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鍾慨用手槍瞄著田鵬遠的腦袋,鉤著扳機的食指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著,眼裡不斷往外噴射著仇恨的火焰,鉤動扳機的慾望不可遏止地一陣陣席捲而來。

正在這緊急關頭,唐若飛帶了三個民警匆忙趕到了。秘書小黃一見,壯起膽子,也緊隨其後地跟了進來。

唐若飛見狀忙厲聲喝道:「鍾慨,你在幹什麼?把槍放下!」

鍾慨見到唐若飛,不由得一愣。但端槍的手臂仍平舉著不動。

唐若飛手一揮,果斷地命令手下的民警道:「去,把鍾慨的槍下了。」

民警看了一眼鍾慨,隨即上前,把神情呆怔的鐘慨的手槍奪下。並一邊一個將鍾慨的胳膊反手擰在背後。一個民警掏出一副鋥亮的手銬欲銬上鍾慨,猶豫了一下,瞄了一眼局長唐若飛,見唐若飛不快地暗暗瞪了他一眼,連忙又將手銬放回腰間。另一個民警走上前來,雙手將奪下的手槍呈給唐若飛。

唐若飛取槍在手,嘆了口氣,向田鵬遠歉意道:「田市長,對不起,都怪我對部下約束不力,讓你受驚了。」

田鵬遠一見唐若飛趕到,頓時如遇大赦。他鎮定了一下情緒,輕描淡寫笑道:「沒什麼,你來得很及時嘛!我得謝謝你呀,唐局長,你要是再晚來一步,興許我就到馬克思那裡去報到了。」

唐若飛轉過臉皺眉對鍾慨道:「胡鬧!你這麼多年警察都白乾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犯法的?!」

鍾慨低著頭,一言不發。

田鵬遠介面道:「不錯,我完全可以告你蓄意謀殺,法院至少可以判你個謀殺未遂罪。」他從唐若飛手裡拿過那支手槍,兩手交替把玩著,停頓一下,面容嚴肅地繼續說道,「並且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證據確鑿,不容抵賴。」

說完,他突然舉起手槍,槍口迅速對準了鍾慨。

變故突如其來,令人始料不及,在場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大吃一驚。鍾慨的心裡也是禁不住一凜。

唐若飛舉起手連忙道:「田市長——」

田鵬遠緩緩地將端著手槍的手臂放下,他輕輕一笑對唐若飛道:「不用緊張,我是不會像你手底下的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樣頭腦發熱、干那些出格的事情的。我只不過和他開個小小的玩笑,讓他也體會一下槍口頂著腦袋的那種滋味。以及這種冒失的行為對他人所帶來的精神上的摧殘。僅就此一點,我就可以依法起訴,要求對我進行精神上的合理賠償。」

唐若飛尷尬道:「是,是……」

田鵬遠面向唐若飛,不動聲色道:「你打算怎樣處罰你手下的這員愛將?」

唐若飛額上滲出了一層細汗,說:「我讓他給你賠禮道歉。寫檢查,深刻地反省自己。」

田鵬遠不依不饒道:「還有呢?這樣知法犯法,信口雌黃誣陷他人的人還適合擔任刑警隊長一職嗎?」

唐若飛只得硬著頭皮又道:「好,我回頭就撤消他的刑警隊長。」

田鵬遠知道唐若飛對鍾慨有意偏袒,又步步緊逼道:「那他用槍指著我的頭,差一點要了我的命,這又該當如何呢?」

唐若飛哭喪個臉道:「你放心,他是我一手培養的,也是我老友的兒子,我會親手把他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審理。」

田鵬遠綳著臉,神色嚴肅追問道:「還有嗎?」

唐若飛想了一會兒,低下頭道:「哦,還有我。我工作失職,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向市委組織部作出檢討並遞交辭職報告。」

鍾慨聽罷,吼了起來,道:「你別為難唐局長,沒他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田鵬遠,你要殺要剮就沖我來!」

謝虹也急道:「都是我闖的禍,跟鍾隊長無關。」

唐若飛一聽,真是叫苦不迭。

田鵬遠到此可謂是大獲全勝。他環顧四周,頗有舌戰群儒的感覺,他將公安局長和刑警隊長——自己的這兩個最大的對手玩弄、戲耍於股掌之中,對方卻全無反抗招架之力。這樣的庸才與自己為敵,又何懼之有?經過此役,他更覺自己雄才大略,遠非常人可及,不由得越發自負和自鳴得意起來。

田鵬遠輕輕笑了起來。

笑罷,田鵬遠突然轉身,目光直視唐若飛道:「聽著,我要你收回剛才所說的話,對今天的這件事守口如瓶。」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均大感意外。

田鵬遠臉色平緩下來,語重心長道:「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這種有損公安機關形象的事情如果傳揚出去,影響將極為惡劣。當然這也有損我本人及市政府乃至於整個市領導班子的形象。個人事小,我怕有人藉此大放厥詞,興風作浪,這將不利於青川全局的安定團結。」

田鵬遠說罷,走到鍾慨面前,分開那兩個看押民警,親自替鍾慨鬆綁。然後他將手槍放在了鍾慨的手上,物歸原主。

眾人不禁有些感動。

田鵬遠接著面容和藹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誰也難免有頭腦不清醒、衝動和魯莽的時候,何況小鍾正處於喪父之痛,一時失去理智,這我表示理解。我們大家應當體諒他,原諒他,給他一次改正錯誤、戴罪立功的機會嘛。我宣布,對小鍾適才的過激行為,我決定不予追究。但是,我要鄭重聲明,下不為例。」

唐若飛對鍾慨厲聲訓斥道:「真是給我捅婁子。看你平時沉默得像山,誰知卻是沉默的火山。虧得田市長寬宏大量,胸懷全局,不跟你一般見識,換了別人,就是尋常百姓,也準會叫你吃不了兜著走。還不快謝過田市長!」

鍾慨看了田鵬遠一眼,把頭低下,聲如蚊鳴道:「謝田市長。」

田鵬遠拍拍鍾慨的肩膀,大度地一笑道:「好了好了,就這樣吧。回去好好工作,以後不要再這麼莽撞了。你放心,我田鵬遠不是氣度狹小的人,不會給你小鞋穿的。再說,我遇刺一案還有待於你鍾隊長來偵破呢。」

說罷竟抑制不住幾分得意忘形地自顧笑了起來。

這真是具有莫大的嘲諷意味,謀害父親的真兇就在眼前,卻不僅不能抓捕歸案,還要聽其教訓擺布,更有甚者,還要竭盡全力為其破案,幫殺害自己父親的兇手查找出謀刺他的兇手。鍾慨只覺周身血液又寒又熱,忽奔忽止。他益發俯首下去,誠惶誠恐道:「謝謝您對我的信任。」

田鵬遠又拍拍鍾慨的肩膀,卻突然似半開玩笑道:「小鍾,我有一事不明,你憑什麼會懷疑到我的頭上?都說你們做警察的善於捕捉蛛絲馬跡。說說看,你發現了我的什麼蛛絲馬跡?」

鍾慨怔了一下,顯得有些尷尬道:「我們在調查中發現,當天在布丁河邊垂釣的人中,有一人也是長得高大魁梧,身材有點像你……所以我就憑著直覺……」

唐若飛跺足道:「荒唐,荒謬!」

田鵬遠更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禁不住話中含譏,笑道:「沒想到堂堂一個刑警隊長,辦案居然要靠女人的直覺。小鍾,以後辦案可要依靠科學,而不要依靠什麼直覺了。」

田鵬遠卻不知鍾慨半真半假地隨口扯了一個謊。

謝虹這時卻不服氣地插嘴道:「田市長,請問你前天上午至中午這一段時間都幹什麼去了?你有膽量就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

田鵬遠聽罷不僅不惱,反倒讚賞地笑道:「問得好。我有必要向你們澄清一下,前天一天里我都在市委小禮堂召開全市經貿會議,可謂是足不出戶。我沒有你們所說的作案時間。這一點我的秘書小黃可以作證。你要是再多疑不信,也可以向其他的人繼續打聽。」

小黃忙將胸脯擂得山響道:「我可以作證,田書記前天忙了一整天,連中午飯都沒顧上吃。所有例會的人都可以為田書記的清白和無辜作證。」

田鵬遠笑著向小黃擺擺手,又接著道:「當然,你還可以說我可以指使他人,遙控作案,不過這需要確鑿的證據。」

謝虹還要再說什麼,被身邊的鐘慨悄悄扯了一下衣服。鍾慨低下頭,囁嚅道:「對不起,田市長,我知錯了。」

唐若飛也瞪了鍾慨一眼,繼而道:「田市長,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不愧是宰相肚子里能撐船。您日理萬機,我們就不打擾了。」

田鵬遠朗聲笑道:「看你說的,量小非君子嘛。好,你們慢走。」

唐若飛領著鍾慨等人,如同一群敗兵之將,垂頭喪氣地走了。

田鵬遠微笑著目送這一行人消失。他軟硬兼施、恩威並重,故作此大度之舉,心中自有其如意算盤。他本可藉此良機將二人除去,又轉念一想,這樣做實在有損自己形象名聲,終難脫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況且與其換人,不如留下這兩個酒囊飯袋,這樣也許反倒更為安全,今後也更能為所欲為。

秘書小黃不失時機近前,一迭聲地由衷讚美道:「啊,啊!精彩、刺激、驚險、過癮。我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呢!田市長,您可真算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當代典範!要是換了我,早嚇得尿褲子了。尤其是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所說的那一番話,真可謂是字字珠璣,義正詞嚴,擲地有聲啊。如果不是您要求保密,我一定要把它寫成宣傳材料,大書特書一番。不過,他們也太張狂了,簡直就是一個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居然敢跑到這兒來跟您叫板。瞧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就跟狗急跳牆似的。這才叫自家掘坑自己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自討沒趣呢。」

田鵬遠輕描淡寫笑道:「考驗一個領導幹部有沒有定力,具備什麼樣的素質,關鍵時刻就看出來了。我光明正大,當然不會做賊心虛嘍。古人說得好,狂犬吠紅日,無損日光芒;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走出市政辦公大樓,唐若飛示意謝虹和鍾慨上了自己的小車。

謝虹不等屁股落座,便強烈發泄不滿道:「鍾隊,你這是怎麼啦?你平常的威風和魄力都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要向田鵬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低頭?你瞧他剛才神氣活現得意洋洋的那樣,真快氣死我啦!咱們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局子里審問清楚?難道咱們就這麼栽在田鵬遠手裡啦?還有唐局,你們這都是怎麼啦,一個比一個軟弱可欺?咱們這警察今天當得可真是窩囊透了!……」

唐若飛白了謝虹一眼道:「你還說,都是你險些鬧得不可收拾,真是沒組織沒紀律!你呀,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要不是你的鐘隊及時趕來,還不知你得捅下多大的婁子呢?你還不明白,要說傷心憤怒,誰能有鍾慨心裡更傷心、更難過和憤怒?」

鍾慨聞言,不由痛苦地緊緊閉上了眼睛,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唐若飛輕聲又對鍾慨說道:「真是委屈你了,你今天忍辱負重,隨機應變,表現出了一個刑警難能可貴的自控力。儘管是亡羊補牢,出於無奈之舉,可的確也不失為一條緩兵之計呀。」

謝虹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二人方才情急生智,不謀而合地在田鵬遠面前上演了一出雙簧。把自己闖下的彌天大禍及由此造成的損失彌補到了最小。

唐若飛又喟嘆道:「不過,田鵬遠面對槍口的表現也的確是可圈可點,可謂是滴水不漏,恩威並施呀。要是換上了尋常的犯罪分子,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磕頭如搗蒜地坦白交代了。說實話,在那一刻我也曾有點動搖。如果我不是堅信鍾慨的判斷,也險些發生錯覺。

田鵬遠不愧是田鵬遠呀,倘若那隻幕後黑手真的是他,那我們面臨的無疑將是一場無比艱巨的戰役。鍾慨,既然已經打草驚蛇,以後你的偵破工作無疑更加艱難。為了避免感情用事,也為了麻痹對手,按照慣例,你父親的案子我暫時交由他人處理,當然,也不排除最後併案的可能。今後,你要如履薄冰,小心謹慎,注意家人、自己和同志們的安全……我這話也許說得有些遲了……」

聯繫到鍾世傑之死,三人一時無語,氣氛剎那沉重起來。

待秘書小黃走後,田鵬遠坐在皮轉椅上,他安靜下來,腦中開始急遽地思考。久經官場的歷練,使他養成了一日三省吾身,檢點自己有何疏漏不周的習慣。他很快從剛才的得意忘形中清醒過來,覺察到鍾慨等人的突然到來絕不會是理由如此簡單,也絕不可能是一場誤會。他田鵬遠分明已經被鍾慨列入了立案偵查的黑名單。

想到這裡,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如同高手對弈,最初的恐慌過後,隱隱的莫名的興奮接踵而至。他甚至於有些慶幸,自己在有生之年終於找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而對手的智商越高,招數越新奇古怪,招招致命,一劍封喉,他就越是激發起自己的興趣和昂揚的鬥志。在這之前,他常有生不逢時,高手不勝寂寞之慨。內心深處,他就願意跟聰明人打交道,與他們逐個較量。而征服這些聰明的人,則無疑更證實了自己的聰明無比,不,是智慧。他對自己有著充分的自信,相信自己還寶刀不老。他在征服了歐陽筱竹,打敗了李輝,在官場上又一路輕鬆地過關斬將之後,他終於找到了兩個激動人心的對手。情場上是祁瑩。法場上是鍾慨。

他思慮片刻,把手伸向辦公桌上的電話。剛要拿起話筒,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又悄然放下。他嘴角上輕蔑地笑了一下。他想電話也許會有人竊聽,多少人為此中箭落馬,這方面的前車之鑒不勝枚舉。竊聽者是公安局,更有可能是國家安全局。他有手機,可是為了慎重起見,他連手機都不用。

他端了一杯茶水,下樓,裝作忙裡偷閒的樣子走出市委大院,在經過門口的傳達室時,傳達室的老張見了他,向他恭恭敬敬地打了一個招呼,見田鵬遠也平易近人地回應他,不禁有些受寵若驚。田鵬遠面含微笑,走出門口幾步之後,又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踅回身來,端茶轉身進了傳達室。

傳達室里沒有別人,他將杯中又續了點熱水,然後拿起了電話。見老張在一旁傻笑著不走,便先不講話,只是用和藹的目光看了他幾秒鐘。老張醒悟過來,知趣地迴避出去。

田鵬遠給程北可打了一個電話。

傳達室的電話是決計不會有人竊聽的。

入夜,鍾慨和妻子那天心,還有那雨心等人守在靈堂。為了不嚇著孩子,女兒妞妞被送到姥姥冷梅家去了。

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在這深夜顯得毛骨悚然。

鍾慨起身走過去,他拿起電話,剛剛「喂」了一聲,那頭卻不知何故忽然掛斷了。鍾慨神情悲戚恍惚,父親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這兩天電話頻繁,多是親朋故友打來詢問致唁的,便是擱在平日,電話也時常有打錯的時候。

鍾慨無心多慮,他放下電話,轉身離開靈堂,獨自走進了父親的書房。他關上房門,神情悲愴地悄悄整理父親生前的遺物。他心裡隱約覺得身為一名老公安戰士的父親,也許會給他留下一點什麼線索或者是證據。

鍾慨知道父親多年來有記日記的習慣,他在書桌的抽屜里找到了父親厚厚的一摞摞日記本,細心翻閱了良久,上面林林總總,包羅萬象地記錄了許多曾發生過的事情,還有自己經手偵破的所有案例總結、心得等等,不過,俱是經過法庭審理證據確鑿,早已有了結論的案子。有關田鵬遠及二十年前的鴻圖造紙廠失火案隻字未提。

鍾慨心中疑惑起來,作為父親經手並引為終生憾事的案例之一,父親似不可能將這件案子漏下,並且為何多年來日記中惟獨此事是一片空白。他越發翻箱倒櫃地尋找了起來,忙了半天一無所獲,卻翻檢到了不少父親珍藏的舊物,包括母親年輕時的相片及自己兒時淘氣用過的玩具。睹物思人,愈加悲切。

他定了定神,將目光轉而望向書架,父親愛書,室內陳設一大兩小三個書櫥,三面皆書,最大的那個書架頂端的左角上有一本硬殼大辭源,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他記起了從小到大,直至上警校學習時,有好幾次想用它查閱東西,卻一一被父親婉拒了。父親總是笑著說:「小慨,這一屋子書將來都是你的,可獨有這本書我不想把它作為給你的遺產。」說到後來,父親每每漸漸皺緊了眉頭。

鍾慨踩在一隻凳子上,伸手將那本辭源輕輕拿了下來。書面上一塵不染,顯然是經常翻閱。他打開扉頁一看,心隨即噗噗狂跳了起來,裡面竟然是裁成中空的。中空處隱秘地藏存著一沓厚厚的資料。

這就是鍾世傑多年來點點滴滴,經過不懈努力搜集到的有關田鵬遠的蛛絲馬跡,有對那起失火案的相關調查取證,有老工人祁大根的揭發檢舉材料,還有一些標有日期的大小不一、字跡匆忙的小紙條。

這個可親可敬的老公安,其實一直都沒有放棄對田鵬遠一案的追查。鍾慨看過之後,對父親立時肅然起敬。他喉頭哽咽一聲:「爸——!」淚水情不自禁墜落了下來,父親雖死,卻為自己偵破案件留下了極為重要的線索。還有一點,他驀然醒悟到了一生嚴謹的父親的觀點——辦案要靠證據說話。

日期距離現在最近的三張紙條上,有條不紊由遠及近依次為——

第一張寫道:清水灣一號休閑別墅。田鵬遠。祁瑩。

第二張寫道:陽明山公墓。祁瑩。汪洋。程北可(程暗中盯梢前二人)。

另起一行小字。註:祁大根終生未娶,祁瑩莫非是李輝的女兒?田鵬遠與李輝素有舊隙,祁瑩在李輝與田鵬遠之間扮演什麼角色?

第三張寫道:清水灣一號休閑別墅。田鵬遠。程北可。

就在鍾慨於父親的書房翻找遺物之際,那個電話又一次打來。

那天心望了望身邊,見鍾慨不在,她抹了一把眼淚,走到客廳拿起電話,同樣「喂」了一聲,這一回電話里有了回聲。

是一個陰風惻惻的男聲:「要是我猜得不錯,你就是鍾慨的老婆那天心吧?」

是誰這麼沒有禮貌?那天心怔了一下,道:「是我。請問你是哪位?」

男聲道:「你就別管我是誰啦,管好你自己的老公就行了。」

那天心警覺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幹什麼?」

男聲嘿嘿笑了起來,肆無忌憚道:「幹什麼?我想干你,我想對你性騷擾。不光對你,聽說你還有一個五歲的女兒,叫妞妞吧?我還要對她性騷擾。」

那天心恐懼不安道:「你到底是誰?」

男聲嘲笑道:「你不覺得你問這話很傻嗎?實話告訴你,如果你和你的女兒妞妞不想受到這種美好的福利待遇,那就聽我的良言相勸,勸告你的老公,讓他趕快金盆洗手,別多管閑事。如若不然,你的老公公鍾世傑的下場就是他的下場,到時候,不光他自身難保,你和你心愛的女兒也會一塊完蛋。」

那天心急道:「你敢——!」

說雖如此說,但自己明顯也感到了底氣不足。

男聲又笑了起來,道:「敢不敢要看事態的發展,說實話,我也不想鋌而走險,不把兔子逼急了,它是不會咬人的。最後我再囑咐你一句,不要把我們之間的談話泄露給任何人,否則後果自負。至於怎麼樣挽救你這個家庭,保護好你和你女兒不受意外的傷害,那是你的事情。嘿嘿,那就得看你老公聽不聽你的話,你在你丈夫心目中的地位、你們的愛情如何了!還有你的枕邊風、你的床上功夫……」

話越發不堪入耳,那天心不再聽下去,她把電話猛地放下,妹妹那雨心走過來,關切地詢問:「姐,是誰打來的電話?」

那天心獃獃道:「哦,沒誰。打錯了。」

何不為連著忙乎了兩天,他把在車展上拍攝的祁瑩玉照沖洗出來,精心地放大製作成冊。他一幀幀翻看著,愛不釋手。等他做完了這一切,帶著相片興沖沖地去雷迪亞公司找祁瑩時,這才被告知祁瑩病了,住進了醫院。

祁瑩自那一晚回來后便大病了一場,她高燒不退,嘴裡不斷說著胡話,喊著汪洋的名字。鑒於她身旁沒有親人,公司為她請了一名護工來照料她。

何不為一聽,焦急萬分,他想祁瑩一定是為了自己挨打那件事,和汪洋鬧翻了。以至於氣得住進了醫院。他想祁瑩一氣之下也許和汪洋提出了分手也未可知。腦中念頭翻來覆去,除了憂心而外,一會兒竊喜一會兒內疚。

他心急火燎地立刻趕往了醫院,等他第一眼看到祁瑩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几日,祁瑩變得憔悴不堪,臉色蒼白,整個人明顯地消瘦了許多。

祁瑩此時還在靜靜睡著,何不為心痛得淚水欲滴,他在門前稍事猶豫了一下。只是一下,便再也顧不得許多顧忌,幾步奔到病床前,當著那位護嫂的面,雙手緊緊地卻又是輕輕地攥住了祁瑩露在被子外的一隻小手。

護嫂是位三十多歲的大姐,見狀笑道:「不要緊,她已經好多了。對了,瞧你那緊張的樣子,你就是汪洋吧?你怎麼才來?她昏睡中總是在喊你的名字哪。」

何不為一聽,臉紅得像火炭,尷尬不已道:「嗯,不。不是。我……我叫何不為。也是她的……那個……朋友……我才知道這事……我來看看她。」

何不為彆扭極了。那滋味彷彿自己是在做賊。

這時祁瑩的手一動,她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握著自己的手,於是慢慢張開了眼帘。

「她醒了。你們慢慢聊吧。」

護嫂又一笑,然後知趣地迴避了出去。

祁瑩笑容慘淡道:「你來了。」

何不為難過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祁瑩搖頭不語,她心裡已把何不為視為哥哥,一見之下,傷心委屈,晶瑩的淚水不知不覺地就滑落下來。

何不為越發難過,他猛地以掌擊額,悔道:「我真該死,我應當早點來看你的。」

祁瑩一聽,淚水愈加洶湧。她身世孤零,生病時這種感覺愈切,本來心裡裝上了汪洋,以為自此有了親人,不料卻又半路棄她而去,又是移情別戀又是吸毒自毀,說是負心背叛又似藕斷絲連。失戀便很痛苦,而在她這裡又夾雜了種種緣由,撕纏不清,這難言的滋味自又是勝過尋常的失戀。

她這幾日夢裡夢外時刻想著念著汪洋,來者卻不是汪洋,而且汪洋恐怕是再也不會來看

她了。

何不為見祁瑩淚水潸然,產生誤會,情不自禁將攥著祁瑩的手捧至胸前,激動道:「祁瑩,你別哭了,你把我的心都要哭碎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從今天開始,由我來照顧你,我要寸步不離地守護著你。」

對於何不為而言,這一番話自然是真心表白。祁瑩見他將自己的手拉到胸口撫摸,臉一紅,下意識地往回輕抽。何不為一怔之下,隨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地將她的小手放下,塞進被中,掖好不提。

二人俱有些尷尬。

何不為扭臉一瞥間看見窗前的瓶中,插著一束盛開的鮮花,於是走到窗檯前,邊聞著花香邊沒話找話道:「鮮花送佳人。誰送來的?又是誰搶在我之前捷足先登了?」

祁瑩睜大眼睛道:「不是你拿來的嗎?」

何不為打趣地笑道:「自從你上次拒絕了我的鮮花,我何不為哪裡還敢這樣冒失。我猜十有八九是汪洋吧?」

祁瑩聞言眼光一暗,耷下眼皮。

何不為見狀脫口道:「汪洋……他沒有來看你嗎?」

何不為話一出口,猛然想起適才那位護嫂把自己認作汪洋之事,顯然汪洋並沒來醫院探望過祁瑩,如此一來,自己這麼問便顯得有些明知故問了。何況此為敏感話題,本不宜提,可他卻又極想知道祁瑩與汪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問罷這話他偏過頭去,臉上不由得帶了些不自然的表情。

祁瑩無力地笑了笑,神態黯然,良久方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何不為聞言驚道:「哦,是嗎?」

祁瑩臉上還帶著淚花,這一笑讓何不為分外揪心。卻又是梨花帶雨,更添嬌媚。何不為同時又是止不住地心神激蕩。

祁瑩又自嘲地笑道:「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醒來……」

何不為有些愧疚道:「我想大概是因為我上次挨打的那件事吧?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必要斤斤計較。這也說明他心裡很在乎你。真的,如果換成我,我說不定也會這麼做呢。要是為了這樣區區的一件小事就拆散了你們倆,那我的罪過可就太大了。……要不,我現在就去把汪洋找來,當面向他解釋清楚。我想你們是會盡釋前嫌重歸於好的。」

祁瑩搖搖頭,輕嘆道:「不用了,這不關你的事。我倆的分手也許是命中注定的。」

何不為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兩人無言地靜默了片刻。

何不為雖面呈憂戚,心裡卻抑制不住暗喜,他這個替補隊員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上場了。他馬上進入角色,從攝影包里取出祁瑩的相片,哄祁瑩開心說:「我把你在車展上的芳姿靚影都帶來了,不是我誇口,張張都是美不勝收啊!不過我也實話實說,不是我的攝影技術好,而是你這個模特實在是太出色了。不信你看。」

他把相冊遞在祁瑩的面前,一張張親自翻給她看,情緒高漲。

相片拍得不錯,有專業水準。何不為神采飛揚地解說著,最後問祁瑩道:「怎麼樣?每一張都可以上時尚雜誌的封面吧。嗯,當然,我不會忘記我對你的承諾,不經你的允許,我是不會公之於眾的。」

祁瑩心不在焉地言道:「拍得真好。謝謝你。」

何不為見祁瑩仍是快樂不起來,於是挖空心思找祁瑩感興趣的話題,抓耳撓腮想了想,又忽然咧嘴笑道:「對了,第三屆GG模特大賽就要在青川舉辦了,你不是已經報了名了嗎?我敢打賭,在這次比賽中你一定會艷壓群芳,光芒四射,在眾佳麗中脫穎而出的。」

祁瑩卻憂傷道:「我不想參加了,我想退出比賽。」

何不為詫道:「為什麼?」

祁瑩避重就輕道:「我這種狀態,就是去參加比賽,也不會取得好成績的。」

何不為知祁瑩乃是因失戀所致,不覺酸溜溜勸道:「振作點祁瑩,人生哪能事事都稱心如意、一帆風順?你看我,常年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總是一廂情願地單相思,失戀就跟家常便飯似的。不過我從不氣餒,有一句歌詞唱得好,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戀愛成功……再說,天下何處無芳草,眼前便有何不為——對不起,我又口無遮攔了——不過,說真的,屆時我真期盼能和青川廣大的祁瑩迷們一起,在總決賽上一睹你的綽約風采呢。」

何不為的話終於逗得祁瑩展顏一笑。

何不為又懇切道:「至於狀態……如果你相信我,我來幫你準備比賽,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你恢復到最佳的狀態。」

他惟恐祁瑩回絕,接著道:「就請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晚年多一些回味。」

何不為此番話說得可憐巴巴的,由不得祁瑩拒絕。

見祁瑩默許,何不為喜得一蹦三尺高,語無倫次道:「好,你先在這裡安心躺著,千萬別動,等等我,我去報社交一下稿子,去去就回,總編已經催了好幾天了,要是再不交恐怕就該炒我魷魚了。天可憐見,我自從遇上了你,滿腦子晃來晃去都是你的倩影,我哪裡還有心思寫這種狗屁文章,不過寄人籬下沒辦法,只好糊弄一下,以求矇混過關了。你先閉著眼睛睡一會兒,我去交了差馬上就回來。」

說完就急切地往外走,沒走兩步又折回來,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這粗心大意的,從來也沒照顧過人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你餓了吧?你一定餓啦?你身體這麼虛弱,應該大補特補一下,告訴我你想吃什麼?我這就去給你做,不是我吹,我的廚藝還是不錯的……噢,有了,我會給你帶來比花還香的東西。把這支來路不明莫名其妙的花比下去。」

何不為瘋瘋癲癲地說完這一席話,也不管祁瑩反對與否,心中懷著前所未有的喜悅,美

滋滋地轉身離開了病房。

鍾世傑的遺體告別儀式在殯儀館舉行,鍾慨的親屬,刑警隊的弟兄,唐局以及父親的生前好友等等聞訊都紛紛前來相送。

沉慟肅穆的哀樂聲回蕩在告別大廳內,哭聲、唏噓聲一片。

冷梅在女兒那雨心的攙挽下,望著躺在鮮花環繞中的鐘世傑,不由得悲聲大作,哭得死去活來。惹得旁人紛紛掉淚,卻惟有她的兩個女兒和鍾慨知悉內情,見此愈發淚下如雨,心中愈發難過不堪。

那天心一見之下,也不覺走到冷梅身邊,去照顧母親。

誰也沒想到,田鵬遠這時也忽然來到了這裡。他此舉可謂是諸葛亮給周瑜弔孝,他隨著緩緩的人流經過遺體旁,鞠躬瞻仰,然後懷著無比沉痛的表情走到死者家屬面前,與家屬們一一握手。

田鵬遠用力握住鍾慨的手,望著淚眼模糊充滿血絲的鐘慨,頓了片刻,口齒清晰地吐出兩個字道:「節哀。」

面對著田鵬遠如此的惺惺作態,鍾慨此刻真恨不得撲上去,雙手去死死扼住田鵬遠的咽喉,將他千刀萬剮。

鍾慨胸口翻湧,血往上撞,忽地口中一甜,一口血翻江倒海般嘔了上來,眼前一陣陣發黑,嘴唇顫不能言。

鍾慨哆嗦著青紫帶血的嘴唇,對著田鵬遠微一頷首。致謝。

田鵬遠見狀,似乎並不吃驚,他瀟洒地掏出胸前口袋中的白手帕,假作關切地替鍾慨揩去嘴角上的血跡,然後疊好裝回上衣口袋中。再次握著鍾慨的手又重重一搖,隱著難以覺察的笑意道:「保重。」

說罷極具風度地走出大廳,上車揚長而去。

謝虹默默走到鍾慨身邊,將搖搖欲倒的鐘慨扶住,沖著田鵬遠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忍不住低聲罵道:「貓哭耗子假慈悲,真是欺人太甚!……鍾隊,你沒事吧?……」

鍾慨咧嘴苦楚一笑,搖了搖頭。

在《時尚生活秀》總編室里,呂總編大致瀏覽了一下何不為交上來的稿件,不客氣地摜在桌子上,訓斥道:「你這是怎麼啦?江郎才盡了嗎?這樣少油沒醋的東西怎麼行?你也知道咱們的報紙是靠什麼來吸引讀者的,他們要的是消遣,茶餘飯後的消遣。明白嗎?」

何不為點頭哈腰賠笑道:「呂總編,我明白,我明白。不就是名人隱私花邊新聞搜奇獵艷道聽途說之類嗎?我說老總,這麼做是不是有違精神文明建設的宗旨?降低了咱報紙的品位?」

呂總編嘲諷道:「廢話,我不知道這個?品位?衛生紙有品位嗎?要是什麼時候報紙的發行量能趕上衛生紙的銷量,那才真叫有品位呢。我們不比那些吃皇糧的大報,我們首先要講市場講生存。沒有市場,沒有錢賺,誰跟著你干?要是換上你,我不付給你工錢,你會跟著我白乾嗎?」

何不為言不由衷道:「不會,不會。還是呂總編一針見血。」

呂總編振振有詞道:「我們需要的是能引起轟動效果的新聞,我這裡要的是重磅炸彈。打個比方,像英國王妃黛安娜的緋聞,吸引了世界上多少人的目光?西方的多少家媒體因之大發其財。」

何不為囁嚅道:「那是,那是。」

呂總編聲色俱厲恐嚇道:「我發現你這一段時間以來好像有點心不在焉,我們這裡不養閑人,你要是再這樣弔兒郎當下去,不務正業,小心我炒你的魷魚。」

何不為低頭不自然道:「是,是。」

呂總編忽又表情一轉,笑道:「我聽說你最近跟那個名模祁瑩總是黏在一起,這很好嘛,當狗仔的就要這樣,說句不中聽的話,狗仔就要像逐臭的蒼蠅,叮血的蚊子。不要小看狗仔這個職業,就像前面說的,如果不是狗仔隊無孔不入的介入,黛安娜的芳名怎麼會名播天下?實話告訴我,你小子是不是早就有預謀,想在她身上挖出轟動性的新聞?好,我們要的就是這種大獨家,我要讓咱們的報紙變得洛陽紙貴。如果你能對祁瑩的生活隱私進行連續追蹤報道,最好能搞到她的緋聞照,那我不僅不會開除你,相反,還會重重有獎。」

他說得興之所至,不由搓著手在屋子中間來回踱開了步子。

望著呂總編興奮的神情,何不為張口結舌道:「我……」

呂總編停下步子,盯著何不為的眼睛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何不為頓了一下,隨即吞吞吐吐解釋道:「是這麼的,呂總編,我和她事先有約法三章,說好不可以採訪她的,我怎好食言?」

呂總編正色道:「我不管你們之間的什麼約法三章,我要的是她的桃色緋聞。」

何不為情急之下,有些氣不順地頂撞道:「您……您這不是強人所難、逼良為娼嗎?再說,她也不是那種有緋聞的女孩。我……」

呂總編不滿地瞪了何不為一眼,揮手不悅地打斷道:「好啦好啦,你別告訴我你想改邪歸正,更別告訴我你愛上了她。」

一個臉上戴著碩大無朋的遮陽鏡的端莊女人,在護嫂的引領下款款走了進來。

護嫂笑容可掬地對祁瑩說:「祁姑娘,就是這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女士,在你高燒昏睡的

這幾天里,天天都要來看你,總是守在你的床前默默坐一會兒才走,對你真是關心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的女兒哪。可惜你燒得一塌糊塗的一點也不知道。喏,窗台上的這束鮮花就是她送來的。」

祁瑩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女人笑著摘下遮陽鏡,額上赫然可見一條醜陋的疤痕。來者正是歐陽筱竹。

祁瑩並不吃驚,冷冷道:「是你?你終於肯現身啦!」

歐陽筱竹軟中帶硬笑道:「不錯,風水輪流轉。前番是你到醫院看我,現在是輪到我上醫院來看你來了。」

歐陽筱竹接著稍稍回過頭,彬彬有禮地對護嫂道:「請你先迴避一下,我想和她單獨談一談。謝謝。」

護嫂目光茫然地掃了一眼二人,見祁瑩也並無異議,於是低下頭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歐陽筱竹含笑對祁瑩道:「怎麼,就讓我這麼干站著,也不請我坐下嗎?」

祁瑩態度冰冷道:「請坐。不過,請離我遠一點。」

歐陽筱竹不介意地笑了笑,把床前的凳子拉遠,落落大方地坐下。

祁瑩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直說吧,來此有何貴幹?」

歐陽筱竹笑道:「我承認你擁有值得炫耀的美貌,不過女人的美麗是一個綜合指數。我想考考你的智慧,看看你是不是一個只堪擺設的花瓶。你猜呢?」

祁瑩哼了一聲道:「那有什麼難猜,從古至今屢見不鮮的又一出二女爭夫罷了。你是專門來找我吵架、挑釁,勸我放棄你那風流多情的丈夫田鵬遠的吧?」

歐陽筱竹搖頭笑道:「你錯了。我來的目的正好相反。我是來告訴你,我準備把田鵬遠——也就是我的丈夫——主動讓出來,把他讓給你。我要和田鵬遠離婚。」

祁瑩怔了一下,不相信地反駁道:「你別口是心非了,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妻子,會把自己的老公拱手送給別的女人。除非她另有新歡,怎麼,市長夫人,你另有新歡了嗎?」

祁瑩說這話時,斜睨著眼睛盯著歐陽筱竹,面帶戲謔的笑。

歐陽筱竹坦然道:「我沒有新歡。而且我還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田鵬遠是我今生惟一的永遠的愛人。我不是那種朝秦暮楚、見異思遷的女人。」

祁瑩詫道:「那是為什麼?世上竟有這種奇怪的事情,真是莫名其妙,大白天撞了鬼了!你說,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哦,我知道了,你是自知不敵,怕自討沒趣,到頭來弄個灰頭土臉的,雞也飛了蛋也打了,所以只好知難而退,向我甘拜下風嘍。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歐陽筱竹道:「對,人貴有自知之明。人說退一步海闊天空,我這樣做,說不定還會在我丈夫的心裡保留下一席之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了這一席之地,哪一天他幡然醒悟、回心轉意也說不定呢。」

祁瑩恍然道:「你想以退為進后發制人。你不覺得你這樣子很可憐,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嗎?」

歐陽筱竹道:「我堅信,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丈夫的人。」

祁瑩茫然道:「你真是個獨特的女人。找上門來不吵不鬧,也不哭哭啼啼,也不大打出手。你該不是想讓我同情你,然後選擇自動退出,放棄田鵬遠吧。」

歐陽筱竹搖首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也只不過是個最普通的女人。恕我直言,可是你卻未免太過於自信了。」

祁瑩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歐陽筱竹道:「勝負尚且未見分曉,你怎麼就可以肯定我丈夫會同意和我離婚?你怎麼就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就重於我?我們有將近二十年的恩愛感情做基礎,而且我還可以斷言,我的丈夫不會同意我提出的離婚申請,更不可能娶你這樣的一個女孩為妻。充其量,你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的玩偶罷了。」

祁瑩道:「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歐陽筱竹道:「很簡單,因為他是萬眾矚目的一市之長。」

祁瑩心知她所言不謬,一時語塞。

歐陽筱竹口氣嚴厲了起來,道:「所以,這場爭奪賽從一開始你就註定了必敗無疑。所以我奉勸你,三思而後行。你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孩子,應當有更美好的前途和更般配的男孩子等待著你圍繞著你。再說,第三者沒有幾個有好下場,在這裡更是如此。你現在懸崖勒馬幡然悔悟也許還來得及。另外,我會考慮給你適當的經濟補償。」

祁瑩怔了片刻,忽然仰面笑了起來。笑罷陰著臉道:「尊敬的夫人,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了。我祁瑩還以為你已經修鍊得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了呢。你對我曉以利害,表面上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似乎很關心我,處處為我著想,其實不過是你愚弄人的伎倆。你想拿錢收買我,拯救你和田鵬遠之間貌似美滿和諧,實則岌岌可危的婚姻?你做你的清秋大夢去吧!」

歐陽筱竹搖頭嘆息道:「真可惜,一個花季少女自己把自己毀掉了。我跟你推心置腹交談,既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挽救我瀕危的婚姻,本想落個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可你卻一味地執迷不悟,不撞南牆不回頭。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費唇舌了。祁小姐,今後是福是禍,是溝是坎,你就好自為之吧。」

歐陽筱竹說罷戴上遮陽鏡起身要走,祁瑩在身後道:「慢。我記得你剛才說過你要和你丈夫田鵬遠離婚,記住,你可不要食言喲。」

歐陽筱竹在門口頓了頓,回過頭道:「我是說過這話,但你放心,我丈夫是不會答應和我離婚的。除非我死。……還有,我提醒你一句,女人靠年輕美貌不一定就能征服男人,尤其是征服別人的老公。我前面說過,女人的美麗是一個綜合指數。」

祁瑩氣急敗壞地說:「你別得意。你別自以為是個有教養的女人,就妄想在我面前高人一等。咱們走著瞧,不信咱倆就斗一鬥法!我發誓,我會讓你們離婚的,而且會鬧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名聲掃地。」

歐陽筱竹目光籠罩著祁瑩,淡淡道:「你真是不可理喻。好,我願意奉陪到底,看誰笑到最後。告辭。」

祁瑩氣哼哼地說:「不送。」

歐陽筱竹走出門口,不提防這時何不為端著一個小鍋低著頭正樂呵呵進來,兩人走個迎面,撞在了一起,何不為把持不住,小鍋里的湯汁灑了一些出來,濺落在了地上,也濺了一些在歐陽筱竹的衣服上。一股雞湯的濃香氤氤氳氳地飄蕩在了空氣里。

何不為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

歐陽筱竹從手袋裡掏出張紙巾揩了揩污漬,也不答話,埋首匆匆地走了。

何不為把雞湯端在床頭柜上,問祁瑩道:「這個人有幾分面熟,她是誰?」

祁瑩不答,卻在空中嗅著鼻子道:「什麼味兒,好香!」

何不為聽到祁瑩的誇獎,得意道:「是雞湯。我親自下廚做的,怎麼樣,比花還香吧?」

祁瑩起身走到窗檯前,從瓶中取出那一束鮮花來,打開窗子,一把丟了下去,背對著何不為憤憤道:「果然是比花還香。花香算什麼?」

那花拋下去,不巧卻丟在路經樓下的歐陽筱竹頭上,她抬頭朝上望了一眼,發現祁瑩也正不知所措地往下看。她俯身拾起花來,吹了吹上面沾染的塵土,塞進手袋裡,又回首望了一眼祁瑩,眼神凄惻哀婉,一言未發地走了。

祁瑩心中情不自禁地升起一些悵然。她覺得這個女人果然也很美,不輸於自己。這樣一個嫻雅溫柔的妻子,要想使她和他丈夫反目成仇,自相殘殺,幾乎是不可能的。

祁瑩緩緩轉過身,她的心裡突然不可遏止地有了一個新的主意。儘管這個主意可謂是兩敗俱傷玉石俱焚。但她的愛情已死,剩下來的便只有復仇。

祁瑩笑靨如花,對何不為道:「不為哥,我想請你幫個忙。」

何不為不假思索道:「你對我幹嘛還這麼客氣?有事儘管吩咐,我早就對你說過,上刀山,下火海,何某在所不辭。」

「沒那麼恐怖。」祁瑩頓了一頓,凝眉道,「我想請你拍我的緋聞照。」

何不為嚇了一跳。他不相信地上下打量著祁瑩,像不認識了她一樣,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道:「祁瑩你……你在說什麼?我沒聽清,請你……再說一遍。」

祁瑩從容不迫地重複道:「何先生,我想請你拍我的緋聞照,並用你的生花妙筆在小報上大肆渲染。」

好事似乎是從天而降,這原是何不為接近祁瑩的本意。今天總編又逼迫自己,對自己施加重壓。好事近前,何不為卻越發驚恐道:「你……你為什麼要改變你的初衷?你說過你討厭無事生非造謠惑眾的狗仔的……莫非你也同那些成名心切的女孩子一樣,想利用緋聞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何不為早已經從心底里愛上了祁瑩這個純潔燦爛的女孩,不意今天她卻突然大變,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實在令他大跌眼鏡,痛心疾首。

祁瑩神情淡漠,搖搖頭否定道:「不是。」

何不為大惑不解追問道:「那是為什麼?」

祁瑩頓了頓道:「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何不為想了想,忽然咧嘴笑了起來道:「噢,你在考驗我吧?你是在開玩笑。……你真神了,你是長著千里眼還是有順風耳?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厲害,以前只是聽說,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在下佩服佩服。不錯,我們總編的確是想讓我充當你身邊的漢奸,刺探你的生活隱私,想利用你的緋聞來增大我們報紙的發行量,還威脅我說如若不然就要炒我的魷魚。但你放心,放一百個心,就是有金山銀嶺擺在我何不為面前,讓我出賣你,他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夢。」

祁瑩聽了有些感動,卻依然婉言道:「不,不為哥,我是認真的。我想這樣做也沒什麼不好,我同那些急功近利的女孩子也沒有什麼根本的不同。這樣我既可以迅速地一夜成名,你也可以從報社拿到一筆可觀的報酬,用你的話講,何樂而不為?」

何不為被搞得一頭霧水,模樣有些狼狽,哭喪個臉道:「不,我實在是難以置信……你、你這樣做難道也不去考慮一下別人心理的感受么!你這樣做未免太過自私,也不怕傷害到……傷害到那些愛你的人么?你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為什麼會這樣心硬?……不,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能答應你。我不能毀了你。不,絕對不可以。再者說,我不相信,你祁瑩有緋聞嗎?」

說到這裡,他似乎找回了自信,抬起頭看定祁瑩。

祁瑩眼裡籠罩上了一層陰翳,道:「會有的。就算是沒有,緋聞也可以製造。」

何不為吃驚地大張著嘴,望著窗前逆光中輪廓如剪影般美麗的祁瑩,連連搖頭道:「祁瑩,你在我眼裡不僅美麗,而且越來越神秘了。」

鍾慨夫婦灑淚含悲送別了父親,回到家中面對鍾世傑的遺像痛定思痛,相對無語。

二人沉默了良久,鍾慨望了一眼滿面倦容的妻子,率先開口道:「天心,你收拾一下東

西,帶上妞妞去孩子姥姥家先暫時住一段時間吧。」

那天心懷中摟著妞妞,低頭不語。

鍾慨又勉強一笑道:「這一陣子我經常不在家,恐怕以後更是脫不開身了。如今她爺爺也不在了,光剩你們娘兒倆在家,我也不大放心。這樣做也是為了安全起見。再說,孩子上下幼兒園也需要有個人接送,住在那邊,孩子的姥姥,還有雨心都能幫上忙。」

妞妞突然插言道:「我爺爺上天堂了,他沒死,他還會坐飛機從天上飛下來的。」

鍾慨的心一酸,摸著妞妞的頭道:「對,爺爺沒死。他在天上時刻看著你呢,看你是不是懂事,是不是聽媽媽的話。」

妞妞連忙做出一副懂事的樣子點頭道:「我聽,我聽。」

鍾慨喉頭髮哽道:「真是爸爸的乖女兒。到了姥姥家,可千萬不要淘氣……」

妞妞道:「我會的,爸爸放心吧。」

那天心這時對女兒道:「妞妞,爸爸媽媽要說會兒話,你先去睡吧。」

妞妞看了爸爸媽媽一眼,聽話地走進裡屋,爬上自己的小床睡覺去了。

那天心打發走了孩子,猶豫了一下,這才痛苦地對鍾慨道:「鍾慨,對不起,我……我們離婚吧。」

鍾慨聞言一怔,道:「為什麼?」

那天心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也許你會感到太突兀,甚至一時難以理解和接受。可對於我來說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按說在這個時候我也實在是不該提出這件事情。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僅不道德,而且對你無疑是雪上加霜。可是我實在是害怕。尤其是爸爸出了事情以後,這幾天我噩夢連連,我不論是夢裡、醒著,心裡頭都無時無刻不籠罩著巨大的恐懼。我都快要崩潰了。鍾慨,你實話對我說,咱爸的死是不是與你現在調查的案子有關?」

鍾慨低下頭,緘默不語。

那天心證實了心中的猜測,接著傾訴道:「我早就說過讓你辭職,別幹警察這一行了,這一行引火燒身太危險,可你就是不聽,一意孤行。你一定是得罪了那些壞人,他們才對爸爸下了毒手,是你的偵破導致了爸爸的死亡。可以說,是你害死了爸爸。再這樣下去,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彌天大禍。我彷彿已經聞到了前面的路上越來越濃的血腥味。我不能讓你害死爸爸,再讓我們的妞妞有什麼閃失。我知道你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你鍾慨不怕死。可是,你就不替我們考慮考慮,你就不怕我和妞妞遭遇到什麼不測嗎?說實話,我怕死,我更怕咱們的妞妞……不是我薄情寡義,我沒有別的辦法,我惟一的出路就是帶著妞妞離開你,和你斷絕關係,和你離婚。除非……但這是不可能的……」

那天心說到這裡,痛苦地搖了搖頭。

妻子的話像刀子一樣戳到了鍾慨的隱痛,鍾慨心中的血滴了下來,他強烈抑制著自己的感情,沉聲道:「除非什麼?」

那天心目光盯視著鍾慨道:「除非你馬上脫下這身警服。」

鍾慨怔了一怔,隨即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不能半途而廢,我更不能讓我父親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於公於私,我都要追查到底。你了解我的性格,我不可能就這樣退縮。我可以選擇職業,但我不可以偷生苟活,我身為一個警察,絕不會向邪惡勢力低頭妥協。爸爸的死徹底改變了我,讓我猛醒,我只怕今後會像他老人家一樣,為公安事業貢獻奮鬥一生了。」

那天心傷心道:「所以,為了我們的女兒,我們只能選擇離婚。除此別無選擇,而且刻不容緩。」

鍾慨埋下頭來,無言以對。

那天心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說服不了你,我也不能阻止你為父報仇。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收拾好了這就帶妞妞走。趁這個時間,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吧。你已經失去了父親,還想再失去妻子和你心愛的女兒嗎?……」

那天心說罷,抹去臉上的淚水,就去收拾東西。她打開衣櫥,將自己和女兒妞妞的衣服都一件件取出,疊好,放進一隻空皮箱里。最後,伸手將牆上掛著的結婚照也摘下,連同一些雜物,一骨腦塞進皮箱里。

鍾慨過去拽著那天心的胳膊,戀戀不捨道:「天心……」

那天心停住手,猛地撲入鍾慨的懷中,又是傷心又是委屈哭道:「鍾慨,我知道你左右為難,你愛這個家,更愛你的女兒,你也怕我們不安全,怕出什麼意外,所以才會提出讓我和妞妞住姥姥家。可是你難道……難道就不能為了我們娘兒倆,為了這個家,脫下這身警服嗎?你想過沒有,只要你穿著它一天,我和妞妞就面臨著一天的危險,我和妞妞就一天不能回這個家。我和妞妞就沒有真正的安全。你難道想讓我和女兒一生都過著這種提心弔膽、擔驚受怕,嚴重喪失安全感的日子嗎?說實話,我也不願意離開你,離開這個家,這畢竟是我苦心經營、一點一滴親手壘起來的小窩呀。我更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妞妞這麼小就不得不離開爸爸……」

鍾慨淚流滿面,緊緊地將妻子摟在了懷中。

那天心感受到了鍾慨的依戀,益發動情道:「我並不反對警察這門職業,相反我感激他們,正是因為有他們,我們的社會治安才能有保障。可是鍾慨,不要怪我自私,我畢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只想過那種普通安寧的生活。青川市的警察那麼多,不在乎少你一個,那些為非作歹的壞人讓別人去抓吧。我能體會到你的心情,父仇不共戴天,你咽不下這口氣

,可就算你歷盡千辛萬苦找出了兇手,為父報了仇。可這其中又會隱藏著多少風險和劫難?破了這件案子,還會有下一個案子、下下一個案子在前方無窮無盡地等待著你,你不怕死,我怕你死;你不在乎你的生命,我和妞妞還在乎呢。這偌大的世界茫茫的人海中,也只有我們娘兒倆才真正地在乎你,需要你。別人說關心你,說得再好聽,再天花亂墜都是假的。再說,咱們家作出的犧牲和奉獻還少嗎?……」

鍾慨慢慢將手鬆開,別過頭,聲調遲澀道:「你……走吧。至於離婚,我……同意。」

那天心並非想真的離婚,她只是迫於無奈,才拿此相要挾。不料鍾慨竟點頭答應了。她怔了片刻,回過神來,咬牙切齒道:「好,鍾慨,看來你真的是有心嫌棄我了,真的是不要這個家,也不顧我們娘兒倆的死活了!好,我們走,你不要後悔。」

那天心將皮箱提在手中,又將睡在裡屋的女兒喚醒,一手拉著妞妞悻悻地走出門去。

妞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回過頭像往前一樣招著小手朝著鍾慨喊道:「爸爸再見。」

鍾慨擠出一絲乾澀的笑,也揮手回應道:「妞妞再見。別忘了聽媽媽和姥姥的話。」

妞妞又回頭,甜聲答應道:「唉,我知道了。爸爸放心吧。」

那天心使勁拽了一把妞妞,沒好氣道:「別叫他爸爸。他不要咱們了。」

那天心說罷,淚水就又不由自主地盈滿了眼眶。妞妞愣了一下,然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走邊用小手抹淚哭道:「不,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鍾慨倚門見狀,心如刀割。

隱身於遠處的程北可,目睹此狀,不難判斷出鍾慨家中發生了什麼,他取出手機打一個神秘的電話。

程北可彙報道:「院長,據臨床觀察,第一套醫療方案失敗。下一步如何進行請指示。」

手機里傳來陰鷙的聲音:「是腫瘤就必須切除。儘快執行第二套方案。」

程北可沉吟道:「明白。」

市政府會議室內,田鵬遠正在主持一個工作會議,他居高臨下,慷慨激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這時腰間的手機忽然急劇震動起來,他低頭看了一下來電號碼,按捺不住地心裡一喜,卻不動聲色地對眾人說:「好啦,我先說到這裡,同志們互相討論一下,看看還有什麼更好的建設性的意見。為了不妨礙大家的熱情,我看我還是暫時迴避一下。」

他同眾人說笑了幾句,隨即健步走出會場,徑直回到了他的辦公室,把門閉上,掏出手機換了一張新卡,然後按照剛才來電顯示的號碼回撥了過去,幾聲長長的鳴音響過,手機里果然傳來了那個動聽的聲音。是祁瑩。

田鵬遠笑逐顏開道:「喂,瑩瑩,你今天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真是叫我受寵若驚啊!你有什麼吩咐,我一定效勞。」

祁瑩嬌嗔不已道:「怎麼這麼久才回話?噢,你手機換卡了么?」

田鵬遠隨口道:「沒有。我手機沒電了,這是用的別人的手機。對不起,田某真是罪過呀罪過,讓我的瑩瑩久等了。」

祁瑩「嗯」了一聲,然後不勝嬌羞地問道:「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田鵬遠忙道:「有,有。」

祁瑩的聲音小得出奇,卻又甜又糯:「那……晚上……我想見見你……」

田鵬遠喜出望外道:「好好,你放心,別說是沒有事情,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我也會一概推掉。瑩瑩,今天晚上所有的時間都是屬於你的。你說在哪裡見面?」

祁瑩猶豫了一會兒,柔聲道:「我也不知道。你說吧,你對我那麼好,我聽你的。總之,要找個安靜的不受人打擾的地方。」

田鵬遠又似不放心地低聲道:「瑩瑩,不會是鴻門宴吧?」

祁瑩無限惆悵地應道:「就算是鴻門宴,那也只不過是虞姬對霸王。你要是這麼說,那就算了。」

田鵬遠本來心中還半信半疑有所顧慮,怕是祁瑩設下的一場鴻門宴,這時聽說地點由自己來定,祁瑩此言又說得頗為曖昧,令人心中瘙癢,不覺放下大半個心來。再說祁瑩一個小姑娘家,他自信完全可以對付得了。

「別,別。我跟你開玩笑呢。」他思忖片刻道,「那,還是咱倆上次約會的老地方,清水灣別墅。」

祁瑩輕輕道:「不見不散。」

田鵬遠也愉快道:「瑩瑩,我一定欣然前往。不見不散。」

程北可潛伏在鍾慨家附近,一俟鍾慨離開,便迅速地潛入其家中。他手裡握有從鍾世傑身上得來的鑰匙,這使得他的進入不費吹灰之力。

他先在屋子裡瀏覽了一番,他看到五斗櫥上擺放著鍾慨和那雨心的結婚照,禁不住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當他又看到照片前放著一個金槍魚形狀的打火機時,不由得勾起吸煙的慾望,他摸了摸口袋,只有煙,火卻忘了裝。他從煙盒裡抖出一支煙來,叼在嘴上,隨手拿起那隻打火機將煙點燃。

他吸了一口煙,看了看手中的打火機,順手牽羊丟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沒有人會懷疑小偷來過,小偷不會只偷一隻打火機。

程北可嘴角露出了一絲自鳴得意的笑。

最後,他來到衛生間,對著牆上的電熱水器細細端詳起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征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當代現代 征服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