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把柄

第六章 把柄

耿迪畢恭畢敬地為卞昆的舅舅把酒杯斟滿,然後自己雙手舉杯,謙遜誠懇地說:「老爺子,我和卞昆是十多年的好朋友了,今天有幸和您老喝一杯酒,是我們做晚輩的榮幸!我和卞昆幹了,您老隨意!」

「哈哈……好、好、好,我少喝點,你們隨意,你們隨意!」卞昆舅舅和藹、隨和,屬於那種滿大街都看得見的禿頂小老頭兒。

卞昆今天請舅舅出來,是受了耿迪之託。耿迪許諾,一旦把黃曉軍的事情辦出個眉目,保證為他在盛京城拉一個不小於張河林項目的裝修工程。對耿迪的許諾,卞昆是深信不疑的。他知道耿迪是一個從不輕易向別人許諾的人。為了說服老舅出席這桌飯局,卞昆沒少費腦筋,最終編造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才把老舅請了出來。卞昆騙老舅說,自己的一個好朋友,從國外回來,準備辦一個大型合資企業。他們想高薪聘請一個懂得國內法律的專家,作為公司的高級顧問。一來為保護自己企業的正當權益;二來指導公司今後的經營工作,以免因不懂法而導致違法。儘管老舅對這種事情沒有多大興趣,但看在外甥的面上,陪人吃這頓飯還是可以的。

老頭兒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在職的時候,凡吃吃喝喝的事,就從來沒沾過邊。每月的工資、獎金一分不少全部交給舅媽,就連香煙都是舅媽按定量,嚴格配發。舅舅家沒有兒子,兩個閨女都已出嫁,卞昆從小就是老舅家的常客。老舅很喜歡這個頗有點出息的外甥,常常和他聊一些工作上的事。老頭兒對現實中的很多事情頗有微詞,但從來不在外人面前發表自己的看法,時間長了,難免有些憋悶。有些話找個人說說,心裡就會好受一點。

耿迪今天請卞昆的舅舅出來,主要是想了解,當初黑子販毒集團被滅了以後,有關部門對黑子集團的財產追繳和最後的結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另外,對後來被槍斃的兩個毒犯,在法律程序上會不會真有什麼問題?還有就是,負責審理案子的當事人都是些什麼人?所有這些,都可以算得上是國家機密。根據卞昆提供給張河林的那些材料,雖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缺乏令人信服的證據,但一旦立案偵察,就很難講會不會發生拔出蘿蔔帶出泥的後果。還有一個關鍵性的人物,就是黃曉軍曾經委託的那個中間人,耿迪今天下午才知道,那傢伙半年前死在外地了。死因是酒後駕車,車毀人亡。現在看來,能夠找到了解這個案件背後隱情的人,除了死人,就可能是卞昆的舅舅了。

可是如何把今天的話題引到黑子案件的審理上,這又是一個難題。耿迪本能地意識到,卞昆舅舅屬於那種城府很深的老油條。弄不好,這頓飯白吃了不說,還會惹上一屁股擦不幹凈的黃泥。

既來之,則安之。經過短暫的思索,耿迪決定單刀直入。

「老舅,我聽說您曾經負責過好多案子,辦得特精彩,」耿迪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樣,「能跟我們說說嗎?」

「嗨,哪有什麼精彩可言喲。用電視上的一句時髦語,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司法這個玩意兒,我幹了一輩子,酸甜苦辣、三教九流、真善醜惡、明槍暗箭,我經歷過,也見過。一句話:做人要有一個符合大眾觀念的原則,做事不能違背事物的客觀規律。我這一輩子是辦過不少案子,要說我沒有辦過冤假錯案,那是吹牛。但我老頭兒沒辦過昧心案,我沒有利用過手中的那一點點,說是權力也好、權勢也好,干一件貪贓枉法的事。」

「看得出來,老舅一身正氣。老舅這一代人的確令人敬佩。」耿迪極盡吹捧之能耐,想讓老頭兒飄然得意。

「老舅,前幾年您辦的那個叫黑子集團的案子,您還記得吧?」卞昆在一旁因勢利導,把話題引到了核心問題上來,他接著說:「那個黑子的姐姐和耿總還是同學呢。前幾天我們一起吃飯,還說起過這事。黑子的姐姐和他們全家,為這個不爭氣的弟弟簡直傷心透了。對了,想當年,耿總跟黑子的姐姐有過那麼一段呢,是吧,耿總?」

耿迪被卞昆這一通雲山霧罩的瞎侃弄得哭笑不得,但也只好「嘿嘿」乾笑幾聲。

「喲,真有這麼巧?」卞昆舅舅顯然相信了外甥的胡說八道。

「嗨,說起黑子,小時候就是一個不成器的混混兒,」耿迪也就索性藉機信口開河,順著卞昆編的段子往下接著繞,「一家人被這個不爭氣的廢物傷透了腦筋,他老爸幾乎是被他氣死的。唉,簡直是個逆子,他是罪有應得!」

卞昆舅舅也嘆了一口氣,說:「黑子幹了很多壞事,件件都夠殺頭的。不過,這個人很不一般呀……」

……

在寧海市一家最大的夜總會的包間里,張河林和一個與他同樣西服革履、油頭粉面的年輕人被五個袒胸露背的姑娘團團圍住,他們倆在玩「捉金花」。這個年輕人就是承包張河林裝修工程的市領導的小舅子,何偉。

張河林拿起牌,很是誇張地、細細地、慢慢地捋著

檯面上已經有了一大堆紅紅綠綠的百元鈔票。何偉臉上掛著一絲微笑,注視著張河林那變化豐富的面部表情,雙手則不停地在身邊一個姑娘的身上來回撫摸著。

當張河林看完最後一張牌后,又把牌合好,放回桌上。他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摞鈔票,數了兩千,放到檯面上,緩緩地說:「不開!」

「那我走,」何偉把手從姑娘身上抽了回來,抓起自己的牌扔進了牌堆里。有些懊喪地說,「算了,不玩了,今天不是打牌的日子。張哥,咱們喝酒吧。」

「好,喝酒!」張河林收起檯面上的鈔票,然後給每位姑娘發了一張。

「來點音樂!」何偉伸手照著一個姑娘的屁股用力一拍。

「哎喲!」被拍的姑娘尖叫著跑開了。

「來、來,哪個給老子跳個脫衣舞?我們張總今天重重有賞呀!哈……哈……」何偉的笑聲中充滿了淫蕩和張狂。

「跳個集體的!」張河林舉起手裡的一把錢,嬉皮笑臉地說:「我跟何總要是高興了,今天大大的有賞!」

隨著音樂響起,有四個姑娘站到了房子中央,開始扭動身軀,並脫去身上一件件本來就沒有多少的貼身衣物。張河林發現還有一個姑娘獃獃地坐在一旁,用一種詫異的眼光看著自己同伴們的表演。

「你怎麼回事兒,幹嘛不跳呀?」張河林沖姑娘大聲嚷嚷了起來,姑娘驚恐地搖搖頭。

「我操,來這兒掙錢的還有淑女呀?!裝丫的!」何偉厭惡地罵了一句,便轉臉專心致志地欣賞起其他四個姑娘的表演了。

張河林端著酒杯,起身走到姑娘的身邊坐下:「怎麼啦,妹妹,幹嗎不跳呀?」

姑娘搖搖頭,用幾乎是哀求的眼光看著張河林:「大哥,俺、俺不會這個!」

「你是哪兒的人?來這兒多久了?你多大了?」張河林萬分奇怪地問。

「俺是河南的,俺前天才到,俺16歲……」姑娘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你是河南什麼地方的?」張河林笑笑,饒有興趣地問姑娘。張河林的父母都是河南人。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他回過兩次老家,一次是在文革期間;一次是老爺子退休以後,他陪著老爺子。那是一個窮困貧瘠的偏遠鄉村,據說百年來,從清朝到民國,再到解放,村裡由十幾戶人家發展到了幾百戶人家,且家家戶戶,或多或少還都沾著點兒血緣關係。可惜的是,祖祖輩輩就出了他老爹這麼一個官兒。這姑娘算是他的老鄉。

「俺說出來,您也不知道。」姑娘喃喃地說。

「那也不一定,這天底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兒。」張河林樂呵呵地伸出手臂,一把將姑娘摟到懷裡。

當姑娘說出自己的籍貫以後,張河林微微一怔,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姑娘竟是老爺子的鄉里鄉親。咦——真他媽有邪的!他不由自主地把姑娘的臉扳過來,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更令他吃驚的是,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姑娘還真有點他們張家的血緣。

「你叫什麼名字?」張河林問。

「張桂翠。」

得,果然姓張。

張河林想起了文革的歲月:老爺子和老太太被關進了「牛棚」,生死未卜。他們兄妹幾個在城裡待不下去了,哥哥姐姐帶著他,投奔到了河南老家。那年他才八歲。老家的叔叔嬸嬸、表舅表嬸、七大姑八大姨對他們兄妹幾個所給予的那種淳樸無私的關懷和照顧,他還沒有忘。記得村裡的長輩,為了能讓他們兄妹幾個吃上白米飯,竟發動全村的家家戶戶,把辛辛苦苦攢下的雞蛋捐獻出來,再派專人步行幾十里地,進城用雞蛋去換大米;趕上一次過春節,村裡瞞著上面,偷偷把全村惟一的一口豬殺了,全村上千口子,平均每人分到了不足五錢肉,剩下的都用土鹽腌成了鹹肉,專供他們兄妹幾個享用……想到這些,張河林的鼻子忽然有一種酸酸的感覺。

他鬆開了摟著姑娘的胳膊,輕聲地問:「那你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呢?」

張桂翠告訴他,去年村裡的小煤窯塌了,爹和兩個哥哥都被埋在窯下了。家裡只剩下年邁的奶奶、媽媽和一個還在上中學的弟弟。為了掙錢供弟弟上學,她和村裡的另一個姑娘跟著別人先是到了盛京,在一個餐館打工,可沒多久就因為「三證」不全,被公安局收容了。再後來,她就跑到了寧海市,經人介紹,進了這家夜總會。

聽了姑娘的敘述,張河林沉默了。過好一會兒,他才又問:「那你們老家就沒有親戚什麼的在外面?」

張河林的話音剛落,姑娘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那咋沒有?俺奶奶告訴俺,俺有個表舅爺在外面當高幹,級別相當於省長呢。只不過,」姑娘的神色頓時又暗淡下來,「聽人說,他去世好幾年了……」

張河林的鼻子一酸……他急忙用餐巾紙擦了一下臉,然後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跳完脫衣舞的姑娘們,拖著香汗淋漓的身子,紛紛擁到了張河林的身邊。張河林把手裡一沓錢拋向了空中……

第二天,張河林一個電話,把夜總會的老闆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老闆是個細皮嫩肉,個頭矮小的廣東人。張河林開了一張三萬塊錢的支票給他。條件是讓張桂翠當夜總會的服務員,月薪不能低於1000元,並且不準再讓她坐台。老闆受寵若驚地滿口應允了。

「你記住了,」張河林惡狠狠地說,「我要是知道張桂翠在你這裡被什麼人欺負了,我立馬就關掉你這個夜總會。而且你在寧海市這塊地面上就算是混到頭了,知道不?」

「沒問題啦,張大哥你就放心好了。你吩咐的事情,小弟我絕對照辦就是了嘛!」老闆小心翼翼地將支票收好,點頭哈腰地走了。

張河林此時此刻,忽然對自己的「高尚」有一種陶醉感。他想起今天下午約好公司的其他幾個副總,去工地檢查工程的進展情況。他對何偉的工程進度和質量還是比較滿意的。何偉那位在市裡任主要領導的姐夫,同張河林的關係非同一般,兩人平時在一起幾乎無話不談。何偉的姐夫尚不是市委的一把手,但憑著年齡和文憑優勢,加上與省委領導的密切關係,估計成為一把手也就是近一兩年的事。張河林曾向何偉的姐夫許願,讓他一心一意做好官,別的一概不用操心。為了儘快讓何偉的姐夫成為一把手,張河林在疏通省里的關係這方面,不惜代價,費盡了心思。這次承接張河林的裝修項目,是何偉主動提出墊資進場的。相比之下,卞昆的條件遠不如何偉,權衡利弊,他只好暫時放棄卞昆,儘管這樣做有點對不起卞昆,但也沒辦法。可是,隨著盛京售樓業務的進展,需要返還的傭金越來越多,何時向黃曉軍攤牌,已是目前他不得不考慮的頭等大事了。原以為利用卞昆和耿迪,加上他在上層的特殊關係,搞掉黃曉軍不應該有太大的難度,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並非那麼簡單。首先是得罪了卞昆,下一步要想取得卞昆的全力配合,肯定還得做一些工作;再就是耿迪,張河林已經感覺到,耿迪不會輕易幫著他去對付黃曉軍,儘管他們曾經有過某種默契。耿迪城府極深,一張笑臉背後總有一種令人琢磨不透的狡詐和冷酷。

張河林從保險柜里取出前兩天與何偉姐夫共同起草的、寫給盛京有關部門和中紀委的一封匿名檢舉信。這是一份洋洋5萬多字的材料:從黑子案件的審判、黑子集團財產的神秘消失和轉移,還有黃曉軍與黑子集團的瓜葛,以及這一案件中涉嫌有貪贓枉法的司法部門的某些領導和具體辦案人員等等。張河林原想通過卞昆在盛京的關係,用一種比較「藝術」的辦法,將這封信先交給黃曉軍本人過目,再由耿迪出面充當調停人,以達到迫使黃曉軍在經濟利益上做出重大讓步的目的。既然現在斷了卞昆這個中間環節,他開始考慮如何通過耿迪來進行這場與黃曉軍的較量。十萬?二十萬?三十萬?五十萬……你耿迪就是再義氣,也總有個不義氣的價碼。

他決定給耿迪掛一個電話,請他抽空來寧海市考察考察工程……

白姐靠在沙發上,溫柔地替黃曉軍輕輕地做頭部按摩。黃曉軍閉著眼睛,心事重重的樣子。白姐知道他遇上了不順心的事,而且一定不是小事。她懂得,一個好女人是絕對不主動去問男人不愉快的事的,除非是男人自己講出來。現在已經是深夜兩點了,一小時以前,黃曉軍在國際俱樂部咖啡廳給她打電話,讓她去接他。白姐到了以後,見只有黃曉軍和耿迪在,沒有邱建,她當時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從接他回來到現在,他幾乎一句話也沒有。白姐心裡漸漸有些擔心了。莫非是邱建出了什麼問題?可又一想,根據這些年她對邱建的了解,邱建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黃曉軍的事;反過來,黃曉軍更不應該對邱建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大事。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令黃曉軍如此心煩意亂的呢?如今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經濟效益不亞於以往任何一年。前兩天,邱建還告訴她,盛京城又有兩家開發商找上門來,要和「新維多」合作,其條件也是前所未有的優厚。她實在想像不出,眼前黃曉軍還會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

黃曉軍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包,打開拉鏈,從裡面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白姐,說:「這是迪哥這次去寧海市帶回來的,你看看吧。」黃曉軍說完,依舊閉著眼睛。

白姐仔細地看完了這封信,又把信按原樣折好,裝回信封。她輕輕地問:「這上面說的都是真的?」

黃曉軍一咧嘴,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那迪哥是怎麼說的?」白姐又問。

黃曉軍慢慢睜開眼睛,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白姐,好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把衣服解開,我想親親你!」

白姐默默地依他說的做了。她伏下身去,把自己溫暖的胸膛輕輕地貼在黃曉軍的臉上,她感到他的嘴唇在她那圓潤柔軟的雙乳間來回遊盪。她輕揉地撫摸著他那一頭濃黑的捲髮……這情景使她想起她和黑子在一起的最後那個晚上:

那天半夜,黑子回來也是一言不發,他獃獃地坐在沙發上,微微發紅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只披了一件睡袍的白姐。他抬起手,示意她坐過去。黑子把頭埋進白姐的懷裡,像一個飢餓的嬰兒,拚命吸吮著她的乳房,後來他簡直就是在撕咬了,她忍受著黑子牙咬的疼痛。她預感到黑子出事了。那一夜黑子將她雪白的雙乳咬得傷痕纍纍,直到黑子被槍斃以後的好長一段日子,那些傷痕都沒有消退。

這一次黃曉軍沒有咬她。他抬起胳臂摟著她的頭,他的嘴從她的胸脯游移到她的嘴前,他開始吻她,這時,他才發現白姐流眼淚了。

黃曉軍雙手捧著白姐淚痕粼粼的臉,輕輕地對她說:「我沒事兒。我向你保證,誰也動不了我!你相信我嗎?」

白姐點點頭。

「別哭了。我不會有事的。去,去洗洗吧。」

白姐又點點頭,用手背揩了揩臉。

「這才乖。去吧,去洗洗!」黃曉軍說完,從白姐身上坐起來。他伸手拉起白姐,進到盥洗室。他開始為她解衣脫褲。

一開始白姐想阻止他,但黃曉軍執意要親自動手,她也就只好由他了。

在黃曉軍的辦公室,黃曉軍和邱建正在接待盛京城一家頗有實力的房地產開發公司的一正一副兩位總經理。總經理是位50出頭的幹練女人,姓郝,言談舉止既有高貴典雅的大家氣派,又有和藹可親的長輩風範,她丈夫是在職的軍界高層人物。副總經理是一位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文雅書生,姓程。談判的氣氛非常融洽。對方是慕名而來,帶來的項目更是令黃、邱二人垂涎三尺。

「不簡單呀,你們這麼年輕,有這麼大手筆和業績,真是令人羨慕不已喲。」郝總經理聽完邱建對雙方合作的初步意向方案之後,發表自己的意見。她面帶微笑,繼續說道:「我看原則上沒有太大的異議。既然是合作,就得大家都愉快。邱總剛才提到的有風險代理和無風險代理的兩種方式,我看都可以再考慮考慮嘛。首先有一條,我們今天既然能夠登門拜訪,就說明了我們的誠意和信任……」

「我們郝總今天本來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程副總插話。

郝總擺擺手,打斷了副手的插言,接著說:「沒關係、沒關係,會天天都有,哪個會都重要。不重要還開它幹什麼?!」

郝總經理的話把大家說樂了。

她接著又說:「這個項目的開局如何,關係到整個這片區域今後幾年的一系列開發項目是否能夠順利進行。我給你們實話實說吧,前幾年,我們盛京的幾家大的國營企業,是讓市場給慣壞了。甭管你蓋個什麼樓,反正是皇帝女兒不愁嫁。哪裡有什麼策劃呀、代理呀、市場定位呀、廣告效應呀,等等等等吧。隨著這幾年房地產的飛速發展,市場競爭越發激烈,再沒有憂患意識和現代化的經營手段,失敗就在眼前。所以,我們今天來,是向二位討教良藥秘方來了。」

「郝總,您太客氣了!」黃曉軍急忙起身,為客人沏水,「在您面前,我們都是晚輩。有您這些話,我們一定盡最大努力把我們的工作做好,爭取不辜負老大姐對我們的希望!」

「話可不能這麼講,應該是不要辜負政府和老百姓的希望!」郝總經理和藹可親地笑著說。

「大姐說得對!」邱建笑眯眯地接一句。

「怎麼樣,程總?你看看還有什麼要說的?」郝總經理問自己的部下。

程副總經理趕緊直了直腰,打開手裡記事簿,謙恭而又嚴肅地說:「是不是請郝總和黃總把下一次談判時間和談判綱要敲定一下?」

「對、對,」郝總經理,抬起手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看讓黃總定吧!」

「那黃總,您看——」程副總經理轉臉徵詢黃曉軍的意見。

黃曉軍有些為難地看看邱建,他當然明白,在這種場合由他們來安排下一步的事宜並不是太合適。

「我看這樣吧,」邱建接過話,對程副總說,「還是聽大姐和程副總的吧。我們保證服從領導安排就是了!」

郝總經理滿意地點點頭,笑著說:「我看這樣吧,回頭讓我們小程搞一個今天咱們談判的紀要和下次雙方要談的內容大綱,再轉發給你們。至於什麼時候談,我想是儘快安排吧。怎樣,兩位老總?」

黃曉軍和邱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點點頭,異口同聲回答:「大姐說了算!」

話音一落,大家都樂了。

送走客人以後,黃曉軍和邱建又回到辦公室。兩人的情緒都很高漲。

「你覺得怎麼樣?」黃曉軍問邱建。

「估計問題不大。」邱建把握十足地回答。他分析道:「他們的項目我早就考察過了,如果按照他們原來的規劃設計,肯定有問題。要倒退幾年,一點問題都沒有,可如今,他們的觀念和市場定位都過時了。所以他們自己沒有把握!」

黃曉軍點點頭。接著又問:「你覺得郝大姐這個人怎麼樣?」

「比張河林這種王八蛋強多了。國營企業,尤其是郝大姐這種企業,只要我們把事情做到位,利潤分配相對合理,我有她有,全都有了!」

黃曉軍樂了。他明白邱建所說的「全都有了」的意思。一提起張河林,黃曉軍頓時就有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兒頂。他不知道這些天耿迪那邊的情況進展怎樣。卞昆舅舅那天和耿迪吃飯時,談到的一些內幕,連他自己從前都不知道。他在國外花的那些錢,遠不止是僅僅槍斃了兩個變節的毒犯,甚至左右了整個案件的後期審理方向。他回國以後,之所以沒有再碰到任何麻煩,和他的代理人當時在國內利用他提供的經費,上躥下跳,成功地運作有很大關係。他是從耿迪那裡才知道,那傢伙後來死了。這些天他一直在懷疑,他這位「代理人」的死有些蹊蹺。

「你怎麼了?」邱建見黃曉軍的臉色不太好,關心地問。

「沒怎麼,就是有點累。昨晚白姐在我那兒!」黃曉軍信口搪塞了一句。

邱建於是釋然,接著又壞壞地樂了。

隨著這些天和有關方面的接觸,耿迪對當初黑子案件的整個內幕有了初步的了解。其中最關鍵的人物,那個死在外地的傢伙,其背景的神秘和複雜都遠遠超過了他原來的預料。他覺得有必要搞清楚,黃曉軍當初是怎麼找上了這個人的?還有就是卞昆的舅舅那天提到的在黑子案件審理後期,有一份很重要的卷宗不翼而飛的懸念。那份丟失的卷宗,恰恰就是關於黑子集團財產和毒資的有關線索。他突然覺得自己不像是在幫黃曉軍鏟事,倒像是一個正在偵破大案的中紀委反貪局的要員。黃曉軍沒有明確告訴耿迪,黑子到底有多少毒資轉移到他的手裡,但各種跡象表明,那是一筆相當可觀的資金。他想不明白,既然黑子擁有那麼多的金錢,為什麼不潛逃出國,而是乾等在國內受死呢?聯想到當初他因為涉嫌行賄被收審關押,如果不是有關各方的默契配合,以及所涉及到的有關上層人物的暗中幫助,他也許永遠只能待在牢里了。一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的後背就有一股涼氣直往下躥。而他這次為了黃曉軍,從他手裡出去的現金就已經不下50萬了。如果張河林單憑現在手裡掌握的那些材料,已經不足以對黃曉軍構成太大的威脅。但問題是在沒有把所有的漏洞找出來之前,任何盲目的樂觀都可能帶來無可挽回的遺憾。這兩天,張河林的電話也催得很緊,因為又牽扯到一筆兩千萬的傭金要返還給「新維多」。看來,這一次張河林是無論如何要有所動作。耿迪把他所掌握的所有情況在腦海里又細細地過了一遍,他在確信基本上沒有什麼漏洞之後,又想了一招萬無一失的方案,那就是趕在與張河林攤牌之前,讓黃曉軍出國,暫時迴避一段時間,等事情真正解決之後,再做打算。

當夜,在盛京大飯店的大堂咖啡廳,黃曉軍和耿迪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竊竊私語。黃曉軍的表情十分黯然。

「也好,我正好利用送黑子的妹妹出去留學這個借口。我想帶白姐也出去看看,你說呢?」黃曉軍徵求耿迪的意見。

耿迪點點頭,說:「我看這樣也好。還有一件事,我覺得適當的時候,你還是應該給邱總大概說說這件事。你們的關係這麼好,依我看邱總也是個明白人,他應該理解這種事。你覺得呢?」

黃曉軍點點頭,表示同意。

「張河林那邊該付的傭金,你儘管放心,我會盡全力跟他要。實在不行,就按邱總準備的第二套計劃,徹底滅了丫的。」耿迪咬著牙,狠狠地說道。

黃曉軍苦笑了一下。他用帶著一絲傷感的目光,真誠地看著耿迪,說:「我一走,這一大攤子亂七八糟的事兒就仰仗迪哥您和邱總了。邱總畢竟年輕,而且書獃子味道比較濃,面上的一些事,迪哥您就得多操心了。和郝大姐她們合作的事得抓緊進行,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另外,迪哥您自己也要多保重,張河林是他媽個瘋狗,卞昆也靠不住,你可千萬別讓丫們逮著什麼把柄!」

耿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還有,抽空你抓緊也辦一本護照,凡事多準備一手,沒壞處。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好好的,愣讓你賊似的滿世界東躲西藏。我這次出去乾脆把身份換了,一了百了。另外我想在那邊弄塊好地,有朝一日實在混不下去了,咱們就都他媽撤了。還有件事,我這次出去可能要多帶一點美金現鈔,機場海關有路子嗎?」

「你準備帶多少?」耿迪輕鬆地問道。

黃曉軍想了想,說:「如果要在那邊買地蓋房、換身份的話,怎麼也得五六十個吧!」

耿迪沉思了一會兒,咬咬牙說:「好吧,我想辦法吧!」

「迪哥,還有一件事,我沒想得太明白。」黃曉軍壓低嗓門兒說道。

「什麼事兒?」耿迪問。

「你說,我那個死在廣州的哥們兒,真的是自己死的嗎?」

耿迪看著黃曉軍一臉疑惑的神色,笑著說:「反正不是被人掐死的。你知道丫以前是幹什麼的嗎?」

黃曉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說他是幹什麼的?」耿迪追問道。

「他不是那誰的小兒子嗎?!」

「還有呢?」

「還有什麼呀?」

耿迪樂了,說:「算了吧,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反正呀,他幸虧是死了。要不然這件事可能會更麻煩!」

「我明白了!」黃曉軍輕輕地嘀咕了一句。

十天之後一個清晨,耿迪和邱建各駕駛一輛車向機場駛去。邱建的車上坐著白姐和黑子的妹妹、姐姐。黃曉軍和耿迪在一個車上。黃曉軍的情緒比起前兩天好了許多。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

「張河林在電話里跟我說,他祝你黃泉路上多保重,他就不遠送了!你說這王八蛋,丫多不夠揍!」耿迪笑罵道。

「迪哥,你估計他的那封信走到哪兒了?」黃曉軍笑著問。

「沒準兒閻王爺把這封信收走,直接轉給他老爸了。」

「你說這張河林,丫傻一陣兒、精一陣兒的。難道他就真的以為迪哥你跟他一個心眼兒?我就納了悶兒了,這天底下竟然還有丫這號人?」

耿迪笑笑,沒有說話。黃曉軍這次出國避風頭,時機趕得不錯。和郝大姐的合作意向,也已經簽訂了。張河林是前天把那些材料寄往盛京的,在此之前,他聽了耿迪的話,又打過來了一筆款子。耿迪告訴他,黃曉軍看完那些材料以後,心情很矛盾,在是否向他妥協的問題上,一直猶豫不決。但項目的後期銷售,肯定不能鬆勁。如果黃曉軍一旦現在就撤,首先「新維多」已經收回了前期的各項投資,且還有一定的盈利。就算黃曉軍向張河林妥協,張河林一樣也將面臨捧著一鍋夾生飯,滿處找火的尷尬境地。張河林經過再三考慮,決定儘快在盛京組建自己的銷售班子,利用和黃曉軍矛盾升級、關係破裂的時機,一舉接管後期的全部銷售工作,將「新維多」徹底擠出去。反正概念是現成的,就連廣告詞都不用變。張河林完全有信心,憑藉「新維多」已經創造出的現成觀念和手段,以及在盛京市場打下的良好基礎,在沒有「新維多」參與的情況下,完成後期剩下的三分之一銷售工作肯定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張河林通過耿迪似乎是無意識地引見,認識了黃曉軍公司售樓部的一個部門經理,並以最快的速度,暗中收買了這個經理。任務是隨時向張河林通報盛京的銷售情況,和一切有關「新維多」的情報。一旦黃曉軍撤走,這位經理將公開脫離「新維多」,投靠張河林,以支撐盛京的局面。然而,張河林萬萬沒有想到,他再一次邁進了黃曉軍和耿迪給他設好的陷阱。實際上,盛京的銷售節奏,完全控制在邱建的手裡。其進展程度,是根據張河林支付傭金的情況和他在黃曉軍這個問題上的一舉一動來確定的。他們既要讓張河林感覺到這個項目的後期銷售大有希望,又要讓他在一定的時間段內,在某種程度上有所顧忌,而不敢隨意翻臉。直到「新維多」的目的基本上達到以後,再以張河林的所作所為為借口,製造矛盾並使其激化,最後來個金蟬脫殼,乾淨利索地撤出整個項目。這樣既避免了被捲入張河林與客戶們將要爆發的一系列危機,把所有的責任推得乾乾淨淨,還在整個行業的道義上佔了上風。到時候,人們會這麼理解:這個項目之所以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因為開發商鼠目寸光、背信棄義、見利忘義所造成的。這是一個張河林無論如何想像不到的高招,當然,也是相當毒辣的陰招。黃曉軍準備犧牲一千萬,來換取這樣一個最後的結局。

「迪哥,還是那句話,我不在家這段時間,你和邱總就多多辛苦了。還有黑子這事兒,給迪哥添了這麼大的麻煩,我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咱不提這個。你放心吧,好好在外面散散心。有什麼事,我和邱總會隨時跟你聯繫的。」耿迪的語氣誠懇、輕鬆,他說,「如果不出意外,黑子的案子基本上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我現在擔心的是,對張河林的節奏把握不好。這傢伙忒善變,一天一個主意,一會兒一股壞水……」

得知黃曉軍離開盛京的第二天,張河林匆匆趕到盛京。這一次,他沒有先見耿迪,而是十分神秘地拜見了他父親從前的一些老戰友,基本上都是些人大、政協的老頭兒、老太太們。他的目的非常明確,希望老傢伙們能夠出面過問黑子案件背後的黑幕。

在一位人大常委委員的家裡,張河林和老頭兒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老頭兒:「你不是搞房地產的嗎?怎麼會過問起這種事情來了呢?」

張河林:「您知道老百姓現在對腐敗有多麼的痛恨呀!這是一個有良心,但沒有勇氣的普通共產黨員,冒著風險交給我的。我看完了這些材料以後,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但我又能幹什麼呀?心裡就是難受、就想哭。我們這些幹部子弟,從小就受正統教育,但現在的很多事情讓我們覺得痛心、失望!一想到叔叔您和我父親一代人打下的江山,就這樣讓一群王八蛋給毀了,我們真的是欲哭無淚呀!」

老頭兒:「是啊、是啊,所以我們首先就要嚴格要求自己。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也看到了,最近處理的這幾個大案、要案,啊,這個、這個副委員長怎麼樣?要是犯了法,我們黨照樣剷除掉。是的,改革開放以後,我們的黨風、幹部作風,還有這個、這個其他一些領域裡,確實出現了很多問題,可是我們也在解決嘛,是不是?不能對我們黨失去信心啊!中國共產黨有堅強的群眾基礎,老百姓還是信任我們的嘛。你要不信,讓國民黨來試試,你看看他有沒有市場,沒有嘛!腐敗問題也不僅僅是我們黨一家獨有的,當然,作為執政黨,我們必須要求我們的每一個黨員、每一個幹部奉公守法,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腐敗問題要解決,而且也一定能夠解決。這是早晚的事!陳老總在世的時候常說的一句話:『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我看我們現在的好多同志倒是應該天天想想這句話。」

張河林全神貫注,一臉誠懇的樣子,還不住地點點頭,以示自己在用心聽講。

「沒什麼大不了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們去吧。我們黨不是哪一個人的黨,出幾個敗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出一個抓一個,我就不信,幾千萬的黨員都沒好人。最近中央開的幾個會,都是關於懲治腐敗方面的一些問題。要堅定信念呀,同志!」

張河林點點頭。他把手裡的材料遞給了老頭兒。

「反映問題的渠道是很多的嘛。這個、這個,我最近的身體情況不太好。這樣吧,材料我不看了,如果問題屬實,證據確鑿,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去找找有關方面的同志,把材料交給他們。你看這樣好不好?」

張河林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他心想:這個虛偽的老傢伙,跟我瞎扯了半天,還是屁事兒也不辦。

從老頭兒家出來以,已是下午5點了,張河林決定先把這件事放一放。他給被他「策反」的那個「新維多」售樓部經理打了一個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

耿迪和邱建正在探討與郝總下一步的談判計劃,那個售樓部的經理進來了。

「小姜,有事嗎?」耿迪和善地問。

小夥子看了看一旁的邱總,有些猶豫。

「是張河林那邊的事吧?」耿迪問。

小夥子點點頭。

「把門關上,來、來,坐吧。沒關係,這步棋是我和邱總一起走的。說說看,怎麼個意思?」

小姜一五一十地把張河林要約自己吃晚飯的事,向二位老總做了彙報。

「是嗎,你怎麼說的?」邱建笑眯眯地問道。

「我找了一借口,沒馬上答應他。我想來問問耿總,我去嗎?」小夥子謙遜有禮地請示耿迪。

「我看這樣,你還是去見他。如果像上次那樣,他又要給什麼錢啦物啦什麼的,你也照收不誤。想吃什麼點什麼,反正是羊毛出在狗身上。」耿迪說。

「可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我覺得,我還是別去見他算了。我挺怕跟他這種人打交道的!」小姜喃喃地說道,「上回我照耿總說的,編了一大堆瞎話,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小姜,你別擔心,」耿迪和顏悅色地對他說,「張河林不是一個什麼好人。他背信棄義,拖欠公司的傭金,過河拆橋,故意破壞兩家的合作。現在又無中生有,到處造謠,毀壞『新維多』的形象,甚至把手都伸進我們公司內部來了。我們為了自己的正當利益,對他一讓再讓,可得到的結果又是什麼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他現在還欠咱們公司兩千多萬的傭金沒有兌現,你們部門的獎金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能如數兌現?我和邱總天天急得火上房。你也看見了,自從開盤以來,大家一天假也沒休過,辛辛苦苦,任勞任怨,業績輝煌,可得到什麼了?大家又說過什麼了?沒有!我們有這麼好的一個團體,我們作為公司的管理人員,難道就沒有責任嗎?邱總曾經講過這麼一句話:公司的利益高於一切;個人的利益是企業的生命。在這場和張河林的較量中,我們每個人,特別是管理層的幹部,都應該有一個明確的立場,要堅定必勝的信念!你不是在為你個人的私利玩弄權術,你是為了公司、為了你手下的那幫銷售人員,也就是說,你是在為正義而戰。這根本牽扯不到個人的恩怨和品德問題。」

小姜抬起頭,用一種信任和感激的目光注視著耿迪。

「我聽邱總介紹過你的情況,這些年,你對公司的發展,做出過很大的貢獻,也是黃總最器重的愛將。這次和張河林的周旋,之所以讓你出面,是因為黃總對你的特別信任和期望。在這場鬥智斗勇的商戰中,你和我實際上是在扮演同一類型的角色。說句笑話,我們倆還真有點像當年打入敵人內部的地下黨。」

耿迪說到這兒,大家都樂了。

小姜於是釋然。

「那我跟他說些什麼呢?」小姜依舊缺乏自信。老闆們究竟要達到什麼目的,為什麼要這麼做?自己這麼做,將來會不會有什麼麻煩?他還沒有完全想明白。當初耿總跟他談,要他有意識主動接觸張河林,爭取其好感和信任,因為張河林是公司的客戶,是「上帝」。可轉眼間,「上帝」成了敵人、騙子、小人。

接下來,邱建系統地把應該如何跟張河林打交道,應該說些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跟小姜一一做了交代。小姜離開以後,耿迪陷入了沉思。

「想什麼呢,迪哥?」邱建笑眯眯地問。

「你說這個小姜靠得住嗎?」耿迪問邱建。

「小姜是三年前從人大畢業的。老家在雲南,家境比較貧寒,人很聰明,悟性也高,但自我保護的意識很強。提他當部門經理的時候,他還猶豫過好幾天。當然,最後還是同意了,而且幹得不錯。後來他偷偷跟別人講,他之所以同意當這個經理,主要是因為看上了這個頭銜下面豐厚的崗位津貼,要不然,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干這份差事的。」

耿迪點了點頭,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張河林在盛京城一家相當華貴的海鮮餐廳宴請小姜。面對張河林的熱情款待和大加讚揚,小姜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和受寵若驚。要不是他從老闆們那裡得知了這是個笑裡藏刀的壞人,他肯定會把他視為那種禮賢下士、求才心切的開明老闆。他按照邱建給他提供的談話要點,巧妙地與張河林周旋,其目的只有一個:穩住張河林,拖延張河林最後完全拒付傭金的時間。儘管如此,出於專業角度的考慮,小姜還是忍不住提醒張河林,如果一旦完全從「新維多」接管了銷售代理以後,作為開發商的他,可能會陷入首尾不顧的尷尬局面。

「所以我才真心希望像你這樣的人才加入我的公司。」張河林舉杯,向小姜敬酒。他似乎在猶豫和思考著什麼,接著,他以一種認真、嚴肅的口吻說:「小姜呀,按理說,有些事情不應該和你講,但我考慮到你年輕有為,是一個人才,將來一定會有自己更加廣闊的天地和事業。可如今這社會忒複雜,有些事兒是你根本想像不到的,我不忍心因為意外的變故耽誤了你的前程。比方說吧,你了解黃曉軍是個什麼人嗎?」張河林說到這裡,有意停下來觀察小姜的反應。

小姜搖搖頭,他不知道張河林指的什麼。

張河林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說:「黃曉軍曾經跟一個販毒集團有很深的瓜葛,他現在搖身一變,好人一樣干起房地產了。實話告訴你吧,他以前的那些事還沒完呢。你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跑到國外去了嗎?他一不是去度假,二不是觀景,他是去避風頭的。我聽說,最近司法部門正在調查你們老闆從前的一些事,如果不出意外,你們公司可能很快就會有很大的變動!」

小姜獃獃地看著張河林。張河林幸災樂禍之後給自己點上一支煙,隨即抬頭,向空中吐出一個特規整的煙圈……

黃曉軍從加拿大給公司打來電話,耿迪和邱建都在。他說他那裡是半夜,但他睡不著。出國快半個月了,他也挺想公司的,不知道家裡情況現在怎麼樣了……耿迪含蓄地回答說,一切正常,讓他放心。張河林那邊已經有了一些動作,但問題不大。有關方面的朋友表示,情況並非原來想像的那麼嚴重,因為證據不足,如果重新翻出成年老賬,勢必會造成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當然,也不排除張河林還會採取進一步的行動。由於詳細情況電話里不方便細講,他們只能跟打啞謎似的,彼此心照不宣,點到為止。最後,耿迪話裡有話,他告訴黃曉軍,如果沒什麼要緊事,就多玩一段時間再回來。

自從黃曉軍出國以後,邱建幾乎天天和耿迪在一起,他從耿迪那裡了解到了許多有關司法部門內部的情況。他對耿迪精於官場上的權錢交易和人際交往,深感敬佩。權力和金錢如同妓女和嫖客,二者既是對立的矛盾又是統一的結合。彼此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同時也在相互鄙夷、算計對方。耿迪覺得,事已至此,他沒有必要再對邱建有什麼隱瞞。張河林不惜動用幾乎所有的關係,要置黃曉軍於死地,只是為了圖財。黃曉軍不惜代價,讓他耿迪擺平,為的是保全自己。這兩天,他一直在密切關注張河林的動向。官場上變化莫測,張河林通過人大代表的介入,的確給事態的發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現在看來,儘管情況還沒有超出他能控制的範疇,但並不說明就沒有可能不出現突變。就像當年,他被「請進」派出所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進去就是一年多的牢獄之災。那麼多的關係、那麼多的後台,也只能是在他鐵嘴鋼牙,熬過了無數的審訊和巨大的精神折磨以後,才有了作用。

「迪哥,黃總這事兒到底有沒有麻煩?」邱建憂心忡忡地問。

耿迪點上一支煙,默默地沉思著,他沒有馬上答覆邱建。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張河林的活動能力不能說不算大,這段時間,圍繞著是否重新審理黑子案件的明爭暗鬥,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曾經負責這個案件的有關人員已經紛紛感覺到有一定的壓力了。尤其是對最後槍斃的那兩個有立功贖罪表現的毒犯的判決,也已經有了一些風言風語。具體的內幕他暫時還沒有搞明白,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黃曉軍在國外支付的那筆錢,對兩個毒犯的最後判決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而這裡面,惟一知道詳情的人又不明不白的死了。至於黑子集團在崩潰前,轉移了多少財富、轉移到了什麼人手裡?這是一件除了死鬼,可能就剩下黃曉軍才能夠講清楚的事情。販毒從來都是現金交易,毒犯們的毒資來無影去無蹤,就連他們內部的同夥有時候也不一定知道這些資金的來龍去脈。黑子和黃曉軍之間的一切,恐怕也再沒有第三者知道了。按常規推理,黃曉軍應該不會有任何麻煩,但耿迪還是有一種不太踏實的感覺。那些曾經受過賄賂的人員,很難講不被其他的事情牽連出來。耿迪當然知道,一個人一旦在這方面開了口子,胃口只會越來越大。

「迪哥,你怎麼了?」邱建問。

「沒事兒,放心吧,狗屁事兒沒有!」耿迪笑著說。

「可我總覺得你心裡好像有事兒似的!」邱建笑眯眯地說。

「沒有,我只是覺得沒勁。」

「為什麼?」

「你跟媳婦怎麼樣了?」耿迪不著邊際地反問邱建。

「迪哥,你有時候特邪!」邱建樂了。

「是嗎?可能是吧!」耿迪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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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產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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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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