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轉天一上班,鄒雲跟李漢一打過招呼,就自駕車去了北京。

鄒雲走後沒多久,李漢一來到馮仲辦公室,臉皮像是被三九天的西北風吹過似的,僵硬得沒點活氣。

馮仲招呼他坐,他就一屁股坐進了雙人沙發。馮仲琢磨著,李漢一這張欠收的臉,與鄒雲的花事是否有關係呢?

馮仲走到辦公桌旁,小角度轉了一下脖子,不動聲色地看著李漢一。

李漢一架起二郎腿,兩條胳膊纏在胸前,一副往回使勁的樣子說,馮局長,剛才機械廠周書記來電話,說孫廠長被職工打傷了,現在職工醫院裡。

馮仲咧了一下嘴,見怪不怪的口氣說,他也給我打過電話了,我正想著去你辦公室,你就來了。

李漢一掏出軟中華,抻出一支點燃,身子往下滑了一截說,好像是肋骨,折斷了幾根。

馮仲兩隻手合在一起,捏著,點點頭,沒再吱聲。

李漢一嘆口氣,站起來,望一眼窗外說,聽說打孫廠長那小子,是個電焊工,從前有過一年的勞教記錄。

馮仲說,李局長,這可是個信號,在買斷工齡這件事上,紅眼的人,還會越來越多。

能源局職工買斷工齡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不是誰隨便填寫一張表格,就能把自己的身子,從企業里買出來,局裡對此有專門的政策,規定了八種人不可以買斷工齡。

離退休人員;

工齡滿三十年的職工;

處級以上領導幹部;

有培養前途的中層幹部;

重要崗位上的業務骨幹;

勞教和刑滿釋放人員;

受過行政黨紀處分人員;

離崗兩年以上的掛靠人員。

李漢一把玩著手裡的煙頭,來回踱著碎步,無可奈何地說,馮局長,我想現在去醫院看看,不知你有沒有空?

馮仲不假思索道,我陪你去醫院,李局長。

李漢一吐口濃煙,傷腦筋的表情,掛了一臉。

眼下,買斷工齡這件事,還沒有進入正式操作階段,部分壓力大,硬骨頭多的單位,到現在也沒把打算買斷的准人數報到局裡來,昨天李漢一為這件事,分別跟兩家磨磨蹭蹭單位的行政一把手,板著臉說了一些叫人下不來台的話。

馮仲在買斷工齡的具體事宜上,言行比較謹慎,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露臉的機會盡量都讓給李漢一。他這麼靠邊走,給李漢一的說法是工程上的事不讓他省心,折磨得他白天沒精神頭,夜裡疲軟,做夢都不在上江。

就在李漢一和馮仲要去醫院時,機械廠的孫廠長給李漢一打來電話,說他沒啥事,這會兒已經回廠里了。

李漢一把手機,放到馮仲的辦公桌上,又摸出一支煙,捏著,捻著,並不急著點燃。

馮仲看他這樣子,猜想他此時不打算馬上離開,就拿出一盒茶葉,擺到桌子上說,李局長,你嘗嘗這個,黃山*毛峰。

李漢一笑道,就現在這心情,喝你這好茶葉,那不是糟蹋東西嘛!

馮仲說,敗火,喝一杯,你就痛快了。

李漢一道,好吧,敗敗火。

給李漢一泡上茶,馮仲尋思了一下,就沒有用自己的專用玻璃杯,而是陪李漢一用一次性紙杯。

兩個一次性紙杯放在了小茶几上,李漢一和馮仲,分別坐進茶几兩頭的單人沙發里。這時李漢一一抬頭,看見了自己的手機,就起身去取,在回來的路上,把鈴聲轉換成了震動。

突然間,李漢一心裡滾了一下,產生了跟馮仲交流一把的慾望,具體講就是說點遠離辦公室的話。可是等到坐下來,李漢一剛剛萌生的渴望交流的感覺,又翻了個兒,某種說不清的彆扭勁,這時把他的心又擾亂了。

自打他跟馮仲搭班子以來,在重大,或是關鍵問題上,他感覺總是找不到那種溝通的感覺,認為馮仲這個人飄忽不定,讓自己總是綳著神經跟他相處,而且也處不到和諧的程度。

李漢一便想起了今年元旦下基層走訪時,他和馮仲的身份就很難分出主次,彼此間進門互相讓,握手來回推,講話都謙虛,照相全後退,搞得一些被慰問的職工眼都看花了,弄不明白馮仲現在究竟是能源局的局長,還是副局長,瞧李漢一對他的謙讓勁,他倒不像是個副局長。走訪回來,李漢一的愛人對他說,電視上的你在慰問過程中,說話和走路哪像是一把手啊,身上的配角氣息太濃。事後,愛人的這種看法,李漢一從幾個親近的下屬嘴裡也聽到了,於是就讓局電視台台長,把他這次下去慰問的新聞剪輯到一盤帶上,從頭看了一遍,感覺自己的形象,確實有問題,個性不鮮明,形象不突出,很難讓觀眾從領導堆里一眼就看出局領導班子是以誰為核心的,心裡不禁堵得慌。

李漢一的人生閱歷,按說撐得住他在能源局的工作理念。他畢業於南開大學,他是從一個技術員起步,帶著知識分子的熱情和清高,一腳一個墨水印,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回首經過的路途,這一步步邁的儘管有算計,有躲閃,有爭鬥,有流血,私慾也時常在心頭髮芽,可他脆弱和清高的知識分子秉性,最終使他的良心,還是在他的胸口裡裝著。

李漢一看了一眼馮仲,心思又回到了買斷工齡上。他想,堆積在買斷工齡上的大小包袱,你馮仲怎麼說也得拎幾個,扛幾個吧?哪怕是揀個最小的踢幾腳呢,弄出點響聲來,也好叫我李漢一的兩個耳朵,知道你這個常務副局長,離能源局目前的頭等大事並不遙遠。再說了,這個能源局,又不是我李漢一家的私有財產,光讓我一人在台上亮嗓子,就算我是男高音,是國際大腕帕瓦羅蒂的師兄,我又能唱幾曲?這個時候你馮仲不能跟鄒雲比,鄒雲此時往後退,怎麼說都占點理,剛來嘛,碰過幾個硬釘子,眼下又沾上了一身臊氣,可是你馮仲這個能源局裡的活神仙……李漢一臉色灰暗,就連額頭上的皺紋里,也夾著愁雲。

馮仲看出了李漢一的心思,就起身給李漢一的杯子里添了水,勸老爺上轎的口吻說,能者多勞,有你李局長撐舵,能源局這條大船,就算是遇上颱風,也照樣全速行駛。

船上就我一人,自己玩自己唄。李漢一自嘲,喝了一口茶水。

哪能呢,至少還有我這個大副吧,船長?馮仲一臉真真假假的表情,身子往前探了一下,讓窗外進來的一縷陽光,正好照到他臉上。

李漢一飛來一眼,感慨道,還是你省心啊,馮局長,主抓工程不說,歲數也好,遇上事有時間等,有時間思考,有時間選擇,不像我呀,腳底下,就剩下這麼一截衝刺的路了,腿肚子都跑抽筋了也不敢停下來!說到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碰翻了自己的茶杯。

馮仲急忙起身,把倒下的茶杯立起來,李局長,沒燙著吧你?

李漢一幾分厭煩自己的腔調說,沒事。哎,連一杯水,都擺弄不了了,無用了。話音剛落,裝在褲兜里的手機就把他的心思震散亂了,他機靈了一下。

正在斜視他的馮仲,也被他的這個機靈刺激得一怔。

李漢一站起來,但他沒有掏出手機,只是把右手伸進褲兜里,揚起臉說,你忙吧馮局長,我回去了。

馮仲把李漢一送到門口,李漢一回過頭,微微一笑。

在離北京還有三十多公里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據說是一輛松花江麵包車跟幾輛小車撞到了一起。

鄒雲的車夾在靜止的車流里消耗時光。他閉上眼睛,讓身體徹底放鬆。

回想在能源局度過的做官日子,回味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鄒雲認為自己吃一塹長一智的功夫還不夠,不然的話,有些人有些事是蠻可以拎得起,放得下的,至少不會整出戴軍帽扎領帶穿涼鞋的傻二哥效果,死胡同里問路沒有迴旋餘地。說到最典型的實例,就是收拾齊副經理。那會兒,按說自己剛被黃處長在暗地裡使過絆兒,再處理問題,該多加小心才是,然而自己穩當了沒幾天,又在三公司一個姓齊的副經理身上惹出了麻煩。

齊副經理在進口一批施工設備時,受賄三萬美元,這是齊的老婆來到局裡揭發的。齊不把老婆當老婆用,已經有好幾年了,不然他老婆也不會鐵了心往監獄里送他。鄒雲當時想,上次在黃處長身上失手,多半是因為自己在明處,黃處長在暗處,現在齊受賄人證物證都有,面對一條奄奄一息的喪家犬,何不踢上幾腳,藉機也好在大家面前,往回找找在黃處長身上丟掉的面子。於是腦袋一漲,鄒雲就去找李漢一和馮仲通氣,李漢一聽后,只是說上常委會說說吧。馮仲的態度是你鄒書記和李書記的意思,就是我馬仲的想法,在這件事上來了個兩頭買好。

那天上午開常委會,鄒雲先發制人,把齊副經理受賄的事兒往桌面上一擲,態度鮮明,響聲乾脆,其他常委見他抖開了紀委書記的架子,也就不好再張口說別的了,何況又是拔蘿蔔的事,誰不怕沾一手泥土,你鄒雲有本事,那你鄒雲就去干吧。會後,鄒雲趁熱打鐵,一猛子扎進去……自覺能在齊受賄這件事上聽到陣陣喝彩聲的鄒雲,卻是沒想到又一次把自己扔進了爛泥潭裡,齊副經理把這樁受賄案的幕後人物——國家某部委里一位實權人物的兒子供了出來,事情一下子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把部長都驚動了,那天來部長氣哼哼打來電話,叫他馬上到部里去談話。從北京一回來,鄒雲的臉盤就蔫了。幾天以後,齊副經理一甩手,沒事人似的辭職了,炒了能源局。

等從這次打擊中緩過來,鄒雲不得不調整心態,就是在一些模模糊糊的事上,不再匆忙向能源局的人展示他的風采了,各種場合露臉也是靜態多於動態,保持低調應酬,把壓在手裡的一封正想用什麼辦法儘快解決的聯名申訴信,還有那幾封在手裡捏了近三個月的匿名舉報信,悄然鎖進保險柜里,暫時不想在條件不成熟,就是成熟了,也不能輕易下手的某些問題上盡情地動腦子了。

那封聯名申訴信,是揭發李漢一兒子李凌的。

李凌曾經也是能源局職工,後來辭職了,自己開了公司,主要是做能源局的生意。當初,能源局第七生活小區使用的價值五百多萬元的地板磁磚,都是李凌供的貨。可是當時李凌並沒有浮出水面,當時跟能源局有關部門簽合同的飛越公司的法人姓沈。至於說後來,人們知道那個飛越公司的後台老板就是李凌,是在一年以後那批地板磁磚出現了嚴重的質量問題。事情一嚷嚷開,吃虧的職工不幹了,到處討要說法,還有人自費去了貨源地唐山調查,結果就查出了貓膩,李凌進貨時以次充好,差不多在磁磚上,賺走了一半的黑心錢。

受此事影響,李漢一在能源局的形象有些搖晃,人氣指數曾一路下跌。直到這會兒,第七生活小區的居民還在不停地四處里告狀,要求索賠,折騰的動靜時而大,時而小,像這次上百人聯名申訴,還是頭一次。

而那幾封匿名信,則是舉報東能油品銷售股份有限公司主要領導,有行賄受賄,貪污*等問題。鄒雲仔細研究過那幾封匿名信,憑著直覺他認為,東能那裡的問題少不了。

其實早在他來到上江前,就在部里聽到了一些有關東能的傳聞,說那裡複雜就複雜在,是市局兩家的營生,市裡范書記直接管,李市長的身影貼不到邊;而能源局這頭是馮仲主抓,因為當初是一局的事,所以現在李漢一也沒法插手。

鄒雲曾以檢查工作和開座談的名義,先後去過兩次東能,惦著從大面上找點感覺,渴望從一部分邊緣人嘴裡,得到一點有用的線索,或是從心裡有情緒職工的臉上看出點問題,因為他覺得寫那些匿名信的人,很像是東能內部的人。

然而那兩次撒下的網,鄒雲什麼收穫也沒有,事後倒是聽到了傳說,講他準備拿東能開刀,能源局裡要出大新聞了,這種很容易引起人們興奮的傳說,或多或少給他的工作,還有日後跟馮仲怎麼相處這個問題上,帶來了一定的負作用,就像是看了賊一眼,到頭來卻被某些人說成是你對賊別有用心,內容與形式不符。

一再受挫的鄒雲,從沮喪中漸漸悟出,人在官場,權利賜給你榮譽時,往往也把某種與這榮譽相關的災難種子,悄悄種在了你的命運里,讓你連點迴避的感覺都沒有。

無風不起浪,浪大船自翻!吃過苦頭的鄒雲,開始懂得迴避的重要性了。

一旦懂得了迴避是官場上的一門藝術,鄒雲就開始用心琢磨這門藝術了,但凡能從雜事里騰出身來,他都要往總工程師、總經濟師、總會計師,人稱能源局看家護院的三總師辦公室里跑,至於說關起門來,他都跟三總師聊了些什麼,人們也只能是七長八短地猜測了。而不在機關大樓里呆著的時候,鄒雲就去基層走走,或是離開上江,到外地轉轉。然而鄒雲畢竟不是搞保密工作的,再躲閃,再有記性,再明白疼痛就是精神上的傷疤,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眼睛都避開,有些好揣摩事的人,有些好見風使舵的人,有些靠圓滑老道處事的人,有些身上的冷暖直接受小氣候影響的人,還是從他的身影上,看出了他心理上的轉變,鄒雲這是在施礙眼法,是在跟能源局裡一批實戰經驗豐富的同路人,謹慎地玩著輕功……

磕磕絆絆的回憶,使得鄒雲的心情,真的是雪上加霜了,也讓他忘記了此時的自己是置身在去北京的高速公路上,以致於交通事故排除后,他還在一件又一件令人沮喪的往事里,毫無意義地左顧右盼,惹得他車後面的車,嗚嗚嗷嗷拚命地打喇叭,直到一輛警車開了過來,鄒雲才一激靈,炸開的目光,剎時就給眼前光溜溜的路面吞噬了。鄒雲手忙腳亂地把車發動起來,沖著北京就把油門踩下去了。

最能捉弄人命運的東西,就是日常生活中的變數!

寧妮以鄒雲侵犯隱私權和名譽權兩項指控,將他告上了上江市人民法院。她在訴訟中嚴厲指出,她腹中的胎兒是她與佳德集團美籍僱員鮑克勤的親密結晶,與鄒雲沒有半點瓜葛,鄒雲四處散布他們之間有親密關係,嚴重侵犯了她的名譽權和隱私權,她要求法院支持她的訴訟,以法律和道德的名義,裁定鄒雲在國家級新聞媒體上公開道歉,並要求賠償精神損失費十萬美元。

虛驚一場!恐怕上江市人民法院,有史以來還從沒受理過這樣蹊蹺的案件。

儘管是這一場因為民族文化背景不同,以及思緒方式不兼容造成的國際笑話,可上江市人民法院,還是把這件事認真對待了,提交到了有關市領導那裡。

雖說寧妮已經加入了中國籍,可她畢竟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白求恩大夫的同鄉,再是個玩笑事,也得考慮國際影響。

鄒雲事後聽說,最終說服寧妮撤回上訴的人是市政府辦公室一個姓楊的公務員,楊公務員的女兒,正在加拿大留學,楊公務員可能是站在這座友誼的橋樑上,夠到了寧妮女士的手,把她心中的怨恨——國人的笑料給化解了。為了表達對楊公務員的謝意,鄒雲搬出了市裡的幾個領導作陪,請了楊公務員一頓。

恩怨剛了結,寧妮女士就炒了能源局,去了佳德集團。

鄒雲作為一個男人,還是有度量的,再說這個事如此一亮謎底,他也沒什麼可怪罪寧妮的,要是細說的話,她寧妮也是這場泡沫桃色事件中的受害者,顯然是有人借她懷孕的肚子,製造花事媧害自己。就這麼著,在寧妮執意要走之前,鄒雲主動找寧妮溝通了一次,希望她能留下來。

疙瘩解開了,寧妮女士對鄒雲,也就沒有過不去的地方了,那天寧妮說,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鄒先生,對不起,開始我還真以為,你要沾我便宜,吃我熱豆腐呢。

鄒雲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感覺不出這是一個正在孕育胎兒的肚子,半圓的弧線還沒有隆出來。

寧妮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讓鄒雲不自覺的,就重溫到了與這個異國女人有關的許多往事,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你們中國,一部分人的彎彎繞,把我,一個熱愛長城,熱愛北京烤鴨,熱愛失學兒童,有中國戶口本的外國佬,媽媽的搞糊塗了,我中了調虎離山計。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麼鳥人,把我的虎,調到了什麼地方,我討厭搞我小動作的王八蛋!你呢,鄒書記?算啦,我走了好,省得再有人,調我的虎,我受夠了,鮑克勤先生,也讓狗東西整得五迷三道了……

鄒雲哭笑不得,攤開雙手說,你入了中國籍,就該懂得,想要孩子,得走法律程序,不是你想生,就可以隨便生。就算是在加拿大,你也不能抱著嬰兒談情說愛吧?這次法院沒找你未婚先孕的麻煩,就算顧及中加友好了,我說寧妮女士。

寧妮愣怔,盯著鄒雲的嘴,半天才說,喔——

鄒雲繼續說,有空翻翻中國的《婚姻法》,把業務搞得熟練些,省得老是……

寧妮的鼻翼扇了一下,猛地衝過來,抱住鄒雲,在他臉上一通狂吻。

鄒雲使勁從一團熱烘烘的香氣里掙脫出來,紅著臉,喘著粗氣,指著她的肚子說,你再折騰,可真要出事了,你身上的美加果實,可是來之不易!

寧妮站穩,胸前一對硬挺得頗具雕塑質感的乳房,因呼吸急促,晃得嘰哩骨碌,讓鄒雲的目光都沒法兒在那兒停留半秒鐘。

她噘著嘴,眯縫著眼,聳著雙肩,開心地說,你行,鄒,夠意思!

鄒雲整理好頭髮,抻幾下衣襟說,那就別走了,啊?

寧妮搖著頭說,不,感情不能代替工作。那樣,鮑克勤先生,也會傷心的。

鄒雲只好伸出告別的手,笑道,可是你這樣,我們能源人,也會難受的。

被桃色新聞搞得灰不溜秋的鄒雲,這時臉上猶如揭去了一層凍傷的皮,豁然亮堂起來。福星高照啊,多日來六神無主的鄒雲,就這樣脫身了。

而那些如花一般,開在人們嘴巴上的種種謠傳,轉眼之間就凋謝了,芳香沉落。當有些人再提及此事,就有點玩味名人軼事的意思了。

由於鄒雲在這場無根的桃色事件中,始終保持情緒穩定,沒有因為個人名聲受損,就到處呻吟訴苦,脫離工作崗位,顧全了大局,因而使能源局正在進行中的工齡買斷工作,沒有受到不必要的干擾,部里幾位主要領導,前陣子針對他與寧妮這件事產生的種種看法,這時就沒再繼續發芽,先後以個人名義,打來電話安撫他,而常務副部長,則把他傳到部里,代表部黨組跟他談話,談得鄒雲心裡很感動,就像是這次談話后,他能連升三級一樣。

鄒雲就是後腦勺長眼,也無法在昨天看到今天這個結局,這件本該讓他倒霉的事,竟然把他炒得熱熱乎乎。

在上江市那邊,最先對鄒雲有反應的人是李越季,她在電話里跟鄒雲調侃道,上帝保佑,聽說鄒書記解套了?我就說嘛,窮扯淡,本來就是拴在屁上的事——沒影!想不到你們中直單位,也好搞小市民窩裡斗的遊戲,看來這天下的烏鴉是一般黑呀!

鄒雲樂起來,把話筒倒到另一隻耳朵上。

李越季又說,這樣吧鄒書記,你看看這兩天,哪天有空,我請你,給你壓驚安魂,造勢安民!

鄒雲笑道,大難不倒,做個好領導。李市長,有你這番體貼話,不用上宴席桌,我就已經微醉了。

感覺讓我跟你走,雙贏路上手拉手,改變命運靠朋友,皆大歡喜全都有。鄒書記,你說是這話吧?李越季嗓音脆亮。

你李市長,簡直就是個詩人,複合型女強人啊!鄒雲咧了一下嘴。

李越季說,鄒書記,聽你聲音還行,沒傷著筋骨就好,不然我在上江市可就孤獨了,因為你鄒書記是我在工作中,取得更大成績的合作夥伴。雖是一通撓癢的話,可說得很熱乎。

鄒雲叉開腿,思忖道,李市長,我這盤狗肉,您就甭往桌上端了。常言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小媳婦難當婆婆家,我鄒雲能在你上江城裡走幾步,還不得靠你李市長手裡的軍事地圖指明方向。

李市長笑道,還強龍呢,連只脫毛鳳,都算不上,充其量是個大宅院里的領班丫環。不過你鄒書記,要是打我宅院前路過,我倒也能張羅點事,喊出一些利利索索的家人,凈水潑街,夾道歡迎鄒書記。

鄒雲擔心李越季把玩笑話,說到正路上來,那樣就不大好應酬了,於是抓住一個空當說,不好意思李市長,稍後有個會,我得去一下,等忙過這幾天,我請李市長。

李越季說,等會兒,我也有個會,都忙,那就下來再說吧,鄒書記。

剛放下李市長的電話,鄒雲又接到了部里一個哥們的電話,哥們一開口,就沖得不行,我操,你這是讓人拿嘴活活幹了一把啊,哥們!我剛從海口回來。

鄒雲打哈哈說,沒那麼嚴重,屬於形象*未遂。

哥們放聲大笑,我操,聽你口氣,還蠻舒服,因禍得福了吧你小子!

調侃中鄒雲的神經一放鬆,大腦就走神了,眼前忽閃了幾下,就把多日來無法顧及的龔琨,從頭到腳牽出來,在他鼻子前晃動。他的小腹一帶剎時掠過一陣酥麻的痙攣,像是龔琨的手正在那兒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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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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