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雨欲來
老市府轉讓簽字儀式搞得很隆重。市委、市府、人大、政協四套班子全體成員都到場,按趙明山的要求是缺一個都不行,戴著紅玫瑰在市民當中集體亮亮相。可以減少一些非議。字也簽了,電視也放了、電台也播了報紙也登了,喜氣洋洋的,還把轉讓老市府定位到濱海人民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大家就都說好了。簽字儀式僅幾分鐘,由丁一主持,市長劉琳與老鬼子大道光夫分別簽了字,就算結束。趙明山就帶著市裡頭頭腦腦到南城開發區去實地察看新市府選址。濱海市處在一條江的人海口,市區被江劈成兩半。江北是老城,也就是老市府所在地,南城開發區是一片以工業廠區為主體的新城。把新市府定在南城,政治文化中心南移,用行政拉動加快新城拓展步伐,拉開中等城市框架,對此大家都已形成共識。趙明山還讓人找了當地幾位頗有名氣的風水先生一起論證。這並不是說趙明山迷信,建衙門是萬古千秋的大事,風水先生中不乏藏龍卧虎之人,也許能說出一些科學道理來,兼聽則明。當然這成為他以後一大罪狀是他本人始料未及的。最後現場商定,新市府選址落在依山傍海的濱海大道上。趙明山說新市府用地要富規劃窮實施,規劃要控制二百畝,綠化面積要佔1/3以上,主樓建二十一層,全地區最高,象徵百萬濱海人民面向對世紀,重塑濱海新形象,不搞後悔工程。內部裝修要簡樸,總的原則就是該花的錢要花,花在刀口上,該節的錢要節,兩年內要站到二十一層樓頂上,眺望近山遠海,一覽濱海風光。說得頭頭腦腦們都充滿了嚮往和憧憬。海浪從遠處奔騰而來,層層送迭,浩浩蕩蕩,氣勢磅礴,讓人心潮起伏送宕。濱海市區雖然有20平方公里,但高層建築寥寥無幾,前海後山寸土千金,向空中發展是必然趨勢。可走的路子有這樣三條,一條是做好土地文章,公開拍賣老市區和江南開發區內最佳地段,據土管局和城建委分析,預計能進帳1500百萬左右,同時也改善了市容市貌;一條是拍賣一批無形資產,無論是天上飛的,水中游的,地上走的,還是橋樑、道路、海灣、山丘,屬於濱海的命名權都可以推向市場拍賣;還有一條是財政把褲腰帶勒緊摳一點。總之,以自求平衡為原則,讓新市府在濱海的海濱矗立起來。大家聽后拓寬了思路也很受鼓舞,彷彿新市府已像海市蜃樓一般出現在眼前。趙明山說晚上大家都到東海大酒店去跟日本鬼子喝兩杯慶賀慶賀,大家都說這酒是要喝的,便去了。
大道光夫和孫女賀子在濱海一呆就是十來天,為了給賀子一個把握全局的鍛煉機會,在濱海投資一個億的旅遊度假村和房地產開發項目由賀子擔綱,自己退居二線為賀子噹噹顧問。賀子在當夜宴會上就進入了主角,她化了淡妝,穿起天藍色套裝,像位空姐,讓人感到清純素雅,超凡脫俗。飯前,賀子就跟丁一交涉過,為了體現雙方協作精神,兩桌酒席打單各人一半。丁一搖了搖手說,就算我們請客,不要你打單。賀子雙手合在小腹處,微笑著奪中國人是大大的朋友。席間,大道光夫的位置換成了大道賀子,也就是賀子。趙明山是桌上主賓,劉琳挨著趙明山坐,大道光夫挨著賀子坐。一些祝賀之類話說過之後,大道光夫舉起酒杯致辭說,我敬各位一杯,我把賀子留在濱海主持開發,初出茅廬,不諳世事,有勞各位關照,大家都舉起杯說一定一定。趙明山說歡迎我們濱海的榮譽市民賀子小姐,賀子一迭聲道謝並深深鞠躬,大家都把酒喝下。大道光夫又說,中國有句俗語叫來而不往非禮矣,為了相互間更密切的協作,我虔誠地邀請貴市來我日本考察,希望各位能接受我的邀請。丁一說市裡工作很忙就免了吧。趙明山說大道先生的邀請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表示感謝,我們市裡工作再忙也得去個領導。我建議丁副書記以市政府顧問的名義去一趟吧,大家看看。劉琳說聽你書記的,大家都說聽你市長的,惟有丁一不表態,在官場上不表態就是默許和同意。接下便是喝酒,酒是參差不齊的,趙明山喝的是貴州茅台,他貪酒,每天兩餐,但酒量不大,也就是三兩九杯,喝到八分醉就把酒杯倒過來當免戰牌。還在他當市長的時候,喝多了酒把一筆不該放的財政周轉金批給了一家企業,酒醒后驚了一身汗,讓財政局長如數追回。因此,他就是陪省地領導喝也是三兩不過崗。副書記丁一和雷國泰是酒鬼,喝的也是酒鬼酒,說是一人一瓶包了。丁一對酒文化頗有研究,他說酒是一面鏡子,喝酒能鑒別一個人的個性、涵養、品德、才能,一瓶酒就能比較全面地考察一個幹部。標準有四條:一斤能喝喝八兩,這樣的幹部可培養;八兩能喝喝一斤,這樣的幹部最放心;一斤能喝喝半斤,這樣的幹部要當心;一斤能喝喝一口,這樣的幹部快調走。人大主任和政協主席喝的是當地的米酒,俗稱老酒,年過半百喝不慣洋酒也咽不下烈酒;劉琳喝的是白葡萄;大道光夫和賀子喝的是法國白蘭地,杯里的酒就五顏六色了。趙明山說就自由散打吧,每人勸客人兩杯,勸不下酒就以一罰十自己喝,大家都說好。桌子上就乒乒乓乓地幹了起來。
趙明山是從東海大酒店步行回家的,妻子在市醫院值夜,女兒趙媛兒子趙傑在客廳看電視。趙媛聞到趙明山一身酒氣,邊給他泡茶邊責怪說,你又喝多酒了。趙明山往沙發上一躺說;「喝酒也是工作,而且是更重要的工作,喝一場酒有些時候比開一個會效果還要好。你不懂,酒是官場上的潤滑劑,缺了它還真不行。」
趙媛說:「那以後黨代會、人代會都不必開了,誰酒量大誰當書記、市長。」
趙明山說:「你說得又絕對了,這是機械唯物主義。」
趙媛說:「媽說你的肝都成酒精肝了。」
「你媽是醫生,醫生的話不能不聽,也不能全聽,身體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感到舒服就行。」
趙媛還能說什麼,她今年24歲,銀行職員,長得跟她母親徐海瑛一樣纖弱文靜,會讓人想起晨霧中的翠竹,清麗可人。上門提親者不下百人,其中也不乏有官宦子弟,包括市委辦主任唐天寶在內。但趙媛卻與她母親同科室的一位醫生好上了。官場人累心也累,一天見不上一次面,她要追求一種寧靜而清淡的生活,尋找像陽光照在青草地上,微風徐徐吹來的那種感覺。相比之下,兒子趙傑就放蕩不羈了,一年前高中畢業一直待業在家,說是待業其實是遊民,打著老子的旗號在社會上像幽靈一樣閒蕩。送他當兵不去進企業當工人不去,一門心思要當警察,趙明山打過罵過也氣病過,無計可施的時候曾讓公安局上門拘留,老伴徐海瑛說他能管百萬人民的縣太爺卻管不好一個兒子,幸虧當初沒有給他多生。徐海瑛是既恨兒子又疼兒子,也同樣沒招。
趙明山呷了一口女兒為他泡的茶,把電視調到中央一台看新聞聯播,看了新聞聯播就省下了看報紙的時間。一直坐在角落裡悶聲不響的趙傑說:「爸,摩托車到底給不給我買?」
趙明山狠狠地橫了兒子一眼,沒有作聲,又把目光收回到電視屏幕上。屏幕上在播二十一號颱風緊急預報。
「是買還是不買?」趙傑的話是不卑不亢的。18歲的兒子已牛高馬大了,從形到神都極像趙明山。這階段,大街小巷都跑著進口摩托,一輛比一輛漂亮氣派,18歲的趙傑看得眼花繚亂,快想瘋了。趙明山很懂兒子心思也很反感。就乾脆地說:「不買。」
趙媛說:「趙傑,你現在不上班,用不著摩托車,以後再買吧!」
趙傑說:「你懂什麼?」說著就穿上夾克衫,旁若無人地活動了一下四肢去開門。趙媛問:「這麼晚了,去哪兒?」
趙傑理都沒理,把門拉得山響,走了。趙明山氣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麼與兒子之間距離拉得這樣遠呢,兒於是他當市長那一年進城的,那年僅8歲,那時父子倆很是默契。但這十年中,他從未關心過兒子的學業和生活,也沒時間和精力去關心,連正常的交流也沒有,兒子是早上六點上學,趙明山八點上班,兒子是晚上九點睡覺,趙明山一般都在辦公室坐到十點回家,常常是一禮拜也見不上一面,使父親在兒子心目中成為一個抽象的符號。最後的決裂是在去年夏天,趙傑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很想當警察,哪怕臨時工也行,趙明山說讓你當警察,這社會還能太平,除非我不當書記,兩人就談崩了,距離越拉越遠。
外面突然下起大雨,風把雨的長鞭抽打在窗戶玻璃上。發出海嘯般的聲音,聽了讓人心寒。趙明山說看來這颱風是來者不善了。趙媛看父親香煙一支接一支,就說,爸,抽煙又不能抗台,你的氣管都成煙囪了,也許能刮下一堆灰來肥二畝地。
趙明山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抽煙的好處你就不知道了,依我看有三好,一是狗要怕,抽煙的人背要駝,手裡又拿著煙,狗以為你彎腰揀傢伙揍它;二是小偷要怕,抽煙的人嗓子癢,嗓子癢就咳嗽,小偷聽到咳嗽聲就跑了;三是抽煙的人精神好,一般來說抽煙的人壽命短,壽命短的人年紀輕,年紀輕的人就精神好。趙媛說。爸你說的都是歪理。這時門鈴響了,趙媛迎進來的是市委辦主任唐天寶,他顯然是趕上了剛下起的暴雨,渾身濕漉漉的。他順手把塑料袋裡裝著的一條中華煙和一瓶茅台酒扔在廚房裡。趙明山說坐吧!唐天寶挨著趙明山坐下,趙媛就進了卧室關上門。
趙明山曾有意收唐天寶為女婿,女兒卻看不上,對唐天寶身上的奴氣大為反感,認為他沒有男人陽剛之氣。趙媛欣賞的是高倉艦楊在葆那樣的男人氣質,趙明山就不再難為女兒。32歲的唐天寶就找了個女人過日子,就是詞典上界定的妻子,全心全意在官道上爬行。市縣班子換屆在即,地委有了精神,濱海市班子大穩定、小調整,小調整就是缺什麼職位補什麼官。分管文教衛的副市長要隨丈夫調往福州,這個空缺,組織上有個意圖要從唐天寶和謝權中選一人來填補,掛個市長助理,到明年三月份換屆選舉再正其名任副市長。唐天寶知道做官主要靠三條:機遇,關係和才能。三者又是相互依存的。有機遇沒關係你上不了,有關係無機遇你也上不了,有關係有機遇如果你是個阿斗也捧不上台。目前的局勢對唐天寶十分有利。謝權在劉琳女兒綁架案上栽了跟斗,連趙明山也批評過他,把劉琳逼到了絕境上。他以前一直稱謝權為謝老師,最近開始稱謝權為謝主任,這樣顯得平等。他曾專程到謝權家安慰過謝權,推心置腹地說了一些伴君如伴虎淡泊名利之類的話,謝權拉著唐天寶的手連說青出於藍勝於藍。
唐天寶一進門,趙明山就清楚他來幹什麼。大概是水清則無魚的緣故,他認為唐天寶當副市長還欠火候,經不得風雨,壓不住陣腳,相比之下謝權顯得老氣些,練達些。但謝權太迂書卷氣太濃。趙明山見唐天寶跟他看電視不說話,問道:「什麼事?說吧!」
「沒有事,有段時間沒有來了,來看看書記。」
趙明山喊趙媛泡茶,趙媛在卧室里應道已經寬衣上床了。唐天寶就自己泡,並給趙明山的茶杯滿上。
「聽地組部同學說林副市長要調走了。」唐天寶輕描談寫地問。
趙明山點點頭。
「聽說謝權這次要上。」唐天寶虛晃一槍。趙明山說:「還聽說你自己也要上,是吧!」
「關鍵是你書記怎麼說。」唐天寶本來想說你書記說行就行,不行也行,你書記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一錘定音。怕這樣說太放肆了,就說我這麼多年一直靠你書記栽培,沒有你就沒有我今天。趙明山連忙擺手,說:「個人不能代表組織,組織要用你不想上也得上,組織上不用你,你想上也上不了,就跟調工資一樣。條件符合了,就擱一檔,條件不符合,哪道關卡都通不過。
所以,要順其自然。」
唐天寶聽了,不以為然。自己在官場上混了多年,沒見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當今官場上,很多官難道不是跑來的,不是拍來的,不是買來的,不是要來的?!在官場上有句順口溜,叫一萬元錢掛個號,三萬元錢橫向挑,五萬元錢往上調。如果能確保當上副市長,不要說五萬,就傾其所有唐天寶也干。但這著棋在趙明山這裡走不通。論感情,在外人眼裡唐天寶與趙明山像父子一樣親密。趙明山每天找唐天寶三次以上,尤其是唐天寶與鄉鎮書記、部門領導在一起開會,吃飯、聊天的時候,唐天寶接到趙明山的電話,就故意對著手機把趙書記三個字喊得天響,表情是親密無間的,別人就肅然起敬。只有唐天寶自己清楚,與趙明山之間關係不那麼透徹明亮,不那麼淋漓盡致,那種距離無法跨越。這時,丁一打來電話,說到日本考察不去了,趙明山問為什麼,丁一說身體原因,並建議劉琳去最合適,趙明山說再說吧就掏了電話。丁一說身體原因,趙明山知道是個公用託辭。其實丁一回到家說要隨大道光夫和賀子去日本,妻子莫莉一蹦三尺高,說丁一玩日本婊子玩出癮了,居然要去做上門女婿。如果丁一非要去,要麼離婚,要麼帶上莫莉一道出國。他們結婚十年了沒有孩子,莫莉埋怨丁一肥水常流到外人田,她得不到灌溉的土地哪能不荒蕪,日本的科學發達些也許能挽救一回。丁一說荒唐。還是岳父大人一個電話撲滅了戰火,他告訴丁一,近日盛地組織部門將考察趙明山、劉琳、丁一和雷國泰,要丁一謹而慎之,萬萬不可粗心大意,一生前程全系在這片刻之間了。丁一才給趙明山掛電話辭去日本之行。不一會兒,丁一岳父又要通趙明山的電話,他說省委組織部幹部二處馮處長近日要來考察濱海市班子,說馮處長是省委黨校同學,交情不淺,會為趙明山的提拔傾盡微薄之力的。趙明山連說謝謝,謝謝。丁一岳父又說這次考察的對象還有丁一、劉琳和雷國泰,從他們之中選拔一位接替趙明山,因此,趙明山的意見是關鍵的關鍵,請趙明山對丁一多關心、多支持、多培養。趙明山問這是組織意見我保留,如果是個人意見鑒於你與丁一同志的特殊關係,我只能參考。對方忙說僅供參考。趙明山問還有事嗎?對方說沒有了。雙方都掛了電話。
屋外的風越刮越大,雨越下越大,颱風的跡象愈來愈明顯。趙明山對唐天寶說,你個人的事情組織會全面考慮的,應該相信組織,一切等颱風過後再說。唐天寶說有你書記這句話我就不操這個心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回去把抗台的方案排一排。
過了一天,盛地委組織部考察組沒有來,卻把颱風等來了。這次二十一號強颱風中心在台灣以東洋麵,就是東經124.1度,北緯23.5度,颱風中心壓力極大,最大風力在12級以上。目前颱風正以每小時600公里的速度向偏北方向移動,預計當天晚上11點在沿海登陸,而濱海市恰恰處在颱風登陸中心地帶。市委、市政府在廣播電視大樓召開了電視電話會議,市氣象局長通報了颱風情況,分管農業和政法的副書記雷國泰作了全面的動員和部署。最後趙明山說,我們濱海歷年來是颱風的重災區,1993年水設全城,這幾年颱風都是擦邊而過,僥倖免難。這次颱風風力強、雨量大,可能在濱海登陸。近日又是大水潮,風、水、潮三夾一,可能是百年一遇的人災,抗台是壓倒一切的任務。他要求全黨同志,全市上下務必樹立吃大苦、抗大災思想,市四套班子領導除副書記雷國泰坐陣城關指揮協調外,其餘領導和部委辦局領導一起要吃住到36個聯繫鄉鎮,並嚴明了紀律。會議結束后,大家都嚴陣以待,趙明山帶秘書皇甫松去了沿海鄉鎮。濱海有160多公裏海岸線,涉及到九個鄉鎮,包括三個海島鄉鎮,歷來是颱風的重災區。他要一個鄉鎮一個鄉鎮地去檢查落實。趙明山還走在路上,氣象局長就打電話向他報告,據國家氣象局電報,颱風將在濱海登陸。趙明山凝視著車窗外的暴風驟雨和濁浪滔天的海面,合上手機半晌沒有說話:他又一次感到肩上擔子的沉重。他讓皇甫松電話告訴雷國泰,立即把颱風將要在濱海登陸的情況電告全市,把減少人員傷亡作為這次抗台的首要任務來抓。趙明山說儘管天災難抗,天禍難躲,但欲與天公試比高的壯志不能丟。事情也巧了,正當皇甫松拿過趙明山的手機撥雷國泰時,雷國泰主動找上門來。他告訴趙明山,省委副書記和地委胡書記來濱海指揮抗台。趙明山說先請劉琳陪一下,明天一早我就趕回來。雷國泰說劉琳去了山區片。山區片有12個鄉鎮,泥石流和山體滑坡也是常發生的,劉琳擔子也不輕。趙明山猶豫著。他非常清楚,自己若再向上爬一級台階,命運就操在這兩位書記手裡,至少這兩位書記起決定性作用,這場颱風給他帶來了機遇。縣市一級七品官在平時很難見到省里主要領導。趙明山思忖一下,決定放棄了這一高攀的機遇,他放不下沿海片百姓死活,不親自去海島鄉鎮和重點村走一走不放心。他吩咐雷國泰,把盛地領導安排好,接待好,就讓他們在城裡呆著。再說按常規,領導現在來時機也不大合適,一般是颱風過後帶著慰問團來安撫一下民心,再送些物資和錢款,責任就算盡到了。
趙明山走過五個鄉鎮,已是夜間九點,離颱風登陸還有兩小時。夜黑得讓人感到恐怖。雨也不是一般意義的雨,而是天缺一角般地在泄洪;風也不是一般意義的風,而是有形的魔杖橫掃海岸、島嶼、村莊。趙明山所要去的海灣鄉已在一片汪洋之中。這個鄉是個半島,三面環海,有兩萬人口,是本次颱風的登陸點。趙明山和皇甫松、騰竹夫踩著齊腰深的海水摸到鄉政府,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的。雨驟然挺住了,颱風已開始登陸,像幽靈發出的叫聲從空中擦過,一陣緊似一陣。混凝土結構的海塘壩被海潮沖跨,颱風就無遮無掩地襲擊著海灣半島。彷彿天地都瘋了,把樹木連根拔起拋向空中,那些木結構的房舍就在上帝輕輕嘆息之際就土崩瓦解。
滯留在海灣漁港的幾百條漁船被颱風和海潮卷進海底,按風力該是在12級之上了。
海灣鄉一位留守副鄉長告訴趙明山,鄉書記帶領鄉機關幹部到礁山頭村搞疏散轉移去了,說那個村二千多人已被突如其來的潮水圍困,一半以上房屋被海水浸倒,造成一百多人傷亡,其餘都逃到礁山頭松樹林里。風大、雨猛夜冷、飢餓、疾並失蹤、傷亡,情況危急。趙明山說你給我調一艘船。副鄉長說你去不得書記,太危險。
皇甫松和騰竹夫也說書記泳身體不行,不能去。趙明山一聽火了,我是濱海的父母官,百姓在死亡線上掙扎,我們能隔山觀火、袖手旁觀嗎,百姓要我們這些官老爺幹什麼?副鄉長說書記你一定要去,坐船是不行的,一個浪頭就沒了,讓部隊來登陸艇或者快艇吧!趙明山緩下情緒說行,就讓皇甫松與雷國泰聯繫,請求海軍或者軍分區派不論什麼艇來,多帶食品和藥品,到海灣鄉接他一行三人同往礁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