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鄒雲去了一趟山東第五工程公司檢查工作,回來后第二天,就因慢性腸炎住進了醫院。

鄒雲住院,跟一般老百姓可不一樣,能源局裡的二號人物,病房裡還能不熱鬧?局內的頭頭腦腦,市裡的大小領導,趕廟會一樣朝醫院湧來。

兩天住下來,鄒雲就吃不住勁了,心說這住院,比上班耗神多了,嘴閑不住,身子躺不下去,更呼吸不到新鮮空氣。

近年裡,鄒雲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直處於健康狀態,甭說離病床有段距離,平時就連頭疼腦熱的也很少有。作為一個年輕的局級領導,他對住院的技巧、時機、影響等方面的認識,還遠不如李漢一那一代領導深刻。

那天下午,鄒雲剛住進來沒多久,馮仲就來探望,不僅帶來了一幫人,還搬來了一個差點進不來門的鮮花籃,看得鄒雲眼都直了,想當年蘇南來住院,怕也沒收過這麼大的花籃。

馮仲說,鄒書記,黨和人民正需要你的時候,你卻跑到這裡來報到了,我說你這病,是純天然呢?還是人造的?

鄒雲一笑,就著哈哈打哈哈,二合一。

滿病房的人,都笑了起來。

等馮仲這一行人,潮水般退出病房不久,李漢一就來了,穿一身西裝,手裡捧著一束鮮花,臉上的氣色,比前些日子受看了一些,他這會兒還在住院。

李書記——鄒雲先開了口。

李漢一瞥一眼窗前的超大花籃,微笑說,比起那個大花籃,我手裡的這束鮮花,就是毛毛草了,鄒書記。不過這把毛毛草,不是人家送給我,我再借花獻佛拿到你這裡來,這把鮮花是我剛才去醫院門口花店裡買的。

鄒雲接過鮮花,聞了一下,心裡一陣感動,耳邊驀然響起了蘇南的話,心裡禁不住一熱,目光在李漢一花白的鬢角上觸摸著。

坐下來,鄒雲說,李書記,前幾天,我去部里開會,蘇部長向我打聽你了。

李漢一點點頭,揚起臉說,這些年裡,蘇部長,沒少幫助能源局,在我的工作上,也沒少問寒問暖,我有愧於老領導啊!

很多事,蘇部長心裡都有數。鄒雲本不想說出這句話,可是舌頭一軟,話就從嘴裡溜了出來。

李漢一再次點頭,搓著手,沉默不語。

鄒雲住院后的第三個夜晚,悄然來臨。

鄒雲下了病床,在地上來回走著。昨晚,他沒有睡好,半夜三更還在看《首長秘書》,越看眼睛里越有神,直到凌晨五點多,他才迷糊了一小覺。

相比之下,在頭一個夜晚,他的睡眠質量還可以。那晚龔琨值夜班,一直陪著他,儘管在夜深人靜時,他被龔琨幾個親昵的小動作,搞得異常興奮,臉色快活得像個沒病人似的,可是等龔琨一走,他的疲倦勁就上來了,兩眼一合,基本上一覺到天亮。

睡不著,索性想事。壓心的事不少,鄒雲拎出一件在住院前想得有些眉目的事,接著往下琢磨細節。

根據能源局的現狀,鄒雲打算在領導幹部管理上,先做點小文章,實施領導幹部廉政建設責任互動,由科級起步,到處一級領導收場,在這樣一個中間層面上先試行。具體說,就是科級這一層幹部出了問題,主管的副處級領導,要被追究相關責任,而正處級領導的互動對象,只限定副處級,責任追究方式,視問題嚴重程度,可通報批評,可行政或黨內處分,也可罰款和降職,用這種互動的辦法,把大小領導,都拴到一條繩上。

至於說這個方案,到時是否可行,能不能在常委會上通過,鄒雲心裡儘管沒譜,可他還是看好自己的想法,退一步說,到時就算阻力大,行不通,這件事起碼也能在全局領導幹部中間,造出一定的影響,這種效果,也能讓人產生成就感。

有些政策和制度,在特定的大環境中,成不成文,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政策和制度,所營造出來的正面影響,人們嘴上流傳的制度,有時比紅頭文件里的精神,更有威懾力量,操作空間也相對大,這就好比你擲出一塊石頭,未必就能打著人,可你甩出去一句話,沒準就能傷害一群人。

不論在官場還是在民間,有形的法規易躲閃,無形的傳言難防備。這裡邊的彎彎繞,不是鄒雲獨自想出來的,而是從蘇南的智慧里,消化得來的。先前,蘇南針對他和寧妮的事,曾說過這樣的話:人在官場走動,有些事的內涵,不在於事實的真假上,而是在於這件事,在一定範圍內製造出來的負面影響!

陳上早來到醫院,兩隻眼睛裡布滿血絲。昨晚他趕夜路,從秦皇島奔回來,他此行是去催工程急需的一批閥門。那會兒他剛進辦公室,屁股還沒把椅子坐熱,就聽說鄒雲住院了,於是匆匆奔醫院來了。

鄒書記,那個啥,你看你躺在這裡,我也幫不上個忙……陳上早站在病床前,一臉焦急。

鄒雲正在輸液。他瞧著這個皮膚粗糙的西北漢子,忍不住樂了,逗笑說,陳經理,你要是真想為領導排憂解難,就躺上來,替領導輸液。

陳上早嘿嘿笑起來,捏了一下鼻子說,鄒書記,俄不能沾領導這個便宜呀。

鄒雲笑著問,瞧你這模樣,一夜沒睡吧?

能頂住呢。陳上早說。

鄒雲咂著嘴說,行了,趕快找個地方,眯一覺吧,三兩個小時里沒有你,二公司的牌子倒不了。你要是不走呢,我這病情,可就不好說了。

陳上早對鄒雲給他的這個經理,幹得有板有眼,勁頭十足,隔三岔五就往施工一線跑,靠實幹去得人心,去掙人緣,跟公司里的其他領導,也能合上拍,鄒雲對他的工作,一直都很關注。

感情上的事,陳上早也不缺課,有一次,他自己開著一輛紅色桑塔納,在招待所門外守著,那天鄒雲手頭上有事,離開辦公室時,天都黑了。

陳上早從車上探出頭,喊鄒書記時,把鄒雲嚇了一跳。

陳上早說,鄒書記,俄婆娘,做了揪面片,請書記家裡吃去。

鄒雲問,你在這等多長時間了?怎麼不打電話?

陳上早說,等著,能行呢。

鄒雲又問,那我今晚有應酬呢,你就在這裡傻老婆等蔫漢?

陳上早嘿嘿一笑道,哪能呢,俄隔一陣兒,隔一陣兒,就過去瞄你辦公室的燈,亮著呢,你在!

好傢夥,原來你心眼不少,蠻狡猾的嘛!鄒雲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感動,爽快地上了他的車。

這是陳上早來到上江后,第一次請鄒雲吃飯。

……

就在陳上早滿臉猶豫的節骨眼上,他的手機響了,接了一聽,臉色頓時大變。

鄒雲的臉,也隨之繃緊了。

那個啥,鄒書記,現在你不讓我走,我都得走了,公司里出點事,我得馬上回去處理。陳上早說,臉上挺緊張。

鄒雲盯著他問,嚴重嗎?

工程公司出事,歷來無小事,這是局內的一句老話了,鄒雲不能不擔心,眼下馮仲不在上江,而他又躺在醫院裡。

到底出了什麼事,陳經理?鄒雲口氣嚴肅地問。

陳上早斜了一眼吊瓶,不情願地說,鄒書記,你甭擔心,就是市裡頭,盯上了公司大門外那排平房,城建過來人執法了,跟咱們職工,發生了衝突,現在市公安局一伙人,也到了現場。

二公司大門外那排平房,現在用於搞多種經營,每年的創收額,在三百萬左右,公司里的人都形象地稱那些不起眼的小平房,是二公司的血庫。

陳上早小心地說,鄒書記,那個啥,您忙著,我這就去了。

鄒雲移動目光,看了一眼吊瓶,瓶裡面的液水不多了,他的小腹起伏了一下。

陳上早一臉急色,可就是邁不開步。

鄒雲這時突然想起一件遙遠的往事。蘇南曾跟他說過,那一年,他還是大隊長的時候,有一天,儲備物資被當地老鄉哄搶了,當時他正在醫療小分隊的帳篷里輸液,聽了彙報后,不顧醫生的勸阻,舉著吊瓶,去了事發現場,結果嗷嗷幾嗓子,就把場面鎮住了。

當然了,鄒雲此時想起這件事,並非是要模仿蘇南的那個做法,也舉著吊瓶到二公司大門前表現一下,畢竟年代不同了。

不過鄒雲倒是認為,拿病體去參與一下這件事,一來能給陳上早助威,二來也能給職工們,一個特殊印象,因為這時的自己,畢竟是個住院的病人嘛,就看他陳上早,到時候在職工面前,會不會說話了。要是能說到點子上,一兩句就可以收到效果。

陳上早沒攔住鄒雲,趕來的龔琨,也沒能勸住他。

龔琨盯著他那個可愛的鼻子,冷靜地問道,鄒書記,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你非去不行嗎?

鄒雲說,龔主任,陳經理,你們放心,我這不是衝動,而是正常工作。陳經理跑了一夜,馮局長不在家,事又牽扯到了市裡,忽拉拉的來了不少人,他們打算幹什麼?想在我們能源局轄區內,召開聯合執法現場會是怎麼著?今天我倒要看看,他們那些人,究竟怎麼執法!

鄒雲這番話,過於能源局情結了,陳上早身上血直沸騰,而龔琨聽了,心裡也格外動情,鄒雲這時表現出的領導魅力,已經大於了讓她迷醉的情人形象,他的政治素質,把他的情人形象升華了!

龔琨臉色緋紅,眸子明亮,她用百感交集的目光,把鄒雲從小角度伸來的眼光,輕輕推回他的眼底,用無聲的支持,默許他離開醫院。

龔琨很想跟著去,可是她又覺得那樣做違反常規,怕招惹出不必要的閑言碎語,只好派出得利的值班醫生和機靈的護士,背著急救藥箱跟去了,同時把這個事,彙報給了院領導,以防院領導們,今後在這個事上,說她知情不報。

鄒雲在小套間里脫下病號服,換上西裝。

鄒雲走出病房時,伴在他左側的龔琨,伸手把他卷在口袋裡的兜蓋,快速翻出來。鄒雲沒有回頭看,但他知道她剛才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麼,心裡不由得又增添了一把勁,意識到從女人心裡滋生出來的細膩關懷,才有女人的味道。

二公司大門外的情形,比鄒雲來路上想的要複雜一些,一群怒氣沖沖的職工,正在跟一夥臉色冷漠的人對峙。從服裝上看,那邊的執法人員,不僅有城建公安,還有工商稅務,個個表情都不含糊。在這些執法者身後,還跟著三輛農用三輪車,車上站滿了民工,大約有四十來人。最後面,是兩台深黃色進口鏟車,顯然是用來推平房的執法工具,時不時的轟鳴幾聲,拉開了助陣的架式,

鄒雲這張年輕的面孔,在上江市裡,也算是一張鏡頭臉了,平時市局間但凡有點往來,他的臉,就能在上江市新聞里晃上幾秒鐘,所以說眼前的這些執法人員,應該對他這張年輕的臉不陌生。

一個臉色慘白,體態發胖的中年女人,從人堆里閃出來,幾步就跨到陳上早面前,開口道,陳經理,他們這是欺負人,欺負到家門口了。

這些職工,怕是沒有誰不知道鄒雲是何許人,只是他們弄不明白,鄒書記怎麼來了,而且在他身邊,還站著穿大白褂的。

鄒雲儘管心裡跳得厲害,但臉上不丟份。類似這種聚眾對立的場面,鄒雲過去跟領導下基層,也是遇到過的,有些場面的火藥味,比眼前這個場面刺鼻多了。鄒雲端起剛剛摘下針頭的那隻手,凝視著對面的人,造型有點像已故周恩來總理那個十分個性化的動作。

陳上早的目光,跟城建局市容整頓小組組長的目光撞上了。小組長叫張喜豐,是個副科長,陳上早對這個人太熟悉了,自打他當了二公司的家,這個張喜豐就沒少來找麻煩,單說為門口這排平房的事,他就找了陳上早好幾次,咬定說這是私搭亂建,影響市容,待公司這邊,把事從頭講起的時候,張喜豐就伸手要證據,要某某人當年批的條子,陳上早沒閑工夫跟他糾纏,就讓主管經營的副經理去對付他,主管副經理就把握著火候,撬開張喜豐的嘴巴,適時填進去幾塊瘦肉。

也許是現在的豬,都給瘦肉精禍害得沒豬肉味了,不香了,否則的話,張喜豐身上,多少得有點瘦豬肉的味道。

陳上早走過去,想跟張喜豐握手,但見對方沒那個意思,只好說,張科長,那個啥,有啥事,咱們到樓上說去。

張喜豐不買賬,生硬地說,沒什麼好說的,早就跟你們說完了,今天你們要是不拆,我們就拆,人工費,機械租用費,到時不少收你們二公司一分錢!陳經理,你說怎麼辦吧?

陳上早左右看看,低聲說,張科長,這個事,咱們下來找時間再說,今天我們鄒書記來了,你得給我點面子吧?

張喜豐瞟了鄒雲一眼,不屑一顧道,對不起,我只認識我們范書記李市長!

我們也認識范書記和李市長,照你這話,今天這個事,就好說了嘛,張科長。陳上早嘿嘿一笑。

職工們嚷嚷起來,叫陳上早不要跟姓張的說軟話,看他們敢動手,敢動手,就跟他們真刀真槍地玩命。

鄒雲發覺,這工夫又有許多職工,從公司里湧出來,心裡就緊了一下。

職工們這一鬧,市裡的人,也都不沉默了,口口聲聲要維護法律尊嚴,誰跟法律過不去,誰就是跟政府過不去。

一時間,場面有點混亂,對立的聲音,在空中衝撞著。

鄒雲抬眼一看,一些民工,正從農用三輪車上下來,手裡拿著鐵鍬、鎬頭、撬棍等傢伙,嘴裡發出嗚啦哇呀的怪叫聲。

得得,我沒工夫跟你扯淡,你說吧,是你們自己拆,還是讓我們動手?張喜豐不耐煩地說。

職工們再次嚷嚷起來,有些話,都說到褲襠里去了,隊形還整體往前移動。而那些執法者的情緒,這時也很衝動,說出來的話,也帶著臊味兒。此時,三輪車上的民工,都下來了,人人不空手,隨時準備加入混戰的姿態。

陳經理,我看還是你們自己動手好。張喜豐咄咄逼人,揮起來的左手,差一點就碰到了陳上早的臉。

別他媽給臉不要臉,姓張的,張喜豐,你還敢動手打人!陳上早突然發作,滿臉怒氣,額頭上的青筋也鼓了起來。

陳上早轉眼間變臉,不僅讓張喜豐呆傻了,就連鄒雲,也是目瞪口呆!

張喜豐哆嗦了一下,指著陳上早說,你把話說清楚,誰打你了?打你哪了?

陳上早撥開張喜豐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說,俄操,你不是認識范書記李市長嘛,好,老子給他們打電話,我今天倒要從上到下,往你骨頭縫裡看看,究竟能插進去幾根針?俄操哩!說著掏出手機,真就打通了李越季的手機,口氣沖沖地說,李市長,俄是能源局二公司的陳上早,你們城建局,還有其他部門的人,這會兒在我二公司大門口,圍攻我們鄒書記,我這是不得已,才給你打這個電話。

市局兩家的人,這時全都封口了,目光刷一下集中到陳上早和張喜豐身上。

張喜豐臉色有些吃緊。

陳上早就抓住張喜豐心虛這個空當,猛一輪胳膊,把手裡的三星牌手機,摔到地上。

一聲脆響,手機粉碎,殘片飛濺,驚訝聲四起。

鄒雲的左臉,被一塊手機殘片擊中,他本能地咧了一下嘴。

站在鄒雲身旁的保駕醫生,盯著他的臉,驚慌地說,鄒書記你流血了。

醫生的聲音雖說不大,可還是被無數雙耳朵揀到了。眨眼間,鄒雲又成了人們目光的焦點。

醫生剛要打開隨身藥箱,卻被鄒雲攔住了。鄒雲臉上的血絲,漸漸變粗變長,看著好似拱出泥土的一條蚯蚓。

鄒雲望著那些執法者,平靜地說,今天,不論發生什麼事,你們這些人,誰都承擔不起。唇齒相依,魚水情深,為什麼要這樣呢?我現在以能源局代理黨委書記的名義,請市裡的朋友們,這就回到各自的崗位去,有關事宜,等稍後李市長來了,由我和李市長……

場面很有意思,中心地帶安靜,外圍嘈雜聲不絕,因為這時門前的路,已經堵死了,兩頭的車輛和行人,越積越多。幾個穿著制服的幹警,這時醒了盹似的,散開來疏通路面。

在鄒雲的視野里,那兩台進口鏟車,在公安幹警的指揮下,往後倒著離開了核心圈,其他部門的一些執法人員,這時也不見了蹤影,圍觀看熱鬧的人,嘟嘟囔囔左右打聽,什麼車撞的?撞死幾個?

張喜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神迷亂。

陳上早冷眼瞅了他一會兒,然後轉過身,沖著自己人揮揮手,職工們小聲議論著,往公司大門內退去。

門前的馬路暢通無阻了,這裡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在公司大門前的空地上,只站著鄒雲、陳上早、張喜豐,還有兩個醫護人員。

鄒雲臉上的血,已經開始往下滴落了。

趕在李越季之前到來的這個人,是城建局林局長,一個小胖子。

林局長上前來,客氣地見過鄒雲,接著就跟張喜豐翻了臉,*之類的話,甩了張喜豐滿身。

張喜豐徹底沒電了,低三下四來到鄒雲面前,點頭哈腰承認錯誤。

鄒雲到這時就放下了架子,一臉和藹地說,張科長,有時市裡頭的精神,我們企業領悟不透,執行過程中,難免有偏差,今後還請張科長,多多諒解,多多指教。

不等張喜豐開口,林局長搶上說,鄒書記,您可千萬別這麼講,有時我們工作不到位,不仔細,給你們企業,添了不少麻煩,我在這裡,請鄒書記和陳經理多多包涵了。剛才李市長在電話里,已經對我們的工作,提出了嚴肅批評,我們當中一些人的執法水平,是得大幅度提高。

鄒雲應酬過林局長,沖轉身要走的張喜豐說,張科長,來來,今天這點小誤會,你千萬別當回事,晚上我請客,咱們在一起坐坐,你也好借我的酒,給你們林局長消消氣,他要不是真心愛護你,也犯不著跟你上火。林局長,我沒有說錯吧?這就叫不打沒交情,鬧了有感情。

林局長連忙點頭,然後回頭沖張喜豐說,要不是鄒書記這麼說,下來我還真想把你這身皮,扒下來,你以為你是誰?

張喜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訥訥地說,謝謝鄒書記。

這當兒,陳上早挺起胸,指著一輛開過來的黑色奧迪說,唔,李市長來了!

奧迪在大門口剎住,李越季和她的秘書,從車裡下來。

還不等跟鄒雲握上手,李越季就看見了鄒雲臉上的血,瞪著眼睛,驚愕地問,鄒書記,你的臉?哪個傷了你的臉?

鄒雲握住李越季那隻停止不前的手,微笑道,什麼人也沒傷我李市長,是一塊不明飛行物,擦破了我的皮。

李越季回頭看了林局長一眼,又看了看鄒雲身後穿白大褂的人,臉上浮出了疑雲。

陳上早走過來,一臉檢討的表情說,李市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剛才我一著急,就暈了頭,說話沒輕沒重,李市長,你可不要怪罪我這個粗人。

李越季拍拍陳上早的肩頭,弄出一臉無奈說,你把鄒書記,都搬到你家門口來了,我還能說你什麼,我再怎麼也不能往鄒書記眼裡,點眼藥水吧陳經理?

鄒雲心想,這個陳上早,是個人物,他才來上江幾天啊,就敢這麼跟李越季過招,在能源局機關大樓里,一些資深的處室長,好像也沒幾個能做到他這個份上。還有他才他剛才的激情表演,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手的,看來這個老實人的聰明裡,有著不老實的技巧。

李越季儘管知道這都是張喜豐惹的禍,但她卻沒有直接找張喜豐算帳。從市長到副科長,隔著好幾個鍋台呢,犯不上,她只是帶著情緒對林局長說,我在大會小會上,不是早就跟你們這些人打過比方了嘛,咱們跟能源局的關係,那是什麼關係?相當于軍婚,性質不一樣,我說你們這些小諸侯小皇帝,今後我拜託你們了,少往我臉上抹黑,非要抹,就抹粉。就算我是個半老徐娘,可這張臉在鄒書記面前,我也得要啊!

林局長用右手背,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臉色苦不堪言。

一股小風,把醫院裡特有的氣味,吹進李越季的鼻孔,她的目光再次拐到鄒雲身後。

陳上早看出了李越季的心思,湊過來說,李市長,鄒書記到這來之前,正在醫院裡輸液呢。

李越季一拍腦門,動作有些男性化,說,都叫他們,把我氣糊塗了,忘記了鄒書記在住院。我說鄒書記,這一次你的愛心,算是大了,乾脆獻到我們上江來吧,那樣的話,上江的黎明百姓,今後可就有好日子過了,就不必跟著我這個沒出息的市長,風風雨雨的活受罪了。停停,換去臉上娛樂的表情,沖著林局長又說,林局長,照這麼說,你今天的錯,可就大了,你掂量著辦吧,看看晚上,怎麼請鄒書記……

醫生插話道,鄒書記是病人,還在住院,現在鄒書記,應該回到醫院去。

鄒雲左右為難,笑道,李市長,還是聽醫生的吧,你說呢?晚上,讓陳經理請客,他完全可以代表我。

李越季長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不好意思鄒書記,讓你受累了。這樣吧,我陪你去醫院,順便借你大書記點光,瞧點馬拉松小病。

鄒雲聽出來,李越季這是還有話,要跟自己到私下裡嘀咕,就說,也好,李市長,反正今天,我也沒帶車來,就坐一次父母官的車,威風一回。

鄒雲剛才從醫院來時,坐的是陳上早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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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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