激情只有責任、沒有實話只有謊言、沒有和睦只有爭吵、沒有歡樂只有厭倦的日子。可他和白姐這種關係又能維持到哪年哪月才算是個頭呢?他在俄羅斯的時候,曾有過一個非常漂亮卻很倔強的河南姑娘,據說曾經在國內當選過「牡丹小姐」。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後來彼此都覺得對方沒有新意了。終於有一天,黃曉軍在一個酒館里發現那姑娘和一個英俊的俄羅斯小夥子在一起,兩人情意綿綿,竊竊私語。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便獨自離開了那裡。等到半夜,姑娘回來了,黃曉軍問她去哪兒了?姑娘坦然地回答說:和一個男人喝酒去了。黃曉軍從柜子里拿出三千美金放在桌上,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就出去了。這一夜,他住在了一個俄羅斯的妓女家。第二天下午,當他回到公寓的時候,姑娘和美金都沒了。從此他再也沒見到過她。後來聽人講,那個姑娘被俄羅斯黑社會買去強迫拍了好些黃色小電影,以後就失蹤了。這件事使他難受了很長時間,為那姑娘,也為他自己。
「好了,不聊了。你早點休息吧!」白姐在電話里溫柔地說。
「好吧,你也早點休息。再見!」
「再見!寶寶!」
每當黃曉軍聽見白姐在電話里這麼稱呼他的時候,就有一種彷彿回到了母親懷裡,令他渾身發酥的幸福感。
可能是睡前喝了點咖啡的緣故,耿迪失眠了。他身邊躺著薛佳靈,早已進入了甜甜的酣夢。耿迪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單,下床來到客廳。客廳的時針正指向凌晨三點。耿迪想起昨天夜裡,薛佳靈興奮地告訴他,有個劇組白天到她們學校去挑演員,她可能被劇組選上了。據說是一部關於古代皇帝傳說的連續劇。這段時間全國的電視台像犯了瘟疫似的,家家都在演皇上。通過和薛佳靈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耿迪漸漸有些在乎這個女人了。當他聽說她有可能要參加排戲的時候,心裡頓時湧起一股淡淡的醋意。他想,薛佳靈終歸不屬於自己,這個姑娘有很好的天賦,一旦機會成熟,很可能一夜之間就成了家喻戶曉的走紅名角兒。
昨天下午,張河林在離開盛京前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張河林在電話里告訴他,黃曉軍的末日不會太遠。最近中央準備對政法部門的腐敗開刀,黃曉軍曾與販毒集團有很深的瓜葛,他用金錢買通執法部門,逃避法律制裁的種種勾當遲早會被端出來。張河林還煞有介事地提醒他,對黃曉軍要有所防備。起初耿迪並沒有把張河林的話當成一回事兒,然而張河林一次又一次地提到要藉此搞掉黃曉軍,這就讓他不得不考慮,張河林和卞昆是不是真的掌握了能夠置黃曉軍於死地的確鑿證據。黃曉軍似乎並不忌諱黑子曾經用金錢幫助過他的那段歷史。但他是否真正參與過,或者幫助過黑子販毒集團,甚至是否真的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別人手裡?耿迪覺得有必要儘快把這事兒弄清楚。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張河林和卞昆把黃曉軍搞垮。他決定明天約見卞昆。現在看來,卞昆很有可能是張河林用來搞垮黃曉軍的一張王牌。
耿迪回到床上,將還在熟睡的薛佳靈一把摟進懷裡。薛佳靈咿咿呀呀,似夢非夢地迎合著耿迪。一想到在不久的將來,他也許就會失去這個他可能已經愛上了的女人,耿迪頓時產生了一種極強的佔有和發泄的慾望。他的雙手用力搓揉著薛佳靈。已經醒來的薛佳靈溫順地聽任著耿迪對自己的身體瘋狂的蹂躪,她喜歡耿迪有時對女人那種毫不憐憫的踐踏和粗暴。
「……迪哥,我愛你,我不想離開你……抱著我。你別離開我,我愛你!」
耿迪突然發現薛佳靈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他把她的頭摟進自己的懷裡,輕輕拍著她那滑潤的後背,他說:「佳靈,實話告訴你吧,我現在是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混混兒,要錢沒錢要業沒業;我大你那麼多歲,又是個二婚,還蹲過大獄。你將來跟了我能有個好嗎?你年輕漂亮、溫柔聰明,應該有個比現在強一百倍的結果。咱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大家相處得不錯,我挺知足的。如果將來,你……」
「迪哥,你今天怎麼了?」薛佳靈抬頭,兩隻盈汪汪的大眼望著他。
耿迪勉強地笑了笑,反問道:「那你哭什麼呀?」
「哎呀,你想哪兒去了?我昨天晚上告訴你拍戲的那件事,我想好了,我才不去呢。只要迪哥不嫌棄我,我會一輩子都陪著你的。」
耿迪看著薛佳靈一副堅定認真的表情,不解地問:「那你幹嗎還要上電影學院呢?你可別因為一時衝動,毀了自個兒前途。」
「我有什麼前途呀。以前我是想過要當明星什麼的,現在我把這些看得特透,越看越覺得沒意思。靠著女人的姿色,成天在那些男人面前買弄風情,討導演的歡心,遭同行的妒忌,就算能演幾部戲,能夠出點兒名,又有什麼意思呢?像我們學校好多女孩子,為了上一部戲,跟誰都可以上床,我覺得實在沒什麼意思。你沒看見今天來我們學校的那個副導演,一看就不像個好貨。我現在在學校,就想多學點理論方面的東西,充實自己,將來在你們面前不至於像個傻瓜就行了。」
耿迪被薛佳靈的一席話感動了。他看著這個曾經在風月場上也經受過風吹雨淋的女人,突然想起一句俗話:浪子回頭金不換。他樂了,接著他又問:「那你說有劇組看上你了,你還那麼高興?」
「我就想讓你知道,人家也不是個廢物就是了。我說的是真的呀!」薛佳靈喃喃地說。
耿迪抱著薛佳靈的腦門兒,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說:「你是我的寶貝兒,不是廢物!」
薛佳靈笑了,笑得是那麼的甜蜜、滿足。
耿迪心裡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讓這個女人過上真正的好日子!
「迪哥,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恢復過來了!我卞昆由衷地替您高興。來,我敬迪哥您一杯!」卞昆舉杯,自己先幹了。他回頭對站在一旁的服務小姐說,「你先退下去,有事我們會叫你的。」服務小姐含笑退到屋外去了。
耿迪感覺到卞昆的酒已經喝到量了。到目前為止,關於黃曉軍的事,他一個字也沒跟卞昆提起。他知道,卞昆會自己主動跟他說。到時候,他只需要稍加引導,就能把卞昆肚子里的那點兒東西統統套出來。今天約見卞昆的事兒,他跟誰也沒說。他知道,如今卞昆和張河林交往甚密,黃曉軍對他肯定是有看法的。耿迪不希望在沒有把事情搞清楚之前,給黃曉軍帶來精神上的壓力和負擔。弄不好,還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尷尬。為了保險起見,他甚至把手機也關了。
「老卞,哥哥今天請你來陪我喝一杯,沒別的,就是為了感謝我上次過生日,也正是在我最難的時候,你給我的幫助和安慰……」
「嗨,迪哥,那麼點小事,您就甭提了,行嗎?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別,你聽我說,」耿迪認真嚴肅地說「我記著呢,想忘也忘不了。我現在比不了你和曉軍,還有河林,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業。就拿河林來說吧,雖然也是苦熬了幾年,但如今人家火了;還有你,這些年一直穩穩噹噹,雖比不了曉軍,但也算是咱社會的上等階層。我聽河林說,他把裝修那塊兒給了你?」
「唉——」卞昆深深地嘆了口氣,似乎有難言之隱。
「怎麼了?」耿迪一臉關切地問。
卞昆苦笑著搖搖頭,猶豫不決地說:「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說。您跟河林的關係不錯,這我也知道。但是,怎麼說呢,算啦,今兒不提他。以後有機會,我再跟迪哥您細聊。」
卞昆說完,自己又幹了一杯。
「好吧,不提就不提。」耿迪拿起酒瓶,給卞昆的杯子滿上,接著說,「我跟河林是不錯。包括這次要不要給曉軍打款的事,不瞞你說,河林是聽了我的話。我不知道河林有沒有對你講這事?」
「跟我說了。他說要不是看在您迪哥的面上,丫一個子兒也不會給黃曉軍。」
「那倒不至於。河林就是那脾氣,他也就是說說而已。其實他自己明白,他現在還離不開黃曉軍。你說是吧?」耿迪又把話題引了回來。很明顯,在卞昆和張河林之間一定發生了某些不愉快。
黃曉軍滿世界找不著耿迪,打手機也沒開。他給邱建、薛佳靈以及有可能和耿迪在一起的人都打了電話。本來,黃曉軍找耿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越找不著,他就越納悶兒。和張河林第一個回合的較量算是初戰告捷,但張河林肯定不會就此罷休。他覺得,隨著事情的進展,有必要把「新維多」的下一步發展計劃和對張河林項目未來結局的預測,適當地讓耿迪有所了解。這些年來,黃曉軍發現,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給他制定了一個奇特的規律,那就是每當他在戰勝了對手、或取得一定成績的時候,總會有相應的麻煩接踵而來。正是這種感覺,使他從來都不會被「勝利」沖昏頭腦。越是得意的時候,他越是冷靜和多慮,甚至是不安。找不著耿迪,他就急於想見到邱建,他想和邱建商量商量,下一步怎樣讓耿迪進一步了解他們的全盤計劃,以及讓他了解多少。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首先不能讓耿迪感覺到自己還是個局外人,也不能讓耿迪認為他黃曉軍對自己有所防備和保留。這一次,張河林如此痛快地就將500萬傭金拿了出來,這反而讓他覺得有點兒蹊蹺和不塌實。他又想起了張河林和卞昆跟耿迪的那次談話,他不知道卞昆和張河林手裡到底有他的什麼把柄。他和黑子之間那些真正的秘密,到底還會有誰知道,又知道多少?他明白,如果張河林一旦有機會、有能力置他於死地,張河林是絕不會猶豫和手軟的。他有一種預感,這種預感既讓他心悸,又令他興奮。他喜歡挑戰和爭鬥,更迷戀那種置對手於死地之後所產生的、不可名狀的強烈快感和滿足。
邱建來了電話,他在電話里告訴黃曉軍,截至今天晚上七點的統計,售樓部整整提前一個月完成了售樓計劃。兩人約好晚上十點鐘,在夜總會見面。黃曉軍問,有沒有耿迪的消息?邱建說還沒聯繫上,他說他估計迪哥又去泡妞了,讓黃曉軍不必擔心。放下電話以後,黃曉軍搖搖頭,他明白,耿迪早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花花大少了,更何況現在他身邊有了薛佳靈這麼個小妖精。迪哥現在是不會有心思在外面尋花問柳的。
卞昆最終還是把他對張河林的怨氣,一股腦兒地發泄了出來。張河林雖然把裝修交給了卞昆,但條件卻非常苛刻。除了價格壓得讓卞昆喘不過氣來,還將材料供應這一塊兒也控制了。更讓卞昆氣惱的是,張河林原本答應卞昆一進場,就支付20%的工程款,現在也變成了要由卞昆墊資裝修。否則,他只好另請高明。直到前兩天他才知道,張河林暗地裡早就將裝修工程包給了當地一個市委主要領導人的小舅子。卞昆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原以為,只要跟張河林搞好關係,再加上他可以在對付黃曉軍這件事情上助張河林一臂之力,這碗肥肉就算是端在手裡了。結果卻被張河林狠狠地涮了一把。他後悔當初不應該輕易地將黃曉軍出賣給張河林。張河林現在手裡不僅有他提供的關於黃曉軍的一系列材料,而且還掌握了與黃曉軍犯事有關的好幾個政府官員的情況。有朝一日,張河林一旦犯壞,就連他卞昆都有可能被卷進這一渾濁的泥潭。卞昆越想越窩火,對張河林恨得咬牙切齒,加上酒精的刺激,這會兒,他連吃了張河林這個王八蛋的心都有。既然你張河林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卞昆在搞明白耿迪依舊是黃曉軍的人之後,決定把一切都和盤托出。
「迪哥,我知道你為人仗義,黃曉軍跟我也是遠日無仇,近日無怨,我幹嘛呀?!有機會你替我向曉軍道個歉。他要原諒我,當然我高興;他要記恨我,我也沒辦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現在這操行,我怕誰呀。不過話又說回來,黃曉軍那些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要是張河林找對了路子,死咬不放,還真不好說會怎麼樣。有句老話:人最怕講認真,要真是認真起來,就有人快出事了。你說是不是,迪哥?」
耿迪點點頭,表示同意卞昆的觀點。他一直在用心傾聽卞昆講話,只是時不時地點點頭。卞昆剛才講了很多關於黃曉軍和黑子過去的事情,如果情況屬實,問題還真的是比較嚴重了。他現在急於想知道,當時負責審理黑子案件的有關當事人都是些什麼人,現在又都在幹什麼?如果要徹底鏟掉黃曉軍的案子,這是目前最緊要的一步。然而,除了卞昆曾經提到過的他那位當檢查官的舅舅,關於其他人的具體情況,卞昆始終閉口不談。隨著「新維多」和張河林之間的經濟利益衝突日漸加劇,張河林遲早會向黃曉軍攤牌:要麼舍財免災,要麼家破人亡。與此同時,耿迪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介入了黃曉軍的這個案子,那將是一場沒有後路的生死大搏鬥。
黃曉軍和邱建今天晚上破例沒有叫小姐坐台陪酒,偌大的包間就他們倆,顯得頗有些沉悶。黃曉軍因為心情不太好,話也就不多。
「黃總,你今天好像有什麼心事?」邱建關切地問。
老他媽跳。」
「是為了張河林那500萬?」
黃曉軍點點頭,說:「我老覺得張河林不會這麼容易就認輸的。邱總,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咱們對張河林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你是指我們給他挖的這個坑兒?」邱建不以為然地問。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如果你是張河林,一旦明白了這是一個幾乎能讓你傾家蕩產的圈套,你會怎麼辦?」黃曉軍像是在問邱建,也像是在問自己。
「你擔心張河林將來會跟咱玩命?」邱建笑著問。
「你以為他干不出來?」黃曉軍也樂了。
「咱不是還有迪哥在呢嗎?再說,他張河林是揣著賊心才上的賊船,他誰也怨不著。」
「是呀,話是這麼說。但俗話說,狗急了還要跳牆呢。要說干正經事,張河林是蠢了點,但要是干邪事兒,毀個人什麼的,丫門兒清。他老爹那一輩兒好的那些東西,丫是一點兒沒學會;整人害人,出爾反爾,丫是學到家了……」黃曉軍正說著,手機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耿迪打來的。接聽前,他對邱建如釋重負地說了句:「我的天,這位爺可顯形了!」
耿迪在電話里告訴黃曉軍,說有事兒想和他單獨聊聊。要是今天太晚,就明天再說。黃曉軍從耿迪的語氣中感覺到,耿迪一定是有要事和他商量。他考慮了一下,決定今晚就跟耿迪見面。
黃曉軍掛了電話后,對邱建說:「這樣吧,迪哥想單獨見我,可能是關於張河林那邊的事兒。我現在過去一下。你呢?」
邱建疑惑地看著黃曉軍,緩緩地問:「不會有什麼大事吧?」
黃曉軍搖搖頭,說:「說不好,我聽迪哥的語氣有點兒不太對勁兒,我過去就知道了。要不你就在這兒等我?」
邱建點點頭。
耿迪和黃曉軍在盛京大飯店的咖啡廳進行了一次深深的長談。耿迪從黃曉軍那裡聽到了一個令他心靈震撼的故事:
黃曉軍和黑子是童年的夥伴。那時黑子家很苦,一家六口,久病不愈的母親,以及其他三個姐姐妹妹,全指著一個普通職員父親每月微薄的工資。黑子是家裡惟一的男孩子,由於貧困和社會的歧視,在黑子幼小的心靈深處埋下了對社會、對老師、對同學、對家庭……一種永遠磨滅不掉的怨恨和冷酷。有一次,黑子不小心把同班一個女同學的墨水瓶打碎了。那位女同學哭著喊著要黑子賠她,黑子沒錢,賠不了。後來女同學當工人的哥哥來了,照著黑子的小光頭狠狠地抽了幾巴掌。就在女同學的哥哥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黑子抄起地上的半塊磚頭,朝人後腦勺扔了過去。女同學的哥哥當即被砸了個半死。黑子以為出了人命,跑到學校附近的一個大湖邊,準備投湖自盡。那年黑子還不滿12歲。後來是黃曉軍拽著父母,把黑子接回了自己家裡。
「黑子和我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和愛好,但我們在童年時代建立的那種友誼和情感,伴隨了我們以後的日日月月。臨近初中畢業的最後一個寒假,黑子的父親醉死在了大街上。黑子不能再上學了,他進入了社會。等我考上大學的時候,黑子已經成了他那個圈裡有名的一號人物了。他下雲南、跑緬甸、闖廣東,販賣珠寶玉石、走私家電,可能也販毒,他確實發了財。被學校開除以後,我離開了學校,那個夜總會就是黑子為我投資辦起來的。後來我才知道,黑子手裡掌握著一個頗有勢力的販毒集團。我勸他適可而止。可他告訴我,他這一輩子是止不了了。他的身後是萬丈深淵,前面是一片火海,他寧願被燒死,也不肯掉進深淵被摔死。他曾經有過悔悟,但那也是在有了白姐以後,為時已晚。就在黑子出事的前一個月,他找到我,要我帶上一大筆錢遠離盛京,永遠別再回來。這筆錢足夠我在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好好過一輩子。至於白姐,他希望將來我能夠盡量照顧好她。他現在不能把這筆錢分給任何人,那樣早晚會連累別人。黑子出事是因為販毒集團內訌引起的,有人告密,想搞掉黑子,黑子鋤掉異己的行動最終失敗了。黑子被槍斃以後,兩個漏網的告密者滿世界找我,他們猜到了,黑子肯定把錢轉給了我。沒辦法,一是為了給黑子報仇,二是為了保護我自己,我只好又除掉了那兩個傻瓜。有意思的是,他們在國內託人、花錢,為的是想要活下來,而我卻在國外,往國內送錢、託人,為的是要他們的命。結果我贏了。
「俗話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但我帶回來的那些錢,是怎麼花的、都給了誰、給了多少,我還真不知道。不過這無關緊要,反正我的目的達到了。」
「為這事兒,你花多少錢?」耿迪問。
黃曉軍冷冷一笑,擺了擺手,說:「總之數目小不了。」
耿迪笑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我想知道,當年你這事兒是托誰辦的?」
黃曉軍沒有馬上回答。他還沒拿定主意,是否有必要把這個人說出來。因為,他吃不準,耿迪到底有沒有幫他剷平這檔子事的勇氣和決心。
「沒關係,你不用說出來。曉軍,我實話告訴你吧,」耿迪語重心長地說道,「今天我叫你來,我是想好了的。在這件事情上,如果有用得著我的時候,你儘管說話。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張河林把你和這個公司給毀了不管。」
黃曉軍咬著嘴唇,用力地點了點頭。
「還有一件事,今天下午,我給張河林打了一個電話。我讓他在三天之內,把第二筆和第三筆的傭金全部打過來。我算了一下,應該是兩千多、不到三千萬吧?」耿迪說。
黃曉軍抬頭看了看一臉平靜的耿迪,眼裡充滿了感激和信任。他決定明天就讓邱建把公司的全盤計劃和關於張河林項目全部秘密,向耿迪交底。
「迪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黃曉軍有些猶豫地問,「你覺得,我最近有沒有必要見見卞昆?」
耿迪想了想,然後說:「我看算了,起碼現在還不到時候。這種人變化無常、鼠目寸光,沒準兒哪天張河林再給他一碗湯,丫又該『重新做人』了。我看算了,不慣丫那毛病!」
黃曉軍贊同地點點頭。他突然記起邱建這會兒還在夜總會等他呢。他急忙給邱建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里傳來邱建睡意朦朧的聲音。
「對不起,邱總,你可千萬別走,我這就和迪哥過去!」黃曉軍充滿歉意地說。
三天後的晚上,耿迪在盛京飯店貴賓樓宴會廳的一個包間里,宴請了兩個神秘的人物。
晚宴結束之前,耿迪從密碼箱里拿出兩個名牌手包,分別送給了兩人。每個包裡面裝有兩萬人民幣的現金。
收下了手包以後,其中一個歲數較長者樂呵呵地說:「哎呀,我這位耿迪老弟還是那麼個脾氣。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啊!哈哈……」
「老哥,你這話損了點吧,」耿迪樂呵呵地反駁道,「我要是改了,您幾位老哥,吃什麼喝什麼呀?一個個窮官兒,還窮橫窮橫的,說誰呢,說你們!」
「好、好,老哥說錯了、老哥說錯了,哈哈……」年長者雙手抱拳,喜氣洋洋地向耿迪道歉。
另一個看上去與耿迪幾乎同齡的男子,開玩笑說道:「老耿,你跟他一般見識?老東西越老越不會說話。要擱我當院長,早把老丫給撤嘍!」
年長者並不生氣,樂呵呵地罵了一句:「咦,小兔崽子,你這是怎麼跟我老頭子說話呢?」
三人都樂了。
接下來,那位和耿迪同齡的男子一本正經地說:「老耿,還有幾個問題,我想問問。」
「你說!」耿迪回答說。
「那個叫黑子的,你以前認識嗎?」
「說不好,可能在曉軍以前的夜總會見過,但沒什麼印象。怎麼啦?」
「沒怎麼,就問問。還有你們那個黃總是哪年回國的?」
「96還是97?是96年回來的吧。」
「那就是說黑子被槍斃的第二年,丫就回來了。你說他在國外待著好好的,幹嘛回來趟這灘渾水?這不有病嗎?「
「說的是呀!他原以為沒事兒了不是?」耿迪應和地說道。但他心裡卻在想:你他媽的,跟我這兒裝孫子!要沒黃曉軍,你們這幫貪官,不說別的,就今晚這頓飯,你們丫就是賣了屁眼,也吃不起。
「這事到此為止吧,」年長者插話了,「黃總是耿迪老弟現在的老闆,耿迪老弟的事,就是我們幾個的事。有些事情不用問他,我們給辦了不就完了嘛!有多大個事兒啊?不就是多斃了兩個毒犯嗎!至於黑子有沒有給黃曉軍拿過什麼錢,人都死了好幾年了,他黃曉軍不說,只有鬼知道。現如今,活人的事都查不過來,哪還有精力管他媽死人的事兒,耿迪老弟,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說得對,說下去、說下去!」耿迪學一句電影台詞,把大家都逗樂了。
「一句話,這事到不了那個、那個誰?那個張河林想的那樣!」年長者斬釘截鐵地說。
「好!我就要老哥這句話。來,我代表我們黃總敬二位首長……」
「慢!」耿迪的同齡人一抬手,打斷了耿迪的話,驕橫地說,「他算個屁!我知道他是誰呀?這都是看你老耿的面子,你還別跟我面前提他!」
耿迪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句話招來了這位爺的一通數落。儘管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他還是樂呵呵地應道:「好、好、好,我說錯了、我錯了,那我就敬二位……」
「別、別、別,老弟,」年長者站了起來,拉著臉沖耿迪的同齡人訓斥道,「我看你今天是不是有點過了?怎麼個意思?今天耿老弟好心好意請咱倆吃這頓飯,還吃出毛病了咋的?我告訴你,小子,凡事別那麼牛……」
「我怎麼了?我說什麼了?迪哥,我沒說什麼呀!」同齡人有些委屈地申辯道,剛才的驕橫也不見了。
「算了、算了,老哥,是我不好。來、來、來,喝酒、喝酒!」耿迪急忙打圓場。
「你呀,」年長者的語氣緩和了許多,他接著對「同齡人」說「別說是你我,就是老爺子在這裡,也不能這麼對耿迪老弟講話。大家朋友哥們兒一場。我經常跟你們幾個年輕人講:做好人、辦好事、說好話,才能吃好飯;善待人、善待事、善交友,才能善始終!你呀,一喝點酒就走形兒。我老弟跟咱們不是外人,不往心裡去,要換了別人,人會怎麼想?喔,你牛×,你誰也不認識,你愛誰誰去……」
「算了、算了,沒關係,都是自己哥們兒,沒那麼嚴重!」耿迪嘻嘻哈哈地勸解道。
「得,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同齡人」搖頭晃腦,哭笑不得地向年長者認錯了。
……
這一老一少都是負責過黑子案件的檢查官。老者姓葉,名成志;年輕的姓王,名海濤。
耿迪在辦公室,正仔細研究邱建剛才給他的一份關於寧海市去年全年酒店接待人數的統計資料。因為幾天前,邱建按黃曉軍的意見,將張河林項目的前景或者說是下場,一五一十地向耿迪做了徹底講解。邱建在張河林這個項目中運用的一個所謂「投資回報」的概念,其實完全是個騙局。這個概念在今後的實際運行過程中是根本行不通的。邱建利用了消費者的盲從和張河林的無知,給盛京城的房地產市場編造了一個美麗的夢想。所謂「投資回報」是指客戶在辦理完購房和銀行按揭手續之後,將房屋的出租和經營權轉交給由開發商委託的物業管理公司,由物業管理公司負責對外經營,所得利潤,用於支付房主的物業管理費和銀行按揭。換句話講,業主在支付完第一筆費用以後,將不再掏一分錢,就可在寧海市這個風景秀麗的海濱城市,擁有一套可供休閑度假的高級酒店式公寓。張河林利用和銀行的特殊關係,將這個項目的銀行按揭做到了8成,這無疑對客戶們又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問題的關鍵在於,寧海市每年的真正度假季節僅僅不到70天,加上這些年,寧海市的旅遊業受盛京周邊旅遊風景區的大量開發的影響,賓館業並非十分景氣。許多高檔賓館、酒店,在秋冬淡季幾乎是關門停業。由此看來,邱建提出的投資回報的概念,很可能是一枕黃粱。到時候,房屋出租率根本滿足不了開發商對業主投資回報的承諾,甚至連維持起碼的物業管理成本都成問題,那等待張河林的將是一場難以想像的噩夢。「新維多」的開盤價,已是創下了寧海市有史以來房地產市場的天價。用寧海市一位主要領導人的話講:就是把市府大院上市賣嘍,也沒這個價!像一切被人類自己編造的神話一樣,神話的背後,終歸是令人費解的騙局——神話和破滅是一對永遠分割不開的孿生姐妹,如同天使和魔鬼總是要在一起一樣。耿迪想起前不久,邱建一氣之下說出的那句話:「……最後把丫弄得傾家蕩產……」
「怎麼樣,迪哥,看完了嗎?」邱建推門進來,笑眯眯地問耿迪。
「看完了。」耿迪樂呵呵地回答。
「怎麼樣,迪哥有什麼高見?」邱建問。
「夠損的!」耿迪嘿嘿一笑,表示理解。
「迪哥,其實這件事的真相,原想早就跟您攤牌,只是曉軍擔心迪哥一旦知道全部真相以後,對張河林大發慈悲。對待張河林這樣的人,老實說,我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這傢伙又貪又懶又蠢,對任何人都沒有真情實意,而且心狠手辣。我不是標榜我自己,這些年來,我之所以跟著曉軍干,我不是圖錢,我在公司的股份你也是知道的。我圖的就是一個痛快和無憂無慮地發揮自我,曉軍給我創造了這個平台。說句實話,當初曉軍想請迪哥來,我還有點不以為然,因為我不了解你迪哥的為人。現在看來曉軍是對的。
「還有一件事,其實張河林的這個項目到最後,如果張河林不貪,前景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關鍵是張河林的本性決定了他只能是一條道走到黑。當初在制定整個方案的時候,我之所以留出了這麼大的一個利潤空間,就是考慮到不能讓這個項目最後爛掉。因為畢竟這是『新維多』創建的一個品牌。說穿了,我們可以在張河林走投無路的時候,拋出我們的另一張王牌,全面接管他的物業管理。我們不但能夠以此作為我們進入CBD的一個砝碼,而且有可能以我們創造的品牌和業績,控制整個寧海市房地產業的發展方向。這原本是一個既能救活張河林,又能遍地開花的大手筆。可惜,現在看來,只能是順其自然了。咱們的銷售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咱們點完鈔票就走人,留下張河林這龜兒子把所有的問題自己扛吧。唉——」
聽完邱建的這一席話,耿迪明白了很多道理。他在佩服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年輕人的同時,又對張河林有了一種說不清的、交織著同情和鄙夷的複雜情感。
這時候財務小姐進來了,她告訴二位老總,寧海市劃過來的2800萬售房傭金已全部到賬。
耿迪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要約見卞昆的舅舅,就是曾經參與過審理黑子案件的那位退休法官。他拿起電話,打通了卞昆的手機。
「卞總嗎?我是老耿怎麼樣,今兒晚上?……那好、那好……沒問題、沒問題……
「喲,黃總這幾天特忙,他可能來不了……沒關係,我覺得他要參加,反而不好……對呀,說得是嘛……那好吧,就這樣。不見不散……好,再見!」
耿迪放下電話,對一臉疑惑的邱建笑著說:「這個卞昆,這次也讓張河林給玩了一把,想讓我幫他找個公道!「耿迪沒有告訴邱建事情的真相,因為他已經和黃曉軍達成了協議,在沒有把事情徹底剷平之前,最好先不對邱建透露任何這方面的話題。黃曉軍不希望邱建為自己的這些破事兒分心。
邱建若有所思地問:「迪哥,你說張河林怎麼一下子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耿迪笑了笑,說:「你放心吧,變不了。狗改不了吃屎!你不是都說,他的本性就決定了他只能是一條道走到黑嗎?」
邱建點點頭,說:「就讓他在黃泉路上多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