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兩天換一個女人
日月如梭,轉眼間已進入深秋時節。鬱鬱蔥蔥的觀音島被秋風秋陽梳理鍍染得斑斕多彩,如同一位美麗嬌小的少女披上了五顏六色的盛裝;在海浪的簇擁下,海風的吹拂中,又似一位踏波仙子輕舞金色的長袖。而觀音閣更是美不勝收,顯然它又被精心修飾了一遍,金瓦耀眼,紅牆艷麗,站在港城這邊的淺水灣就能看到它的金碧輝煌。
觀音閣下的網球場上,廖凱正在和房修夫揮舞著球拍對陣,隨著乒乓的擊球聲,銀白色的圓球在網上穿梭。廖凱和房修夫不停地來回左右跑動,打得熱烈而又異常地暢快。廖凱已有很長時間沒像今天這樣心情舒暢地打網球了,當危機終於被徹底破解之後,他第一個念頭就是約來房修夫,打一場熱身賽,以此清除身上的晦氣。
三局打完,廖凱以大比分乾淨利落地贏了房修夫。二人收起網拍,走進旁邊的休息室。
「老凱,你今天發揮超常,真是如有神助啊!」房修夫在茶台旁的涼椅上坐下,一邊擦著脖子上的汗水一邊不無恭維地讚歎。
「球如人生,貴在拼搏!」廖凱遞給房修夫一瓶礦泉水,在他對面坐下,發著感慨。「我現在才深切地體會到,只要你不輕易放過每一個球,始終不懈地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房修夫故作驚訝的樣子上下打量著廖凱,調侃著道:「真是士別三日,要刮目相看!你老凱現在變得深刻起來了,比我這個市長的思想境界還高呀!佩服,佩服!」
廖凱被房修夫說得臉上微微泛紅,頓了頓礦泉水瓶道:「我們能擺脫困境,的確不易啊!如果稍有動搖,天華就會遭致滅頂之災。別說在這兒打網球了,能不能是自由之身都難講!」
房修夫點點頭道:「倒也是。那個王步文神仙伸腿,的確不是個凡腳,讓人料想不到!想不到啊!」
「我們這次能突出重圍,幸免於難,是多虧了展飛呀!」廖凱又一次感慨。
「是的,老嚴是最大的功臣。」房修夫喝了一氣礦泉水,抹抹嘴。「哎?你怎麼沒約嚴展飛過來?咱們應該慶祝一下嘛!」
廖凱仰臉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然後幽幽地道:「自從曉潔走後,他就很少到這邊來了。」
「睹物思人嘛!這也難怪!」房修夫似乎特別能理解這一點。
廖凱眯上雙眼,依然仰著臉,低聲道:「過一段時間,曉潔應該可以回來了,現在展飛是越來越憔悴了!」
房修夫和嚴展飛並不投機,所以對這個話題沒有絲毫興趣,有些百無聊賴地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他忽然發現嚴展飛在楊冰的陪伴下正向這邊走來,於是拍了拍廖凱的胳膊,大聲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老凱,你看誰來了?」
廖凱連忙坐起身子,向窗外望去,不無得意地笑著道:「看來果然是心誠則靈,咱們想著他,他就來了!」
嚴展飛在楊冰的引領下,急匆匆地走進休息室,跟房修夫簡單地點了點頭,便重重地頓坐在廖凱身邊。
廖凱見嚴展飛臉色陰沉,眉頭緊鎖,不知是因為走得太急太快還是太緊張,呼哧呼哧直喘粗氣,便有些不安起來,惴惴地問道:「展飛,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還用問嗎?」嚴展飛一般很少用這麼沖的口氣跟廖凱講話,顯然他是又氣又急到了極點。
廖凱被嚴展飛滿嘴的火藥味嗆得怔了怔,他馬上意識到有非同一般的事情發生了,不然嚴展飛絕不會對他是這種態度,而且十有八九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想到這些,他更著急了,用懇求的口吻問道:「展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就別……」
嚴展飛一拍茶台打斷廖凱,怒沖沖地道:「你那個寶貝兄弟又捅漏子了你知不知道?」
廖凱忙問:「你是說五七?」
「你說還能有誰?」嚴展飛依然是滿臉的怒氣。「我早就給你講過,這種人留不得!」他看了看房修夫,將話頓住,平息一下激憤的情緒,才又接著說。「我說過的話不想再重複,因為對你廖凱不起作用,只是放屁而已!」
「別這樣展飛,我有什麼做不到的地方或是做錯了什麼,你儘管指出來!」廖凱見嚴展飛氣惱到如此程度,不由得真有些慌了,尤其聽說是羅五七的事,心裡就更如懸了十五個吊桶般七上八下起來,急不可耐地抓住嚴展飛的胳膊。「你快說,究竟五七又惹了什麼麻煩?」
楊冰這時也趕忙從冰櫃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送到嚴展飛手裡,柔聲道:「來,喝口冰鎮水消消火,彆氣壞了身子,為羅五七這個狗東西,不值得!」
嚴展飛長嘆了口氣,這才沉聲道:「我接到總局發來的通報,說已經在廣西邊境發現了羅五七的蹤跡。總局詢問我們,羅五七在廣西是否有親朋或是生意上的關係人。你們看,該怎麼辦吧?」
廖凱臉上頓時變了顏色。楊冰和房修夫也是吃驚不小。他們不由得緊張地相互看了一眼。
廖凱滿臉困惑地道:「這件事是非常隱秘的,除我們幾個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而且我也反覆對香港的朋友董老闆作了交待,不要讓五七拋頭露面。他們怎麼這麼快就發現了?真他媽奇怪!」
「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嚴展飛把礦泉水瓶「砰」地頓在茶台上。「羅五七自到了廣西后一天也沒有老實過,平均三天去一趟賭場,兩天換一個女人,我們總局的眼線就是在賭場發現他的!」
長痛不如短痛
楊冰眨巴眨巴眼,自語般喃喃道:「怪不得他花錢像流水一樣,昨天還打電話來要錢呢!」
「這個不爭氣的王八蛋!」廖凱氣得七竅生煙,問楊冰。「他總共花多少錢了?」
「平均每天一百萬!」楊冰扳著手指頭。「他去廣西一個多月了,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
廖凱臉漲得通紅,哆嗦著手抽出一支煙點上,狠狠地吸著,一時間憋得說不出話來。
「錢是小事,我們的安全可是大事哇!」房修夫終於開口說話了。「羅五七如此胡來,是極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別人。如果真在他身上出了事,咱們誰都承受不起啊!」
「修夫兄說的不錯。」嚴展飛友好地看了房修夫一眼。看得出,他對房修夫剛才的話是贊成的。「這不是哪一個人的問題,是牽涉到大局和整體、關係到我們大家生死安危的事情。老凱,你必須儘快打定主意,作出明智的選擇,採取斷然措施處理好羅五七的問題,不然,這種後悔葯可是誰都吃不起的!」
廖凱非常明白嚴展飛的意思,無非就是一句話:殺人滅口。這其實也是嚴展飛一貫的主張,只不過是又再次提出來罷了。從理智上講,他毫不懷疑嚴展飛所提建議的正確性,只有這麼做,才能徹底斷絕隱患。可從感情上講,他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這個毒手的,歷經磨難的兄弟情已經根植在他心裡。現在,他無法否認,問題的關鍵是羅五七頑劣的本性不改,已對整體構成了致命的威脅,如果放任羅五七,後果將不堪設想。廖凱一口接一口地抽煙,臉皺得如同核桃般苦巴巴的。他陷入兩難境地,無法自拔。
房修夫附合著嚴展飛。「我說老凱,這種事猶豫不得,長痛不如短痛!」他說著湊近廖凱,壓低嗓門。「如果你礙於兄弟情面不好下手,就交給我吧,廣西邊境一帶亡命徒多的是,隨便幾個錢就可以買了他的命!」
廖凱趕緊連連搖頭,聲音乾澀地道:「修夫兄,你是一市之長,我哪能讓你冒這個風險。這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我會妥善處理好的。」
嚴展飛能看出廖凱仍陷在「義氣」之中無法解脫,似乎對羅五七還存有僥倖之心。這讓他既惱火又無奈。該擺出的危害都擺了,能說的話也都說了。他廖凱不是糊塗人,應該知曉這其中的利害得失,為什麼就不能從大局著想,下定斷臂之痛的決心呢?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把目光轉向了楊冰,希望她能站出來,說服廖凱。
楊冰對嚴展飛的暗示自然是心領神會。她默默地對嚴展飛點了點頭,意思是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讓廖凱改變主張,解決羅五七的。
嚴展飛稍稍放下心來。他意識到再逼廖凱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於是轉到另一個同樣也很緊迫的話題上。「還有一件事也很重要,正好修夫兄也在這兒,我就給你們通報一下。自從我們掐斷劉紅梅這條線后,王步文已採取了迂迴進攻的策略。目前正在曾培松的大力支持協助下,對和羅五七那個大港船務代理處有關係的公司企業進行調查。你們應該知道,前些年天華的海上業務全是靠著大港船務代理處去做的。不然蔣文林也不會潛入大港去偵查。我可以保證緝私局這塊無人知曉,但我保證不了那些和你們天華有業務往來的公司的嘴能否堵得住。一旦王步文查找出線索,矛頭無疑會對準天華,結果會是個什麼樣子,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廖凱和房修夫、楊冰的臉色頓時又凝重起來。從不抽煙的房修夫也忍不住從廖凱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來,點上火悶悶地吸著。
「昨天下午,王步文向我彙報,他已經有了些收穫,形勢嚴峻啊!」嚴展飛緊接著又補上一句。
廖凱抬起頭問道:「王步文找了哪些人?」
「具體的人他沒有講。」嚴展飛拿起礦泉水瓶,在手裡上下顛倒著,慢條斯理地拉長音調。「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在我面前毫無保留了。劉紅梅的事正如我事先預料的那樣,已經讓王步文對我產生了懷疑。你們應該清楚,讓一個人懷疑是輕而易舉的事,而重新取得一個人的信任,那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廖凱對嚴展飛發的牢騷能夠理解,劉紅梅的事毫無疑問會讓他處於尷尬的境地。但以此換取劉紅梅的消失,廖凱認為值得。現在讓他感到窩火的是王步文並沒有被打趴下,在他感到萬事大吉之時,又帶來了新的危機。他對王步文真是恨之入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像對蔣慶林和李燕那樣,把王步文活生生沉入海底。他知道,眼下不是想入非非的時候,解決面臨的難題才是當務之急。於是用徵詢的口氣對嚴展飛道:「展飛,你看我們該怎樣應對王步文?」
嚴展飛把目光投向房修夫。「這事就只有靠修夫兄出馬力挽狂瀾了!」他說著抽出一支煙,表示敬意似的遞給房修夫。
房修夫一直都能感覺到嚴展飛不拿自己當回事,現在突然被嚴展飛又抬又敬煙的恭維一番,倒有些局促不安起來,眨動著凸起的腫眼泡問道:「老嚴你不是開玩笑吧?我能力挽什麼狂瀾呀?」
廖凱是個腦袋瓜非常靈光的人,立刻便明白了嚴展飛的意思,拍拍房修夫的肩膀道:「展飛說的不錯,這事還真得靠你這位大市長出馬才行!」
房修夫不知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一副不明所以然的樣子道:「你們就別打啞謎了,這是牽扯到走私的事,市政府無權過問海關呀!」
「海關和緝私局你當然是管不了。」廖凱耐心地向房修夫解釋。「可你能管得了那些公司企業啊!」
他不能不讓羅五七走人
房修夫仍然不明白,很為難地道:「現在改革開放,公司企業都有自主權,市政府對他們的經營和運行都不能干涉,這你應當很清楚嘛!」
「我的房大市長,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廖凱有些不耐煩了。「市裡的經濟建設和發展是不是靠這些公司企業?如果他們都垮了,你這個市長還不得不去喝西北風呵!」
房修夫這才幡然省悟過來,把吸了半截的煙戳在煙灰缸里。朗聲道:「我明白了,我們市政府出面和海關交涉,阻止他們破壞港城經濟建設的荒唐行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對任何公司企業採取偵查措施。要求他們必須立刻停止這種不理智的舉動。」
「是呵是呵!」廖凱向房修夫豎起拇指。「然後我再組織一些公司企業的法人或經理進行聲勢浩大的抗議行動,來配合你們市政府,完全可以把王步文搞得焦頭爛額!」
房修夫不無擔心地道:「如果王步文置之不理,繼續進行偵查活動也是個問題,我總不能把那些董事長總經理全都用繩子拴起來吧?」
「這個你就無須擔心了。」廖凱朝嚴展飛一揚下巴。「展飛兄正愁著沒有借口整治他呢!只要他抗命,展飛兄就可以撤銷他的職務,讓他喪失偵查的權力,重新回培訓中心去當司務長!」
房修夫露出了笑容,語調輕快地道:「這主意不錯,可以試一試,我明天就派人去找曾培松交涉!」
「不是明天,今天就要去!」廖凱已顧不得假客套,似乎有些命令的口吻。「時間就是生命,我們必須爭分奪秒!」
「還有。」嚴展飛不緊不慢開口了。「希望修夫兄能屈尊移駕,親自去局見曾培松。市長上門,這效果就大不一樣了。」
房修夫對廖凱和嚴展飛的話雖然有些不大快活,卻又不敢發作,甚至連流露出來的膽子都沒有。說起來,他是一市之長,在港城至高無上,其實不過是廖凱手中的頂門杠和想開就開想合就合的傘。金錢和美女已經讓他喪失了人格和尊嚴。有一次,廖凱席間和一位生意夥伴吹噓,說他讓房修夫什麼時候到就得到。那人不相信,以腕上價值二十幾萬的勞力士金錶打賭。廖凱立刻撥打房修夫的電話,限他二十分鐘內趕到,結果房修夫一刻鐘不到就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趕來了。還有一次,羅五七和房修夫的小舅子喝酒對上陣交上了火,羅五七罵道,別仗著你姐夫是市長,他不過是我們喂大的看門狗。事後房修夫聞聽此言,挺委屈的去找廖凱要說法,廖凱把羅五七狠狠訓了一通,讓他給房修夫賠禮道歉才算了結。平常時期尚且如此,現在正是非常時期,他房修夫就更不敢推三阻四了。何況,自從天華遭遇危機以來,他還沒作過任何貢獻,和嚴展飛相比,真是有些自慚形穢。現在表現的機會來了,他不能不挺身而出使出渾身解數發揮一番,而且救天華就是救自己,他只能跟著廖凱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好吧,我親自去找曾培松這個老滑頭!」房修夫挺了挺胸,然後若有所思地捏摸著下巴。「得想個萬全之策掐住他的七寸之處,逼他就範才行!」
「這個我給你想好了。」嚴展飛靠近房修夫,俯在他耳邊,輕聲嘀咕著。
房修夫邊聽邊不停地點頭,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
……
這天晚上,廖凱在觀音閣七樓用加密電話給身在廣西的香港朋友董林打了電話,詢問羅五七的情況。董林的答覆和嚴展飛所述基本相同,羅五七的確在那邊沒安份過。董林礙於朋友情面,也不好太多的限制羅五七,但在電話里還是委婉地向廖凱說明,如果羅五七再這樣下去,為了自身的安全,他不能不讓羅五七走人。希望廖凱能儘快地告誡羅五七,讓羅五七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夾起尾巴老老實實地呆著。
廖凱放下電話,手撫著腦門半晌無語,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惱怒又在胸中膨脹起來。
楊冰遞給廖凱一杯熱咖啡,嘆口氣道:「這個五七,真是太不爭氣了!」
廖凱把咖啡杯「砰」地頓在茶几上,皺著腦門道:「難道他就真的不怕死?」
「阿凱,這可不是小事,我覺得嚴展飛的話還是有道理的,你應該考慮考慮!」楊冰在廖凱身旁坐下,很嚴肅的樣子勸道。
「這還用得著嚴展飛說嗎?我心裡什麼都清楚!」廖凱往沙發背上一靠。「可五七畢竟是我共患難的兄弟,對他下手還不如我自己去尋死!」
「你這是意氣用事!」楊冰有些生氣了。「你應該明白,這不是你一個人死不死的問題,是關係到天華的前途和這麼多人命運的大事!在如此關鍵的時候,你稍一遲疑就會葬送那些和五七一樣的兄弟!是保一個兄弟,還是保眾多的兄弟,你看著辦吧!」
廖凱點上一支煙,悶頭抽著。楊冰的話,像一記記重鎚砸在他脆弱不堪的心上。
「你應該看得到,嚴展飛對你已經有了想法,至少也是失望。阿凱,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一旦嚴展飛房修夫他們和咱們離心離德,那就什麼都完了。」楊冰接著向廖凱曉以利害,陳明得失。
廖凱聽得悚然心驚,額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楊冰說的不錯,嚴展飛今天對他已不是失望而是絕望了,不是不滿而是惱怒了。這的確是個危險的信號,必須儘快解決羅五七的問題。他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覺得黃河應該快到了。羅五七的事他必須徵求黃河的意見。
果然,沒過多大會功夫,黃河推門走了進來。廖凱指指對面的沙發,示意黃河坐下。黃河邊走向沙發邊問廖凱這麼急著找他來有什麼事。
廖凱待黃河坐定,便把羅五七在廣西的情況和已被警方發覺的消息講了一遍。然後問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