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風和日麗的一個周六,那氏姐妹、妞妞、冷梅、鍾世傑相約來到了植物園遊玩。

那雨心此舉別有用意,她一心一意地要將二老撮合在一起,那天心拗不過她,只好兩人一邊一個,以帶妞妞玩的名義把兩位老人哄到一起來了。

鍾世傑和冷梅領著妞妞走在前面,鍾世傑邊走邊向二人講解沿途的植物花卉。

那雨心拖住那天心故意落在後邊,姐倆望著兩位老人含飴弄孫的模樣,那雨心朝姐姐擠擠眼道:「若不是打出妞妞這張王牌,這二老才不好意思往一塊湊呢。你說,一個是妞妞的爺爺,一個是妞妞的姥姥,要是這兩家能合成一家,那該有多好。」

那天心嗔道:「你怎麼說風就是雨啊。這事我還沒徵求過鍾慨的意見呢。」

那雨心眼一瞪道:「怎麼,他莫非還不滿意不成?咱媽哪點配不上他爸?」

那天心遲疑道:「要是萬一不成,讓二老以後怎麼見面呀?」

那雨心嬉皮笑臉道:「成不成咱倆說了不算,戀愛自由嘛,得讓二老自己去體會感覺。姐姐,你就別瞎操心了。當心操心老得快,姐夫不喜歡你了。」

那天心呸了雨心一口,笑罵道:「死丫頭,誰稀罕他。」

這時二老好像走累了,說笑著和妞妞坐在了路邊的長椅上。妞妞坐在中間,一會兒一個姥姥,一會兒一個爺爺,把二老叫得格外開心。

那雨心扯了一把姐姐道:「怎麼樣,二老自己坐在一起了。姐姐,咱倆該走了,別在這兒當電燈泡了。」

那天心反應過來,忙不迭道:「那好,我去把妞妞叫過來。」

那雨心急道:「千萬別。咱倆是電燈泡,妞妞可不是。你要是叫走妞妞,恐怕二老也立刻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那天心為難道:「那咱倆怎麼跟他們說呢,也不能一拍屁股就走吧。」

那雨心哂笑道:「這有何難?你瞧我的。」

說完走到二老面前,笑著說道:「麻煩你們二老幫著照看一下妞妞,我和我姐去那邊買點兒飲料。一會兒就回來。妞妞,你可得乖一點,記住小姨的話了嗎?」

說完她朝妞妞擠了擠眼,妞妞也朝她擠了擠眼。然後扭身就走。

冷梅喊住那雨心道:「買點兒飲料還用兩個人去?」

那雨心回頭一笑道:「誰讓我們是姐倆呢。你們別傻等,我姐倆還得說會兒悄悄話呢。」

鍾世傑寬厚一笑道:「就讓她倆去吧。姐倆也好久不見面了。」

冷梅望著兩個女兒走遠,心下嘟囔道:「說悄悄話?我自己生的女兒我會不知道?這准又是要搞什麼鬼名堂?」不覺就說出了聲。

鍾世傑聞言望著她一笑。她也不好意思地報之一笑。忽然都無話。兩人似乎意識到了點什麼,空氣一時顯得有些尷尬。

倒是妞妞打破僵局先開了口,一臉天真地對冷梅提問道:「姥姥,我姥爺呢?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我姥爺呀?」

冷梅有些傷感,嘆了一口氣道:「你姥爺他……升天了。到天上享福去了。」

妞妞懂事地噢了一聲。又回過頭來問鍾世傑道:「爺爺,我奶奶呢?她去哪兒啦?」

鍾世傑凝眉道:「她跟你姥爺一樣,去另一個世界了。」

妞妞道:「那……他們還會回來嗎?」

鍾世傑搖頭嘆息道:「再也不會回來了。」

妞妞噘著小嘴,不樂意道:「我不么,別的小朋友都有奶奶和姥爺,我也要奶奶和姥爺。」

冷梅聽到這裡,就不禁有些唏噓。

妞妞出了一會神,忽然高興起來,搖著姥姥的胳膊道:「姥姥,您別難過了。我有一個好辦法。可以讓我也有奶奶和姥爺。」

冷梅一時沒反應過來,怔道:「什麼辦法?」

妞妞像個小大人一樣對著冷梅得意道:「我管你叫姥姥,也管你叫奶奶。」又用小手指著鍾世傑道:「我管你叫爺爺,也管你叫姥爺。這樣,我不就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兩家合一家,兩全其美什麼都有了嗎?」

妞妞話音落地,兩位老人的臉不約而同地紅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冷梅故意虎起臉盤問道:「妞妞,你老實坦白,這話可不像是從一個小孩子嘴裡說出來的,是不是小姨教你這麼說的?好孩子不許撒謊,你要是敢對姥姥撒謊,那以後姥姥可不帶你來這兒玩啦。」

妞妞低下頭,吞吞吐吐承認道:「是。是我小姨。」

冷梅滿面緋紅道:「這個不懂事的死丫頭,沒大沒小的……對不起,他爺爺,戲言,一句戲言,你可別當真啊。哎,真是的,這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呀?」

鍾世傑通情達理道:「沒什麼,這都是孩子們的一番好意嘛。」

正說到這裡,一個戴墨鏡的中年男人漠然無視地從他們身前經過。鍾世傑無意中抬頭一看,那人依稀像是程北可。

墨鏡?田鵬遠夫婦遇刺案中的關鍵人物不正是戴著個墨鏡嗎?難道程北可即是那個墨鏡?他又要去幹什麼?鍾世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鍾世傑變得坐立不安,如坐針氈,眼見著程北可漸漸遠去,他情急中忽然一拍腦門對冷梅道:「噢,我想起來了,我還有點事,得先走一會兒。小冷,實在不好意思,妞妞得讓你一個人看著了。我今天玩得很開心,如果有機會,咱倆還帶著妞妞一起出來玩好不好?」

不待冷梅回答,他已迫不及待地立起身來。

冷梅此刻的臉色簡直紅成了個雞冠,她搖頭不是點頭也不是,等她抬起頭來時,鍾世傑早已走得人影不見了。

那天心和那雨心,倆人手上分別托著冰淇淋和礦泉水,笑模笑樣地走了過來。

那雨心納悶道:「咦,鍾伯伯呢?」

冷梅責問道:「你個死丫頭,我問你,你都讓妞妞胡說些什麼啦?」

那雨心一驚,環顧四周道:「媽,這麼說,鍾伯伯是讓你嚇跑了?」

冷梅斜了那雨心一眼道:「你對你媽就那麼不自信?我要是那麼醜陋,能生出你們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來?」

那天心瞧著冷梅一副粉面含春的樣子,茫然道:「媽,你這是怎麼啦?你沒有哪兒不舒服吧?」

那雨心樂出了聲,壞笑道:「我的傻大姐喲,你和鍾慨當年是怎麼談的戀愛?連這個都不懂。」

那天心囁嚅道:「跟一個警察能談什麼戀愛?他整天忙得臭死,還不是稀里糊塗地就嫁給了他。」

那雨心接著開心地笑道:「姐,你這還看不出來,老媽這是受了刺激,老樹發新芽,古木又逢春了。」

一句話把冷梅臊得猛地用兩手捂上了臉。

隨後,一家人高高興興地直玩到日落西山,這才盡興而返。

妞妞非要住在姥姥家,那天心拗不過她,又好久沒有陪媽媽了,當夜也便和女兒一起住在了冷梅家。

第二天,吃晚飯的時間,鍾慨突然急急忙忙回家來了。

那天心見丈夫回來,喜不自勝道:「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了。好幾個禮拜也不知道回來看看,今天怎麼捨得回來啦?真巧,我也是剛從我媽那兒回來。」

鍾慨邊脫外衣邊皺著眉頭,心神不寧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兩天眼皮老跳……你和妞妞沒事吧?」

那天心怔了怔道:「能有什麼事?……噢,你還知道關心我娘倆的死活呀?你快坐下,我給你端飯去。」

鍾慨掃了一眼屋裡,見父親不在,又道:「我爸呢?」

那天心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和妞妞昨晚住在我媽那兒了,今天我一回來他就不在家,我看魚竿不在,八成又是去釣魚了吧。我說你爸這人也真有意思,別人釣魚總多多少少能有點收穫,你爸可倒好,往往是空著兩手回來。就他這釣魚的水平,癮卻還挺大。這一陣子,他早出晚歸的,三天兩頭往外跑。我看呀你爸爸就跟過去電影里演的地下黨似的,一天到晚神出鬼沒的。」

見鍾慨似有點放心不下,又嗔道:「瞧你那疑神疑鬼的樣子,職業病!又在瞎琢磨什麼呢?爸那麼個大活人,還能丟了不成?」

鍾慨想想也是。不好意思地對著妻子笑了笑。

那天心把飯菜放在鍾慨面前,鍾慨餓了,坐下便吃。見鍾慨狼吞虎咽的吃相,一笑,又美滋滋地轉身從壁櫥里拿出了一瓶白酒。

她把酒瓶子往鍾慨面前一墩,興高采烈道:「新買了瓶酒,犒勞犒勞你!」

又從手裡拿出個打火機,喜形於色道:「我買東西從來沒中過獎,今天運氣真不錯,買酒還中了一個打火機哪。別說,這打火機設計得還挺好看,活脫脫一條金槍魚。唉,很多年沒給你買過禮物了,我今天借花獻佛,來,送給你。祝你步步高升,年年有餘。」

鍾慨打趣地笑道:「噢,就拿這不花錢的禮物糊弄我呀?」

那天心臉一紅,爭辯道:「過日子嘛,能省就省,幫你女兒省點錢好以後供她上大學有什麼不好?就你開的那點仨瓜倆棗錢,不勒緊點褲腰帶,我們娘兒倆早晚得跟你要飯去。」

那天心連珠炮似的一番話,讓鍾慨招架不住,連忙討饒道:「好好,這個禮物我收下了。不過,我又不抽煙,要它也沒用啊!」

那天心想想也是,不由撲哧笑了出來,道:「你不抽煙,我更不抽煙。好歹你是個男人,總比我用得著……噢,險些忘了,還有一個湯呢!……」

鍾慨看著眉飛色舞手忙腳亂的那天心,笑了笑,趁妻子轉身進廚房,看了一眼打火機,把那個狀如金槍魚的打火機隨手擱在了五斗櫥上。

待那天心端著湯回來,鍾慨迷茫不解地問道:「今兒是什麼日子?」

那天心柔情地挨著鍾慨坐下,道:「什麼日子?好日子。鍾慨,今天我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先吃,咱邊吃邊說……還別說,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好事成雙。」

鍾慨邊吃邊頭也不抬地問:「瞧你神秘兮兮的,說吧,是什麼好事?」

那天心抑制不住興奮道:「這第一件好事是,昨天你爸和我媽、我和雨心還有妞妞,一塊到植物園玩去了。你爸和我媽領著妞妞,三人坐長椅子上說了好半天話呢。」

鍾慨胡亂點點頭應付道:「嗯,的確是好事,妞妞長這麼大還真沒去過那兒呢,這一下她可長見識了。」

那天心氣得白了鍾慨一眼道:「榆木疙瘩!虧你還是個破案的刑警,怎麼腦瓜比我還要遲鈍?」

鍾慨不解道:「不就是她爺爺和姥姥帶她玩去了嗎?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那天心見鍾慨心不在焉,也就沒興趣兜圈子,索性開門見山道:「你這人真沒勁,實話告訴你,我和妹妹想把二老撮合到一起,兩人也好有個伴兒。」

鍾慨道:「誰的主意?」

那天心道:「雨心。」

鍾慨把筷子一放,佯怒道:「我一猜就是她出的餿主意,簡直亂彈琴。」

那天心一怔,隨即不依不饒道:「你憑什麼這樣說,難道我媽還配不上你爸爸不成?」

鍾慨見那天心真生了氣,用手指捅了一下妻子的腰眼,忽然笑逐顏開道:「天心,真生氣啦?我逗你玩呢。這可真是件名副其實的大好事。我舉雙手贊成。不瞞你說,其實我也琢磨過這事,就是不敢跟你提。」

那天心如夢初醒,口不擇言道:「噢,敢情你早就打上我媽的主意了。」

鍾慨笑著連忙糾正道:「哎,哎,看你怎麼說話呢?」

那天心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用拳頭去打鐘慨。鍾慨不閃不避,只當是給他捶背,臉上笑嘻嘻問道:「你剛才說好事成雙。另一件呢?」

那天心停住手,扭捏了半天才道:「我不想待在醫院了,我……想辭職。」

鍾慨不解道:「幹得好好的,辭什麼職?」

那天心臉紅道:「曼詩特服裝公司魏老闆,想聘請我去當他的辦公室秘書。說是月薪五千。還不包括獎金和年底分紅。我想多掙點錢,一來好貼補家裡,二來也好讓妞妞以後能上一個好一點兒的學校。你同不同意?」

鍾慨看了妻子一眼,半開玩笑道:「嚯,一下比我多拿好幾倍。這老闆出手可真夠大方的。嗯,這可的確是好事,堪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你又不是文秘專業,他怎麼那麼慧眼識珠偏偏看上你?據我所知,別的老闆都是找『小秘』,怎麼這個魏老闆那麼不開眼,偏要找一個『老秘』?」

那天心聞言,鼻子一酸,推開鍾慨道:「哼,我就知道你嫌我老了,不稀罕我了,我還傻乎乎死心塌地地跟著你,給你洗衣做飯看孩子,伺候你一家老小……我、我圖什麼呀?……」一邊說著一邊傷心地哭天抹淚起來。

鍾慨連忙哄道:「誰說不稀罕你了?我這不是吃醋,怕別人搶走我那又漂亮又賢慧的好老婆,所以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嘛。」

那天心破啼為笑道:「你別說得那麼好聽,就我這殘花敗柳的誰要呀?哎,你還沒說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呢?」

鍾慨看了一眼表,不置可否道:「不早了,我得回隊里去了,這事下來再說。」

那天心含羞道:「那……妞妞讓她姥姥接走了……你今天晚上回來睡,我等著你。」

鍾慨看了一眼妻子,抱歉道:「這恐怕不行。」

那天心噘起嘴撒嬌道:「不,我偏等著你回來。你不回來我就一個勁打電話煩你!」

鍾慨邊穿衣往門外走,邊無奈道:「好好,我看情況吧。」說完就走了。

那天心沖著鍾慨遠去的背影,跺腳懊惱道:「你這人真是榆木疙瘩,鐵石心腸,了無情趣。你當娶回家就不用管就完事大吉了。哼,一點也不知道關心我。」

她反身坐回到床上,腦海中不覺又浮現出魏國立那攝人心魂的笑容。與鍾慨兩相對照,不禁心潮起伏,百感交集。

鍾慨走後不久,那雨心興沖沖地走了進來。

那天心腦海中還在縈繞著老秘、小秘這兩個詞。她尤其對老秘這兩個字眼耿耿於懷。

那雨心進屋就興沖沖嚷道:「姐,有門。今天我又探了探媽的口風,看來咱媽那頭還真有那麼點動心,就是不知道鍾伯伯這邊是什麼意思。到時候可別弄得咱媽剃頭挑子一頭熱,下不了台階,那咱姐倆可就罪過大了……」話說到半截,見那天心一個人呆坐在床上,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喲,姐,又怎麼啦?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犯傻呀?我剛才在半道上碰見我姐夫了。是他又惹你生氣啦?」

那天心嘆了口氣,黯然神傷道:「雨心,我問你,是不是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喜新厭舊見異思遷的貨色,肚子里都長著一副花花腸子呀?」

那雨心餘興未減,故意逗姐姐道:「那當然啦。你沒聽俗話說,貓兒沒有不偷腥的。孔老夫子也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孔聖人尚且如是觀,那世上其他的男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她搖頭晃腦地說到這裡,忽然頓住,皺眉疑惑道:「你是說鍾慨,他不會吧?」

那天心茫然道:「誰知道呢。他一天到晚的這麼不著家,誰知道他都在外邊都幹什麼鬼名堂去了。前段時間,我們單位的一個同事提醒我,讓我注意著點自己老公,她說她有一次去一個畫廊里玩,偶然看見鍾慨和一個女的也在那兒,兩人聊得挺熱乎。當時她對我那麼一說,我還有點不樂意,心裡直怪她瞎說。現在回想起來,無風不起浪,空穴方來風。我懷疑鍾慨他也許真的是有外心了。」

那雨心聽罷,不高興道:「姐,你就別疑神疑鬼的了。剛才我是逗著你玩呢!你別忘了,世上除了有好色的西門慶,還有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呢。我敢打賭,鍾慨雖說不是柳下惠,可也絕不是那種拈花惹草的人。」說完生氣地扭身,拔腳就要走。

那天心怔道:「屁股還沒坐熱呢,你這風風火火的又要去哪兒?」

那雨心邊走邊回頭笑道:「姐,咱倆談不攏,我跟你有代溝。你自己在家胡思亂想吧。說實在話,我不擔心鍾慨,我倒是擔心你呢。你可別經不住那個魏老闆的誘惑,紅杏出牆把我姐夫變成一棵樹喲!」

那天心茫然不解道:「一棵樹?什麼意思?」

那雨心開玩笑道:「從頭綠到腳呀。好了,恕不奉陪,我自己跳舞玩去了。」說罷,不等姐姐罵,嘻嘻笑著跑了。

這一段時間以來,祁瑩說到做到,果然賭著氣不再主動去找汪洋。奇怪的是,汪洋也不

來找祁瑩,甚至於連一個電話也不打。他杳如黃鶴,彷彿一下子從祁瑩的生活里蒸發了。

位於高新技術開發區的百世得利會展中心舉辦車展,展期原本定為三天,因參觀的人數絡繹不絕,又延期至一個星期。祁瑩及雷迪亞公司的其他幾名模特,一道被舉辦單位特聘為此次展銷會的車模。祁瑩在車展中大放光彩,成為眾多攝影愛好者爭相拍攝的對象。

何不為辛苦地舉著相機,擁擠在這些攝影愛好者中間,拚死佔據著最有利的地形。他頻頻按下快門,不願意漏過任何一個精彩的瞬間。在他的眼裡,祁瑩的一顰一笑,在展台上所擺的任何一個POSE,都是無與倫比、美妙迷人的珍藏版。

自車展伊始,何不為總是衝鋒陷陣般,一開門便動如脫兔率先搶到祁瑩所在的展位前,直至傍晚閉館才依依不捨地最後一個離去。然而他卻並不走遠,總是意猶未盡地等候在展館之外,一俟祁瑩卸妝出來,就一臉笑容燦爛地迎上前去,然後兩人一起去吃宵夜。

與汪洋的絕情和背叛相比,面對如此痴迷於自己的何不為,祁瑩不由得大為感動,同時心中又生出了一縷縷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和感傷。儘管是祁瑩在一怒之下提出的分手,可冷靜下來之後,心裏面的苦悶酸澀慢慢瀰漫了上來,她反倒有一種被人如棄敝屣的失落的感覺。為此,夜半醒來,她偷偷地在被窩裡哭泣了好幾回。畢竟汪洋是她的初戀啊,她格外珍視著這一份純凈美好的愛情,她的腦海里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回憶起汪洋在雨中擎著傘等她的情景。那一幕已經定格下來,成為她最難以忘懷的人生片段。

在車展的這幾日中,祁瑩的目光經常不由自主地往人流里眺望。她知道自己這是在期待著汪洋的出現。可隨著車展的一天天過去,汪洋連個影子也沒有見到。她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心裡卻憂傷得不得了。

何不為似乎窺破了這一點,每天宵夜的時候,他愈發搜腸刮肚的給她說笑話,千方百計地逗她開心。祁瑩也若無其事地笑,卻難得有那種開心暢快的大笑了。每逢望著沉浸在失戀痛苦中的祁瑩,何不為那原本甜蜜幸福的心境也變得痛楚起來。同時也有一點悲哀,他知道自己無論怎樣努力,恐怕也難以取代汪洋在祁瑩心目中的位置。但不論如何,他都真心希望自己所愛的人一生幸福、快樂。

這是展期的最後一天。帷幕落下之後,喜形於色的舉辦方舉行答謝和慶功晚宴,祁瑩等車模功不可沒,也在被邀請之列。

何不為同往常一樣守候在大門外,他知道祁瑩今天會晚一些出來,可他心甘情願地就這麼等待著。等待祁瑩,對於他而言,是今生莫大的幸福和值得回憶的事情。他甚至有時候暗暗感謝汪洋,正是汪洋的臨時缺席,他這個候補隊員才有可能每天都陪伴在夢中情人的身邊,目睹她青春美好的芳容,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芳澤,得以大飽眼福、飽餐秀色,真是飄飄欲仙快活死。人生有這樣蜜一樣的幾日,也不枉此生了。

但人的慾望豈有止境?往往是得寸進尺、得隴望蜀。何不為又憧憬著,若能如此與祁瑩長相廝守,又該是何等的美事?

天色漸漸黑沉了下來,四周來來往往的人們也稀少了起來。何不為倚在鐵柵欄上,臉上掛著笑,禁不住心猿意馬、浮想聯翩。

何不為正這樣前思後想地做著黃粱美夢,有兩個人已經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他身邊。

來者一胖一瘦。正不懷好意地笑望著他。

不待何不為反應過來,胖子信手捅了何不為腰一下,問道:「嘿,琢磨什麼好事呢?瞧把你給美的,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何不為醒過神來,瞥了二人一眼,不滿道:「我沒事偷著樂,你管得著嗎你?」

胖子笑了一下,渾不介意地說:「是在等人吧?」

何不為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礙你們什麼事啦?」

胖子又笑:「是在等那個標緻的女模特吧?」

何不為心裡一怔,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胖子笑了起來:「她叫祁瑩,對不對?」

何不為點點頭道:「不錯。你們?……」

胖子又道:「我還知道,你是一個專寫那種花邊新聞的記者。」

何不為越發詫異:「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胖子笑道:「我們是蝙蝠俠,專門剷除人間的不平和邪惡。聽說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道德敗壞品質惡劣,我們哥倆今天想開導開導你。」

何不為驚慌失措道:「開導?什麼開導?」

胖子向瘦子遞了一個眼色,這時那個瘦子尖聲叫道:「這都不明白,我們想揍你。」

何不為不寒而慄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有話好商量……我破財免災好不好?我把身上的錢全……」

何不為此時已經意識到了不妙,他一邊說著,一邊眼觀六路。他話未說完,趁二人一個不注意,猛地一頭將那個胖子撞翻在地,隨即奪路撒腿便跑。

他是一個記者,平時他為了搶新聞就經常這樣快跑,可以說短跑是他的強項。沒想到記者這個職業,反倒使他練就了一雙常人難及的飛毛腿,讓他今日免遭劫難。

他聽得身後瘦子陡然叫道:「這小子使詐。他媽的怎麼文化人也干這個?」

二人氣急敗壞地緊跟著追來。

沒跑出多遠,二人就感覺出了速度上的明顯差距。

胖子先停下,他望著一溜煙跑遠的何不為,氣喘吁吁地說:「別追了。根本追不上。」

瘦子也泄氣道:「這小子怎麼跑起來跟兔子似的。記者們都這樣嗎?都說跑得賊快,他媽的,咱們就是賊,可他跑得竟然比賊還快。」

令二人可氣的是,何不為此時在前面也停下了。並且回身朝這邊張望。他其實是擔心祁瑩這時候如果出來,會遭到危險。

瘦子見狀,欲哭無淚道:「這小子成心在氣咱們呢。出道這麼久了,我還沒這麼栽過呢。胖哥,你足智多謀,你說怎麼辦?」

胖子斜了瘦子一眼,沒好氣道:「還能怎麼辦,涼拌。打道回府吧。」

胖子走了五步,忽然回頭道:「有一個辦法倒可以一試。我要讓這隻受驚的兔子乖乖自己走回來。不過,就看他有沒有種了。」

胖子低聲對瘦子說出了主意。瘦子聽完,連連點頭稱是,驚喜道:「弟兄們都說你有七步歪才,果不其然。我服了。」

二人理也不理何不為,轉身徑向來路走去。一邊互相揚聲高叫道:「不追了,不追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跑了那個男的,我們正好回去找那個女的一併算賬。」

他們有意讓這話傳到何不為的耳中。

二人回到了會展中心門外,坐在鐵柵欄前,各自摸出一顆煙吸上,守株待兔去了。

不一會兒,果然就見何不為神情悲壯地緩緩走了回來。

瘦子嘆服道:「胖哥,果然不出你所料,兔子回來了。」

說著面露兇相,就要起身撲上去。

胖子一把拉住他,道:「他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還想把他再一次嚇跑嗎?」

何不為走到二人身邊,一言不發地盯著二人。

胖子一豎大拇指笑道:「好小子,你倒是挺有種。」

瘦子也齜牙笑道:「還真不是孬種。」

何不為緊張道:「你們要是敢胡來,我馬上報警。」

胖子不以為然道:「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還過來送死?你直接報警抓我們好啦。難道我們哥倆坐這兒抽顆煙也犯法了嗎?」

何不為氣得臉發白道:「卑鄙無恥,我可以告你們恐嚇。」

胖子再一次笑了起來:「誰看見啦?誰作證?我還可以告你恐嚇我們倆呢。」

瘦子也捂著心口誇張道:「我好怕。」

隨即,他用手一指馬路對面一對向這裡探頭探腦的過路情侶,囂張地破口大罵道:「你們倆鳥男女他媽看什麼看?我們哥三個在這兒議點事,準備桃園三結義,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再看,把你倆的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

情侶中的那個男的身軀胖壯,他倒沒有什麼反應,那個女的反倒有些氣不過,她停下步子,虎視眈眈地怒視著這邊,躍躍欲試。

瘦子一見,有些驚訝,捋起袖子道:「喲嗬,你個小騷蹄子,還不服氣怎麼著?不服氣儘管放馬過來。」

那女的一聽,越發憤怒得按捺不住,像頭小母豹子一樣氣得上躥下跳,那個男的就拚命拉扯她勸她,俯耳不知道對她說了句什麼,那女的就不再往這邊撲了,她氣鼓鼓地瞪了這邊一眼,不情願地隨著她男朋友走了。

瘦子咧咧嘴恥笑道:「別說,要是那個大塊頭過來我還真有點怵,可他卻比那女的還膽小。唉,如今是男人變成了女人,女人變成了野人,還真他媽的是陰盛陽衰。」

雖也有其他的路人不時經過,可他們懾於這二人的淫威,一見到這邊的狀況都躲得遠遠的。何不為心裡也明白,他們如今個個懂得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死活也不肯出頭作證的。

何不為無奈,又道:「我是記者,我可以在報紙上向公眾披露。」

胖子笑道:「好呀。我做夢都想當名人。不過,你都打算披露點什麼內容呢?就披露你道德敗壞,第三者插足,然後被人暗地裡臭揍了一頓嗎?那丟人現眼出了大名的可就不是我,而是大記者你了。」

何不為聞言一時語塞。

胖子挖苦道:「我知道你們記者動不動就是伸張正義,鼓勵人人都去做一個好人。你看看,當好人有什麼好?不尷不尬的,寸步難行。做一個好人尚且如此,當一個情種就更是危險了。古話說得好,奸出人命賭出賊,別說我沒提醒你,弄得不好你還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呢。」

何不為道:「你們是受何人指使?」

胖子笑道:「這就不便告訴你了。我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今日來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冤有頭,債有主,你可不要記恨我們哥倆呀。看你還算是個有情義的人,不妨透露給你一點兒,你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搶了人家的女朋友。」

何不為終於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禁不住有些憤恨地自言自語道:「是汪洋?」

胖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瘦子這時早已經是等得不耐煩了,說:「甭跟他廢話了。動手吧。」

胖子看了一眼何不為,又道:「我敬你是個有種的人,不是那種縮頭烏龜,就手下留情,點到為止。你就權且受點皮肉之苦吧。記住,吃一塹,長一智。以後長點記性,不許再糾

纏人家的女朋友,否則下次你可就沒這麼走運了。」

二人說完,見何不為閉上眼睛,一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樣子,於是捋起袖子正要動手,卻不料何不為又突然睜開眼,高喊了一聲:「慢。」

瘦子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手停在半空,舉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哭笑不得道:「你又要玩什麼花活?」

何不為道:「我可以不跑,也不還手,乖乖地讓你們打我,但我有兩個請求。」

胖子道:「請講。」

何不為邊考慮,邊一板一眼道:「一不許打臉。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我這張臉本來就長得不算好看,要是再被你們打成了豬頭爛蒜,那就更是醜陋不堪了。」

胖子笑看著何不為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人。行。第二個要求呢?」

何不為態度認真地接著道:「二就是不要毀我的照相機。我們做記者的,全憑這個混口飯吃哪。」

瘦子一旁不耐煩地嘀咕道:「又不是大姑娘上轎,真他媽的啰嗦。」

胖子仍然含笑點頭道:「恭敬不如從命。還有嗎?」

何不為想了一會兒,咬緊牙關道:「沒有了。我保證不還手,開始吧。」

他重新閉上了眼睛。

瘦子不齒道:「充什麼大尾巴鷹,就你這塊料,還手你也不是個呀。」

胖子和藹可親道:「那就對不起了。不打你我們哥倆交不了差。」

說罷如虎擒羊,二人同時撲向了何不為……

這時,剛才路過的那一對情侶躲在街角處,正密切注視著這裡的動向。

星光下可依稀看清,這二人正是大胖和謝虹。

謝虹跺腳急道:「怎麼,現在還不出手嗎?那會兒你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個勁兒勸我不要打草驚蛇。可這會兒要是再不出手,那個記者興許就要讓那兩個流氓打死了。作為一個人民警察,我們有職責保護人民的生命安全。你就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犯罪?」

謝虹早就是急不可耐,剛才平白無故受了一通侮辱,手已是痒痒得不行,她此刻真想衝出去,施展在警校學到的拳腳功夫,發泄心頭之恨,好好教訓一下這兩個狂妄大膽為非作歹的壞蛋。

大胖躊躕不前,斟酌道:「可是鍾隊反覆交待……」

謝虹激將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要是怕挨鍾隊的訓,我一個人過去好了,要是鍾隊怪罪下來,就說是我硬要去好了。哼,我一定會把這兩個傢伙打得哭爹叫娘,滿地找牙。我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欺負人。」

說完見大胖仍是沉思不語,氣得一甩手就要現身出去。

大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聲道:「有了。」

謝虹不解道:「有了?有什麼啦?」

大胖神秘兮兮地一笑說:「你看我的。」

大胖說著把一手貼在嘴上,屏息靜氣,嘬唇模仿起了警笛的叫聲。這聲音漸漸地由遠及近,呼嘯而來。

謝虹又驚奇又艷羨萬分道:「你還會口技。」

那一端,何不為死死抱住相機,這裡面有祁瑩的芳姿玉影,他咬牙忍著痛,只覺得身上中的拳腳如雨點般落下。他心中反而升騰起一股快慰和興奮,隨著拳腳加身,他對汪洋的負疚感也一點點離去。他想,我再也不欠汪洋什麼了,我總算可以拋開精神上的包袱了。明天,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和汪洋展開競爭。還有,如果祁瑩她得知汪洋是這樣的一個人,那她對汪洋的愛一定會大打折扣,說不定馬上會和他一刀兩斷。如此說來,自己愛情的勝算豈不是更大?……這樣想著,他身上的痛感也似乎減輕了許多。他臉上掛著笑,不一會兒,就暈死了過去。

瘦子踢了何不為一腳,見他不動了,臉上還兀自掛著笑,不理解地說道:「我看,這個人八成是個神經病。」

胖子卻一臉鄭重道:「不,他是個真正的情種。」

這時二人隱約聽到了警笛聲,不一會兒,警笛逐漸清晰可聞,那警車也似乎越來越駛得近了。

二人大驚失色,相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道:「不好,雷子來了。」

二人說完丟下何不為,慌忙遁去。

謝虹在街角里見狀,捂著嘴前仰後合,險些笑破肚皮。

謝虹邊笑邊對大胖一豎大拇指連連贊道:「好好。師哥,沒想到你還真有一手。小妹我佩服佩服。」

大胖不無得意地自我吹噓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這不過是小菜一碟。哥哥我身經百戰,好歹在這充滿著腥風血雨的公安戰線上也摸爬滾打十幾年了,不敢說有孫悟空的七十二般變化,本事嘛多少還是有一點的。誰像你,表面上文文靜靜秀秀氣氣,誰知道內地里卻是個打打殺殺、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要是把你擱在古代,你一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嫉惡如仇的女俠。唉,我現在真是有點為你發愁呀,像你這樣的警花,套用句電影上的詞叫野蠻女友,日後可怎麼嫁得出去喲,也就是我們這樣的敢冒著生命危險娶你吧!」

謝虹擂了大胖一拳,不好意思道:「去你的,用不著你替我發愁。你要是怕我,那我回去就向鍾隊反映,要求給我換個搭檔。」

大胖口氣神秘地問道:「換誰?林曉風還是鍾隊?」

謝虹突然低下頭,有些羞赧道:「這你別管,反正這兩人誰都比你強。」

何不為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正躺在祁瑩的臂彎里。

祁瑩知道何不為必是又在門外等她,她怕何不為等得太久,不待宴畢便提前辭別。出來之後,卻左右張望不見其人。只道是他有事或者等得不耐煩已經回去了,再或者是他故意藏起和自己玩捉迷藏,又隱約覺得不太可能。正一路走,一路望,一路思索,經過柵欄前的甬道時,不留神腳下一絆,一個趔趄差點將她摔倒在地。

祁瑩嚇了一跳,此處路燈不亮,她借著星光一看,正是何不為。

她這一絆,卻也把何不為踢得醒轉了過來。

祁瑩焦灼地問道:「你怎麼會躺在這裡?要不要緊?啊,是誰把你打成這樣?」

幸虧那二人手下留情,故而何不為傷得並不重,他對祁瑩的提問笑而不答。

祁瑩連著追問了好幾遍,何不為都只是沖著她笑,搖頭不答。

祁瑩終於生氣了,說道:「你這個人真是奇怪,挨了打不僅不難過,反倒撿了寶一樣高興。你要是再不說,我可就走了。」說著,把何不為往地下一摜,站起身來要走。

何不為本不欲把汪洋交待出來,這樣做顯得沒有容人之量。再說張口就把汪洋供出來,效果未必就好。這時見祁瑩要走,急道:「你別走,我說我說。不過,你得先答應我,我說出來你可不許胡思亂想,更不許生氣。」

祁瑩點頭答應了。

何不為帶著醋意,含蓄地說道:「就是那個讓你朝思暮想、黯然神傷之人。」

祁瑩聽了卻更加生氣了,說:「沒有誰讓我朝思暮想黯然神傷。到底是誰,你就痛痛快快指名點姓地直接說出來吧。……莫非你是指汪洋?」

何不為看著祁瑩的面部表情,小心翼翼咬文嚼字道:「更確切地說,是汪洋找的兩個人,說是要開導開導我。還威脅我,讓我從今往後,不許和你來往。」

祁瑩聽后疑惑道:「汪洋找人來打你?不會吧?他不像是那種人。」

何不為唉聲嘆氣道:「你看,我不說你非讓我說,我說出來你又不相信。你說,把我當做情敵的除了他還有誰?你說我這頓打挨得有多冤枉?我倒是想當這個情敵,可你就是不批准呀……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別往心裡去,反正我傷得也不重,就權且當作沒發生這回事吧。」

祁瑩沉思不語,她本首先想到是田鵬遠,田鵬遠老奸巨猾,什麼壞事都有可能幹出來。可她怎好意思告訴何不為說她除了有一個汪洋,也與市長田鵬遠的關係曖昧。再說,汪洋不像是那種暗箭傷人的人,何不為也不像是撒謊。又一轉念,就是外表老實可靠的汪洋,一轉眼就把自己出賣給了仇人。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就火冒三丈氣憤難當。

何不為說著,邊呻吟著爬起來,邊拍拍身上的塵土。

祁瑩本想再也不去理睬汪洋了,可氣頭一過,內心裡又時刻盼望著他能來向自己解釋,負荊請罪來哄她。如果這樣的話,自己也許會考慮原諒他。可誰料他不僅連個道歉的電話也不打,反倒背後採用這種下流的伎倆。她氣哼哼道:「不行,我非要當面鑼對面鼓,找他問個清楚不可。」

祁瑩說罷,竟撇下何不為獨自走了。

何不為情急中叫道:「唉,還有我呢。我怎麼辦呀?」

祁瑩回頭道:「我看你傷得不重,你就自己打個車回去吧。」

望著祁瑩怒氣沖沖遠去的背影,何不為重重地嘆了口氣,苦惱一笑道:「傷得不重?還是心裡沒我呀!唉,古人說得好,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白白挨了一頓打,我這是何苦來哉!」

自怨自哀了片刻,忽然想起懷中的相機,看了看,見絲毫無損,拈醋含酸之際,又不禁笑逐顏開,大感欣慰。不管怎麼說,祁瑩的玉照未損。今後有玉人照片於自己枕畔相伴相守,一起度過漫漫長夜,此生也於願足矣。

晚風吹來,祁瑩感到了陣陣沁人心脾的涼意。離汪洋居住的單身公寓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祁瑩暫時還不想打車,天還不算很晚,她想安靜地一個人先走一會兒,藉此來梳理自己混亂不堪的思緒。

街上不時走過一對對依偎而行的情侶,望著他們親熱的樣子,祁瑩想起曾經汪洋對她的愛和呵護,心底的柔情油然升起,鬱積於胸中的火氣也漸漸隨風消散;同時頭腦中也疑竇叢生,她揣測著汪洋此刻的心境。她覺得他沒有理由不來找她,戀愛情侶間的不快和爭吵在所難免,又有哪一個男的不是想方設法去哄女方?

為什麼半個月都不來找她,難道他真的不再愛自己了嗎?難道他果真就那麼的小氣、那麼的臉皮薄嗎?他如果已經不愛自己,為什麼還要找人來教訓何不為一頓?可若是依然愛著她,卻為什麼銷聲匿跡、蹤影全無?還有他為什麼會對田鵬遠吐露她的身世秘密,這種出賣是無心還是有意?汪洋是否與田鵬遠早就有某種骯髒的交易,他倆實則沆瀣一氣狼狽為奸,而自己則全然蒙在鼓裡絲毫不覺?她心頭突然一緊,一種恐怖的感覺隨即緊緊攫住了她。她畢竟年幼,涉世未深,過了一會兒,又帶有幾分天真浪漫和一廂情願地想,汪洋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提出與他分手而難過得病倒了?或者是出了什麼不測之事,他是一個司機,譬如車禍,故而才這麼長時間沒有露面?如果心情不佳,注意力不集中,是極易出車禍的……

她的腳下不禁加快了步伐。走了幾步,又覺得自己真正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哪裡是去替何不為打抱不平,多日未見汪洋,其實無非是心中思念難以割捨,想找個借口去看他罷了。明明是汪洋的錯,可她還要委屈萬分地去看望他。想到這兒,又不禁暗自又是傷心又是好笑又是甜蜜。

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汪洋事實上不僅破壞了她的復仇計劃,甚至還向仇人出賣了

自己,把自己一下子推上了性命攸關生死難測的絕境。這樣的戀人還值得留戀嗎?

心念及此,她停下腳步,又想轉身走回去,猶豫片刻,終於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她心中悲涼地想,反正這世上已經沒有了我的親人,余我獨活,還有何懼怕可言?無非是給田鵬遠或者汪洋害死,那又有什麼了不起?早死早去和親人們黃泉相會,去見自己的爸爸媽媽和義父。媽媽?我的媽媽又是誰呢?她還活在這個世上嗎?……

祁瑩心中百感交集,大有破釜沉舟之慨,不管結局如何,就算汪洋真的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愛情,就算是他真的賣身投靠了田鵬遠而成為自己的敵人,她都決心把事情搞個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祁瑩正這樣胡思亂想地走著,身後一輛轎車緩緩駛來,經過她的身邊時,忽然剎車停下了。

祁瑩扭頭一看,見是汪洋常為田鵬遠開的那輛大紅旗,心中一動,以為是汪洋終於來找她了。有情人之間會發生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奇事,沒成想自己正要去找他,他卻不請自來了。想到這裡,不由得暗暗有些歡喜。

車門打開,卻不是汪洋,只見田鵬遠從駕駛座上探出頭來,沖著她滿臉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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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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