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最後瘋狂

二十、最後瘋狂

常闖就這樣走了。在他二字頭的青春年華,過早地告別了這個紛紛擾擾的人世。在他的追悼會上,周蓮為常闖最後一次整理遺容。

刑警隊的眾人排著隊瞻仰常闖的遺容並深深地鞠著躬,蕭文和張平跟在最後面與常闖告別。整個告別室里一片肅靜,除了那每一聲傷心的啜泣。

常闖的遺體被推進焚化爐時,潘榮匆匆地趕來了。

蕭文看著潘榮說:「謝謝你來送常闖!」

潘榮給常闖鞠了一躬后說道:「師徒一場,唉!」

蕭文臉色陰沉地說:「不論將來你會不會來送我和張平,我都預先謝謝你!」

「你說什麼!」潘榮說著親善地拍拍蕭文的肩膀,又道:「常闖去了我也難過!」

蕭文扭過臉去不理他,凝視著爐火。

周蓮早已趴在張平的肩頭泣不成聲了。

追悼會結束以後,周蓮直接來到陳樹明的病房質問他常闖的死是誰幹的。陳樹明躺在床上,一條腿高高地吊著,可憐巴巴地答道:「別問我,問萬哥!」周蓮怒極一拳打在陳樹明的傷腿上,陳樹明疼得一挺,慘叫起來:「是萬哥乾的!」周蓮被驚呆了。

她萬想不到,害死自己心愛的人的兇手,正是從小把她拉扯大,她一直敬重和崇拜的大哥。周蓮的一顆善良的少女之心徹底粉碎了。常闖下葬的當天晚上,周蓮靜靜地離開了自己的家。她準備遠赴美國,去那裡繼續尋找著她和常闖夢想中的樂園。在永遠地告別江洲這片生她養她的土地之時,她只給蕭文和張平留下了一張磁碟和一封信,信中寫道:張局長、蕭隊長,你們是常闖最好的朋友,可以算他的親人,這些話我是想說給他聽的,可他再也聽不到了。常闖是我愛上的第一個男人,很可能也是最後一個。他是多麼勇武、多麼善良啊!本來我們可以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可他被我哥哥毀了,我也被我哥哥毀了,我們的一切都被我哥毀了!小時候,我很崇拜哥哥;大了,雖然知道他干過一些不光彩的事,可心裡總覺得他是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家。直到他逼迫常闖幫他,我才知道他變得多麼邪惡,他要的已經不是常人理解的幸福,而是邪惡的權利和榮譽!為了得到這種權利和榮譽,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賭博,又怎麼會珍惜別人的生命!小的時候,江洲在我的心裡是多麼美好啊!可現在我不得不離開她、永遠離開她,因為我的愛人和親人都死了……這張磁碟里記載著周詩萬全部的黑賬,希望能幫你們還江洲一個清白,使現在的孩子們將來不再有我這樣的噩夢!無論我在哪裡,我都會祝福你們!再見!

有了常闖和周蓮兩人的供詞,蕭文他們基本上掌握了周詩萬的全部罪證,現在可以說,逮捕周詩萬的時機已經成熟了。張平讓蕭文抓緊時間擬批捕報告提請檢察院批准,而他自己則馬上向市委、市政府彙報,準備緝捕周詩萬。

到了這步田地,周詩萬真正是眾叛親離了。追隨著他的人一個個死去了,那些活著的又都出賣了他。最後,他親自殺死了妹妹心愛的人常闖,就連周蓮也背叛了他。

此刻,周詩萬和肖麗萍藏匿在一處秘密的住所里。現在,他只有肖麗萍了。周詩萬坐在沙發上,獃獃地看著茶几上的袋裝點心和酒瓶。CD機里放著《科羅拉多河上的月光》聽起來格外地讓人感傷。

周詩萬邊自斟自飲邊說:「麗萍,過來喝一杯,今日有酒今日醉,管他明天進監獄還是上斷頭台,反正活得也值了,該享受的享受了,人生也就是這麼回事,沒啥可留戀的了。」

肖麗萍坐在梳妝台前,獃獃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片刻她轉過身望著周詩萬,幽幽地嘆口氣道:「我們總不能坐在這兒等著蕭文來抓,你得想個法子。」

周詩萬端起酒杯一口吞下說:「我還能有什麼法子?除非陳樹明能頂住,不把我供出來。我看是沒有多大希望嘍!」說著他百無聊賴地抓起幾塊點心丟進嘴裡,而後眯著眼睛靠在沙發背上。

肖麗萍問:「你能不能去找一下孫副市長,讓他想想辦法,我們已經身陷絕境了,他應該出面救救我們。」

「只要他能出上力,你不找他,他也不會袖手旁觀。抓住我,他也就露了餡,他現在比誰都著急。怕就怕他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江呀!」周詩萬口氣淡漠地答道。

肖麗萍走過來,抓住周詩萬的胳膊急切地說:「難道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周詩萬睜開眼,坐直身子,嘴唇微微顫抖著反問:「你說呢?」

「不能認輸!我去找潘榮,讓他想想辦法!」

「我舅舅都沒辦法,他能有什麼點子想?」周詩萬又喝了一杯,嘴角忽然浮現出一個笑容喃喃道:「你說,檢舉他們會不會給我減刑?」

肖麗萍獃獃地無言以對。

周詩萬料得不錯,這幾天,孫啟泰因為著急上火,不得不上醫院去看病。醫生檢查過後,告訴他只是有些牙齦發炎。孫啟泰卻勒令醫生給他開住院單,為的是稱病躲進醫院逃避眼下的麻煩。本來口腔科是不能開住院單的,這恐怕是孫啟泰所享受的最後的特權了。

當孫啟泰拿著住院單走在醫院的走廊中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拍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嚇了一跳,孫啟泰回來看時,見拍他的人是潘榮。

潘榮急忙把孫啟泰拉進自己的病房,把門關上神色詭秘地問:「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孫啟泰臉上驚魂未定。

潘榮怒道:「別跟我裝了!你和周詩萬是什麼關係你以為我不知道?」

孫啟泰有些愣著,半晌才訥訥地說:「你說怎麼辦吧。」

「路書記是不是去省里開會了?」潘榮問道。

「是呀,要不我還出不來呢。」

潘榮臉色極其陰沉地說:「現在只有我能救你,但你得聽我的!」

孫啟泰點點頭。潘榮拿過孫啟泰手裡的住院單撕掉了。潘榮說孫啟泰現在不能住院,他必須馬上去跟檢察院說,張平他們報上來的批捕報告,先批准逮捕周詩萬、肖麗萍以後再說。孫啟泰想想立即答應了。

潘榮問:「你不想知道為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說完孫啟泰走了。

潘榮馬上撥電話通知肖麗萍見面。

江邊。

潘榮坐在江汊處的樹叢里釣魚。肖麗萍從樹後走出,坐在潘榮身邊。

見四周無人,肖麗萍低聲問潘榮現在該怎麼辦。

潘榮先是埋怨了一通周詩萬說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周詩萬根本就不該讓陳樹明回來。潘榮說他早就提醒過周詩萬,蕭文他們還沒找到直接證據,周詩萬一時還沒有危險,不要輕易對蕭文下手,蕭文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可周詩萬就是不聽!現在怎麼樣?這不等於主動給人家提供證據嘛!說到可恨之處,潘榮氣憤地罵道:「周詩萬就是太狂,不肯忍!蕭文有勇有謀,把周詩萬逼到前台是他和張平計劃好的,周詩萬就真的上當!」

肖麗萍抬起臉,眼巴巴地仰望著潘榮說現在埋怨也沒用了,她轉達周詩萬的意思說想讓潘榮問問陳樹明的情況,看他有沒有招供。

潘榮卻怒道:「還問什麼問!這個笨蛋更不是蕭文的對手,早晚得把周詩萬的事情全兜出去!」

「真有這麼嚴重?」肖麗萍滿臉驚恐,聲音發抖地問。

「嚴重的還在後頭呢!他們已向檢察院遞交了批捕周詩萬和你的報告……」

「啊,有我?」

「你暫時沒事。可周詩萬誰也保不了,路書記發了話的,這兩天就要抓他。」

肖麗萍驚慌地要潘榮想想辦法,潘榮卻答說沒辦法。肖麗萍更加驚慌了,她胡言亂語地問要不給周詩萬整容、換個身份證?

「你以為像洗臉那麼容易呀?」潘榮悻悻地反問。

「可以去外地整嘛!」

「去外地?周詩萬要是出得了江洲,我就不操這份心了!」

肖麗萍這下絕望了,她目光獃滯地望著江面喃喃道:「那、那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見火候差不多了,潘榮猛地扳著肖麗萍的雙肩往後一推,盯著她的眼睛,目光兇狠地說:「只有一條路……」

「什麼路?」肖麗萍滿懷希望地看著潘榮。

潘榮一字一頓地說:「幹掉周詩萬!」

肖麗萍大驚失色。

潘榮緊緊抓住肖麗萍的手說:「這也是萬不得已。現在這一切,都是周詩萬引起的,他一死,我們公安局對上面、對市民都算個交代,更要緊的是你和我就可以得到解脫!」

肖麗萍抖抖索索地說:「可……可萬哥他……」

潘榮沉聲勸道:「我知道你和周詩萬是有感情的,他對我也不錯!可現在不是顧及兒女情長的時候你知道嗎?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肖麗萍心神大亂。

自從她栽在蕭文手裡入獄以後,她就以為自己這一輩子是沒有希望了。可當她出獄之時,儘管起初不太光彩,但周詩萬又讓她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她過上了前所未有的奢侈生活,享受著從不敢奢望的社會地位。而這一切,都是周詩萬賜予她的。

早在北海的時候,肖麗萍就和周詩萬開始了曖昧關係,漸漸地,也許是日久生情,兩人越來越難捨難分了。從對方的身上,兩人互相發現了自己的影子,意識到他們才是同類。同樣的利欲熏心,又同樣的不擇手段。

然而到了現在這地步,肖麗萍想到,如果她和周詩萬對調位置,那麼周詩萬一定會接受潘榮的建議的。對於這一點,肖麗萍有十足的把握。肖麗萍自嘲地想著,像她和周詩萬這樣的人,考慮良心的問題不是很可笑嗎?因為在很久以前,他們就把自己的良心丟在不知什麼地方了。

肖麗萍垂頭自顧自地想了一會,而後她坦然地說:「好吧。怎麼動手?」

潘榮滿意地笑笑,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標有氰化鉀的小瓶,問肖麗萍周詩萬喝不喝酒。肖麗萍答說他天天晚上都喝,一喝就喝得爛醉如泥。潘榮要肖麗萍趁周詩萬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把葯放進他的酒里,不留下任何痕迹,做成他自殺的樣子。肖麗萍默默點點頭,拉開皮包,把藥瓶塞進包里。肖麗萍又問什麼時候動手,潘榮說越快越好,因為蕭文隨時都可能抓他。肖麗萍臨走的時候,潘榮還對她說:「全靠你了!」

就在這天晚上,劉浩在刑警隊接到一個神秘的匿名電話。一個經過處理的聲音在電話里說出了周詩萬藏匿地點的確切地址。劉浩連忙通知了蕭文。當即,警車鳴著警笛,呼嘯駛出了刑警隊大院。

在這之前的幾分鐘里,周詩萬正坐在自己和肖麗萍藏身的密室里自斟自飲著。屋裡,窗帘拉得嚴嚴的。CD機的指示燈在閃動,重複放著的《科羅拉多河上的月光》聽起來頹廢不堪。

肖麗萍在衛生間里洗手。她拿出潘榮給她的小瓶子,又從牆角里拿起鼠藥猶豫不決地左看右看。這時,周詩萬在外面喊著她。肖麗萍答應著匆忙走回了客廳。

只見周詩萬醉眼朦朧地斜倚在沙發上,他端起酒杯對肖麗萍說:「麗萍,你太不珍惜時間了!來,干一杯!」

肖麗萍端起酒杯和周詩萬幹了一個。

周詩萬又說:「麗萍,咱們這算不算是最後的晚餐?」

「別說的那麼可怕,潘榮答應再想想辦法,也許還有救。」肖麗萍的神情卻很不自然。

周詩萬一揚脖喝乾杯中的酒說:「你不要給我說寬心話了!我心裡很清楚,共產黨一發起威來,就是神仙也幫不了我們!認命吧!」

肖麗萍暗自啜泣。

「別哭。不知道小海他……」說著周詩萬放下酒杯,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麗萍,我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你辦。」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寫字檯。

肖麗萍急忙從懷裡掏出鼠藥,把葯倒進周詩萬的酒瓶里,她的手劇烈地顫抖著。

周詩萬走過來坐下,把一封信交給肖麗萍說:「如果我有個萬一,你把這封信交給小海。」

肖麗萍讀著那封信,她眉毛微微動了動。

這時,周詩萬感慨萬端地說:「我這一生啊,只有一件遺憾的事了。」

肖麗萍把信裝進皮包里時問:「什麼事?」

「沒能和你舉行婚禮!」說著,周詩萬動情地凝視著肖麗萍,見肖麗萍愣著,周詩萬又靠過去說:「麗萍,我愛你,這是我的真心話,如果不是蕭文老是跟我們作對,我早就和你結婚了。可我們不僅沒能圓這個夢,還讓你付出了那麼多,我心裡有愧呀!來生我一定好好償還你!」

肖麗萍痴獃呆地看著周詩萬,眼裡流出了淚水。

周詩萬神思恍惚地說:「能給我倒杯酒嗎?」

肖麗萍抽泣著猶猶豫豫倒酒。

周詩萬端起酒杯走到窗前拉開窗帘,外面路燈陰冷。他輕聲地唱起來:「……你說秋收後作我的新娘,我一直等待著你……」

肖麗萍終於忍不住了,她撲過去從後面摟住周詩萬喊著:「萬哥!」

「別哭,我的新娘!」周詩萬充滿柔情地看著她。

肖麗萍滿臉凄絕的神情,她伸手奪周詩萬酒杯說:「別喝了,萬哥!」

周詩萬定定神,毅然決然地說:「麗萍,這是你給我倒的酒,就是毒藥我也要喝下去!」說著他推開肖麗萍,把酒灌進嘴裡。

「萬哥!」肖麗萍哀傷欲絕地淚眼凝視周詩萬。

周詩萬漸漸變了臉色,他表情痛苦,額上滾下豆大的汗珠,捂著腹部猛地站起,臉部扭曲著,又倒在背後的沙發上掙扎著。

肖麗萍撲過去,把周詩萬抱在懷裡,痛哭失聲著:「萬哥!萬哥啊……我對不起你呀!」

周詩萬嘴角流出鮮血,他勉強睜開眼睛,十分吃力地擠出一句話:「麗……萍……謝……謝……」而後,周詩萬頭一歪,閉上了眼睛。

肖麗萍拚命搖晃周詩萬,嘴裡不停地喊著:「萬哥!萬哥……」

而周詩萬卻再也無法回答她了。

良久,肖麗萍深深地吻了一下周詩萬,她站起身,用手絹擦去酒杯上的指紋,又整理了一遍房間,而後拿起皮包走了出去。走到門口,肖麗萍又停住了,她折回身,把周詩萬寫給鄭海的信從包里拿出,丟到寫字檯上。

樓下,肖麗萍鑽進一輛計程車里剛走,警車就疾駛而至了。肖麗萍從計程車的後窗看到,蕭文帶著幾個刑警跳下車衝進住宅小區。

計程車的收音機里也放著《科羅拉多河上的月光》,肖麗萍塞給司機一張鈔票說:「關了它!」

當刑警們破門而入時,只見周詩萬仰靠在沙發上。劉浩喝道:「周詩萬,你被捕了!」周詩萬卻沒有反應。眾人走上前去,才發現周詩萬口吐白沫,眼睛微張。

蕭文上前摸摸周詩萬的手腕,發現他還有微弱的脈搏,於是就讓劉浩他們趕緊送周詩萬去醫院搶救。劉浩等人抬起周詩萬急步出去了。

蕭文命令其他人注意搜集周詩萬的犯罪證據。刑警們搜查了各個房間。蕭文和張平戴上手套巡查。蕭文將酒杯、酒瓶交給痕檢人員帶回去化驗鑒定。

張平發現了寫字檯上的那封信,他輕輕地抽出裡邊的信紙,與蕭文一同看著,只見周詩萬寫道:小海,你好!我已面臨絕境,無任何迴旋的可能,老弟千萬不必再為愚兄操心費神。你一定要珍重再珍重,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老弟身上了!小海,咱們曾說過,人有三種活法,一是轟轟烈烈,流芳百世;二是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三是轟轟烈烈,遺臭萬年。第一種活法我們顯然渴求不到,第二種活法我們不能甘心,所以只有選擇最後一種活法。人活在世上只要能轟轟烈烈,管它是哪種方式,只要活得有滋有味,身後的事就管不了那麼多了。人生能享受的我都享受了,該品嘗的也都品嘗了,所以我對任何一種結局都無怨無悔!永別了,小海……

「這是周詩萬的絕命信,看樣是自殺。」張平說著與蕭文對望了一眼。

醫院的手術室里,經過一番緊張的搶救,周詩萬終於脫離了危險。但醫生告訴蕭文,等他醒過來,恐怕需要一周的時間。蕭文考慮了一下,對在場的所有醫務人員說:「拜託大家一件事,這個人救過來的消息不能透露給任何人!」

眾人疑惑地看著他。

蕭文解釋說:「這關係到我們的偵查工作能否進行到底。」見大家還是不明白,蕭文補充說:「這個案子不光是刑事犯罪,還牽涉到腐敗!這麼說吧,這個人救過來的消息傳出去,案子背後的腐敗分子就可能想各種辦法逃脫,包括暗殺這個人!」

大家也早就聽說過這個案子,經蕭文這麼一解釋,醫生和護士們終於全明白了。他們向蕭文保證說絕不會把周詩萬被搶救過來的消息說出去。蕭文向眾人道謝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護士說:「別客氣,說什麼也不能讓腐敗分子逍遙法外呀!」

第二天一早,潘榮躲在自己病房的窗邊,眼看著火葬場的車把周詩萬的「遺體」拉走了。

開往省城的高速路口,一輛救護車正等在路邊,蕭文和王菖蒲站在車外。片刻,那輛火葬場的車開過來,停在了救護車旁邊。醫護人員把周詩萬的擔架車搬到救護車上。蕭文握著王菖蒲的手道聲拜託,王菖蒲晃晃周詩萬那封「遺書」說:「我還要謝謝你們呢!」而後他上了救護車走了。

根據周詩萬的「遺書」和省廳方面目前已經掌握的情況,王菖蒲回到省城后,經報批程序決定馬上逮捕鄭海。當王菖蒲帶人衝進鄭海的辦公室時,只見一些吸毒工具扔在一邊,而鄭海正拿酒瓶子喝酒。王菖蒲等衝過去,用槍逼住鄭海。鄭海喝下最後一口酒,狂笑著站起來。王菖蒲喝聲不許動,兩個警察上去按住鄭海搜他身,然後把他銬了起來。鄭海走了兩步突然抽搐著倒地。王菖蒲見狀上前,撕開鄭海的衣服,只見他身上因吸毒而成的一道道創口已經爆裂。王菖蒲氣惱地站起身。這無疑就是自殺。

見自己陰謀得逞,潘榮自鳴得意之餘,辦理了出院手續,向張平報到說要回來上班,此時,經市委路書記點名,張平已經接任了潘榮的代理局長之職。聽潘榮說身體已經康復,張平也就答應了他。

潘榮又在江邊約見了肖麗萍。他讓肖麗萍不用擔心,因為蕭文沒有掌握她犯罪的直接證據,周詩萬一死,更是死無對證了;況且,肖麗萍只是幫周詩萬出出主意,又沒有直接參与作案,所以蕭文是不會輕易對肖麗萍動手的。至於周詩萬的死因,蕭文更不可能查出來,潘榮告訴肖麗萍警方已初步做出了周詩萬服毒自殺的結論。他還誇讚肖麗萍聰明,把周詩萬寫給鄭海的信留在了現場。肖麗萍說她也是出於無奈,當時突然想起來的,現在還真覺得有些對不起鄭海。潘榮卻說鄭海正在被省城警方追查著,他和周詩萬的關係也是人所共知的,不存在對不起他的問題,再說只要能保護自己,使用什麼樣的手段都不為過。聽了潘榮這話,肖麗萍不禁打了個寒噤,她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著身邊的潘榮,心裡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當年的好警察怎麼會狠毒若此。最後,潘榮囑咐肖麗萍從今天開始,暫時不要再見面了,以免讓蕭文抓住把柄;等風聲過了后,他自會去找她的。肖麗萍默默地點點頭。

經過技偵人員對現場提取物的化驗分析,基本上可以確定是酒里溶解的鼠藥,是周詩萬致死的原因。但從周詩萬藏身地的衛生間找到的氰化鉀又做何解釋呢?

蕭文和張平兩人分析,覺得周詩萬不像自殺。

他們主要懷疑的是如下幾點:一、周詩萬服的是鼠藥,可在他家衛生間里找到了氰化鉀。氰化鉀是劇毒藥品,很少一點就可致人死亡,周詩萬如果是自殺,他為什麼要服毒性不大的鼠藥,而不服氰化鉀呢?難道不是有些不大合乎常理嗎?二、如果周詩萬不了解氰化鉀的毒性,他家裡又怎麼會有?再一個解釋,如果他確實不了解,那氰化鉀就很可能不是他的,而是別的什麼人拿去的。三、那封寫給鄭海的訣別信,是一封對周詩萬和鄭海都非常重要的信,周詩萬既沒送出去,也不收好,就那麼隨意地擺在寫字檯上,然後去吞毒自殺,這就更讓人無法理解了。

依據以上的疑點推斷,蕭文和張平認為有兩種可能:一是周詩萬喝酒時還另有一人陪著,這人趁周詩萬不注意將毒藥倒進酒瓶里,讓周詩萬喝下;而投毒的人或許是良心發現,或許是不忍心,沒有放氰化鉀,而是放了鼠藥;給鄭海的信是周詩萬交他傳送,或是他知道這封信放在何處,找出來丟在桌上的。二是這個人事先將毒藥放進酒瓶,周詩萬寫完信后隨手放在桌上,準備喝好酒後再收好或是送出去;如果這下毒的人當時不在場,他就必然摸准了周詩萬晚上喝酒的習慣。

但這兩種可能都必須有一個條件,就是這投毒的人必定是和周詩萬關係密切或是非常親近的人。張平和蕭文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肖麗萍。周詩萬的身邊也只有她具備這些條件。

但肖麗萍是周詩萬的情人,不論怎麼說還是有感情的,再說她在犯罪團伙里充其量是個參謀的角色,沒有直接參与作案,殺周詩萬對她來說有什麼好處?她的動機顯然是不太充分,就算警方把周詩萬抓起來,對她不可能有太大的影響,再怎麼講她也沒有周詩萬的罪大,周詩萬進來和死去對她來說結局是一樣的。

順著這個思路,基本上可以推斷出兩種可能:一是肖麗萍的犯罪證據掌握在周詩萬手裡,怕他進來后把她供出去。但這種可能未免有些勉強,再說像肖麗萍這樣一個女人,是不是熟悉氰化鉀都很難說。而第二種可能就是有人指使肖麗萍幹掉周詩萬,這個人掌握警方馬上要抓周詩萬的情況,他有犯罪事實掌握在周詩萬手裡,同時,他既熟悉氰化鉀的毒性,又能掌握住肖麗萍。

推理到這兒,張平和蕭文又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兩人不禁同時倒抽了口涼氣。張平睜大眼睛試探地問:「你是說潘……」蕭文猛吸一口煙又噴出,回答說:「你說除他之外還能有誰?」張平站了起來,他情緒激動地踱著步。

現在抓肖麗萍,證據不足,僅憑旁證還不行,必須抓住她直接犯罪的證據。於是兩人商量決定再次認真勘查現場,重新鑒定化驗提取物,爭取找到直接證據。另外,周詩萬的治療也要抓緊。

經過技偵人員一番辛苦的工作,終於鑒定出給鄭海的那封信的信封和信紙上多處留有肖麗萍的指紋,而氰化鉀的包裝紙上,除了肖麗萍的指紋就沒找到別的。

於是張平果斷地做出馬上拘留肖麗萍的決定。

蕭文帶人出現在江南集團公司的時候,肖麗萍正在整理著公司的賬目。儘管潘榮囑咐肖麗萍不用擔心,但當她見到蕭文的時候,她還是明顯地感到心虛了。

肖麗萍問:「蕭隊長來有什麼事?是不是為周詩萬……」

蕭文答道:「不錯,但我們不僅僅是為他,還有你!」

肖麗萍臉刷地白了,她問道:「為我什麼事?」

「簽字吧!」蕭文將拘留證啪地拍在老闆桌上。

肖麗萍臉上冒出汗水,聲音顫抖地問:「我……我犯了什麼罪?」

「上面有,你自己看吧!」蕭文冷冷地說。

肖麗萍手微抖地拿起拘留證看著,而後她滿臉驚嚇與無辜地說:「我啥時候故意殺人了,蕭隊長,你不能冤枉我呀!」

蕭文嚴厲地說:「沒有證據我們不會隨便抓人。有什麼話到審訊時再說吧!請你簽字!」

肖麗萍木獃獃地在拘留證上寫自己的名字。大劉上前銬住了她。

審訊室里,蕭文面容冷峻地坐在審訊台後。肖麗萍穿著整潔,面無表情地坐在對面凳子上。

蕭文開口道:「肖麗萍,很遺憾,咱們是第二次在這種場合見面了。」

肖麗萍冷冷乜了一眼蕭文沉默著。

蕭文又說:「說實在的,我是很不想在這兒跟你見面的。」

「你們忙了那麼長時間為的什麼?不就是為了把我抓來,跟你在這兒見面嘛!虛偽!」肖麗萍罵道。

「隨你怎麼想吧,跟法律作對就只能是這個結果,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及早回頭,與警方合作,這也是你唯一的選擇。」蕭文好言規勸著。

肖麗萍以淡淡的口吻說:「在北海時,我就懇求跟你合作,但你拒絕了。我現在成了你的階下囚,根本就不平等,請問蕭隊長,我還怎麼跟你合作?」

蕭文愣了一下道:「你不認為你扯得太遠了嗎?」

「我不這樣認為。如果在北海你能答應我,也許我今天就不會坐在這裡,也許我會無憂無慮,像許許多多女孩子一樣享受著生活的美好和幸福,也許我就會變成一個對社會有益對國家有用的人!」肖麗萍神色悠遠地說。

蕭文聽了,臉上的表情馬上變得有些不自然,他看看正在緊張記錄的劉浩,悄悄地俯在劉浩耳邊讓他別記這些。劉浩會意地笑笑。

蕭文看看肖麗萍說道:「肖麗萍,人生是多姿多彩的,值得追求的東西很多很多,如果人人都因為一點小心愿未能實現,就把人生看得漆黑一片,不惜斷送青春,不惜脫離正確的人生軌道,與法律對抗,那這個社會不是太可怕了嗎?」

肖麗萍狠狠地說:「因為你是法律的化身,所以我只能這樣去做!既然你蔑視我,看不起我,那我就永遠讓你蔑視讓你看不起吧!」

「我並沒有蔑視你,也從來沒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後來做出讓人蔑視讓人看不起的事情!」

「好了,我現在是你的犯人,任殺任刮全由你。可就是到了陰曹地府,我也要和你斗下去!」

蕭文震驚了。劉浩看看蕭文,又看看肖麗萍。

過了片刻,蕭文又開口說:「沒想到你對我如此仇恨!好,不說這些了。周詩萬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毒死他?」

「無可奉告!」肖麗萍滿臉悲壯。

「你是不是用這個毒死他的?」蕭文拿出鼠藥問。

「憑什麼說我毒死了他?」

「這上面有你的指紋。」

「肯定也有周詩萬的。」

「在哪兒弄的?」

「隨便在哪兒都能買到。」

「買它幹什麼?」

「當然是滅鼠了。」

蕭文又拿出那包氰化鉀問:「這個又怎麼解釋?」

肖麗萍一愣。

蕭文又說:「這個也隨便在哪兒都能買到?」

「當然不是。不過我運氣好,碰巧就買到了。」肖麗萍還是一味狡辨著。

「也是用來滅鼠?」

「隨你怎麼說吧。」

蕭文見肖麗萍拒絕的態度,蕭文不再逼她,轉而說道:「肖麗萍,我猜,這包氰化鉀是給周詩萬準備的,可你後來於心不忍,才給他換成鼠藥。」

「你猜得不錯。」肖麗萍終於承認了,而後她說:「在你的眼裡,周詩萬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可他在我眼裡……不說了,就了你也不懂。現在好了,我可以到九泉之下跟他見面了。我要謝謝你,蕭隊長,你成全了我們。」

「你並沒完全走上絕路。氰化鉀不是隨便就能弄到的,我猜這裡面另有隱情。只要你能講出來,將功補過,還是有從寬的可能的。」蕭文語氣溫和地觀道。

肖麗萍卻冷冷地說:「我沒興趣跟你猜謎語。我不是三歲的孩子,你也不要用陳詞濫調騙我,你別忘了,我同法律較量是個老手了,我不會講任何東西,我要讓這一切都爛在肚子里。」

「你是決心同法律對抗到底了?肖麗萍,你會後悔的!」蕭文有些急了。

「我不會後悔,永遠都不後悔!蕭隊長,別浪費時間了,我很疲勞,送我回號房吧。」說著,肖麗萍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蕭文定定地看著肖麗萍。只見她仰面朝天,一臉漠然的神態。蕭文揮揮手,武警走進來,把肖麗萍押出。蕭文一臉沉重地坐在那兒沒動。

蕭文沒想到肖麗萍還是個挺重感情的剛烈女子,更沒想到自己以前對她的拒絕竟令她如此地耿耿於懷。順著肖麗萍的思路,蕭文設想起當年如果在北海拉肖麗萍一把的話,她也許就不會走到今天的這步境地。這麼一想,蕭文對肖麗萍還真有些歉疚起來。

見蕭文神情鬱郁的,張平故意開玩笑說:「以前只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現在又看到了美人難過英雄關。蕭文,你真讓我大開眼界呀!」

蕭文卻生氣地說:「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肖麗萍很頑固,死不供出內情。咱得琢磨琢磨怎麼才能撬開肖麗萍的嘴。我看她人性並沒有完全泯滅,毒死周詩萬肯定是受人欺騙或脅迫。只要能讓她認識到受騙上當,讓她供出實情還是有希望的。」

這時,張平才正色提出不妨試試打草驚蛇的辦法,也就是不停地提審肖麗萍,就是她什麼都不說也要天天審她,給幕後那個人造成強大的心理壓力,逼他出洞。這樣,與正面感化肖麗萍雙管齊下,不怕她幕後的人不跳出來。

蕭文當即贊同,立即依計行事。

果然,連日來潘榮陷入了無以自拔的焦躁不安當中。先是肖麗萍被捕,而後蕭文連連提審肖麗萍,攪得潘榮心緒不寧,深怕肖麗萍抗不住供出自己。到了如今的境地,潘榮是一點兒退路也沒有了。別的事情且不說,單是謀殺周詩萬主謀的這個罪名,就已經讓潘榮每夜都在噩夢中驚醒。潘榮想來想去,知道如今已沒有什麼萬全的計策可想,迫於自保,潘榮決定挺而走險,這次,如果成功,今後一切都將會化險為夷;可一旦失敗,潘榮就將會跌入萬劫不復之地。反正已沒有別的辦法可想,潘榮決心最後玩一把瘋狂。

這天晚上,潘榮拿著兩件沒拆封的女襯衣打開潘譽房間的門,只見潘譽躺在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潘榮坐在他床邊問:「怎麼了,還為公司的事發愁吶?」

潘譽急切地說:「大哥,你告訴我真話,我有事沒事?」

「問我?有事沒事你自己不知道嗎?」潘榮沒好氣地反問著。

潘譽嘆口氣說:「大哥,我想出去呆一段時間,在江洲,我現在見到誰都煩。」

「你以為我就不煩?」說著,潘榮拿出一件女襯衣道:「這不,我從不給你大嫂買東西,今天一高興,買了兩件襯衣,可拿回來你大嫂說尺碼不合適,她二十年前穿還差不多!你說這叫什麼事!這樣吧,你們公司的肖麗萍不是被抓起來了嘛,她以前不是很照顧你嘛,你能不能拿去送給她?」

潘譽卻說:「我不去!讓人家懷疑我可不是好玩的!」

「她沒什麼大事,拘留她是為了協助我們調查周詩萬。」潘榮哄騙著弟弟,見潘譽仍有些猶豫,潘榮又說:「做人要講良心,要有義氣。拘留所里那麼熱,她的換洗衣服肯定不夠,你這時候雪中送炭,她會記你一輩子的。別看現在你還能混口飯吃,那是人家看我的面子!現在周詩萬死了,我也快到站了,你自己不多交些朋友,我退下來誰還照應你呀?」

潘譽終於被哥哥死說話說說動了心,於是他來到拘留所給肖麗萍送衣服。為了怕被人認出來,他專門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墨鏡。輪到潘譽送東西的時候,看守邊檢查邊問:「給誰送東西?」潘譽答說是肖麗萍。看守一聽馬上讓潘譽等等。潘譽暗叫不好就想離開,可另一個看守卻攔住了他。

看守所的所長室里,王所長仔細地盤問著潘譽。他問潘譽是肖麗萍什麼人,潘譽信口胡扯說是她弟弟的同學。還說肖麗萍的弟弟怕丟人,所以托他來給肖麗萍送衣服。因為確實經常有這種情況發生,所以王所長也就相信了潘譽,答應會把東西轉交肖麗萍。

潘譽道了聲謝就想開溜,他臨出門時,王所長又問:「你是不是有肝病?」

「沒有啊!」潘譽有些意外地答道。

王所長卻說:「怎麼臉色這麼不好!」

潘譽連忙掩飾著說:「累的,累的。」

幾個小時以後,蕭文突然接到拘留所的報告,說肖麗萍不知為何昏迷不醒了。

肖麗萍被送到醫院急救,經化驗確定是氰化鉀中毒。但奇怪的是,肖麗萍胃內容物里並沒有含毒物質,顯然毒物是直接進入她的血液的。通常,只有採取注射的方式才會出現這種情形。但更匪夷所思的是,經過仔細的檢查,並沒有在肖麗萍的身上發現任何的針眼。對此,連醫生也表示無法解答,這是他們沒有遇到過的一個奇怪的病例。

醫生還告訴蕭文,因為氰化鉀的毒性巨大,所以肖麗萍生還的可能很渺茫。經過蕭文一再懇求,醫生答應會盡一切力量挽救她,他同時說要蕭文做好搶救失敗的思想準備。蕭文聽了,腳步沉重地走出了病房。

肖麗萍的突然中毒委實蹊蹺,蕭文決定再去一趟看守所,了解一下最近幾天有沒有反常的跡象,哪怕只是一點兒蛛絲馬跡。王所長介紹說,他們對肖麗萍的監管措施非常嚴密,他可以向蕭文保證,問題絕對不會出在看守所內部。他還要求任何人不準接觸肖麗萍,遵照張局長的指示,專門擠出一間號房對肖麗萍單獨關押。肖麗萍吃的東西全部都是王所長親自安排,親屬送的物品也都是他親自檢查的。蕭文聽了馬上問最近幾天有哪些人給肖麗萍送過東西。

王所長說只有她的親屬給她送來兩件內衣,因為天氣太熱,號房內通風條件差,肖麗萍也提出過買內衣的要求,王所長檢查后,沒發現什麼問題,就把內衣交給她了。蕭文問送衣服的是她什麼人。王所長說是個小夥子,只說是她的親戚。蕭文又問那人長什麼樣。王所長形容說個子不高,很瘦,象麻桔桿。蕭文急忙從手提包里翻找出潘譽的照片,遞給王所長問是不是這個人。王所長接過照片,認真看后說有點像,但因為他當時戴著變色眼鏡,所以印象不是太深。

蕭文又問:「他的臉色是不是發青發黃?」

這下王所長肯定地說:「不錯,是的,我當時還不放心地問了他一句有沒有肝病。」

蕭文站起,握了握王所長的手,道謝后蕭文轉身走了。

王所長茫然不解自語道:「衣服上還能有什麼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

根據王所長提供的情況,張平命令蕭文馬上緝捕潘譽歸案。這天,潘譽正和一青年在一幢小樓里吸毒,蕭文率劉浩、五子突然破門而入。緊接著,蕭文連夜突審潘譽。潘譽供出是潘榮買給嫂子的襯衫,因為嫂子不喜歡,所以讓他送給肖麗萍做個人情。

這時,肖麗萍內衣的化驗結果也出來了,證實上有微量的氰化鉀。而肖麗萍中毒的原因,應該是天熱出汗,尤其是號房裡又悶又燥,使內衣上的氰化鉀順著汗毛孔滲進了體內。

張平和蕭文幾乎都不敢相信,真的是潘榮給肖麗萍下的毒手。蕭文禁不住嘆道:「真不愧是老刑警,這樣的點子都能想出來!」張平也說:「老師就是老師,不服不行!」

此刻,醫院裡的肖麗萍戴著濾氣罩,打著點滴,已是到了彌留之際。蕭文走近病床,俯身低聲喊著:「肖麗萍!肖麗萍!你醒醒……」肖麗萍沒有任何反應,蕭文又說:「你知道嗎?你中的毒是氰化鉀!」肖麗萍動了動,微微睜開眼睛看看蕭文,而後她重又緊緊閉上雙目。蕭文提高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是潘榮在內衣上灑了氰化鉀!你聽見了嗎?」此時,肖麗萍眼角忽然動了動,滲出幾滴淚水來,她緊緊抓住蕭文的手,嘴唇顫抖著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悔……」然後,她終於停止了呼吸,手仍緊緊抓著蕭文。

此時此刻,在省城醫院的病房裡,周詩萬的眼皮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肖麗萍死了。這消息傳到潘榮的耳中,他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現在,掌握他犯罪事實的人先後都死了,潘榮覺得這回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

肖麗萍下葬的時候,潘榮甚至訓斥蕭文說:「你們太不注意!這麼重要一個證人就這麼死了」

蕭文卻冷冷地說:「你以為沒有證人,罪犯就萬事大吉了嗎?」

潘榮心下一慌,連忙掩飾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法院根據物證,同樣可以進行判決。」蕭文信心十足地答道。說完他轉身走開了。

潘榮看著他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肖麗萍死後,局領導和專案組主要成員開了個總結會。

看看大家沉重的表情,潘榮搶先發言說:「案子辦到這份上,在我也是第一次。我看,可以寫結案報告了,專案組也可以撤消了,留下幾個人收收尾,其他人還是抽到別的案子上去吧,別熊掌沒吃著,魚也跑了。」

「我不同意!」蕭文大聲反對說。

潘榮假意表示理解地說:「蕭文,為辦這案子,常闖犧牲了,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心裡也難過。可是我們不能為了給他報仇,就把這個已經沒有多少希望的案子拖下去!不說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這些大話,也對不起死去的常闖啊!」

蕭文反問:「你怎麼知道這個案子沒希望了?」

潘榮答道:「主要涉案人員都死了,主要知情人也死了,這案子還有什麼希望?」

「當然有希望!」門口突然有人朗聲介面說道。

大家回頭望去,只見王菖蒲站在門口。他環顧了一下眾人,目光落在潘榮臉上說道:「你們看我把誰帶來了?」

大家隨王菖蒲出去,只見走廊里一群警察圍著周詩萬,周詩萬坐在輪椅上。蕭文衝到他面前瞪著他。周詩萬傻笑著。

這時,會議室里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叫:「潘局長!」

眾人回頭,只見潘榮一手摟著劉浩的脖子,一手用槍指著劉浩的頭。

眾警察急忙拔槍相向。張平向蕭文使眼色,蕭文暗示大劉、五子他們包抄。

「都別動!」潘榮大吼一聲。

「潘榮,你要清楚,你是逃不脫法網的!」蕭文義正詞嚴地喝道。

「我根本就沒想逃脫!」潘榮獰笑道。

張平問:「你想怎麼樣?」

「蕭文過來!」潘榮惡狠狠地盯著蕭文答道。

蕭文面無懼色地說:「你把劉浩放了!」

「你過來我就放他!」

蕭文看看張平說:「好!我過去!」

「不許帶槍!把手舉過頭!」

蕭文把槍放在地上。

王菖蒲急得大叫起來:「蕭文!」

蕭文回頭一笑說:「沒關係,他是我師傅。」

潘榮冷冷地說:「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只是我沒想到,現在卻成了我的勁敵!」

蕭文把手舉在腦後,慢慢走過去。他走到潘榮身邊說:「放了劉浩!」

潘榮推開劉浩,抓住蕭文。

蕭文說:「你以為你跑得了嗎?」

「我沒那麼傻,我知道我跑不了!可有你陪我,這才是咱們師徒最好的結局!」潘榮答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

「我會讓你死個明白!」潘榮緊了緊手中的槍又說:「我這個人沒當過官,以前也瞧不起當官的。可當上了官,我才知道,原來這是一種多麼美妙的享受!那種要啥有啥的樂趣,那種發號施令眾星捧月的氣派,使我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把它當做人生目標!可你卻處處妨礙我!」

「你忘了當初你是怎麼教我們的了嗎?為了自己的權力欲,你就可以助紂為虐?你就可以置百姓的生死於不顧?你就可以視別人的性命如糞土?你還有人性嗎?」

「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弱肉強食就是人性!」

「你這個人性泯滅的畜生,居然當過我的師傅,真是我的恥辱!潘榮,夠膽子你就開槍吧!」

「別以為我不敢!」可他的手卻在發抖,此時潘榮冷汗淋漓,他強迫自己定定神,仍無法抑制手的抖動。

「潘榮,我最後叫你一聲師傅!師傅,你老了!要是二十年前你就學周詩萬的樣,你會比他更厲害,因為你比他更無恥!只可惜,你吃屎都趕不上熱的。」說著,蕭文突然一閃,一手抓住潘榮的槍管,一手拔出另一支槍,對準潘榮,可他愣了。

只見潘榮用另一隻槍指著自己的頭。

「放下槍!」蕭文喝道。

「不!」

「放下槍!」

「我不想受審判!我不能受審判!」潘榮連聲狂嘯著扣動了扳機。

只聽「砰」地一聲,鮮血立時濺到了牆上,潘榮順著牆慢慢滑下。

眾人一起擁入會議室。

蕭文心情沉痛地回到走廊上。

周詩萬在一旁笑著。

「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蕭文怒斥著。

「那又是誰害了我?」周詩萬狡辯道。

蕭文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周詩萬臉上,周詩萬帶著輪椅翻倒在地。

周詩萬大叫著:「王處長,他……」

王菖蒲卻冷冷地答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而後,周詩萬在警察們的簇擁下,連推帶拽地弄走了。

空空蕩蕩的走廊里,蕭文凝神佇立著,周詩萬被推出了大門時,明亮的陽光猛然照射進來。那陽光是如此的強烈,蕭文感到雙眼一陣刺痛,但他也同時感到了陽光那無比溫暖、無比巨大的力量。蕭文被這光明的力量深深地感動了……

尾聲:冬天過去了。

在這大地復甦的季節,江洲人民迎來了一個充滿光明與希望的新的春天。

在這場經年的重大案件當中,犯罪分子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潘榮、羅陽、陳樹明、潘譽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孫啟泰被開除黨籍、並移交檢察院調查起訴。

江洲百姓為司法公正、為人民的權益得到保障而歡呼雀躍,更為在這場鬥爭中付出了鮮血代價的人們致以最高的謝意與崇敬。

為了表彰公安戰線上的英勇鬥士們,王菖蒲被任命為省公安廳刑偵處處長,張平被任命為江洲市公安局局長,而蕭文被任命為公安局副局長,分管刑偵、預審、看守所和拘留所。

蕭文他們深知,正義與邪惡的較量還遠未結束,漫漫前路任重道遠。為了撐起這一片晴朗的天空,仍需付出更大的努力與艱辛。

但不管前路多麼艱難,他們也絕不會退縮。因為,在他們頭上的警徽上面,銘刻著祖國與人民的利益,以這至高無上的名義,他們將一路勇往,奮鬥直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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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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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最後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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