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市公安局痕檢室。
鍾慨將提取回來的程北可的聲音,與田鵬遠遇刺后及蜘蛛潛逃時的那兩個報警電話進行鑒別,經各項聲音指標的詳細對照,結果出來了,確系一人所為。由此可以肯定,此前的那兩個報警電話不過是程北可有意模仿。
鍾慨與謝虹相視一笑,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二人從痕檢室回來,好消息接踵而來。小李子在鍾慨的授意下,從電腦上查到全市登記註冊的律師事務所的資料,調出程北可的檔案。他將檔案上程北可的肖像放大,並模擬畫上髭鬚,戴上墨鏡,讓蜘蛛辨識。蜘蛛眼睛一亮,指認道千真萬確,墨鏡就是此人。
案情偵破可謂是突飛猛進,大家笑逐顏開,額手稱慶。
最後,大家都把目光盯向了鍾慨,等待著他下達命令。
鍾慨目光灼灼,臉上同樣洋溢著喜悅,他掃了一眼大家,劈手果斷道:「立即向市局唐局長打報告,申請逮捕令!」
眾聲一片歡騰。
正在這時,唐若飛帶著幾個民警走了進來。
鍾慨一見,上前興奮道:「唐局長,您來得正好,正想去找您呢!……」
一雙手銬卻咔嚓一聲戴在了鍾慨的手腕上。
鍾慨猝不及防,不由愣住了。他大惑不解地望著唐若飛。
小李子、謝虹等人也都驚詫莫名。
唐若飛面帶幾分痛心道:「鍾慨,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你被逮捕了。有人控告你涉嫌情殺,殺死了曼詩特服裝公司的總裁魏國立,控告人……是你的妻子那天心。」
話音未落,從唐局長身後又轉出一人,她披頭散髮,張牙舞爪,撲向鍾慨。正是鍾慨的妻子那天心。
那天心劈胸揪住鍾慨,氣急敗壞不迭聲地詰問道:「鍾慨,你為什麼要殺死魏總?難道就因為我們吃過幾頓飯嗎?你我離婚在即,就允許你在外邊胡亂搞女人,就不許我和別的男人有正常的交往嗎?難道就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鍾慨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唐若飛制止住神志不清的那天心,叫人把她連拉帶勸地架了出去。
唐若飛轉身回來,對眾宣佈道:「鍾慨一職,暫由林曉風同志代理。」
林曉風聽罷,默然不語。
謝虹憤然道:「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我敢用人格擔保,鍾隊長絕不是那種人。」
大胖、大馬、小李子等人也紛紛為鍾慨鳴不平。
唐若飛將目光盯向鍾慨,雙眉緊蹙道:「法律只講證據。鍾慨,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鍾慨搖搖頭,仰臉悲笑一聲道:「我無話可說。不過,我有一個請求,不要因為我的問題,而耽擱了偵破工作的進展,我請求您立即批准逮捕程北可。」
歐陽筱竹終於等來了這一天。這天,丈夫田鵬遠告訴她,要帶她去實現夙願,到位於距青川市三十公里之遙的蘭木圍場騎馬。
田鵬遠親自驅車,二人經過一路顛簸來到圍場。一路上,田鵬遠對妻子筱竹情話綿綿,體貼呵護,使歐陽筱竹真的彷彿回到了與田鵬遠相識初戀的幸福時光。
圍場的設施十分簡陋,不過是當地的幾個老鄉圈了一塊山地,承包下來,買了幾匹馬,招攬遊客而已。但是馬卻是好馬。
田鵬遠心懷鬼胎,乾咳一聲道:「筱竹,這裡剛開發,還未走上正軌,簡陋是簡陋了一點,不過是天然風光。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那些人為營造的風景區。」
歐陽筱竹環顧四周,不以為然道:「這裡很好呀,山清水秀,像一個世外桃源。」
二人來到馬廄前挑選馬匹,歐陽筱竹看著那一匹匹揚蹄嘶鳴的駿馬,激動異常。她像鳥兒回到了大自然,置身於綠地藍天,她禁不住臉兒通紅,興奮得像個少女,她挨個兒走到馬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摸這匹,又摸摸那匹,她不時地發出驚叫,嚇得後退。她的樣子既躍躍欲試,又有些畏懼不前。
田鵬遠看在眼裡,心頭禁不住滋生了幾分留戀。不過,他很快打消了這一念頭。
他想,筱竹這個可憐的女人,她哪裡能想到已經死到臨頭了,她還這麼快活!這麼高興!……
這一次名為騎馬,田鵬遠暗中實則欲置妻子於死地。
他本不想殺妻,至少不想這麼快就再度動手。這無疑是極具風險的。但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他覺得錯不在己,全是妻子的過錯,是妻子自己把自己一步步逼上了絕境,一步步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歐陽筱竹不死,實在是田鵬遠的一塊心病。何況她又悟出了那麼多的事情,又和鍾慨暗通往來。儘管鍾慨已被革職羈押,可是還會有第二個鍾慨、第三個鍾慨……
歐陽筱竹曾說過原諒自己,既往不咎,但田鵬遠除了自己,從不相信第二個人。
程北可的確是一個得力的幹將,他果然不負自己所望,讓鍾慨後院起火,使鍾慨陷身於風波亭之中,百口莫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而鍾慨的鋃鐺入獄,對自己而言,既拔除了一個眼中釘,去掉了心頭大患,又無疑是一個殺害妻子的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不能錯失這一絕好良機,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他要把握住。
歐陽筱竹手忙腳亂,急得額上出了一層細汗,沖著田鵬遠不無撒嬌道:「鵬遠,快來幫幫我呀,我沒有騎過馬,你來幫我挑一匹性格溫順的馬吧……」
望著妻子憨態可掬的樣子,田鵬遠笑了笑,走進馬廄,一邊挑選一邊爽聲道:「好,筱竹,我一定幫你挑一匹最溫順善良的,就像你一樣。」
歐陽筱竹笑嗔道:「我才不當馬呢!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說是不是,鵬遠?」
田鵬遠臉上略有尷尬之色。一時語塞。
田鵬遠從馬廄牽出了兩匹高頭大馬,一匹棗紅,一匹雪白。
棗紅馬打著響鼻,而白馬則安安靜靜。
田鵬遠為兩匹馬熟練地套上馬鞍,然後一拍那匹白馬,對歐陽筱竹一笑道:「這匹白馬老實文靜,你就騎它吧,保證健步如飛,如踏平地。」
歐陽筱竹看了丈夫一眼,笑著拒絕道:「還是你來騎白馬吧。」
田鵬遠詫異道:「為什麼,這匹棗紅馬性格剛烈,你恐怕難以駕馭。」
歐陽筱竹嫵媚一笑道:「當年,你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白馬王子當然要騎白馬了。」
田鵬遠不由笑道:「老了,還談什麼白馬王子不白馬王子的。」頓了一頓,又深有感慨道,「光陰真是如白駒過隙呀,一晃,咱倆都老了。」
歐陽筱竹一往情深道:「你不老,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田鵬遠一笑,然後搖頭嘆道:「筱竹,說實在的,這麼多年,也就是你把我當成白馬王子,除你而外,再無第二人了。」
歐陽筱竹道:「那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我是你的妻子嘛!」
說罷,用一雙笑眼看著田鵬遠。
田鵬遠心中有愧,他有些尷尬地沖妻子一笑,然後催促道:「筱竹,咱們上馬吧。」
說著,他果然將馬匹調換,將棗紅馬的韁繩遞給妻子,將白馬的韁繩挽在自己手中。
二人正要登鞍上馬,一個馬童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手裡拿著兩副摩托車頭盔,走到二人跟前道:「這裡亂石很多,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戴上這東西吧。」
田鵬遠怔了一下,隨即取笑道:「噢,你們這麼偏僻的地方,也開始和國際接軌啦?騎馬戴摩托頭盔,簡直不倫不類。」
說罷,把頭轉向歐陽筱竹,道:「筱竹,咱倆二十年前看的那場電影里,男女主人公騎馬戴頭盔嗎?」
歐陽筱竹笑了,搖搖頭。
田鵬遠又徵詢道:「那你說,咱們戴這玩意嗎?」
筱竹似有些遲疑,最後莞爾一笑道:「你說吧。你讓我戴我就戴,你不讓我戴我就不戴。」
田鵬遠笑道:「我建議不戴。戴上它多煞風景,搞得一點浪漫氣氛都沒了。」
說著,隨手將頭盔又遞還給了馬童,彬彬有禮道:「謝謝你。」
馬童賭氣道:「是你們自己不戴的,要是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們可不負這個責任。」
田鵬遠不快道:「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和我妻子不會有事的。尤其是我妻子,更是洪福齊天,吉人天相。」
馬童自討沒趣地走了。
二人慾重新上馬,歐陽筱竹上不去,田鵬遠幫妻子登鞍,他一邊對妻子講述騎馬的要領,一邊輕輕地將她扶上馬背。
當歐陽筱竹坐上棗紅馬的馬背時,那馬身似乎輕顫了一下。
歐陽筱竹坐穩之後,田鵬遠用手在馬臀上輕拍了一下,那馬邁開四蹄,嘚嘚走了起來。
田鵬遠伸手入鞍,從白馬的馬鞍下摸出一粒石子。
他暗噓了一口氣,心道虧得自己多留一手,在剛才備鞍時,在兩匹馬的鞍座下都放入了石子。
歐陽筱竹忽然在馬上回頭一笑道:「鵬遠,你對我這樣好,幫我圓了這場舊夢,我就是現在死去,也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話音未落,那馬已經開始不安地扭動身體,並撒開四蹄朝前小跑了起來……
林曉風帶領大馬等人,荷槍實彈衝進神聖律師事務所,裡面的人見狀,都不約而同驚恐地站了起來。
林曉風一腳踹開主任室的門,裡面卻空無一人。
兵分兩路,大胖帶謝虹及小李子等人端槍,如神兵天降,也同時降臨到程北可的家中,同樣大失所望,無功而返。
林曉風回來後面向唐若飛報告:「程北可已經畏罪潛逃。」
唐若習思忖片刻,把手中吸至一半的煙狠狠掐掉,拍案道:「發出通緝令,向全國通緝程北可。」
歐陽筱竹已經進入了最危殆的時刻,她騎坐的棗紅馬越跑越快,還不時地前仰后踢,意欲將馬背上的人掀翻顛落。歐陽筱竹緊抱著馬脖子,身體死命貼向馬身,她隨著馬背一起一伏,卻頑強地不肯掉下,棗紅馬激怒起來,越發四蹄如飛,跑得瘋癲,直向一面高坡衝去。她回頭看了一眼,見田鵬遠的白馬不緊不慢地隨後跟著她,不禁心中大痛。
田鵬遠在後面暗自驚訝,她沒有嚇得失聲尖叫,痛哭流涕,也並不向自己呼救,一個初次騎馬之人,居然在一匹跑得如癲似狂的馬上堅持良久而不摔落,真是令人讚歎。
那棗紅馬跑上高坡,益發狂躁,終於縱身一顛,將歐陽筱竹從馬背上重重顛落下來。隨著歐陽筱竹跌下,那馬隨即也漸至安靜下來,跑出了數十米后,停止了跑動,甩著尾巴,在坡上吃草。
田鵬遠眼見著妻子從馬背上跌下,正中下懷,臉上露出了得計的笑容。此番筱竹不論是死是生,他都已經穩操勝券。筱竹若死,自不必說。縱是筱竹命大,又一次死裡逃生,也逃不出自己掌心。若不死,則非傷即殘,摔成植物人也未可知。她若再提出離婚,人們就會以為是她怕拖累於他,而他則堅決不離,以示重情講義,人品高尚,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然後再徐圖謀害。他打聽到有一種叫琥珀醯膽鹼的藥物,是一種呼吸弛緩劑,在西方一些國家作為死刑執行劑。此藥物殺人無痕,注入人體后很快消散,法醫很難追查檢驗。到那時,神不知鬼不覺,再置妻子於死地。
田鵬遠先縱馬至那匹棗紅馬旁,他從棗紅馬的鞍下取出石子,不動聲色地拋掉。
田鵬遠又下馬,來到妻子歐陽筱竹身邊。
歐陽筱竹躺在坡地上,傷勢嚴重,她茫然地大睜著兩眼,嘴唇蒼白,腦後漿紅一片,草石盡染,血水汩汩,正不斷地涌流出來。
這一次歐陽筱竹是必死無疑了。
田鵬遠表情痛苦,假作悲傷道:「筱竹,都怪我,我不該帶你來騎馬的……」
歐陽筱竹笑了。她吃力地抬起一隻手,指指自己的胸口,示意有東西給丈夫。
田鵬遠猶豫著,把手伸向了妻子的胸衣,從那裡他掏出了一張紙。他展開一看,大吃一驚,竟是一封遺書。
遺書上是歐陽筱竹那工整娟秀的字體,寫道:
我不小心騎馬跌死,與我丈夫田鵬遠無關。
——歐陽筱竹絕筆
田鵬遠心頭一撞,不寒而慄道:「筱竹,這麼說來,你早就知道我要下手害你嗎?」
歐陽筱竹臉上平靜地笑道:「知夫莫若妻。這份遺書我寫下一段日子了,我沒有標明日期,就是不知道你會選擇在哪一天下手。」
田鵬遠全身止不住顫抖起來,他再一次看向那份遺書,果然落款下沒有日期,他心中百感交集,頓覺汗顏,妻子至死都在想著自己,為自己開脫罪名。
田鵬遠忍不住抱住了妻子,淚如雨下,痛不欲生叫道:「筱竹……」
歐陽筱竹氣若遊絲,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彌留之際,她的目光迷離,怔怔望著湛藍的天空,臉上現出一副憧憬的神態,微笑道:「假如有一天,你要是找到了咱們的女兒,你替我親親她。」
說罷,撒手人寰,溘然長逝。
田鵬遠撫屍慟哭……
冷梅家。
妞妞在樓下和幾個孩子一塊兒玩,一個女人四下張望了一眼,悄然走過來,蹲下身子,和顏悅色地對妞妞說:「你是叫妞妞吧?」
妞妞頭也不抬道:「是呀。你怎麼知道?」
王夢瑤笑了:「我不光知道你叫妞妞,我還知道你爸爸叫鍾慨。」
妞妞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好奇道:「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這個女人是王夢瑤。此番為綁架鐘慨的女兒而來。
王夢瑤笑道:「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阿姨呀。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妞妞,你好久沒見到你爸爸了,你想你爸爸嗎?」
妞妞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王夢瑤拉著妞妞的小手道:「那,阿姨帶你去見爸爸好不好?」
妞妞遲疑了一會兒,搖搖頭道:「不,我姥姥、我媽、我小姨,還有幼兒園的老師們,她們都說不讓小朋友跟不認識的人走。」
王夢瑤編假話道:「是你爸爸叫我來的。」
妞妞質疑道:「那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王夢瑤一怔,隨即笑道:「你忘了,你媽媽爸爸不是正在鬧離婚嗎?你爸爸不敢來,怕你媽媽和他吵架,可是他又很想你,所以就想了一個辦法,委託阿姨悄悄來接你。」
妞妞扭頭朝樓上看了一眼,道:「不能讓我媽媽,還有我姥姥、小姨知道對嗎?」
王夢瑤誇獎道:「對,妞妞真聰明。這件事情對誰都不能說,要保密。要不然以後你爸爸再想見你就難了。」
妞妞仍不放心道:「阿姨,你不是壞人吧?」
「阿姨不是壞人,阿姨怎麼會是壞人呢?」王夢瑤臉上有點尷尬,她笑笑,用手一指不遠處停放著的一輛麵包車,哄騙道:「妞妞,不信你跟阿姨過去看看,你爸爸就在那車上等著你呢。」
冷梅打開窗子,探身沖樓下喊:「妞妞,該回來喝兩口水了!……」
她連喊了幾嗓子,卻既不見妞妞本人,也聽不見妞妞的回答,她一下子慌了神。她幾步奔進小屋,沖著靠在床頭正戴著耳機聽歌的那雨心張皇失措地喊道:「雨心,你走得快,你快下樓去找找,這麼一轉眼的工夫,妞妞怎麼不見了?」
那雨心下樓,左右張望尋找,轉過一幢樓,她看見了前方數十米外,一個女人牽著妞妞的手行色匆匆地走。
那雨心在後面喊道:「妞妞……」
妞妞聽到了那雨心的喊聲,腳底下一停,把頭轉了回來。那女人見此,卻突然一把將妞妞夾在腋下,飛快地朝前面停放著的一輛麵包車跑了過去。
那雨心猛然意識到不妙,她急切大喊:「妞妞……快回來……妞妞……」
那個女人跑至車前,在車內一個男人的接應下,將四肢掙扎的妞妞硬塞進了麵包車。就在那雨心不顧一切地衝到離麵包車幾步之遙的地方,那輛麵包車轟鳴一聲,飛速地逃竄而去。
那雨心眼睜睜地看著妞妞被人綁架而去。
鍾慨身陷囹圄,唐若飛和林曉風前來探監。
看守打開鐵柵,讓二人入內,然後退了出去。
鍾慨抬頭道:「唐局長、曉風,你們來了。」
唐若飛道:「鍾慨,你受委屈了。」
鍾慨怔道:「委屈?這麼說,您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啦?」
唐若飛喟嘆道:「對別人我不了解,對你鍾慨我還不了解嗎?你又不吸煙,要打火機幹什麼?再說,你當了這麼多年警察,再笨也不至於殺了人之後,把這麼重要的證物遺棄在現場呀!很顯然,是有人栽贓陷害。」
鍾慨感動唏噓道:「局長明察秋毫,我還以為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呢!我妻子現在對我是恨之入骨,我的處境可以說是四面楚歌,眾叛親離……」
唐若飛懷有幾分自責道:「都怨我,如果當初我答應了你的辭職申請,也許今天在你身上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了。鍾慨,我覺得對不起你呀!……」
鍾慨苦笑道:「到今天我才懂得,幹警察這活兒是一門前仆後繼、責無旁貸的事業,假如你以後還允許我繼續做一名警察,你放心,我決不會再向您提出辭職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我就是想回頭也回不去了。……噢,唐局長,程北可抓到了嗎?」
唐若飛搖頭嘆息道:「程北可已經畏罪潛逃了。鍾慨,看來,你還要在這裡多委屈一些時日。市委市政府對你的案子感到非常震驚,專門召開了會議,一些市領導認為此事嚴重影響了警察形象,嚴令我整頓隊伍,杜絕此番事情再度發生。」
鍾慨不屑道:「不用問,一定是田鵬遠主持的會議。」
唐若飛正色道:「不錯。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的確是魏國立一案的最大嫌疑人。不抓獲程北可,恐怕一時半會兒難以洗清你身上的污水呀。」
鍾慨勉強笑道:「沒關係,我相信組織,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林曉風這時插嘴道:「鍾隊,告訴你一件事情,田鵬遠的夫人——歐陽筱竹死了。」
鍾慨一凜道:「怎麼死的?」
林曉風道:「她和田鵬遠出去騎馬遊玩,從馬背上摔下來,不幸墜馬身亡。」
鍾慨不假思索道:「不,這一定是田鵬遠乾的。」
林曉風道:「歐陽筱竹死得蹊蹺,我們也感到可疑,不過經事後調查,雖不能最後排除田鵬遠有殺妻的嫌疑,但從目前搜集到的情況來看,只能暫定為是一起意外事故。」
鍾慨沉思不言了。
唐若飛看著這個即使身陷囹圄,卻仍一心撲在偵破工作上的愛將,沉吟半晌道:「鍾慨,還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告訴你,你的女兒妞妞……失蹤了。」
鍾慨抬起頭,不相信似的盯著唐若飛,過了一會兒才道:「局長,你說什麼?」
唐若飛頓了頓,長嘆了一口氣,掩飾不住傷痛道:「確切地說,是被綁架了。」
鍾慨如受當頭一棒,呆怔無語。
唐若飛沉聲道:「我們懷疑是程北可狗急跳牆,欲把你的女兒作為人質,以便在最關鍵的時候要挾我們。所以,我分析,他在短時間內,甚至不到最後關頭,不會加害你的女兒。」
林曉風見狀,心裡難受道:「鍾隊,你放心,我和弟兄們就是豁出命,也一定會救出妞妞的。」
二人說罷,心裡頭都覺得如同壓上了一塊重石,堵得難受。彼此對視一眼,默默地告辭而去。
看守重又鎖上鐵柵。
鍾慨驀地驚醒,他發瘋似的撲身上前,用手抓住鐵柵用力搖晃,沖著唐若飛和林曉風二人尚未走遠的背影,怒獅般大喊道:「放我出去,你們放我出去,我要去救我的女兒!……」
話音未落,淚下如雨。
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回家了,小李子回家來拿幾件換洗的衣服,收拾好之後,他的眼睛又情不自禁地向牆上望去,望向那一張他用電腦繪製的那雨心的肖像。他向那張畫像注視了一會兒,搖頭笑了笑,走出門去。
這裡比較偏僻,小李子沿衚衕走了沒多遠,一個女人低著頭,神色有些慌張不安地迎面走了過來。小李子起初也沒太留意,只是覺得這個女人面生,可就在與那女人擦肩而過的一剎那,他忽然渾身一凜,他想起了這個女人,很有可能就是與程北可一起失蹤的程的情婦王夢瑤。
妞妞遭到綁架之後,那雨心哭哭啼啼地前來報警,那雨心再次口述,並經小李子之手描摹出了那女人的肖像。看著那雨心不勝悲傷和焦急的樣子,小李子既難過又心痛,又隱隱冒出一股按捺不住的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的衝動,他當時就心想,要是有幸讓他撞上那個可惡的壞女人,並讓他神勇無敵地從那幫壞蛋手中救出妞妞,那該有多好,果真那樣的話,那雨心以後定然就不會再小瞧自己,說自己乳臭未乾,而一定會另眼相看了。
到底是不是那個綁架妞妞的王夢瑤?小李子疑竇頓生,他悄悄踅轉身,尾隨跟蹤起那個女人來,只見那個女人進了前面的一家小副食品商店。他隱在一個角落,掏出手機,給那雨心打了一個電話。他要那雨心來此辨識。隨後,為了以防暴露目標,他將手機振鈴改為振動。
那個女人從副食店裡出來,又神色倉惶地朝四下張望了一眼,她手裡提了一大袋子方便食品,又沿著來路低著頭匆匆返了回去。
小李子暗暗跟在後面,那個女人走走停停,不時回頭張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小李子越發懷疑此人就是王夢瑤。他暗自慶幸,如果真的是她,那麼跟著她,就一定能找到被綁架的妞妞,找到被全國通緝的程北可。他不僅能贏得那雨心的好感甚至芳心,還能使蒙冤受屈的鐘隊長解脫出來。
他一直看著那個女人走進了一處四合院內。
院門外,停著一輛黃色麵包車,別的特徵都和那雨心報案綁架的那輛基本吻合,區別只是牌照不同而已。
他自小在這裡長大,熟知這裡的地理狀況,知道這是一處破敗不堪的大四合院,裡面的老住戶陸續搬遷走之後,一些打工人員圖房租便宜,便租住了進來,可房子實在太過破舊,甚至看上去有點岌岌可危,自去年年底最後一對外地打工夫婦離開之後,便再也沒人前來問津了。
沒過多久,那雨心按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了。
那雨心不待喘勻氣,劈面就問:「那個壞女人在哪兒?妞妞……你看到妞妞了嗎?」
小李子豎指向她「噓」了一下,示意她噤聲,然後朝那座四合院指了指。
二人在院外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那雨心焦躁起來,小李子見狀,輕聲安慰道:「別急,你跟我來……」
說罷,牽了那雨心的手便走,那雨心猶豫一下,也隨即跟在了小李子身後。二人繞至四合院的后牆一隅。
這裡有一株老槐樹,枝幹繁茂,濃陰匝地。
小李子雙臂一用力,手腳並用,身手敏捷地先攀上樹向院里看了看,又伸出手來拉那雨心上來,二人隱在樹椏之上,透過枝杈葉隙,向院子里窺視。
這裡果然好,可將院內一目了然。
那雨心身體緊挨著小李子,聞到小李子身上的氣味,心中止不住怦怦亂跳,適才小李子的一番表現,令她心有所動,她突然覺得,印象中有幾分靦腆羞赧的小李子一下子長大成人了,長成了一個成熟有魅力的男子漢。
等了約摸一支煙的工夫,只見一個人從屋內走出,不是方才那個女人,卻是一個老態龍鐘的男人。
那雨心滿面疑惑,她不識得此人,不由扭頭看了看小李子,小李子一見之下也頗覺意外,再定睛細看,面目依稀相識,低頭思忖片刻,猛地恍然大悟,這人正是喬裝易容的程北可。他曾數次在電腦上描摹程北可的肖像,對其面部輪廓早已經爛熟於心,知此人好作怪,於是經蜘蛛指認確實之後,閑坐之際,不獨是給他繪上鬍子,戴上墨鏡,又假想著給他施以種種打扮,其中就有扮成老人狀。這本是他信手而做的一項遊戲,想不到如今卻真的派上了用場。
正在這時,一個小女孩從屋裡掙脫束縛跑了出來,一個女人緊隨其後忙追了出來,邊追邊急道:「站住,聽阿姨的話,快給我回來……」
那小女孩自然是不肯聽她的話,埋頭往院門外猛跑,卻被院子里的男人截住,惡狠狠擒住,夾在腰際帶了回來。那小女孩手腳亂掙,嘴裡卻嗚嗚地發不出聲,原來嘴上已經被貼上了膠帶。
這時屋子裡又出來兩個男人,一胖一瘦,協同著程北可將妞妞弄了回去。那瘦子還氣急敗壞地在妞妞小屁股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卻是當初受程北可差遣,打著替汪洋抱打不平的旗號教訓何不為的那二人。
那雨心看得分明,那女人正是綁架妞妞的王夢瑤,而那小女孩正是妞妞。
妞妞是她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平時大家連一小手指頭都捨不得碰她,哪裡受過這等兇惡欺負,她心驚肉跳,焦急萬分,不覺失聲叫喊了起來:「妞……」
話剛出口一半,小李子眼疾手快,見她神色有異,就怕她叫喊出聲,此時忙伸出一手捂住她的嘴。那雨心讓小李子這麼用手一捂,頓然醒悟過來。不待她有所表示,小李子緊接著又環臂將她摟住,另一手在樹上一撐,將她抱著一同跳了下來。
就在二人落地的一剎那,就聽得院牆內有人厲聲喝問道:「什麼人?」
小李子拉著那雨心飛跑了十幾步,躲進一個拐角里。
小李子喘了口粗氣,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驚魂未定的那雨心道:「你趕快打電話通知林曉風他們前來,捉拿程北可一干人。然後事不宜遲,你馬上離開這裡。」
那雨心緊張道:「那你呢?」
小李子從腰間摸出手槍,推彈上膛,神色肅然道:「我去救妞妞。現在歹徒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引起他們的警覺。我估計,他們很可能會即刻選擇逃竄,我必須阻止他們,拖延時間,等待林曉風帶援兵到來。」
那雨心道:「電話我肯定要打,但是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去救妞妞。」
小李子望了一眼那雨心道:「不行。」
那雨心不服氣道:「為什麼?是不是嫌我礙手礙腳?」
小李子急欲要走,有點不耐煩地皺眉道:「不為什麼,不行就是不行,總之就是不行。」
那雨心扯住小李子的衣服道:你沒有資格命令我,妞妞是我的外甥女,血濃於水,我必須去救她。」
小李子扭過頭來,目光盯視著那雨心,表情突然柔和了許多,對她一笑道:「雨心,聽話,你在這裡反而會讓我牽挂,不能一心一意對敵。另外,我必須向你聲明,我是一個人民警察,妞妞雖說不是我的親外甥女,但救她是我的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說罷,撇下一臉錯愕的那雨心,提著手槍,徑往院子大門跑去。
那雨心望著小李子快速奔跑的背影,倏忽之間便在視線里消失了。她愣怔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小李子留給她的手機,隨即拿起報警。
程北可果然想倉惶逃跑,他們幾人挾持著妞妞,從院子里急匆匆往外走。不料剛一走到門口,甫一推門,就見小李子神威凜凜地雙足叉立在門外,端槍向幾人瞄準道:「不許動,我是警察。」
程北可連忙一腳把門踹上,帶著妞妞又反身回來。
王夢瑤戰戰兢兢道:「老程,咱們翻后牆走吧。」
程北可馬上反駁道:「不行,你剛才沒聽見后牆有說話的聲音嗎?他們一定在後牆設了埋伏。我們去,還不是送死?」
王夢瑤又道:「要不,咱們放了這小女孩,省得給咱們添累贅。」
程北可臉上勃然變色,斥道:「屁話。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綁架她,就是為了到關鍵時刻,充當咱們的人體盾牌。別看她小,她卻是咱們的一道護身符。現在就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最緊要、最關鍵的時候了。」
王夢瑤一臉苦相道:「那你說怎麼辦?」
程北可想了想,道:「看來,為今之計,也只有從這個院子里往外硬沖了。」
他掃了一眼瘦子,頭一擺道:「瘦子,你打先鋒。」
瘦子硬著頭皮應了一聲,誰都清楚這時候打先鋒,無疑是去送死。他從懷裡噌地掏出一把手槍,在手中揮舞了兩下,亡命徒樣發一聲喊,剛跨出院門,後腳尚沒有邁出門框,就聽見一聲清脆的槍響,一顆子彈擦耳而過,打在了門板上。好險,他趕快連滾帶爬地逃回院內。
這一槍是小李子有意嚇唬對手,以起震懾作用。
瘦子險些送命,他嚇得屁滾尿流,手槍也失落掉地,他控制不住地哭喪著臉嚎道:「完了完了,這下讓警察瓮中捉鱉了,咱們死定了。早知道這樣,我真不冒險出來蹚這渾水。」
程北可強作鎮定,破口罵道:「嚎什麼嚎,一槍就把你嚇破膽了,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只配一輩子當個街頭小混混。」他又邊分析邊道,「看這情形,對方很可能就一個人,他是想封堵住咱們的去路,等待援兵到來,咱們必須抓緊時間衝出去,要是這麼磨蹭下去,就正好中了這小警察的奸計了。咱們人多勢眾,難道還怕他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不成?」
程北可嘩啦一聲抖開手中的皮箱,一支微型衝鋒槍赫然顯露在陽光下。他一手揪過妞妞的衣領,提在身前,一手持槍,沖院門外高嗓大叫道:「門外的小警察,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點,我有人質,你們鍾隊長的女兒在我手裡,要是不給老子閃開道,老子就先殺了這小姑娘。」
說罷,上前一腳踹飛破朽的院門,以妞妞做人體盾牌,有恃無恐地走了出來。
瘦子讓程北可這麼一打氣,也有點重新振作起來,怪吼一聲,如影隨形,緊跟在程北可身後。
王夢瑤和胖子遲疑著,相顧一眼,也隨著倉惶而出。
小李子此時已經退至麵包車后,借著車體的掩護,面孔冷靜地端槍在手。他的心裡卻是焦急萬分,對方用妞妞做人質,令他感到非常棘手。
正思忖間,程北可已經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站在院門外的台階上,自鳴得意地看著小李子,猖狂地大笑道:「小警察,開槍呀!來一個穿糖葫蘆,一箭雙鵰,讓我和這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同歸於盡吧!」
妞妞像一隻小雞一樣被程北可拎著,掙扎著大哭。
小李子急道:「程北可,你卑鄙無恥,拿孩子做擋箭牌,算什麼本事?快放下妞妞!」
程北可一怔,隨即笑道:「怎麼,小警察,看不出來你眼力不錯嘛,居然認出我程某來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呀!」
小李子氣憤地斥責道:「程北可,你身為一個精通法律的律師,應當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趕快跟我去公安局自首,興許能夠從寬發落。否則罪上加罪,死路一條。」
未等小李子話音落地,程北可已經是不耐煩地抬手就是一梭子,氣急敗壞道:「少在這裡給老子上法律課,老子比你懂,什麼法律公正,什麼神聖尊嚴,都是些哄騙老百姓的玩意兒,老子研究了這麼多年的法律,總算弄明白了,法律不過是統治階層手裡的統治工具罷了。就你老子手裡的這支槍,誰拿在手裡也不會把槍口沖著自己。你少廢話,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要是不想橫屍在這兒的話,就趕快閃開……」
小李子隱在車后,躲過方才那一梭子子彈,這時又不屈不撓地探出頭,依樣端槍在手瞄準著程北可,正色道:「別做白日夢了,我再奉勸你一遍,立即放下武器,投案自首。這也是你惟一的出路。我是一個警察,不可能放走任何一個罪犯。程北可,你是一個聰明人,希望你三思而後行,不要鋌而走險,以身試法。」
小李子不想太過激怒對方,因此盡量表現得心平氣和。
程北可果然怔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道:「你他媽的這是在跟我玩緩兵之計,有意拖延時間,等候救兵哪!老子可上不了你的當,既然你小子不聽勸,非要跟我勢不兩立,那就怨不得老子不客氣了。我這就送你上西天。」
說罷,重又一手將妞妞拎在身前,一手突突突地開槍狂掃,獰笑著,向小李子步步緊逼了過來。
小李子被彈雨籠罩著,被逼迫得抬不起頭來,欲開槍還擊,卻又恐傷著妞妞,真是束手無策,憂急如焚,眼看著程北可等人離麵包車越來越近,妄想乘車逃竄,忽然間情急生智,沖著就近的車胎連放兩槍,隨即一個滾翻,離開數米之遠,滾翻動作中一氣呵成地揮槍又將一個車胎打癟。
見小李子已經落荒而去,瘦子趁機拉開車門,程北可等人得意忘形地蜂擁而入,程北可坐在駕駛座上,隨即快速發動引擎,加大油門轟地開了出去,卻不料一啟動即在衚衕里歪歪扭扭起來,程北可急打方向盤,麵包車仍是橫衝直撞,無法駕駛,在王夢瑤、瘦子等人的驚呼聲中,眼睜睜地就要向衚衕一側的牆上撞去。
程北可罵了句娘,心知必是那個小警察搞的破壞,他急踩剎車,無奈距離太近,在慣性的作用下仍是撞上牆體。
麵包車停了下來,這一下無疑絕了程北可等人的後路。事不宜遲,他們連忙下車,仍舊用妞妞做盾牌,和小李子邊開槍對射邊步步向衚衕口退去。
小李子步步緊逼,不肯輕易讓程北可逃逸得逞。小李子知道,一出衚衕即是四通八達的大街,抓捕起來就極為困難了,加上群眾又多,再槍戰起來恐將傷及無辜。
在程北可等人就要退出衚衕口時,衚衕口外傳來了陣陣急促威嚴的警笛聲。
小李子緊緊懸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臉上不由綻開了笑容。
不一會兒,警車就風馳電掣駛至衚衕口外,不待車停穩,十幾個防暴隊員個個持槍,身手敏捷地接連縱身跳了下來。一輛北京吉普車停下,局長唐若飛、林曉風、謝虹和那雨心也走了下來。
形勢急轉直下,程北可等人相顧失色,相較之下,還是小李子這頭勢單力薄,於是驚慌失措地挾裹著妞妞,又反身朝衚衕內退了回來。
小李子和林曉風等人呈夾擊之勢,漸漸將程北可圍逼在了當中。
不過距離幾步之遙,小李子怒目而視,凜然喝道:「程北可,你們插翅難飛了,識趣的話,趕快放下妞妞、放下武器,不要再負隅頑抗、執迷不悟了。」
程北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上冷汗直冒,他目光又不覺瞥到妞妞身上,忽然眼中放出一道凶光來,像是注入了興奮劑。他重又一手拎起手中的妞妞,舉在半空,兩眼緊張地環顧著四周,歇斯底里地威脅道:「你們誰敢過來,哈哈,我有人質,看你們能奈我何?」
一時間,雙方僵持對峙起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妞妞被程北可拎得雙足離地,四肢在空中亂掙不休,這時見警察到來,知道是來救她,不由滿心歡喜,又見到那雨心,委屈地小嘴一扁,叫了一聲「小姨」,又「哇」地哭了起來。
那雨心見狀,心痛如錐,急得眼淚欲零,指著程北可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快放下妞妞。你要人質,綁架我好了。」
說罷,竟不顧一切地自行出列,毫無懼色地朝程北可一步步走去。
妞妞一見小姨來救,衝動之下也突然伸手抱住程北可胳膊,轉回頭來就是狠狠一口。程北可猝不及防,吃痛不起,不由「啊」地叫了一聲,將妞妞摜在地下。
妞妞從地上爬起,就向小姨那雨心急奔而去。那雨心噙淚而笑,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上去,將妞妞一把抱在懷裡。
那雨心還來不及歡喜,就聽得有人身後心急火燎喊道:「雨心,小心!……」
話音未落,耳畔忽聞一梭子子彈聲響起,說時遲,那時快,幾乎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張開雙臂像只飛鳥般縱身飛撲過來,奮不顧身將她二人壓在了身下。
隨即頭頂上子彈嗖嗖,雙方槍聲大作。不過,眾寡懸殊,戰鬥很快結束。瘦子被當場擊斃,他被狡猾的程北可作了盾牌。程北可負傷,呻吟著倒在瘦子身下,被眾警察一擁而上擒獲。餘下的王夢瑤和胖子都乖乖地舉手投降,束手就擒。
戰鬥結束了,程北可等人被相繼押走。而那個縱身飛救的人仍一動不動地壓在那雨心和妞妞身上,那雨心動動肩膀,剛想要挪動身子爬起,一股熱辣辣的液體滴流到了她的皮膚上,那雨心心下一驚,忙掉轉回頭一看,壓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小李子又是誰?
喊話與撲救之人正是小李子。小李子面容蒼白如紙,渾身無力,雙眼微合。他的後背上蜂窩一樣彈孔密布。此刻,鮮血已染紅了他的警服,正不斷滲透了出來,血泉似的滴濺到那雨心的全身。
那雨心心下大駭,禁不住哭腔尖叫了起來:「小李子!……」
林曉風等人聞訊過來,大家七手八腳地將那雨心和妞妞從地上拉起。
唐若飛伸手一探小李子的鼻息,雙眉驟鎖,戚容滿面,聲嘶力竭地回頭喊道:「隊醫,快叫隊醫小劉過來!」
隨同出警的隊醫小劉蹲在小李子身旁,現場緊急包紮處理,一層又一層地纏裹紗布,可是傷勢太過嚴重,鮮血染透紗布,剛裹上一層,頃刻間便浸潤而出。隊醫仰起臉,沖唐局長絕望地搖了搖頭。
唐若飛知道隊醫目光中的含意,他淚光閃閃,雙目向天,強自抑制住內心的悲愴,低下頭沖林曉風發脾氣道:「林曉風,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將小李子送往醫院搶救。」
林曉風和大胖將小李子輕輕架起,奄奄一息的小李子這時卻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神情哀痛的眾人,最後將目光盯向那雨心,氣息微弱地要求道:「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林曉風為難地看了一眼唐若飛,唐若飛別過臉去,點了點頭。
那雨心用手緊摟著妞妞,瞠目結舌,呆怔無言地看著這一幕。
唐若飛轉回頭,瞥了一眼驚魂未定的那雨心和妞妞,沉重地嘆口氣,對身旁的一手下道:「把孩子先送回去。」又對那雨心輕聲道,「雨心,你也一同走吧。」
那雨心仍怔怔地瞅著小李子,輕輕搖頭拒絕道:「不。」
唐若飛不再強求,他命人將妞妞先送往醫院,怕孩子受到驚嚇,又囑咐要對妞妞進行身心全方位的檢查,隨即同眾人一起抬起擔架。
好在小李子家就在左近,大家雖都不解小李子此刻為何要回家,但基於尊重本人最後的心愿,於是既小心翼翼又一路小跑著將小李子用擔架送回了家中。
小李子躺在屋子正中央,他生命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時刻,他大張著嘴,卻連話都難以說出來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上方,艱難地舉起右手來,緩緩指向迎面牆上的一幅畫像,不待將手完全舉起,就頭一歪,手臂即刻軟下,慢慢合上了雙眼。
屋子裡頓時陷入了一片難言的悲哀,謝虹等人止不住低聲哭泣了起來。
牆上,那是一幅電腦繪像,是表情促狹、頑皮而笑的那雨心。
大胖紅著眼圈,茫然不解道:「小李子……他、到底想幹什麼?」
眾人忍著悲痛,正相顧疑惑之際,只見那雨心一言不發起身,神色肅穆地徑直走上前去,一伸手將那幅畫像從牆上摘下,她誰也不看,旁若無人地反身走回到小李子身邊,蹲俯下身子,將那幅肖像放在小李子心口上,並將他那隻無力垂下的右手抬起,輕輕壓在了自己的畫像上面。
大家靜默地看著那雨心做完這一切,這時再轉過頭去看小李子,見他面目安詳,嘴角上還似乎露出了一絲笑意。
那雨心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滾滾而落。
那棗紅馬跑上高坡,益發狂躁,終於縱身一顛,將歐陽筱竹從馬背上重重顛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