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須儘快作出抉擇
楊雪望著礁石叢上忽起忽落的白鷺,仍在思索著剛才的問題:黃河之所以如此直白地講了那些話,說明他的確是關心自己的,他的坦誠相告並非是空穴來風或是偏見。對港城走私風盛行她並不是沒有耳聞,只是沒想到會像他講的這麼嚴重。如果以後真的發生像黃河說的那種局面,她還真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這個世界沒有一處是風和日麗的平和港灣,她到底能否經受得住這可能降臨的風雨?是趕快抽身退避三舍,還是壯起膽子迎上去?她心裡不由得七上八下,敲起了小鼓。
黃河接完電話,收起手機,對楊雪說:「廖總來電話,說有事找我商量,你看咱們是不是回去?」
楊雪揚起臉說:「你先回去吧,我想再轉轉。」
黃河關切地說:「別太晚了,就要漲潮了,注意安全。」說罷,匆匆離去。
楊雪邊緩步前行,邊繼續琢磨著,她必須儘快作出抉擇。黃河的勸戒她想來想去總覺得有些危言聳聽,而且有歪理邪說之嫌。如果現實真像他描繪的那樣可怕,法律豈不成了兒戲,社會還有什麼公道,國家不就亂套了?當然,他說的現象肯定存在,有陽光就有陰影,社會就是在道與非道的較量搏鬥中不斷完善取得進步的。既便自己進入海關緝私部門後會發生黃河所說的那種情與法的碰撞,她覺得這也是無法避免的正常現象,法律本來就是貪慾和私情的天敵,她只能坦然去面對。堅守信念做成事業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人生也正是因為有了曲折坎坷才豐富多彩,如果總是在患得患失之間徘徊,將一事無成。想到這裡,楊雪的心胸又豁然開朗起來,下定了去海關緝私局做一名警察的決心。隨著心情的好轉,楊雪揚起臉來,順著海岸線極目望去,只見淺水灣里歸帆點點,船上漁民古銅色的臂膀在夕陽的映照下泛著紅光。她的目光漸漸拉近,發現有一個男子正從遠處向這邊踽踽走來,在她的不遠處停住腳步,接著竟脫去身上的衣服。楊雪不由得皺起眉頭。那男子似乎並不在意旁邊女士的心情,脫得只剩下短短的褲衩,縱身撲到海里。楊雪很討厭這種不文明的舉動,對那個男子無視自己的存在更有些惱火,於是踏著灘涂上裸露出地面的石塊向那座不算太高的礁石叢上攀去。
在海水裡揮臂擊水的男子是王步文。陷入深深鬱悶之中的他,的確沒有心情賞識到旁邊不遠處還有個美麗的女士。他剛剛和曾培松談完話,回絕了重返緝私處的安排。曾培松失望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使他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他作出這個決定之前,一直在經受著煉獄般的煎熬,而明確向關領導表明自己的態度后,他更有一種血被抽空魂魄出竅的空虛和頹喪之感。從理智上講,他並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有什麼錯,可感情上他卻無法使自己心安理得。他內心深處一直期望曾培松能板起面孔,狠狠訓斥他一頓,然後宣布他必須去緝私處的命令,但曾培松並沒有這樣做,只是用失望的目光看著他,直到他離開。也許在曾培松的眼裡,他王步文已經是一個稀鬆平常不值得期待不值得多費口舌的軟體爬行動物,所以他那失望的目光里隱隱夾帶著一絲憐憫。這徹底摧毀了他的精神支柱,他猛然感到自己是那樣的醜陋,周身是那樣骯髒,像一塊被丟棄的沾滿污漬的抹布。於是渴望在大海里洗刷一番。他拚命地游著,潛入水底翻騰著,整個身心在作著徒勞的掙扎。
礁石叢上的楊雪並沒有注意到王步文在海水裡的瘋狂表演,她完全被頭頂盤旋的白鷺和腳邊緩緩蠕動的海螺和在石縫裡橫著竄來竄去的螃蟹吸引住了。她饒有興味地逗弄著它們,整個身心都沉浸在童稚的歡趣之中。
夕陽向大海里滑去,海風漸起,浪也越涌越大,漲潮了。
王步文似乎等待的就是風浪。他呼呼喘著粗氣,嘴裡不時噴出大口大口的鹹水,和撲面而來的巨浪糾纏著。他忽而被頂上浪尖,忽而又被摔進深深的谷底,但他沒有絲毫的退縮,仍然發起一次又一次衝擊。
聚精會神玩樂的楊雪完全忘了黃河的提醒,把漲潮的事拋到了腦後。海水漸漸淹沒了連接礁石叢的高地,接著又淹沒了那一塊塊突出的岩石,礁石叢在海水的包圍下越來越矮。直到水花濺濕楊雪的鞋子和褲角,她才警覺地抬起臉來,頓時,四周的滔滔白浪把她驚傻了。剛才還如小羊一般溫順的大海驟然間變成了一頭狂怒的猛獸,張著猙獰的嘴巴向楊雪撲來。她嚇得失聲尖叫,淚水忽地從眼眶裡涌了出來。海浪撞擊著礁石,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把楊雪的叫聲吞噬得乾乾淨淨。情急之下,她忙不迭地脫掉身上的紅色風衣,高高揚起求救。
這時,恰好被捧上浪尖的王步文看到了礁石叢上的楊雪,便奮臂遊了過去。
楊雪絕望之中看到了正在向礁石叢靠近的王步文,禁不住激動地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